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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林炳黑夜里杀人灭口 坤伶脱裤子胜全武行(二)
    本忠下了台,卸了装,找到了仇有财,两个人悄悄儿地嘀咕了一阵儿。他们对于今夜会场的惨败虽然也极为气忿,但是这会儿没那闲工夫来议论这个。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急着去办:本忠要趁下半夜散戏路上人杂去一趟吴石宕;仇有财要趁林炳还在场上的机会去探一探林家大院儿的虚实和进路出路。定了输赢以后的会场戏,一般说来,双方都不会太卖力了,因此场上已经逐渐有人散去。仇有财和本忠两个,就混在观众当中往林村方向走去。
    背后传来喧闹的大锣声和刺耳的小锣声。新天喜班果然连一下大锣也没打,连一个跟头也没翻,只用色相,只用下流的表演,就把观众们吸引过去了。在路上,当师徒俩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本忠愤慨世风日下,感叹多数人既不懂戏,也不会看戏,却对不知羞耻的淫戏这样感兴趣。仇有财则说这不能怪观众,而只能怪戏班子。新天喜班自从进了坤角以后,戏越演越糟,可又越演越红:一般说来,农忙时节是戏班子的闲季,但是新天喜班却晒不了戏箱子。为了挣一碗饭吃,他们已经把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统统扔到东洋大海里去,就只差变大班为小班,让坤角们下了装去陪大老倌们睡觉了。
    从坑沿到林村,本没有多少路。进了千家岭山口,再翻过一道土岗子,就看见林村新桥了。过桥往东,就是林家大院儿,影绰绰地可以看见有三四名团勇隐身在大枫树底下,监视着过往的行人。本忠一拽仇有财的袖子,两人过了桥,就往西进了街。
    本忠对于林村,可以说是熟之极矣。虽然已经整整三年未到,村子里依然如故,没有什么大变化。在黑暗中,两个人穿过小巷,踅到了林家大院儿的后门口。
    林家的后院儿紧挨着山脚,围墙外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坑沿和吴石宕。陈家做寿期间,林炳单派了两名团勇在后门口值班上夜,紧盯着吴石宕的动静。本忠不能在这里久留,就把仇有财带到后院儿东北角外面,指点了后门所在,自己往吴石宕去了。
    仇有财独自一人贴着东墙根儿往南摸去,到了后门口,听见有两个人在门里面说话儿,心知这就是那两个上夜的团丁。正想转身,打算从后院西北角用绵绳套索攀墙而进,忽听得脚步声响,急忙趴下身子,隐在墙根儿底下,只见一个人大步流星地从北面过来,走到后门口,轻轻地拍了拍门,叫了一声:
    “里面有人吗?开一下门!”
    门里面马上就答了话:
    “噢,是旺二爷回来了。戏还没散,二爷不看了?总爷也回来了么?”
    说着,门闩“咯笃”一响,“吱吽”一声,门儿开开。来旺儿一面往里走,一面回答说:
    “三眼铳一响,输赢一定,下面的戏还有个什么看头?我有点儿不舒服,先回来了。总爷还在场上忙着呢!”
