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芬的女儿芳芳回家来,是来告诉父母一件大事:她找男朋友了。她男朋友的父亲是个房地产开发商,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女儿还告诉周淑芬,她之所以提前结束农村调查,是因为钱副省长的老婆在赴张家界游玩的途中出了车祸,被汽车撞死了,钱副省长需要回家办丧事。
按说,女儿很久没回家,周淑芬该为她弄一顿好吃的。可她今天自己都没吃饭,也没有上街去买菜。冰箱里虽有鸡肉鱼蛋等冷冻食品,但那些食品已经不新鲜,那还是前几天保姆在时买下的。吴然天天有人请吃,除早餐外,他几乎不在家吃饭,她一个人吃得很简单。她决定带女儿去饭店吃一顿。
周淑芬和芳芳出门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路灯通明透亮,树上装饰的小灯五彩缤纷,十分好看。街两边的商店挤挤挨挨,一家连着一家,店门口挂着装饰灯笼,店内灯光辉煌,顾客熙熙攘攘。这几年随着农民进城数量不断的增加,乐河市显得十分拥挤。大街上,人流如织。人们已习惯于晚饭后上街散步,因此,晚上的乐河市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母女俩招了辆的士,来到新开张的“毛家饭店”,这家饭店以毛泽东生前喜好吃的菜为主菜,母女俩也想尝尝毛泽东生前爱吃的菜的风味。
由于新开张,人人都想在毛家饭店尝个新鲜,食客特多。饭店门前停满了各种类型的小汽车,人员进进出出,门口两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小姐不停地向进出的客人鞠躬问好。大多是官员们用公款在此消费,也有不少是各行业的大款们请官员或漂亮小姐来此潇洒。由于没有预订坐位,包厢已满员,母女俩只好在大厅里一个角落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旁边的一桌坐着5个男人,正在边吃边争论着到底是靠花钱能办成事还是靠同学、战友、亲戚关系能办成事。两个年轻一点的说只有花钱才能办成事,即使是亲戚朋友,也得送礼才能办成事,这年头认钱不认人。另两个年龄稍大的则坚持认为没有亲友的帮助,有钱也送不进去,当官的不敢乱收生人的钱。一个坐在桌子右边始终没说话的中年人见他们争论不休,就来了个折中:“好了好了,你们别再争了,喝酒吧。这个问题有其两面性,既要靠亲友关系,也要用钱去铺路。有了熟人老关系,没有钱,也很难办成事,而仅仅有钱,没有熟人老关系,要打通新关系也有相当的难度。”他的观点虽然没有完全说服双方,但大家不再争论这问题,而是把话题转他们要办的事应该找谁,谁说的话最管用。
周淑芬一边听着他们的争论,一边等着服务员上菜。她终于听明白了,原来5人是合伙的开发商,鉴于正在进行医疗改革,医院可由私人经营,他们打算买下市第五人民医院,正在讨论该找谁打通关节,用最便宜的价买下最大的地盘。
那位坐在桌角上的中年人姓艾,他说:“我认识吴然市长,去年春节,我还到他家拜年哩。我去直接找他,让他给通融通融。你们说,打算送多少?”他用手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周淑芬一听他们在议论找吴然的事,就认真的听起来。她瞥了一眼说话的中年人,她对他没有印象。每年春节,到他家拜年的太多,大都是送个红包就走了,不在他家吃饭,她一般也不留来人吃饭。来的人太多,要是都留下吃饭的话,她家非办个食堂不可。吴然在家时,他们都把红包送在吴然的手里。有些人的红包,吴然也是不收的,他们便把红包放在桌上就走。吴然不在家时,也有把红包送在她手里的,送在她手上的红包,都写着送礼者的名字,有的甚至还写着送的金额,她无须向吴然说明谁到家里拜年,只要把红包给他看过就行。这种时候,吴然往往只说一句“哦,他来了。”眼前这个说话的中年人,她很陌生,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他肯定也不认得她,她就坐在他邻桌,如果他认得她的话,他肯定会跟她打招呼,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议论。后面的话,她越听越不是味。
“找他有屁用,他不是一把手,这种能发大财的事,一把手肯定要亲自抓的,还能放多少权给副职?别白费劲了。”坐南边的稍年轻的人叫起来。
“孙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吴然是常务副市长,又是主管文教卫生工作的,他打个招呼,肯定是有用的。”姓艾的中年人争执道。
“哎,我有个路子。我认识他老婆的一个侄女,通过他的关系找到他老婆,让他老婆给咱吹吹枕头风,更管用的。这年头,当官的大都怕老婆。老婆的枕头风温柔柔暖烘烘,但吹起来比十二级台风还厉害,能把男人刮得晕头转向,非跟着她走不可。”
“这也是条路子。”姓艾的中年人说,“为了做成这笔买卖,凡是有用的路子都要打通。”
“嘿嘿,你们的路子都没有我的路子管用。” 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人说,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快说,你有什么路子。”中年人催促道。
疤痕脸半天不说话,急得中年人要拿桌上的勺子敲他,他才慢腾腾地说:“我认识他包养的五奶。”
“五奶?”
