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程菁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她那个永远记不住工作时间不要给她打电话的老妈。
“谁给你打电话?”朱向东凑过来,作势欲要窃听。
程菁白他一眼,匆匆走进无人的楼梯间里接通电话——“喂?”
老妈的声音喜气洋洋地传来,“菁菁,再有几天就五一了,你姨妈、姨父、表弟他们一家子五月三号过来看我们,你和小卢也来吧?”
程菁皱皱眉,敷衍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老妈扬声道:“什么到时候再说?我和你爸要提前去饭馆订位子,过节期间哪个饭馆的人都多着呢,不提前订哪订的上?”老妈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也变得警觉起来,“那小子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不是,他这阵子忙,回来的时间还没定呢。”这份“警觉”令程菁反感,语气不由自主地生硬了,“我正开会呢,您先挂了吧,晚上再说。”
老妈不满地抱怨:“每次给你打电话都在开会!你就瞎话白掏吧!”
“我的妈呀!”程菁压低声音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公司管理严格,和您以前待的国企不一样,上班时间不能随便打私人电话,您明白吗?我下面的普通员工都在忙着干活,您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让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哎呀,你姨妈等着我们回话呢,我也不耽误你时间,就说几句的事,”老妈悻悻地,依旧不舍得收线,不放心地叮咛:“你快问问那小子到底哪天回来!我跟你说,你得多留个心眼儿,你时不时就往他办公室打打电话,问问他的同志们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又来了又来了,程菁只觉得脑袋一圈一圈地膨胀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您快挂了吧,我忙着呢!”
“你就对你妈这态度吧!我都是为了你好!”老妈怒火中烧地叨叨一句,砰地挂断了电话。
那小子——小卢,全名卢征,是程菁的老公,在深圳常驻。两年前的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29岁的卢征经过五年职场打拼得到了今生的第一次升职机会——升任华南销售大区经理,公司开出的条件是:任命正式公布后即刻启程离开北京,常驻深圳分公司。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机会,没有丝毫迟疑,来不及和程菁商量,他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唯恐反应慢了公司会变卦。
当天晚上,在东兴楼饭庄吃着两人最爱的“烩肥肠”,卢征把这个喜忧掺半的消息说给了程菁。时年二十八岁、刚刚升职为经理助理的程菁一愣,不悦地问:“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就告诉你呢吗?”卢征对于不和老婆商量就自作主张多少心存愧疚,陪着笑说。
“你现在不是告诉我,而是通知我,”程菁将正准备送进口里的一勺肥肠倒在碟里,“告诉和通知是两个概念,告诉是事前,是一种商量的态度。而通知是事后,通知的意思是,这事我已经定了,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什么也别说了,总之过几天我就走了!是不是?”
销售出身的卢征忽悠客户、拿单子是一等一的好手,却总在和自己老婆的对决中败下阵来。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避其锋芒、不与她争辩的习惯,何况这一次,他本就理亏。他殷勤地盛上满满一碗烩肥肠递到程菁面前,笑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人家嘴软,既然接了他的肥肠,程菁不好再太过气势汹汹,白他一眼,揶揄地说:“我知道,你自打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憋着劲想升职,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来之不易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卢征不怀好意地一笑,“前阵子是谁呀,为了升职的事悬而未决成天长吁短叹?都是官迷,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他敛了笑,正色道:“你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也不能只当个员工啊,我也得要求进步不是?要不,你参加同学聚会去,人家问起‘你老公做哪行啊?干什么呐?’,你也不好意思说呀!”
“什么叫‘我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就不配当经理助理吗?!你才是官迷呢!我是勇挑重担!”程菁白他一眼,扑哧一声乐了。
“对、对,你是勇挑重担,你有责任感、有使命感,我是官迷!”终于看见老婆的笑脸,卢征大大松了口气,进一步忽悠道:“趁着咱们还没孩子,咱俩都大干几年,你争取早日扶正,我争取早日站稳脚跟。等我攒足了经验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如果公司不答应,咱就跳槽!我们这行业圈子这么大,在哪卖不是卖?那还不简单吗?”
话已至此,程菁觉得心里的怨气也差不多发泄出来了,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不同意你去深圳,我就是觉着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跟我说了,我绝对不会拦着你,我只会鼓励你!现在倒好,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你升职的人!”
“遵命、遵命!下次再也不敢了!”卢征忙不迭地答应,末了,还不忘又豪情万丈地总结了一句:“困难都是暂时的,为了咱们未来长久的幸福,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就这样,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带着程菁为他收拾了一个星期的行李外加一本被他翻烂了的《销售之鹰》,踌躇满志地登上了飞往深圳的航班。事后,程菁每每想象飞机起飞的刹那,总觉得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展翅冲入了辽远的天空,从此后,天大地大、任我遨游。
那一年,他们结婚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