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市,找一份工作对于木生来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大学又不考试招生,推荐的是“一颗红心,两手老茧”的工农兵学员,并且少的可怜,许多公社和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的子女都争不上,自己这个没有任何政治背景的纯农民后代,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好运。面对农家子女,另一个,也是唯一的走出农村的机会,那就是当兵入伍。这个机会对于木生也十分难得和渺茫,一是自己对当兵从来没有考虑过,兴趣不大;二是当兵在当时对于家庭成份和个人表现要求十分严格,木生虽然是“贫下中农”出身,但和大队领导一点亲密“关系”都没有,加之名额也十分有限,更何况村上许多参军入伍的青年,绝大多数在当了几年兵之后,都复员回家,又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的甚至在部队弄坏了身体、落下了残疾,在当时确实让木生有点望而生畏。
木生走到了人生十字路口,何去何从,他十分茫然。但有一点木生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不能行尸走肉的活在世上。成就事情,出人头地的一时一刻也没有从他的内心消失和破灭,而且与日俱增,他不能象本村同龄人那样,娶上个农村媳妇,生上一群孩子,一生为了妻子儿女的温饱,东奔西跑,最后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而死去。这话是作家柳青说的,也是木生内心的真实反映。他要变成异类,成为一个区别于、不同于同龄同代人的“特殊分子”,他要让村上的人刮目相看,目前眼下,最主要是离开村子,无论是干什么,哪怕是在外边沿街乞讨,也不能在家里和村上无所事事,昏昏愕愕的消磨时光。但到底去那里?去干什么?木生毫无头绪。
学校已经不能回了,自己因为长期缺课,学校已经视为自动退学。再说还有几个月就该毕业了,去学校也是劳动,混日子,一点意义了没有。
就在木生陷入困境和不知所措之际,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人。
木生在陕南山区有一家亲人,即木生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木生的亲叔父。
叔父是在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壮丁后逃跑而进入陕南山区的,后来便在那里安家落户。叔父膝下无儿无女,多次向兄长提出过寄一个孩子给他,起初木生的母亲一直不同意,主要是嫌那儿闭塞落后,且叔父性格暴躁,怕对孩子不好。后来叔父几次出山,苦苦哀求,加之木生家里度日艰难,迫不得已,才将只有七岁的木生过继给叔父。
提起陕南山区和叔父,木生是心有余悸的。在叔父那儿,木生倍偿了孩童时代的苦难和不幸。过去木生也听人说过,没有儿女的人“心短冷酷”,他认为那只是人们对无儿无女人的偏见,但在叔父那儿的遭遇和苦难,使木生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他也知道许多无儿无女人心底善良,根本不属于“叔父和婶娘”那一种,但叔父和婶娘给他的虐待,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如:叔父不让他上学读书,整天让他放牛或者给牛割草;叔父和婶娘经常是自己吃好饭,给木生弄点如同喂猪养狗的饭食,还说什么木生太贪吃,见了好饭就没有了人型,并长期把剩余的饭菜给木生吃,剩多少吃多少,根本不管木生能不能吃饱,致使木生经常饥肠辘辘,尽管如此,木生是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否则就是拳脚相加,木生受的皮肉之苦是无数的和让他一生想起来都肉疼和心痛;更有甚者,叔父和婶娘住在好房中,让木生一人住在四面透风的竹棚里。山区里的人家都是独立居住,这个山间一家,那个山坳一户,一家距离一家少说也有十里八里,到了晚间经常有各种野兽的吼叫,木生常常是毛骨悚然,魂飞魄散再有一点特别能说明问题,木生在叔父那儿度过四年非人的生活后,他十一岁那年,母亲去了叔父那儿,当时整个山寨的人一致让母亲把木生带走,全部“声讨”叔父和婶娘对木生的虐待。
再有让木生一生都想不通的是:许多无儿无女的人,养育根本和自己没有任何亲情和血缘关系的孩子,都能视如己出,尽亲尽善,叔父和父亲手足同胞,为什么会对自己那样歹毒和残酷,这是木生一生都解不开的迷。
虽然山里留给木生一片“黑暗”,木生也曾经发誓“永不进山”!然而,人生在许多时候,是不依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