    说话间,门儿又“吱吽”一声关上了。仇有财艺高人胆大,更善于随机应变,睁开“夜眼”四下里一看,从墙脚抱起一块大石头来,“扑通”一声,扔进了门前的水塘里。门里面喊问了一声:“谁?”门儿呼地打开,三个人同时冲出门来直奔塘边,去察看动静。时过子夜,四野静悄悄儿的,只有石块落水激起的涟漪,拍打着塘岸,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趁他们脸儿朝东寻踪辨迹的工夫,仇有财像一只猫儿似的轻轻一蹿,就闪进门里面去了。
    团勇们找不到什么可疑的踪迹,咕哝着骂了两声娘,又沿着东墙根儿分头搜查去了。来旺儿无心奉陪,转身又进了门儿。厨房里还亮着灯,那是厨娘在为大爷、大奶奶和上夜的团丁们准备夜宵。来旺儿走过厨房门口,放轻了脚步,分明是不想让厨娘听见。好在厨娘正在切菜,根本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来旺儿走过去以后,仇有财也随后跟上。有这么一个好向导,倒是不用犯愁找不到门路了。
    来旺儿“领”着仇有财,穿过了层层门、重重户,一直到了第一进房子前面,方才站住了脚。整个前院儿,只有东上房里亮着灯,西上房和东西厢房全黑着,静悄悄儿的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西上房是林焕的房间,他虽然出走了,但是房间不能不替他空着。东厢房如今成了姨奶奶凤妹的房间。来旺儿四面看了看,犹豫再三,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东厢房门口,伸手在门上“笃笃笃”地弹了三下。侧耳细听,房里依旧没有动静;乍着胆子又在门上敲了三下,这一回,比上一回的声音略为大了一点儿。过不多久,房内有了响动,似乎是一个人从床上起来,走到了门边,隔着门缝儿轻声俏语地对门外人说:
    “快走!快离开我门口!大奶奶和喜妹都还没睡呢,要是叫她们听见了,可就了不得啦!”
    来旺儿也把嘴对着门缝儿,用尽可能低的嗓音焦急地说:
    “你快把门儿开开,让我进去嘛!凤妹,我只跟你说一句话,说完了就走,还不行么?”
    “不行!要是让人看见你在我房里,咱们两个就都活不成了。你不要怪我,我一个做丫头的,身不由己,也是没有办法!你另外再娶一个比我强的去吧!”
    来旺儿见凤妹不肯开门,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只得再一次嘴对着门缝儿连连央求:
    “凤妹,我绝下会怪你,我知道你的苦衷。事到如今,我当然再也不能害你了。只求你快开开门儿,我有一句十分要紧的话要对你说。你哪儿知道哇,为了见你一面,我是从坑沿跑回来的。炳大爷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我求求你,别那么狠心,你可怜可怜我,就这一回,就说一句话,还不行么?”
    门里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门闩慢慢儿地移开,房门儿刚往里开了一条小缝儿,来旺儿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一脚迈进房去,回手又把房门儿关上。由于急了点儿,弄出了一些响声来。只听见凤妹问了半句:“你有什么要紧的话儿,快点儿……”下半句变成了含糊不清的低哼,估摸着八成儿是她的嘴让来旺儿用舌头给堵上了。
    这时候,仇有财听见大门那边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急忙顺着廊柱爬到了小横梁上,俯身往下注视着。不一会儿,只见林炳迈着大步穿过院子,往亮着灯的东上房走去;刚走了几步,忽又返回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向东厢房,大概是想趁大奶奶不看见,偷着去跟凤妹亲热亲热。刚走近东厢房门口,听见房内隐约传出来一阵急促的喘气声和轻微的哼哼声。林炳急忙停住脚步侧耳谛听,接着传出来凤妹那依稀可闻、颤抖惊慌的尖细声音:
    “别这样,别这样!有什么话,你快说了,赶紧走吧!我也求求你!我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外面来了!来旺儿,我,我怕呀!”
    来旺儿焦急万状的声音:
    “不用怕,大爷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大奶奶正病着,什么也听不见。我只问你:咱们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只听见凤妹长叹了一口气儿,用更低的声音劝慰似地说:
    “孩子名义上是大爷的,实际上你也清楚,当然是你的。不过这事儿只能咱们俩心里明白,你可千万不能声张,万一要是叫大爷知道了,三条命就都保不住了。只要你肯听我的,让我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不管它是男是女,反正都少不了有你的好处。要是老天爷保佑,大奶奶生个女儿,我生个儿子,这万贯家财尽管名义上还姓林,实际上可不都是咱们俩的了?要是大奶奶也生个儿子……”
    林炳听到这里,不由得肺管子都快要气炸了,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色如何,只听见他的气儿越喘越粗,只看见他的拳头越捏越紧,手越举越高,火头上正想提起腿儿来一脚踹进门去,把这一对儿欺主的奴才一手一个揪出来,当时就摔死在眼前才解气,但是转念一想,抬起来的腿儿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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