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国的帝都已入寒冬,路上行人渐少,这般天气,该是窝在家里温酒一壶,陪家人唠唠一年的家长里短,现在走在路上的一行十来人人就格外引人注目,除开这大雪的天气,就是这群人的长相,个个少年英俊,皆是一身沉黑的雪披,走在一辆马车两边,雪披上面落着薄稀的一层白雪,黑白交替,倒给这有些严肃的氛围添了点松散味,马车里也不知坐的是什么人,还坚持在街两边摆摊的人开始私语,在京都这么久,王孙贵胄见多了,还真不知道今儿这拔人什么来头
一行人走到一座大宅面前停下,门口早已站了迎接的人,三十出头的男人在这帮少年面前倒真显得沉稳多了,马车停下半天还不有动静,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迎在门口的男人听见后面仆人们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脸上挂不住了,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撩开车帘子,看到里面的情形实在忍不住的笑了,还是老样子,一受颠簸就想睡的人回来了
自小落子失踪后,桑业舟夫妇也赶了回来处理后面的事,因着明唯仁的遮掩和桑家上下一口同心,倒没人找到什么不该找到的话柄,只是从那天起,桑袭墨真的开始生病,而且真有一病不起的架式,桑业舟派出的人四处搜集灵药也不见好转,听说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霜草阁,专卖稀有药材,也有坐堂郎中,但不轻易看病,更别说出诊了,古怪得很
凡事到了求人的份上都得低下身段去,甭管你先前的身份是多么高贵。桑业舟着实不想看桑袭墨受这无谓的苦,大冷的天要拖着病躯来求人,便独自来了这霜草阁,看看能不能破了人家这个不出外诊的例。带着桑青堂在在堂溜了一圈,两人迷惑的对看一眼,没看见坐堂郎中啊,这都是些嘴上没毛的少年郎,坐郎中位置上也只是个比这些年纪稍大几岁的俊质青年,怕是师傅不在,徒弟坐那过下瘾罢了,桑青堂看了一会,拉住了一个刚给客人包好药的少年
[你家郎中何在?]
少年一愣,对郎中那看一眼,这不好好坐那么,这人眼睛往哪瞄呢,桑青堂一看他竟然对那看,忙和桑业舟对看一眼,桑业舟微想了一下就走了过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这青年做郎中,有何想不通的?
桑业舟抹下面子行了礼,把来意说明后,看着对方始终不言语的面容,身为桑家主事的他也渐渐来了脾气,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干吗要把他谅在这给他难堪?真以为还非他不可了?桑青堂见主子为了难刚想上去说什么,就见那少年郎中站了起来,眯着眼看着桑业舟
[桑家主事?]
就问了这一句后居然开始哈哈大笑,笑得桑青堂迅速的站在了桑业舟面前,他从那笑声里听出了杀气,护着主子开始往后退,青年看着他们向门口退去,一抬手
[慢!桑袭墨的病,银霜草医得,但,医好后,她就是我家少爷的准媳妇,应,今夜就出诊,不应,就此送客!]
自称银霜草的青年略带着狠气说完了这番话,桑业舟鄙夷的听完,啐了一句
[医者不自医!]
带着桑青堂转身而去,青年听见桑业舟骂他有病,也不恼,笑看着他们离去
青年在医馆又呆一会,打了声哈欠,对面前的人招招手
[小远,我要回去了,唉呀,一会不见我那外甥就想得紧,也不知她和段叔相处得如何了,段叔那个人那么寡言少语,别把她给闷着了,走了走了]
刚得瑟的跑出去又折了回来
[今儿我对桑业舟说的话,不许往外传,特别是段叔和我外甥那不可传,可懂?]
