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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不论你有多少开心,有多少忧虑,时光总是不会驻足的,如水般从指缝中悄悄溜走,或许冲淡了哀伤的回忆,亦或许只是掩盖了不快的印记。
    转眼间元旦假期已经结束,减胎手术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许翰文身体回复的不错,吕医生允许他不必再绝对卧床,可以适当的下床活动一下。许翰文身边不再是全天候的离不开人照顾了,白洋梓的假期也不得不结束了。
    变故来的突然,为了照顾许翰文,算上周末和法定假日,前前后后白洋梓还是请了不下十天的假。就算他之前几乎从没请过假,同事有事第一个顶上,这些天也不间断的做着些文案上的工作,白洋梓还是感觉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事务所有些欠妥,毕竟他是给人打工。
    当然,白洋梓也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别的计较的。以许翰文现在的情况来说,白洋梓考虑将来要请假的时候不会少,他不能一次性把年休假用完。许翰文已经辞了职,现在养家的就只有白洋梓一个人了。白洋梓不得不开始考虑家里的经济问题,他们是有存款没错,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吧。请一天假当天的工资没了不说,连手上的案子也少了。
    元旦过后,白洋梓回事务所上班,午休的时候到许翰文公司取回他的东西。
    站在格子间的桌旁,白洋梓把桌上的书本文具一样样的收拾到纸箱子里。
    那天许翰文在公司晕倒,送他就医的同事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之后,公司直接准了许翰文辞职,他手上没交接完的项目也不必再跟进,前几天又通知许翰文把留在公司的东西整理取回。白洋梓明白,许翰文怀孕这件事还是让公司上层介怀的。
    直接结束了倒好,白洋梓也不准备让许翰文再回那里接受同事异样的眼光。
    午间的办公室里并不热闹,人们大都出去吃午饭了,留在座位上工作的人并不多。把许翰文习惯用来记录算法设计的木杆铅笔塞进盒子收进箱子里,白洋梓抬头望望这间办公室,心里有些伤感。
    许翰文隔间的玻璃上贴着他的工作计划,12月25日那个格子里有一颗用铅笔画出的五角星,灰色的,标记着“交接完毕”。白洋梓知道,那代表着许翰文一直负责的一个大案子,从策划到程序他是一路跟下来的,每次提起来许翰文都神采奕奕的,说那就像他的孩子。
    现在,许翰文为了真正的孩子,不得不把这个孩子送到别人的手上。
    许翰文晕倒的前一天晚上,白洋梓还和他谈起过这个案子,那个时候的许翰文盘腿坐在床上,微微笑着,他说,“会难过,但应该不会后悔。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孩子对于许翰文,真的很重要
    白洋梓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整理物品。
    “诶?你是许翰文家的那位?”
    清丽的女声在身旁响起,白洋梓侧过头,蹙眉想了一下,“嗯筱小姐吧,您好。”
    “呵呵,叫我筱芳啦~你这是”
    “哦,我帮许翰文收拾一下东西。”
    “嗯许翰文他真的辞职不干了么?”见白洋梓点了点头,女孩子靠在玻璃隔板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唉怎么都这样啊~许官人走人了,新来的帅气冷酷总监也总不来上班,整个组里也就这两个养眼的,结果都走了,唉,生活啊,你真的欺骗了我,我上班所有的乐趣都被你剥夺了!怎么办啊~美型男,你为什么总是和我的生活道路背道而驰!”
    身边的女孩子一点也不矜持,嗷嗷叫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很快就招来了其他男同事的回应。
    “筱芳,你这话打击面太广了啊!”
    “筱大美女,您看我这型的,能引起您的兴趣不?”
    “胖朱,你的自恋只会帮助我的审美水平直线跌落,马上就要创历史新低了!!啊啊啊!!”
