芦苇收晒好的衣服时,姜文君吹着口哨回来了。
“什么事儿满面春风的?你提处长啦?”
姜文君乐的,脸上都开花了:“俗!提处长也没这么高兴。知道吗?遗传基因,雨澄各科成绩中语文是最好的#蝴们学校有个学生自个儿办的校刊,前不久搞那什么‘新概念’作文比赛。雨澄参加了,还拿了一等奖。刚才接到老师电话,说明儿下午家长会,雨澄的作文还要作为‘学生成果展’展出呢。”
“瞧把你美的。”芦苇突然想到什么,“哟,明儿下午我值班儿,去不了。”
“给人换换嘛!这可是长脸的事儿啊。孩子一直挺自卑的,咱们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提升一下她的自信心!”正说着,卓立背着书包从外面回来了,芦苇忙叫祝蝴:“哎,卓立,你看没看你们那校刊上的作文?雨澄都得奖啦!”
卓立淡淡地应声:“那是初中部搞的,谁看呀?幼稚。”姜文君和芦苇笑着对视,“你还不是从初中过来的?”雨澄背着书包回来了。姜文君接了女儿的书包:“祝贺祝贺,我们的作家小姐!”芦苇也很高兴:“是呀,雨澄,得了奖回家都不说一声儿?”姜文君又问:“那篇文章呢?我们也拜读一下嘛!”雨澄怔住,低头心事重重地慢慢换鞋,良久,向父亲说:“我手上没有。”芦苇连忙说:“没事儿,不是作为成果展出吗?明天就看见啦。”
第二天到了学校,家长们团团围住二人,对姜文君的恭维不绝于耳,终于,有个女家长忍不住了,小心地问芦苇:“您就是姜雨澄的……继母吧?”
芦苇一怔:“是呀。”女家长举了举手中的校刊:“您还没看这文章?”
“没看,怎么啦?”女家长忙叉开:“啊,没什么,没什么。”此时好些家长手上都拿到了校刊,纷纷埋头看。芦苇感觉到女家长表情有几分怪异,进而又发现前排后排有好几个手上有校刊的家长都在向自己这边张望,不由得满腹狐疑,就对那个家长说:“能借我看看吗?”
女家长犹豫了一下,将校刊递给她。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姜文君忙凑过来,“看看,啊,这可是咱雨澄第一篇铅印东西,我得替她好好珍藏起来。”
芦苇翻到目录,找到雨澄的文章,两人并着头一起看起来。很快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周围的家长开始指点着二人窃窃私语……二人越往下看越是如坐针毡,而家长们的议论声已越来越大,片言只语清晰可闻……“啧啧,孩子太可怜了!”“真做得出来……”
“看人不像有那么狠哪!”
芦苇拿着那本校刊猛地站起,周围人噤声,看着她。她穿过课桌间狭窄的走廊向门口走去,所有人都侧过身来向她行注目礼,她被众人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跌跌撞撞奔出教室。姜文君僵在座位上看着她的背影……
回到娘家,芦苇铁青着脸坐着,芦父拿着校刊看雨澄的文章,芦母将一杯茶递给女儿。芦父放下手中的校刊,摘了眼镜说:“这孩子还真能写,啊,《我的家庭变故》,从爸妈闹矛盾写起,爸爸怎么喜新厌旧娶了后妈,妈妈又怎么因为绝望得癌症死了,后妈的儿子在学校让同学羞辱她,叫她‘航空母舰’,后妈怎么打着减肥的旗号,说她有精神病逼她去看精神医生……这儿还有呢,后妈成天装笑脸,却把家里好吃的都藏起来,晚上还偷偷给自己的儿子煮宵夜……”
芦母吃一惊:“这……这真是雨澄写的?”
“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事情大部分是真的,但也有很多是她加油添醋的,真真假假的事放在一起,假的都成了真的……人家还写得情真意切的,我要是个外人看了准得流泪!你说这孩子可真损真有心机呀!看着傻傻的,心里倍儿清楚!”芦苇越想越气,眼圈就红了。
芦母连忙从芦父手上拿过文章,戴上老花镜看起来。芦父劝慰女儿:“孩子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她看问题的角度是有问题……”
芦苇的声音都带哭腔了,冲父亲说:“她就是故意的#糊自始至终就没拿这篇作文给我们看!家长会前她爸问她要来着,她撒谎说她没有——没有才怪#糊就是想让我好看!我这辈子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您没看那些家长看我的眼光,我现在才明白人能用眼光杀人是啥意思!”
芦母边看边说:“真可怕!小小年纪还真记仇哎……卓立那事儿也写了这么一大篇儿呢……”正看着,芦苇的手机响了。她犹豫着没动。
芦母对女儿说:“是文君吧?接吧,孩子归孩子,你跟他治什么气呀?”
芦苇沉着脸接听手机:“我没回家。你女儿在哪儿我怎么知道?我不该走?你想让别人用唾沫星子把我这个恶后妈给淹死啊?你难受什么呀?你也是受害者!受了我这个恶后妈的蒙蔽!”
