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家客厅里,二老正问芦苇事情的经过,门铃响了,几个人对看一眼。
芦母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呀?”芦父走去开门,门口站着蒲剑峰,他一脸焦急地问:“老师,您好,芦苇跟卓立在这儿吗?”芦父无言地点了点头,略略让开身子,蒲剑峰进来,芦父关上了门。蒲剑峰见芦苇坐在沙发上抹泪,上前低声问:“卓立呢?”芦母替她回答:“在屋里呢。”
芦苇带着哭腔问:“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清创室的曹大夫给缝的针吗?医院都传遍了……我瞧瞧卓立去。”他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迎面碰上卓立从里面走出来。他已洗了澡换了衣服。头上的纱布里渗出了一些血迹。
芦苇一看跳起了身。凑过去看:“怎么又流血了?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蒲剑峰趋前,见儿子伤得不轻,怒火冲天,追问卓立:“他用滑板打的?这事儿没完,我找他去!”
卓立忽然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们别管我的事儿#涵要去找他姜文君,我就离开这个家!”
蒲剑峰奇怪地看着儿子:“他姜文君欠了血债,该他离开这个家#蝴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警察不管是不?警察不管我管!”
芦苇怔了怔,忽然也暴发了:“蒲剑峰,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的事儿完了吗?我告诉你,检察院放了你还可以再抓你!还不都是因为你,儿子考试才出了状况……你这会儿充什么正神呀?你给这个家给儿子带来的麻烦还少了?你走,把你自个的事儿拎清楚再来管儿子的事儿!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她一边说一边疯了似的往外推蒲剑峰。
蒲剑峰一边往外退一边说:“干吗呀这是?我儿子给打成这样我不能出来说句话?你有火冲他姜文君发去!干吗冲我来呀?”芦苇几下将蒲剑峰推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卫生局很快也开始八卦这件事,所有人都安慰着姜文君,让他别有包袱别沉不住气,虽然报了警,但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很清楚……姜文君苦闷至极。
坐在办公室,姜文君想着家里的事,正面对一堆文件发呆出神。小曾和一个中年妇女走入。中年妇女一见姜文君,立马做出很关心的样子凑了上去。
姜文君问她:“乔大姐,您有事儿?”
乔大姐低声说:“没事儿,哎,你被公安局带走的事儿,局里都传开了……”
一旁的小曾打抱不平地:“乔大姐,什么叫做‘被公安局带走’啊?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乔大姐神色一正:“就是啊!我还说他们呢,不要散布谣言!不要唯恐天下不乱!我琢磨着一定是姜处你们最近这治理小组得罪了一些个人,所以他们才添油加醋地瞎传!甚至还有说你继子被打成颅内出血在医院抢救,你给公安铐了呢!”
姜文君苦笑:“我不是坐这儿吗?”“可不是吗?”乔大姐又凑近一些,坐下:“这下你明白了吧?”姜文君不解:“明白什么?”“你再婚前我还劝过你呢,你忘啦?我说你要再结婚可以,得找个没孩子的,你说什么来着?”姜文君摇头:“我还真不记得了。”“你说这样挺好,你有个女儿,又赚来个儿子!闹个儿女双全!现在怎么着?我跟你说吧,别人的肉永远贴不到你自个儿身上!”姜文君怔怔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这年头的事,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仅医院卫生局把这事八卦的连个影都没有了,学校里,很多同学聚在一起议论着这事,李爽也在其中。头上贴着纱布的卓立一进教室。众人都停止议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卓立昂着头,穿过过道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只脚拦在过道里挡住了他的路,是李爽。
“好狗不挡路!”
李爽故作深沉的叹息一声:“蒲卓立,什么叫世事无常,我现在算弄明白了。你瞧你,多牛多傲啊!咱们学校十年才出你这么一个,极品天才哪!你啥都考第一,你作文一百奥数也一百,你他妈连体育都是一百!你丫不是人,你丫是外星人下凡尘!咱们学校有一半儿的老师都成你的粉丝了!见人就说‘人蒲卓立怎么怎么的’!可你这外星人忽然哪根天线搭错啦,躲厕所偷查英语单词还给抓了现行!转眼间成了人人鄙视的一堆狗屎!”
“我是狗屎?那也是你丫拉的!”
李爽一点都不动气,反而嘿嘿一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这阵儿本来就够霉的了,又被你后爸‘虐待’,听说他用你心爱的滑板儿拍你!可怜呀!你想骂谁就骂几句吧,只要你心里能舒服点儿!”
卓立一阵暴怒,向李爽扑去,老师走了进来,一看他们,厉声说:“蒲卓立!回你的座位坐好!”卓立站住,紧紧咬着嘴唇捏着拳头走向后排自己的座位。
下了课,卓立在操场一个僻静的角落滑滑板儿,他近乎凶猛地滑着一系列高难度地动作,宣泄着内心极度的苦闷。雨澄背着书包远远地看着他,犹豫了很久,一步步向卓立走去,站到卓立面前,动情地喊了一声:“哥……”
卓立看着妹妹,表情柔和下来,嘴唇嚅动了一下,蓦地又将脸一沉,故作粗暴地呵斥:“走开。”
雨澄眼泪涌上来,转过身,扭着笨拙的躯体,一步一步地走去,眼泪滚滚而下。
卓立不忍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看不下去了,扭开了头,越发玩儿命地滑起了滑板……
郁闷在继续,生活也得继续,厨房里,姜文君在切土豆丝,他不得要领,切得跟筷子一般粗。他放上油,锅还没热就将土豆丝放进去炒起来。一旁的汤溢了出来,他忙着去揭盖子,被烫了一下,忙吹手……
吃着简单粗糙的饭菜,姜文君试探地问女儿:“在学校看见哥哥了吗?”
