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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悲喜都无由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二,比周一清闲,比周三忙碌。上班时程菁已经和杜芸打好招呼去她那里,杜芸自然是满心欢喜,满口答应。下班后,程菁带着收拾好的衣物、护肤品来到杜芸家,一进门就问:“饭做了没?”
    “没做!”杜芸粗声粗气地说:“我又不是你的小保姆!”
    “哈哈!”程菁嘻嘻哈哈地笑:“小保姆都是20几岁的小姑娘,你最多也就是一个老保姆!”
    “讨厌!”杜芸狠狠拍她一下,命令道:“要换衣服赶紧换,换好了出去吃饭!”
    天色渐晚,两个女人穿着休闲T恤,牛仔短裤,Crocs的笨笨凉拖鞋,一派自由、随意地在大街上闲逛,兴之所至地找了一处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坐下吃东西。没有开车,两人一人要了一扎冰镇啤酒,烤翅、板筋、鱿鱼、花生、麻辣烫摆了一大桌,程菁心无旁骛地低着头专注地吃,杜芸在一旁边看边乐,“咱俩也太能吃了吧?”
    “那怎么了?就好这口儿,”程菁被一口麻辣烫辣的直呼气,口里含混不清地说:“有钱难买我乐意!”
    “行,你乐意!”杜芸将最后一块板筋塞进口中,“我也乐意!”
    半扎啤酒下肚,两个人的话都多了,杜芸问:“周末上哪儿逛去了?有约会没?”
    程菁头也不抬地回答:“有!”
    杜芸八卦兮兮地乐,“跟那发小吧?”
    “呵呵,”程菁笑笑,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因为喝了酒而染上了桃花的颜色,她用这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杜芸,嘿嘿地笑:“他问我,当年说好了一起去看露天电影为什么失约了?是因为我长大了、讨厌他了,还是因为我长大了、害怕他了?”
    “啊?”杜芸一惊,板筋差点从嘴里掉出来,她狼狈地抓起纸巾擦擦嘴,兴奋地问:“你怎么说的?”
    程菁淡淡一笑,说:“我问他,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了吗?”
    杜芸下意识地点着头说:“问的好,他怎么说?”
    “呵呵,”程菁喝一口酒,说:“他没说话。”
    “老婆都怀孕了他还能说什么?”杜芸愤愤不平地说:“他就多此一问!他问了,除了让你难受还有什么用?”
    程菁鼻子一酸,幽幽地说:“他憋了这么多年还能问出来,说明他比我更难受。”
    “别傻了你!”杜芸心疼地替她整理整理头发,说:“在他们心里,咱们至多就是个能够倾吐心事的红颜知己。可你想过吗?男人为什么选择红颜知己、而不是朝夕相对的老婆倾吐心事?因为他们舍不得让老婆担心,让老婆心,所以只能把那些苦水、压力倒给红颜知己,这世上最便宜的听众!”
    程菁心中一动,怔怔地问:“卢征当年不愿意跟我说他在深圳的困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了,还用问吗?”杜芸怪她糊涂,耐心地说:“卢征是个什么人啊?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主儿,他怎么会把丢人现眼的糗事告诉自己老婆呢?”
    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似地问:“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喜欢对我倾诉他的失败和不如意了呢?”
    杜芸笑道:“因为你已经不是他老婆了呀!”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有点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进入小区,走在幽暗的甬路上,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更加放纵,竟放声高歌起来。是杜芸起的头儿,她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唱:“片片黄叶落在街头忍不住的秋,关於我和他的故事忍不住的我,曾经我对自己承诺爱他到最后,情到深处人生如梦悲喜都无由。有缘才能相逢喝一杯酒”
    程菁是典型的后来居上,她为杜芸的歌声所感,紧走几步冲到她前面,领唱般高声唱道:“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别问旧伤口,有缘才能相逢喝一杯酒,只有你是我的朋友陪我到最后”
    杜芸比她少喝了半扎啤酒,多留了几分清醒,于是她哭了,一边哭一边继续跟程菁合唱——“不想多说我的伤痛说也说不透,一生寂寞早就注定陪我一起走,不要劝我及时回头我别无选择,情到深处青春如风坐看人消瘦”
    喝了酒以后容易嗓子干,还容易头痛,这一夜,程菁睡得迷迷糊糊的,梦中不断出现一个画面——她和杜芸走在暖风轻拂的大学校园里,杨树上的“毛毛虫”落了一地,杜芸突然说:“毕业以后,我肯定会怀念现在的。”
    程菁懵懵懂懂地问:“怀念现在的什么?”