    白洋梓没打算回话,只是偶尔微微笑下,手上仍旧在忙碌着。
    “唉,算了小许这家伙早就名草有主了,本来就只能过过眼瘾。可是钟总监呢,冷漠之中透着高贵,狠厉之中带着脆弱,周身散发着魅惑的忧郁气质,啊,这就是我的理想型啊~”
    忧郁气质么?白洋梓在心里轻笑了一下,这种气质大概只是一种障眼法,抑或可以说是一种伪装,表面的漠然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胆怯罢了。
    男同事起着哄散开了,白洋梓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总监姓钟?”
    “是啊,钟潇榆,多气质的名字啊!”筱芳已经是星星眼了,整个人趴在玻璃隔板上,“哦,对了,你上次聚餐没去,呵呵,那次就是钟总监的欢迎会啊~唉,不过他最近都不怎么来上班了,这个月也就上周露了一面”
    这样啊,原来萧渝也在这里工作,怪不得上次来找许翰文就碰上了。
    不来上班么,也是,拖着那种身子,还工作什么?根本就是在玩命了。
    想到这里,白洋梓才意识到,自从那天把萧渝送进医院,自己几乎没有再想起过他。虽然现在提起来也会开始担心他,可是已经不像那个时候他一不舒服自己打工上课心里想的都是他的情况了。
    不可否认的,自己曾经是那么热切的爱过。可是,那一切的痴迷已然翻过,多年前的那份温暖还在,但爱情确实已经走远了。
    年少轻狂的时候,那场近乎于疯狂的恋爱,早已曲终幕落。现下的生活
    思绪回转,那个萦绕着温馨的小屋,那个笑得自然随性的男孩,那两个悄然孕育的生命,哪一样都让白洋梓xiōng腔满溢一种说不上的情绪,暖暖的,很充实的感觉。
    想着想着,白洋梓已经抱着整理好的箱子走出了许翰文公司的大楼,再替他望一眼这个遗留下梦想的地方,白洋梓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不想把这些东西摆在许翰文面前,白洋梓先把东西送回了家。许翰文这两天精神好了不少,可仍旧有些沉闷,白洋梓知道孩子的事情对他冲击有点大,劝过他几次,自己倒是先想开了。慢慢的兴许就好了,他相信那个灵动活脱像个大男孩的许翰文会回来的。
    放好了箱子,白洋梓架上锅子把米粥煮上,又准备做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前几天许翰文卧床,一直打着营养针。这几天才开始进食,胃口也不太好的样子,白洋梓有些担心,更是怀念以前那个抱着碗吃得一脸幸福相的家伙。
    白洋梓正开着水管用手搓洗着黄瓜,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擦了手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号码让白洋梓眼皮跳了一下。
    果然,接起电话,白洋梓的眼睛就渐渐眯了起来,吐出“我马上过去”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跑进厨房关上火,白洋梓披上外衣就冲出了家门。
    白洋梓边往楼下走边按下手机上的快捷键,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可是持续的嘟声却把他的期待变成了无奈。
    下班潮尚未退去,白洋梓招了辆出租,直奔医院而去。
    坐在出租车里,白洋梓执着的拨打着那个号码,直到耳朵里充斥的满是嘟声。
    第六次从嘟声等到提示音,白洋梓终于忍住没再打过去,抬起右臂支在车门把手上,中指搭在太阳穴上。
    “许翰文不知道去哪里了,护士给他挂水的时候还在,可是换药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影了。他现在还不能长时间活动,最好还是卧床”
    吕医生的话敲打着白洋梓脑中的神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许翰文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连电话也不接,以前可没这样过的。
    从来都是自己躲到让他找不到的地方,任他着急的找也不回应,直到消了气才自己现身。可什么时候他也开始玩失踪了呢?