雨澄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放下了碗。
“怎么不吃了?”
“我不饿。”
“爸爸做的饭是不好吃,可你也得吃呀!学习那么紧,饭还是得吃饱,啊!听话,这几天就别减肥了,爸爸明天就去买个菜谱,学着做两样拿手菜……”
雨澄忽然问:“阿姨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姜文君愣了,半晌,摇摇头:“爸爸不想骗你,爸爸也不知道。”
雨澄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姜文君也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
芦父芦母和芦苇坐在一起。芦苇在削水果,削完后先递了个给爸爸,又拿起另一个削起来。芦父芦母交换了一个眼色,芦母示意老伴儿先说。
芦父清了清喉咙:“芦苇,我跟你妈为你的事儿昨儿一夜没睡,今儿又讨论了半天。”
“对不起呀,爸妈,我都四十了,还老是让你们操不完的心。”
“哪儿有父母不为儿女操心的?现在的关键是你和姜文君怎么办?你得有个主意。”
芦苇怔了怔:“爸,妈,你们想说什么?”
芦母心一狠牙一咬,脱口说出两个字:“离婚!”
芦苇目瞪口呆,意外地来回看着父母:“你们……你们可从来都是劝和不劝离的,这回是怎么啦?”
芦母接过老伴的话头:“我们反反复复考虑了,掂量了,离吧!从你们结婚起,就没消停过一天!大事儿小事儿,家里家外,单位学校,老的小的,一桩接一桩!再要这么折腾下去,爸妈怕你抗不住,早晚得趴下!”
芦父沉吟了一下:“我们不了解情况,谁对谁错也不好妄下结论,可是我们是觉得老这么下去你和文君都太累了。事不过三!你说你这都第三回往娘家跑啦!你就准备这么过一辈子?三天两头往娘家跑?那要是我跟你妈不在了呢?”
芦母接着说:“还有卓立,这回和以前不一样,我瞧着那孩子这回是伤了心了!你看看他,以前能说会道的,自从被打了以后,话也少了,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也不跟任何人谈他被打这事儿,别人还提都不能提,一提他就发飙……孩子的心被伤得太深了……上回你打雨澄那一巴掌,他,还有他们家,反应多强烈!现在把卓立打成这样,他姜文君说什么了?他妈又在哪儿?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他姜文君是不是想着过几天你们母子就跟没事人似的,啊,又搬回那个家?我告诉你,就算你想得通,我也想不通!”
芦苇默然良久,沙哑着声音:“看着卓立被打成这样,我心里能不痛吗?妈,这次我不会随便跟他回那个家的。这两天我都在问自己,怎么这个人变得这么陌生了呢?还是我之前就不够了解他?蒲剑峰的事儿,我就觉得他不近情理,卓立的事儿更让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真的,越是看上去厚道的人,有时候做起事儿来还越可怕!”
芦父芦母闻言,交换目光,既释然,又忧心忡忡,良久,芦父说:“也别那么快作决定,再好好想,跟文君沟通一下,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卓立默默地走开了,自责和自我厌恶在内心反复纠缠。
雨澄又选择了疯狂吃东西来发泄内心,看着女儿狂啃猪蹄,姜文君悄无声息地走开了,他端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关上门,靠在门上呆了呆,忽然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憋着喉咙就那么呜咽着,听凭自己、放任自己哭着……久久地哭着……仿佛哭尽了所有的力气,哭掉所有的委屈。
第二天早上,雨澄被爸爸叫醒,刚一坐起来,发觉不对,看看床单上一大片的污迹,她的例假来了。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扯下来,她将换下来的底裤和弄脏的床单一起卷起来,手忙脚乱地塞到了床底下,又赶紧将被子在床上铺开来,想了想,又在上面压上了好些毛绒玩具,这才开了门。
姜文君站在门口怀疑地看着她:“怎么叫你半天儿没动静啊?”
雨澄不理爸爸,径直向外走去。
姜文君在她身后喊:“动作快点儿!”
放了学,雨澄背着书包开门进屋,看看爸爸没回来,飞快地换了鞋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伸手从床底下摸出了自己藏的床单和底裤,在一只盆子里洗床单上的血迹,她从来没有洗过衣服,动作特别地笨拙,可血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雨澄犯愁地看着床单,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起身烧了一大壶开水,把开水淋到盆子里的床单上。奇怪的是烫过之后血迹像渗透进了织物里,更难洗了,雨澄用力地用刷子刷着,越刷血迹似乎越清晰,她发了疯似的用手拚命揉搓着床单,手指都被搓破了,血流了出来。雨澄一屁股坐在地上,哽咽着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