芦母听不下去了,一把夺过芦苇的手机:“你看你这……真是的!文君呀,芦苇在这边儿呢,你找找孩子去吧,啊,别急,打电话问问奶奶家。再见啊。 ”
她挂断手机,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卓立上他爸那儿啦?”
“嗯。 ”
“那就别回去了,想吃点什么我让阿姨做。 ”
芦苇想了想,站起身来:“我还是回去吧,那两张嘴不还等着吃饭吗?”
芦父芦母交换了一个既意外又有几分欣慰的目光。芦母对老伴说:“这就是咱们家老大,要换了老二……”
芦父又交代女儿:“回去别跟文君发火,也别跟孩子急,平心静气地好好跟孩子谈谈,啊!”
芦苇拎着菜回到家,一进门,看到雨澄换下的鞋,脸色一阴,看了看她房间的方向,略一思索,换了鞋拿着东西进了厨房把东西放下,转身来到雨澄房门外轻轻地敲了下门:“雨澄,在吗?”没有回答。她迟疑片刻,一拧把手,门开了。
雨澄坐在床边低头吃着一大板巧克力。她很紧张,手微微地颤抖着,但却努力用吃掩饰着情绪。芦苇看在眼里,却觉得雨澄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吃东西,顿时一脸恼怒。她强压怒火走到雨澄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尽量平心静气地说:“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
雨澄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巧克力。
“你觉得你作文里那样写我,还有你爸,对我们公平吗?还有哥哥那事儿,他已经道了歉,后面也没再发生了,你统统又翻出来,这样好吗?”
雨澄停了停,又吃起来。芦苇苦笑着看着她:“单说我控制你吃东西这一条,明明是为你好,怎么到了你笔下就像是我虐待你呢?”雨澄越发吃得又快又狠……芦苇一下子火冒三丈,一把夺下雨澄手中的巧克力:“别吃了!”雨澄怔了,瞪着她,眼睛在冒火,双手在颤抖。
“你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不行吗?你非得要跟我对着干是吧?”雨澄眼睛一红,声音颤抖地说:“你凭什么抢我的巧克力?那是奶奶给我的钱买的!这是我的房间,你出去!”“这是你的房间也是我的家,我是这个家的主妇,我对你有管教的责任。 ”雨澄大嚷大叫起来:“我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妈!”芦苇被呛住,脱口喊道:“幸好不是!我要有女儿不会像你这么不知好歹!”雨澄强忍着眼泪,回敬道:“我妈也不像你这个样子!我才不要做你的女儿呢!”芦苇也被气得没了理智,脱口道:“是吗?这可由不得你,甭管你做不做我女儿,你现在归我管,因为你妈死了!”雨澄的眼泪掉下来,哽咽着哭出了声:“我恨你,我要告诉爸爸你说的话……”
“随你的便!你不是说我虚伪吗?今天我就不虚伪地跟你谈一次,我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你爸爸和我结婚时说你归你妈管,我才嫁给他的,因为我不想当后妈。可你妈妈去世了我没得选择才当上后妈!”
雨澄被深深地刺伤了:“我就知道你对我的好都是装的!是做给爸爸看的!”
“我不用做给谁看!我爱你爸爸,所以当我决定当这个后妈时,也决定了要爱你!你摸着良心想想,我没努力吗?我在你妈死前发过誓接替她做你的母亲!我照顾你,为你洗衣做饭,到头来你却在作文里损我,等于是到处广播我是个恶后妈,我不委屈吗?后妈怎么了,后妈也是人,就算你不肯叫我一声妈,我还是在代替你妈妈的角色,她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是我来做,你就算不感谢也不应该仇视吧!退一步把我当一个朋友或阿姨,起码尊重我行吗?”她扬了扬手上的巧克力:“你看你,再这么胡吃海塞破罐子破摔,难道你想有一天变成那照片上的大胖子吗?”
雨澄听不下去了,不顾一切地哭着嚷着:“你才是那个丑八怪大胖子呢!我就是仇恨你!我还要写作文,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阴险恶毒的后妈!”
“啪”的一声,芦苇打了雨澄一巴掌。雨澄和她都愣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雨澄捂着脸跑了……芦苇失神地望着打人的那只手,瘫坐在椅子上,良久,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丈夫的电话,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你马上回家,我打了你女儿。 ”
雨澄果然又是一路跑回了奶奶家,见屋里没人,径直跑到卧室,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一会儿,她抽泣着抬起头,正好面前有一面老式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她惊骇地看见自己的半边脸青紫一片,她吓得怔住了,一动也不动……门口响起了动静,她慢慢回头,姜母拿着一瓶酱油站在那里,一看孙女儿的那张脸,她一哆嗦,酱油瓶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打得粉碎。姜母哭喊着上前一把搂祝猴女儿:“我的妈呀,这这……谁干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