    “一切,”杜芸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现在的天色,现在的温度,现在的味道,现在的这一地毛毛虫”
    程菁突然哭了,哭得伤心而无助,她的心被深深的绝望塞满了。
    哭过以后,梦醒了,又是一个工作日。头还有些痛,不想睁开眼睛,程菁索性闭着眼睛开始回忆今日的工作计划,她突然感受到了和梦中一样的绝望——她的人生,难道就该在这做不完的计划、总结、汇报中度过吗?
    不佳的心情,突然生出的消极想法都让程菁感觉烦躁、空虚,工作效率和专注度都大为下降。还好,工作时间里,Johnson总会借助MSN和她保持随时的联系,繁忙时简单地问一句“还好吗?”或是说一句“Missyou”,不忙时就找个话题深入地聊上几句,这让她感觉虽然空间的距离很远、心的距离却很近。而近来,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华海那位冯先生闹退货一事。
    Johnson说:事情有进展了吗?
    菁菁夭夭说:拖着呢。
    Johnson说:怎么?
    菁菁夭夭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上次我给他打过电话以后,他又找过陈锦几次,死乞白赖地要求无偿退货。陈锦跑来请示我,我跟她说不可能,这件事你也不要再请示了,你只要拒绝他就可以了。每次我和她对话时,江傲都会竖着耳朵偷听,表情也特别阴沉,我越发确定了他们一定跟那个客户有关系。
    Johnson说:关系一定是有的啦,你也不必管那么多,只要你处理上没有问题就OK了。
    菁菁夭夭说:你说他们跟这个客户会是什么关系?
    Johnson笑言:利益关系呀,这还用问吗?你们公司受理投诉的同事怎么说?
    菁菁夭夭说: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关系都不错,又是客户无理取闹,她才懒得管呢,等着我们摆平以后她随便打个电话回访一下,再提交报告就是了。
    Johnson说:呵呵,都是打工的嘛!
    这句话触动了程菁潜藏已久的心事,她幽幽地问:你说在外企打工的人追求的是什么?
    Johnson说:挣钱呀,不然能是什么?你当初为什么想进外企?
    菁菁夭夭发过去一张大红脸,说:挣钱多呗。可是,除了钱以外,咱就不能有点儿更高的追求吗?
    Johnson哈哈地笑道:什么更高的追求?升职?当老总?我也想呀,可那也还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呀!
    菁菁夭夭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活着总得有点崇高的追求吧,不能只为了挣钱吧?钱这个东西挣多少是够啊,够吃够喝够用就行了,总得有点精神追求吧?
    Johnson略微停顿片刻,说:什么是精神追求?就算是有,在外企,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实现吧?
    菁菁夭夭皱皱眉,说:是啊,我时常觉得很空虚,总觉得每天忙忙碌碌的看上去很充实,其实没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除了挣钱以外还有什么价值。
    Johnson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大概在思考她说的话,然后,他说:你想的太多了,做人简单一点更快乐。
    菁菁夭夭不满于他无所谓的态度,故意刺激他说:如果不是觉得空虚,你干嘛找我呢?你找我不就是为了找点刺激吗?
    Johnson莫名地烦躁,不高兴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跟你说不清楚啦,我开会去了。
    说罢,他的状态变成了“离开”。程菁傻傻地瞪着屏幕,生动地想象出了他的样子——他一定是啪地一声按在鼠标上关闭了对话框,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一面走开一面嘀咕——“拎勿清!”
