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气氛很好,何氏正笑着说话逗老夫人开心,温氏突然开口道:“母亲,儿媳记得先头姐姐的嫁妆一直都在公府里头,从前阿筠年纪小,又不缺吃穿,姐姐的嫁妆便一直由公中管着,只是如今阿筠也定了亲事了,儿媳想着她也该学学管家之事了,毕竟将来她是要嫁到王府里的,若是不通管家,岂不是要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恶奴欺负。”
温氏这话说的很直白,叫公中把先头姜筠娘的嫁妆还给姜筠。
姜筠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何氏僵在脸上的笑容,就明白了,温氏再不喜欢她,她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可能让一直压制她的何氏不舒坦,就值得温氏这么做。
温氏看着何氏脸上的表情,嘲讽一笑,端起盖碗浅啜了口茶,拿着碗盖轻轻摩擦碗口道:“儿媳虽不是阿筠生母,却也是她嫡母,母亲从前又说过,叫儿媳好好教导阿筠,阿筠自幼在宫中长大,规矩礼仪自是不必儿媳多加指点,可这管家一事,便是有宫中女官亲自教导,那也得有庄子铺子的给她学着管,才能管好,更何况这先头姐姐虽去了,可却留了阿筠这个女儿,如今阿筠大了,这嫁妆也该还给她了。”
她这么说,何氏就有些坐不住了,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先头大嫂的嫁妆自然是要给阿筠的,谁还能贪了不成?”
“谁贪了,总归不能是三弟妹这种不管事的人贪了。”
万氏不管事,温氏也不管事,若是有人贪了,那就只有何氏了。
姜老夫人一拍桌子,呵道:“说什么混话,哪个说阿筠母亲的嫁妆被贪了的,我看谁在说混话,便回自己个院子里禁着别出来。”
何氏面色变了变,才意识到自己被温氏带偏了。
姜筠有些咋舌,这温氏居然能为了她的嫁妆同何氏唇枪舌战,这要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温氏对她这个先夫人留下的嫡女有多好呢。
姜筠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李掌设,李掌设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着看戏就好了,姜筠乖乖的坐好,有旁人替她要银子,不要白不要啊,更何况那本来就是她的,她虽然不缺银钱,可谁也不会嫌弃银子多了,更何况她现在花的用的都是哥哥给的。
何氏爱财,便是守着不花只看着也会觉得开心,爱财的人自有生财之道,姜筠娘的那些嫁妆铺子到了何氏手里打理,这些年也涨了不少,何氏没想过要贪这笔银钱,那嫁妆单子当年不仅她这里有一份,老夫人那里有一份,姜筠那里有一份,便是成国公府三夫人手里也还留着一份单子,她想贪也贪不了。
只是光想想这笔银子现在在她手里管着,而即将不归她管,想想她就异常的惶恐,从前的中馈之事她不怕老夫人不帮她,可这回是要姜筠的嫁妆,老夫人肯定不会帮她的。
老夫人一看何氏的表情就知道这侄女爱财的毛病又犯了,谁不爱财,她也爱财,可这爱财也要分清楚情况,这卫国公府一大家子都给她管着了,她还为这么点子嫁妆慌成这样。
姜筠娘的嫁妆虽不少,可她娘毕竟只是成国公府三房的嫡女,成国公三夫人虽宠女儿,能置办的嫁妆也有限,不过就是份嫁妆罢了,怎的就这么没出息。
老夫人瞪了何氏一眼,何氏正为即将要离手的一大笔银钱感到心焦,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老二家的,回头你叫人拿了单子去对,把阿筠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抬到迎筠院。”
何氏垂着头不说话,老夫人咳嗽了一声,何氏才不甚情愿道:“儿媳知道了,回头就叫人拿了单子去对,估计要等两天,那些东西儿媳也要清点清点。”
如今这府上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姜筠,这卫国公府一大家子说不定以后都要靠着姜筠呢,这点何氏也明白。
接下来何氏也没什么心情说趣逗老夫人开心了,怏怏不乐的坐在位子上,一想到在手里捂了这么久的银子就心疼,姜筠心道她这二婶还真是钻钱眼子里去了。
从前见她这二婶能说会道的,常常堵得温氏无话可说,如今就为了姜筠母亲的一份嫁妆,也顾不得温氏会嘲笑她了,仔细想来,何氏之所以同温氏不对付,好像就是因中馈之事,果然再厉害的人也是有弱点的,她这二婶的弱点只怕就是银钱了。
何氏虽心疼那些银钱即将不归自己管,可办事还算是利索的,总归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了,再拖着也还是要还给姜筠的。
两天后何氏亲自带了人去迎筠院对单子,姜筠看着那单子上列出的每个铺子的盈利,偶尔瞥见有亏损的,第二个月立马就继续盈利了,不得不佩服何氏,这么大一家子,这么一个小铺子出了状况都能立马被她发现并且改正。
姜筠见何氏心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何氏眉头紧锁,姜筠强忍着一直到她走了才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李掌设摇头道:“这二夫人如今瞧着是越发的小气了。”