众人点头后他才又往外走去,那位叫小远的少年在他背后摇摇头,这少爷,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脖子被开了门的冷气侵得缩了缩,不敢恭维的转了回去
银霜草一路快马的奔回启府
京城新出的新贵,就是这启家,听说是做药材生意的,药中名贵补品甚多,富贵倒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启姓,由京兆尹报上后让秀帝好一阵不语,彻查之下也无头绪,祖藉都很模糊,只知道是从南边搬进京来做生意的。当年知道墨守界的人本就少,加上秀帝顾及更多人的知晓那已湮没的人事,只是吩咐了已是太子的明唯仁带着他侍卫司的人暗防着,已一月多余,启家人只是安心的做药材买卖,完全看不出和当年那个至今让他心有微忌的人有何联系,再者说回来,若真是启琛的后人,敢明目张胆挂启姓,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便也安下心了。只是他似乎忘了一个词:血脉传承
明唯仁为何为越过明唯诚成了太子,这还是濮阳王和他夫人清远公主的功劳,具体的事不可知,只知濮阳王府和皇后太子有了笔交易,日后明唯仁继位,薄溪语便是这濮阳王位的传袭者,原本薄溪语就就着清远公主的势力一出生就在宗人府的普牒牌上留了名字,原来想着是等濮阳王有了可传位的子嗣后薄溪语未来的夫君能因着这个普牒牌立个公侯什么的,没想到,现在这形式,只能是薄溪语来要这王位了,本也就不是亲王,只是个郡王,虽说女子袭王位太越礼,溯源古今也鲜少听闻,可和太子之位比起来,这事的不可能性就小了一截
[落儿!落儿在哪呢!舅舅回来啦!]
冲着书斋叫了几声没人应,银霜草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雪披往身边的小厮身上一丢就跑了过去。若大的后院中央,一个极为华丽的练武场,原本的大理石已经被雪覆盖住,啸啸白雪间,两个衣着极为单薄的人在那里掌风厚响的切磋,他们方圆两丈之内的地方因着他们的内力都干净得可以滑倒人,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因为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银霜草快看不清了,他多怕段叔一个手上不稳就伤到他家落儿了,看不下去了,他家落儿斯斯斯文文的非得玩这个干什么,大叫一声
[停!]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相对的退后跃开,段魑停住后又跑向少年面前
[主子,刚才…]
[叔叔没尽全力,落儿觉得没意思,下次要还这样,落儿可真要对叔叔失望了]
段魑看出了少年脸上的笑意,低在那里不语,等少年走开后才抬起了头,神情里的欣慰溢于言表,启家的后人,墨守界的传人,回来了
启落
相较于两年前那个没长开的孩子,她已经华丽的蜕变了,犹如一束在黑暗中破茧而而出的光茫,很耀眼。只是背后那个伤口,是段魑无法言表的两难,他承认在当时那一刻的不出手,是为了探明当时的小落子到底是不是启琛和银色的后人,他是当年随启琛入苗疆的人之一,也是墨守界三分支其中一支的首领,他在苗疆时亲自听大祭司说过,他已经算到圣石的主人就是银色的后代,圣石里的力量会在它主人的性命受危时侵入主人的身体代替主人掌管她的身体,也只有在主人身体极虚弱时它才有机会侵入,那时的它是有主见意识的,否则,在主人完好无损时,它只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至于圣石里面是什么,则是无人知晓的,连大祭司也不得知
对于当时他没出手拦住海常的那把断剑,让落处于生命危极的状态,现在,她是他的主人了,他当然要为自己那一刻的不出手导致的现状背负些什么,落是蜕变了,可是近两年的时间有多痛苦他全看到了,要控制那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重他全看过来了
他知道她都看明了他的心思,她也从没怪过,可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一想到现在依旧生不明的启琛,他就没办法控制的开始自责。他带她回来,并不是想怎么样,只是想和她一起找到启琛,无论生死,总要有个结论,至于墨守界,真是只能叹笑一声,当初让它存在的原因都选择舍弃它了,还有必要提么?如果一定要提,那也只是启姓的墨守界了,仅此而已