“是啊,五奶。就是我所知道的吴然包养的第四个野老婆。”
听说他认识吴然包养的五奶,四人就立即向疤痕脸靠拢,因为在刚才的争论中,他们都一致认为二奶说话最管用,当官的就是乐意听二奶的话嘛。而五奶肯定比二奶三奶四奶更年轻更漂亮,说的话当然就更管用了。
周淑芬的神经也立即就绷紧了,耳朵竖了起来,旁边的吃喝声,呼叫声,全都听不进耳了,她的耳朵里只有他们的说话声,服务员把菜放到她面前,她也浑然不知,女儿芳芳用筷子捅她,她才回过神来。但她的耳朵仍在仔细地听他们谈论。
“哈哈,你小子还有秘密武器。这可是条好路子啊。是电视台那女人吗?”
“不是。那位是吴然的三奶,她只想利用吴然办自己的事,不会为咱们办这种事的,她也办不了这事。何况,那位主持人和吴然的关系,已经半公开化了,谈不上是秘密武器。我认识他的这位五奶,吴然为她在城郊买了一栋小别墅,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才是最有威力的秘密武器呢。”
“你啥时候认识他五奶的?”中年人还想问得更清楚。疤痕脸却不再深入说下去,他低下声说:“五奶要钱的手很深,办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五万十万能打发得了的哦。”
“哪她要多少?你给个数,我们也好盘算盘算,办这事划得来还是划不来。”中年人说。
“拿出一百五十万,我保证这事能成。”疤痕脸说。
“一百五十万?是不是多了点?我们能赚多少?”年轻人提出疑问。
“只要这事能成,他给我们便宜三百万,给她一百五十万又算什么?这年头就这样,当官的能给你对半分成,就很不错了。我们虽然投入大了些,可没有当官的同意,事情就办不成。况且,通过办这事,我们可能更多的接近吴市长,以后再找他就方便了。眼光放远点嘛。” 姓艾的中年人显得很慷慨,他首先表示赞成。
“可五奶并不是市长啊!”年轻人又说。
“她虽然不是市长,可她就像是吴市长的祖宗,吴市长听她的。”疤痕脸说。
“不过话要说清楚,这一百五十万给了她,她可得保证办成啊,可别被她玩弄了。”姓艾的中年人提醒疤痕脸。
“这你放心好了。”疤痕脸附在中年人耳边说了句什么,中年人立即就笑了。
“好吧,事情就这样敲定。不要再犹豫了。再拖下去,碗里的肉被别人吃了,我们还吃个屁。咱们哥们合伙二十多年,我信得过你。”中年人说。他是最大的股东,他同意了,其它人无话可说。五人商量了给钱的时间和方式后,就散席离去了。
听了他们在大厅中毫无顾忌地谈论二奶三奶的话,周淑芬精神几乎要崩溃了。看起来,吴然包养的女人还不止电视台一个,暗里不知有多少。他们后面关于送钱的对话,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周淑芬还是听到了。一次性就给一百五十万,吴然为人办了多少事啊,算下来该有千多万了,可家中存款并不多,那钱全都给包养的二奶三奶四奶五奶了。他在郊区给五奶买小别墅,一套别墅就是百多万。这些黑心的开发商,想着法子把钱送给那些野女人,却是为了要吴然去违反原则办事情,那些女人收了钱,吴然还可能蒙在鼓里不知道。他这是在自掘坟墓,自跳火坑啊!千多万呀,那可要绑赴刑场被打靶的呀,而把他送上刑场的,必定是这些黑心的行贿者和那些贪得无厌的野女人。周淑芬感到事态严重,她无心再坐在这里,她要找到吴然,要向他敲响警钟,她抖动着身子要往外走。
芳芳拉祝糊:“妈,你要去哪?还没吃饭呐。”
刚才五个男人谈论给吴然送礼的时候,芳芳没听见,她在眯着眼睛细细欣赏大厅里播放的“红太阳”歌曲,五人的谈话全没进她的耳朵。见母亲一副茫然的样子,以为她在想着什么事,用筷子捅她一下后,就再没惊动她,而是绕着大厅观看挂在四壁的毛泽东各个时期的照片和他的书法墨迹。直到母亲起身要走,她才跑过来拉祝糊。
听到女儿的说话声,周淑芬才意识到她是带女儿来毛家饭店吃晚饭的。她已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几乎晕到在桌子旁。
“天哪!”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怎么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