    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呢,他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呢
    要不是他最近几天情绪都不高,白洋梓也不会这么着急,毕竟许翰文的性格本就是有事说事,不在心里藏事情的,躲起来发泄也不是他的个性。
    唉,说不定到了病房发现他已经自己回来了呢。
    从出租车上跳下,白洋梓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病房。
    空荡荡的病房还是让白洋梓失望了,扶着门框的手不可自己的有些发颤。
    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窝在床脚的棉被。深重的凉意告诉白洋梓,早上还安安稳稳躺在这里的家伙离开被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不见呢?除了病房和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在床边坐下,白洋梓摸出手机继续拨着那个号码。
    嘟声,无人接听,嘟声,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白洋梓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文文,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洋梓在心里重复的问着,慢慢的,那句话就像咒语一样,让白洋梓心焦。
    一个声音告诉他,许翰文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乱跑走丢不成?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许翰文这几天这么反常,心情低落到极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第一个声音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哪有那么脆弱了,再说他那么宝贝孩子,怎么会乱来?
    另一个声音接话,就是因为他宝贝孩子啊,所以这个坎才这么难跨过去啊!
    停!
    白洋梓猛地站起身,用力甩开头脑里争论的两个声音。
    许翰文一直没走出来,这一点白洋梓相信,可他同时也相信同床共枕几年的爱人没这么容易被击垮。
    他不脆弱,他只是爱得太用心。
    等在病房里,他总会回来的,可是内心的焦灼不允许白洋梓这么枯坐着等待。
    用力的深呼吸,白洋梓拨电话到事务所告了假,攥紧手机,走出病房。
    这间医院是许妈妈工作的地方,许翰文应该从小就经常在各处穿行的,对这里也熟悉的不得了。许翰文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他应该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那么,他应该不会出医院的。
    门诊楼,急诊部,住院部,餐厅,小花园整整一个下午,白洋梓在医院里漫无目的的乱穿,自己也觉得这样没效果,可是不想停下来
    穿过回廊,是和门诊大楼相连的一幢老式三层小楼,白洋梓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还有什么办法呢
    捏着手机,边走边翻着通讯录,白洋梓摩挲着屏幕,看着上面许妈妈的电话号码,或许问了很快就有结果了,可就是没有勇气按下接通键。
    不应该让长辈担心的
    这么说服自己,白洋梓心里却愧得很,其实还是觉得生分吧,没办法开口热络的交谈,总是想逃避。
    “小白?”
    正犹豫着,身后却传来有些熟悉的轻唤。
    呵,真巧
    “文阿姨”白洋梓转过身,看着身穿白大褂的许妈妈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是找我么?呵呵,病理科在这个老楼里,挺不好找的呢~”许妈妈很亲切的说着。
    “呃不是我联系不上许翰文”
    “嗯?这小子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就乱跑?打他手机啊!”
    “他没接”
    “哦,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睡觉去了吧,手机响了也听不到。不过医院里信号不好。说不定他看到未接来电一会儿就给你回了,可是你这边接不通呢。”
    白洋梓看看手上的手机,果真没信号,心里突然有些激动,说不定真的就让许妈妈说准了呢。这么想着,白洋梓就有了事情真的就是这样的错觉,心情也没方才那么沉重了,更添了几分急切。
    “去吧,从那边的门进去,穿过走廊去楼梯口试试。”许妈妈给白洋梓指了路,“呵呵,对了,那个过道里的橱窗摆的是人体标本,你可别被吓到。给你报个料,呵呵,许翰文小的时候捉迷藏躲到那边,吓得好长时间不敢来医院找我,这个胆小鬼哟~呵呵,去吧去吧。”
    “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了。看你急的,找到他训他一顿,去吧去吧。”许妈妈笑着拍了下白洋梓的肩膀。
    白洋梓抿唇浅笑了一下,和许妈妈道了别。
    拉开木门,白洋梓侧身走进走廊。