姜筠把小册子放到桌子上,道:“她向来如此,这些东西在她手里,她习惯了,这就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突然被别人抱走了,她心疼也是应该的,不过,她再心疼,这些东西也还是我的。”
姜筠哼哼了两声,唇角勾起,带着抹幸灾乐祸的笑。
巧荷笑道:“哪有小姐这么比的,把银钱和孩子比。”
李掌设对着平翠道:“你同我出去瞧瞧夫人的那些嫁妆,清点入库,你也打个眼熟。”
姜筠现在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是平翠和秋蓉,比起秋蓉,平翠办事更稳妥些,李掌设平日里会教她处理些琐事。
姜筠瞥见小册子上有几页子记的全是书画,姜筠对着李掌设道:“那些书画就不用搬入库房了,看看有没有潮湿发霉的,搬到外面晾一晾,然后摆到书房去。”
李掌设应了声是,带着平翠出去,秋蓉手里端着盘小点心,挑开帘子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姜筠从盘子里捏了块糕点放到嘴里,秋蓉才道:“院子里放了好多东西,路都快堵上了,我刚在外头看见了二夫人,二夫人瞪了我一眼,我做错什么啦?”
她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巧荷笑道:“二夫人何止是瞪着你,只怕如今见着人都是一副旁人都欠了她的钱一样。”
秋蓉嘻嘻的笑了声,她到姜筠身边不久,这是第一回见主子这里清点东西入册,看那一箱箱的金银首饰,只觉得眼花缭乱。
姜筠道:“等会你去小厨房,让给底下人多添两个荤菜,再按份例,每人赏一个月的份例。”
底下的人只要忠心,姜筠就待她们好。
☆、第40章
因为姜筠娘的嫁妆的事,何氏好几天见着姜筠都没个笑脸,当然了,她对谁都没有笑脸。
宝庆楼里,姜络手里捏着一个手镯端详,站在一旁的管事笑道:“姜三公子,您眼光可真好,这个手镯不仅细腻通透,那成色也是极好。”
姜络年纪虽不大,行事却极其稳重,虽不经常来买东西,可一来那挑的就是好东西。
姜络抿着唇不说话,掌柜的斟酌道:“不知姜三公子买镯子是要送给谁,是送给府上夫人还是小姐?”
若是送给年轻的小姑娘,那这镯子确实有些老成了,不过卫国公府三公子孝顺,到这宝庆楼次数虽然不多,可十次有八,九次是买东西送给长辈的。
姜络见这镯子做工确实是不错,成色也是极佳,道:“行,就这个。”
管事的忙应着吩咐底下人记下来,姜络四处扫了一圈道:“你这里有没有金镯子?”
“有啊,姜三公子要什么样的?”
姜络想了想道:“最好粗一点的。”
管事的忙招手让人去拿。
姜筠和姜筝从外头进来时就见姜络手里拿着一只和他气质不太相符的大金镯子,一看就知道是要买来送给何氏的,何氏这些日子因手里头少了姜筠娘的那些嫁妆心情不好,姜络是个孝顺孩子,虽沉默寡言,却很贴心。
姜筝笑着打招呼道:“阿络。”
姜络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二姐,阿筠。”
他手里还拿着金镯子,想避又没办法避,有些尴尬。
姜筝道:“我和阿筠过来买些首饰,你要不要陪我们一起,帮我们瞧瞧哪样的好看。”
姜络虽然是二房的,同姜筝和姜筠的关系都还不错,姜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不太爱说话,大公子和二公子太严肃,姜筝不太敢去招惹,三公子姜络虽然也严肃,可他年纪小啊,姜筝仗着比他大一个月,常常以姐姐的身份压他,叫他陪着一起做她喜欢而姜络貌似不太热衷的事情。
姜络摇头道:“我回去还有些事情。”
若是往日姜筝定然说姜络两句,都碰到了,怎么着也得叫他留下,可今日姜络明显感到尴尬,她点头道:“行,我们再转转。”
姜络叫管事的收了镯子便走了,他还没忘了要将那镯子带走。
姜络出了宝庆楼后,姜筝凑到姜筠耳边轻声道:“你说二婶那样的,上辈子是造了什么福,才生了阿络这样的儿子。”
姜筝说这话时还有些心疼,她同姜络关系好,姜络是二房的次子,平日里话又不多,比起他的哥哥姐姐,难免会受到忽视,加之心思通透,不甚喜欢母亲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
何氏每回因失了银子心里发慌时,姜二爷不甚理她,大公子事情多,何氏也不打扰他,姜篱又要学习琴棋书画的,何氏怕耽误她,且姜篱年纪小,又是在后院,她怕同女儿念叨这些老夫人会骂她教坏女儿,便只有姜络,每回都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听她抱怨。
姜络每回听何氏说这些便眉头紧锁,叫何氏见了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更加要念叨了,姜络当然不喜欢听这些,他甚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如此,不过就是写银钱罢了,又不是缺银子花,可看着母亲心情不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样子,又会跑出来买东西,投其所好,哄何氏开心。
姜筠笑着说:“谁知道呢,你刚不是说要来挑些东西吗?”