启落很无语这个只比她大五岁的舅舅,自从两个人相认后他就像得了个宝似的整天整天的围着她打转,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舅舅,启落真是没辙,听段叔介绍说,他自小习苗医,后又遇到一个到苗疆采药陷在深山不得回的汉医收他为徒,医术超凡,却像个小孩一样要玩神秘,定一堆规矩,什么什么的不医,什么什么的收天价医,看得启落相当无语,他却乐在其中的乐此不彼,不过听段魑说,他长得和娘亲有六分相似,这也一下让启落心里接受他的门坎低了许多
[舅舅…不要这样跟着我好不好,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启落被银霜草盯看得都要脸红了,到底是有什么那么让他一直看不厌的,真是不明白,躲都躲不开,边理着下人刚为她换好的衣服边往外走去,银霜草还是紧跟不放
[我的事都做完了呀,落儿要去哪,舅舅陪你去]
启落停下,对银霜草看了几眼
[舅舅若真想落儿好,就出手救她吧]
银霜草一愣,他当然知道启落说的是谁,不就是桑家那位大小姐,一回京来就听说了桑袭墨病重,当时还在路上就说过要他去桑家救人,害他不得不第一次端起了舅舅的架子。桑家!薄家!皇家!敢说只有皇家是明了要害墨守界?敢说桑家和薄家是真的不知道那晚奔桑家去的是何人!敢说不是这三家害得她现在无所依?真是个傻孩子,听完他这些后还是一句话,让他救人,气得他,气得他半天没跟她说话,当然,半天过后是他主动去找她说话了,唉,谁叫他就这么一个外甥,还是一个长得这么惹人爱,害得他老是想过去掐她的脸两下的外甥,他还得把她带回去见她外公呢,她外公可十天半月一催的催死人了,早知道不要这么早告诉那老人家了,人老了就是啰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桑业舟说那样的话,也许是听了落儿在桑家长大的一些事,还有,桑家小姐从小护着东儿的事,当时脑子一愣就那样说了,是想给桑业舟难堪的,可是看着落儿为自己不救那个桑袭墨而黯然神伤的样子,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到随从都已上马,段魑扶着启落就要上马车,才回过神来,忙拦上去
[落儿到底哪去?]
[我去趟濮阳王府,有些消息段叔叔的人探得到,可是有些消息,也许我们费尽心力也抵不上请某些人喝杯茶的效果,皇宫大内的事,找皇家的人问问不是更好么]
说完对段魑看了看,段魑也表示认同,的确如此
[你就这么去?]
听说她竟要去薄家,银霜草真是急
[对,当年她也算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得去谢谢人家,商人拜候濮阳王,不算得什么新鲜事吧]
刚准备放下车帘,却又想起了些什么,叹了口气
[舅舅,出手救人吧,拖得越久,怕是日后留病根的机率越大,我不想看她出事。过去的恩怨究竟如何都已经过去,她们都是曾经对我极好的人,落儿真的求舅舅了,好不好?]
呀呀呀,银霜草牙根一抖,他哪受得了启落这样的神情,示弱加微丝的撒娇,从没有过的待遇,自从相认,她一直都是有点若即若离的味道,现在,这样才真算是亲人样了,罢了,罢了,救!
[早些回来啊]
银霜草有些不甘心的挥挥手,为什么他就得去救人,为什么不是他陪着去,哼,哼哼,还是不甘心的扭过身,让人收拾药箱去救人了
话分两头说,桑业舟从霜草阁回来后见桑袭墨抑郁之气更显,气色一时不如一时,夫人也在一旁眼泪没断过,一时没由来得的烦躁,叫来了桑青堂
[那位郎中是哪家人?他家少爷哪一位!]
[回老爷,京城最近新搬来了一家做药材生意的人家,启姓,霜草阁便是他家产业,那位郎中所说的少爷,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所谈论的启家少爷,启落]
桑业舟仔细过滤了一下他所知的商界,没听过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啊,唉,这真是两难到极点,女儿的命和女儿日后的前路都要控制在一个从没听过毫不知底的陌生人手里,说起来真是笑话,可是现在,真的没办法了,真的拖不起了,他的心都快痛死了!
[再去霜草阁!]
桑青堂随即点头备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