    这里似乎是医护人员专属的领域,长长的过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天还亮着,天花板上的灯棒没有开,只有橙黄色的夕阳透过尽头大敞的玻璃拉门照亮了整条走廊。偏过头,侧面的墙壁上果真悬挂着一扇扇大大的玻璃橱窗,荧光灯照射着一个个的玻璃瓶子,还真的有些yīn森森的感觉。
    白洋梓并没想太多,也不会被吓到,况且他只是借个道而已。
    快步向前走,白洋梓不经意的看向侧面的橱窗。结石标本,病变组织的标本,还有些畸形胎儿的标本,不知道是故意染上的颜色还是本色,五彩的颜色让白洋梓觉得很不真实。说不上恶心,只是这些并不是用来欣赏的,自然没什么美感。
    疾步走过几个橱窗,白洋梓突然在一个玻璃柜前放慢了脚步。
    一行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生命的开始要远远早于诞生的那一刻。”
    双脚不由自主的移上前去,目光锁住了架子上不过拇指大小的玻璃小瓶。白色的荧光穿透了瓶子,淡黄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个小小的躯体。
    袖珍的身子略微透明,大大的脑袋上有小小的眼睛耳朵嘴巴,细胳膊细腿蜷缩在身前。它漂浮在液体里,无依无靠的,安安静静的睡着。
    这是8周的胎儿标本
    不过五六十天的光景,小小的生命已经初具雏形了
    那六个小豆子,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吧,大大的头,小小的身子,可他们一定不是这样孤单的,他们躺在文文肚子里,暖暖的羊水包裹着他们,一定不会像这样孤独无依的
    双眼望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白洋梓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连带着呼吸也沉重了。用力的咬住下唇,白洋梓慢慢抬起手,大大的手掌覆在玻璃上,慢慢收回五指,想要握住。
    握不到的,就算握到了,这也不是自己的宝宝,不,说不定那四个小豆子也会这样躺在冷冷的福尔马林药水里,在射灯下无处躲无处藏,被迫承受着好奇的目光。
    突然间,白洋梓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苦笑着低下了头
    怎么可能呢那四个孩子可是“喝”了毒药了,他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连这个孩子这般安详的睡颜都不会有吧
    闭上眼睛,白洋梓仰起头,摘下眼镜,把手掌覆盖在上面。
    眼眶很热,烫得人想要睁开眼睛,似乎有东西急切的要冲出来
    孩子们,对不起
    明明是无能为力的抉择,明明当时心痛也没有改变心意,为什么现在却一再的让自己愧疚到无以复加。
    幸亏,看到它的是狠心的自己,若是许翰文看到了
    突然的响动让白洋梓浑身一震,他慢慢扭过头,看向前方。
    过道里空空落落,似乎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
    可再仔细看,橱柜挡住的角落又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皮鞋踏过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白洋梓一步步的靠近,心里倒不是恐惧,而是忐忑。
    那个角落里渐渐露出了毛绒拖鞋的鞋头,然后是金色的丝绒睡裤,曲起的双腿
    白洋梓停下了脚步。
    暖暖的橘色残阳恰巧照到橱窗下的角落,有人双手环住膝盖,微蜷着身子,头靠在木质窗框上,金色的睡衣外裹着米色的粗线毛衣,毛绒领子窝在脖子里,睡相安恬,眼角却又有犹未风干的泪痕
    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文文”
    白洋梓有些呆楞,傻傻的盯着暖橙色光辉下那人安睡的模样,恍惚觉得,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好像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样子。
    慢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白洋梓很轻柔的揽过他的肩膀,让他毛茸茸的脑袋窝进自己的颈窝,指尖轻轻的抹去他眼角残余的泪花。
    也是呢,这条长廊他幼年就来过,怎么可能没看到过这些东西呢。
    “傻瓜,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个秘密你的坚持,我懂了
    “今天是第七天了,你说过的吧,不论什么伤心事,过了第七天,发泄过了,就只可以把它埋在心底,还是要朝前看。今天也是那四个孩子们的头七之日,我们和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好不好?
    “不是说了么,我们要很幸福很幸福的”
    把外套垫在许翰文身下,用力把他抱紧。斜对面的橱柜里,一字排开的玻璃瓶中的躯体渐次的变大。
    “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一点一点的长大,他们不会悲凉的躺在冰冷的药水里,他们会躺在我们温暖的臂弯里”
    白洋梓也闭上眼睛,扣紧怀里的人,一起享受着冬日最后的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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