管事的耳朵尖,一听到挑东西这几个字就忙陪着笑走过来,姜筠陪着姜筝在宝庆楼里挑了几样东西,回府后,叫人拿了两把金敦子壶和四个金荷叶杯子给何氏送过去,说是感谢何氏。
接下来姜筠就跟着李掌设学管家之事,她就拿着这些年程文佑给她的和她母亲的那些嫁妆练手,李掌设教的很用心,她学起来倒也不是很吃力,就是闭了眼就是那些东西,有些头疼。
李掌设见她坐在案前揉脑袋,端了碗茶递给她道:“这些账目才学的时候都是这样,等日子久了熟练了就好,小姐将来嫁到了睿王府,那睿王府里的中馈可都是要交给小姐来管的。”
姜筠喝了茶,道:“我不想看这个了,头疼。”
李掌设连忙道:“那就不看了,歇会儿。”
外头管事的过来,说是睿王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姜筠叫人拿过来,打开一看都是蜜饯一类的吃的。
姜筠心下欢喜,上手就要拿着吃,李掌设道:“小姐还未洗手呢。”
姜筠吸了吸鼻子,缩回手,平翠端了盆水过来给她洗手,秋蓉拿着帕子给她擦手。
姜筠对着李掌设道:“姑姑,今儿不看账了。”
“行,小姐若是累了,歇一阵子再学,这事不急。”
姜筠拿着筷子夹了蜜饯放到嘴里,味道和平日里没多少差别,就是觉得比平日里吃的要甜一些。
第二日在松画堂给老夫人请安,屋子里姜篱正偎在老夫人身旁说笑,外面人通报说二公子来了,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他进来。
姜纥跨进门后给老夫人行了礼问了。
老夫人关切的问了他几句,他一一答了,突然转头对着姜筠道:“三妹妹,你前些日子托我给你寻得画我已经寻到了,你等会去我那里瞧瞧吧。”
姜筠愣了一下,画?她没叫二哥给自己寻画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二哥可能有事找她,面露兴奋道:“真的吗?那谢谢二哥了。”
姜纥道:“不用。”
姜篱问道:“三妹妹叫二哥给你找什么画,我瞧瞧我能不能也寻一幅送给三妹妹。”
姜筠摆手道:“不用了,就是幅山水画,我叫二哥见着好的帮我留意着。”
姜筠随口扯了个理由,站起身道:“祖母,我先去二哥那里瞧瞧画。”
姜老夫人道:“你这丫头,一听到有好书好画就坐不住了。”
姜筠嘻嘻的笑了声。
老夫人摆手道:“去吧。”
姜筠同姜纥走到外面,姜筠道:“出什么事了吗?”
姜纥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跨进姜纥的屋子里时,姜纥刚把门关上,便见隔扇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锦衣少年。
原来是程文越来了,难怪二哥没有明说,程文越是皇子,有一回到卫国公府玩叫卫国公瞧见了,一大家子出来迎接陪同,弄得程文越浑身不舒服,他本来就是来寻姜筠玩的,到最后只同卫国公和卫国公府的二爷还有一群人逛了下他们家的院子。
更何况那会他还是偷偷跑出来的,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出宫了。
后来程文越在到卫国公府找姜筠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旁人知道。
程文越笑的一脸灿烂:“阿筠妹妹,我来瞧你了。”
姜筠很不给面子道:“你是自己想出宫玩吧。”
程文越摇头感慨道:“你这小丫头,自从五皇兄回来后,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姜筠翻了个白眼,同她说算什么本身,有本事去同哥哥说啊。
程文越当然没本事,他搓了搓手道:“我听说南宁街那边新开了家酒楼,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皇宫里的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是觉得外头的新鲜罢了。
姜筠道:“是新开了家酒楼,不过……”
“不过什么?”程文越着急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