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水喝还这么凶!”黎曜晖嘀嘀咕咕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来递给程菁。
“只有矿泉水啊?小气鬼!”程菁不死心地看着他,“有没有果汁什么的?实在不行,柠檬茶也行啊。”
黎曜晖白她一眼,关好车门,“那上海人大方!我多小气啊,甭搭理我啊!”
程菁一怔,突然想起上周日在饭馆偶遇黎曜晖和他媳妇时用来敷衍卓逸帆的那句对黎曜晖的评价——整个一小气鬼,甭搭理他!
原来这句话被他窃听了去,程菁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只觉得黎曜晖的神情、语调都格外有趣,禁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呀?”黎曜晖继续阴阳怪气地说:“我又不会说上海话,有什么可笑的?”
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不为“约会”、不为“恳谈”,就为了卓逸帆。程菁敛了笑,说:“你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吗?朋友之间不应该尊重对方的隐私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黎曜晖转了脸,问:“他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吗?你们之间的交往已经上升到隐私的高度了?”
程菁愣怔片刻,反问道:“你很介意我和他的关系吗?”
这一问出乎黎曜晖的意料之外,他沉默片刻,也反问道:“如果我承认我介意,你就能不跟他来往吗?”
程菁心里一动,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哀伤。她摇摇头,说:“你为什么要介意呢?我和他来往也好、不来往也好,对你的工作、生活、家庭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句话说的很阴险,无论回答“Yes”还是“No”都会掉进她提前设好的套里,然而,他不在乎。他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介意,非常介意!”
程菁没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并且毫不迟疑,默默地看着他思忖如何回应他。
黎曜晖却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就因为你寂寞吗?他在上海,一个月能跟你见几面?能解决你什么问题?你要是就想跟他玩儿玩儿,离得也太远点吧?不方便吧?你要是对他认真了,你指望他能对你认真吗?”
一股邪火冲进程菁脑门里,来不及多想,她脱口而出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寂寞应该跟你在一起,离着近、见面方便,是吗?”
“啊,”黎曜晖一怔,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希望通过和谐的谈话水到渠成地得出这个结论,而不是由程菁以这么一种连质问带嘲讽的方式提出来。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他清清嗓子,说:“可以啊,不行吗?”
程菁痛快地说:“行啊!没问题!”
她的回答又一次超出了黎曜晖的想象,他愣了愣,疑惑地问:“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想要什么意思啊?!”程菁瞪着他反问:“我一到周末就就着您的时间跟着您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出来,算什么?”
黎曜晖心里高兴,嘴上却挑剔地说:“我没跟你拉拉扯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你给我去!”程菁抄起纸巾盒砸在他身上,“你想拉拉扯扯来着,是我没答应!”
提起这事儿,黎曜晖刚刚有点高兴的心情又郁闷了,语气也再度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我想跟你拉拉扯扯就不行,那上海人就行,为什么?”
因为他离婚了,你没离婚!
程菁差一点脱口而出,心念电闪之间,她决定撒一个谎——“我跟他怎么拉拉扯扯了?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们平时的交往很规矩,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跟他是开玩笑吗?”黎曜晖狐疑地看着她,又回想起那天程菁腻腻歪歪地拽着那个上海男人胳膊的情景,“我怎么觉着那么不像呢?”
程菁板起脸来,一脸不悦地反问:“不然是什么?你希望是什么?”
黎曜晖登时语塞,沉默半晌,他突然问:“你、寂寞吗?”
程菁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故意装傻充愣地说:“不寂寞,我每天的生活安排的都很充实,比如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家,去一个女朋友那里,我们经常同居在一起。”
“喔,”黎曜晖将信将疑地听着,决定还是直接地问一句——“女朋友能代替男人吗?卢征常年不在北京,你们关系又不好,你,就不需要男人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回答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他生疑,程菁略一思忖,冷冷地说:“我有工具,行吗?”
黎曜晖被她的厚脸皮弄了个大红脸,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程菁抓紧时机推他一把,催促道:“前面动了,你快点跟上!”