    程菁为自己的想象而愤怒了,愤愤地对着她想象出来的卓逸帆狠狠地用他的家乡话回骂——“十三点!”
    骂完了,又为自己无聊而幼稚的行为失笑。她摇摇头,瞥一眼时钟,16点59分,再有一分钟就下班了,又是周末了。
    黎曜晖从周三起失去了踪影,程菁很不解,去上海分公司审帐总该带着电脑吧?怎么连MSN也不上了呢?审帐又不像拜访客户,都是在办公室里进行的呀!既然想起了他,何不打个电话给他?他人在北京时,程菁总会不自觉地顾及他老婆的存在,无论她是否真在他身边。而现在,天高皇帝远,连程菁也觉得自在了。
    踱出办公室,找个无人的会议室溜进去,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起来——“喂,您好。”
    嗯?这人一到了上海怎么就变得这么客气了呢?程菁怔了怔,才想明白他大概是在办公室里,故作姿态而已。
    “好什么好呀?我!”程菁大大咧咧地说:“你在上海呢?”
    黎曜晖大概已经离开办公室到了一个无人的背静所在,说话也无拘无束了,“你不是知道吗?明知故问!”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地笑道:“咱没话找话也得找的像那么回事儿吧?您这也太明显了!”
    “谁没话找话呀?”程菁被他揭露得赧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我就是随便问问,关心关心你,你一个乡下人到了大上海,注意着点言行举止,别让人笑话,别给咱北京人丢脸。”
    “你才给北京人丢脸呢!”黎曜晖毫不示弱地回骂一句,骄傲地说:“我在杭州上的大学!节假日的时候没少到上海来,对这儿熟着呢!”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程菁为自己的失忆而沮丧,也就顾不上回骂他了,“哎,你明天回北京?”
    “啊,干嘛?”
    “不干嘛,随便问问。”
    “你想见我啊?”黎曜晖又嘿嘿地坏笑,“就说我有魅力吧,你也不能成天追着我吧?我也得有点私人空间吧?”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在电话这头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骂道:“你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你以为你是王力宏、吴彦祖啊?谁没事儿老想见你啊?”
    “呵呵,”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你要是想见也不是不行”
    “不想!”程菁撅撅嘴,死鸭子嘴硬地说:“你周/六才回北京,周日不得在家好好陪陪你媳妇啊?”
    “得陪啊,”黎曜晖是真的不解了,“那你给我打电话到底儿什么意思啊?”
    “我给你打电话非得有意思吗?”程菁顿觉意兴阑珊,语气里有明显的失落,“我不跟你说了,我下班回家了。”
    “别、别介呀,”黎曜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语,慌忙腆着脸挽留,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哎,我跟你说,我其实今天就完事儿了。”
    “什么跟什么呀?”程菁嘀咕一句,随口问:“那你为什么不今天晚上回北京?”
    黎曜晖说:“我明天想去趟朱家角。”
    “哦?没去过。”程菁依然兴致不高。
    为了唤起她的兴趣,黎曜晖做广告似地说:“朱家角就是一类似周庄、甪直那样的江南水乡,我上大学的时候特喜欢去,基本上每个月都能去一趟。我说让你找辙跟我一起/来/吧,你不来”
    “别说话!”
    程菁低声制止他,黎曜晖一怔,立刻安静了。程菁把耳朵贴在会议上门上偷听,就听见江傲的声音在外面说:“TA有病吧?”
    程菁皱皱眉,这个TA指的是谁?
    陈锦的声音细细地、若有似无地传来,“听说她老公去深圳好几年了,一个人寂寞吧?”
    嗯?这不是在说她还能是谁?!
    “哼!她那样的也能算是女人吗?举止粗鲁,没有品位!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我要是她老公早把她休了!”江傲的语气不屑中还有几分咬牙切齿,“我看她是变/态了!没事儿生事儿!”
    “就是!讨厌!”陈锦用更低的声音问:“你说冯宝玉那事儿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他们下楼了,再也听不到江傲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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