七月的植物园与春季相比清静了不少,游人少了很多,但也只是不像春天时那样摩肩接踵而已,依然是难得能找到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空间。从植物园西侧门进入,甬路上一如往常地集中了大量游人,因为,这里是通往樱桃沟最便捷的一条路,却不是景致最好的路。
黎曜晖和程菁经过郁金香园来到湖边,再穿过横跨湖面的石桥插到黄叶村北,这里有一个碉楼,还有清朝年间遗留下来的早已锈蚀的大炮。程菁拍着炮身,不敢相信地问:“古代人就凭这个打仗?这玩意儿管用吗?”
黎曜晖对大炮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研究,呵呵地笑:“我跟你一样没见过。”
程菁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没见过,我就是跟你分析一下嘛!”
再往北走就是明显的上山路,由于是在水边,树木不够繁盛,经常需要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程菁又掏出太阳镜戴上。黎曜晖看着她笑道:“你戴上太阳镜特像个女特务。”
程菁的眼睛透过太阳镜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暴晒在太阳下会加速眼周皮肤衰老的,你知道吗?”
“喔,”黎曜晖很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上几秒钟,认真地总结:“我没看出你的皮肤有多好。”
“切!你皮肤好!”程菁凑到他面前指着他眼角泛起的细纹,“你看看你,眼周都是细纹,你就比我大一个月,可是看上去至少比我大三岁!不对,五岁!”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一笑,“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正奔着一枝花的方向发展,你嘛嘿嘿”
“懒得搭理你!”对黎曜晖最有效的报复方式莫过于体罚,程菁转了头快步向前走,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在香山时的经历,又转回身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向前走,“动作快一点!这里晒死了!”
大概是刚受到卓逸帆刺激的缘故,黎曜晖今天表现的很听话,尽管走的一身是汗、又热又渴又累,还是尽量配合着程菁的速度,不落在她后面。这样走了二十几分钟,就进入了樱桃沟,樱桃沟里的生态环境极好,各类植物生长得郁郁葱葱,更有珍稀的水杉在这里蔚然成林,这一切造就了此处世外桃源般的阴凉、舒爽。硕大的蝴蝶在溪谷间飞舞,忽地掠过程菁的发梢,惊得她跳了起来。
“一只蝴蝶你也害怕?”黎曜晖不解地问。
“你没看见它浑身黑乎乎的吗?还那么大!”程菁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下意识地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黎曜晖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问:“又怎么了?”
“你看、你看、你看,”程菁别着脸不看地上,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恶心死了!”
“嗯?”黎曜晖蹲下去,顺手把一只肥厚的黑色多足虫捡起来拿到她面前,“不就是一只马陆吗?就是比城里的大点,你没见过?”
“啊!啊!你快拿开!讨厌!讨厌!讨厌!”程菁惊恐地尖叫着躲开他,几近歇斯底里。
黎曜晖大笑着把那只虫子扔到一边,走到她身边给她看他干干净净的手掌心,“扔了,没有了。”
程菁小心翼翼地瞥向他,确定那只虫子真的不在了,这才允许他接近,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他,“这么恶心的虫子你也捡,不知道那东西的脚在你手里来回踢呀踢的是什么感觉!”
“挺好玩儿的,”黎曜晖嘿嘿地笑,“比肉虫子强,那玩意儿在手里一扭一扭的挺膈应人的。”
“咦——恶心!”程菁对他鄙夷不屑地拉着长音,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你喜欢玩儿爬虫吗?”
“小时候逮过,其实我也不喜欢,就是”本来想给她讲讲他当年玩儿虫子的心得体会,程菁眼里逐渐堆积起来的愤怒提醒了他,让他及时地住了口。
程菁一步蹿到他面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上学的时候往我铅笔盒里放毛毛虫的就是你,是不是?!”
如今的程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黎曜晖情知骗不了她,呵呵地笑着点头,“你才想明白啊?真够迟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