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程菁的脚比之昨天又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极慢、极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只要走的距离不太长。有卓逸帆开车,她的精神放松了很多,一边听交通台一边嘿嘿地笑。
卓逸帆担心地问:“你平时上班都是这样子开车呀?”
程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说:“不是,自己开车要盯着路况,哪顾得上这么仔细地听广播啊,我自己开车的时候广播就是个陪衬。”
卓逸帆放了心,又问:“等会你怎么去公司呀?要不要我送你进电梯?”
“不要不要,你不是说我们不要太高调嘛,”程菁拼命摇头,“你就在我们公司附近停下,我自己走过去,我慢一点走,可以的。”
卓逸帆也知道以他客户的身份是不能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程菁同事面前的,不再坚持,只是仍不放心地叮嘱:“你一定要慢点走,一定要小心,到了办公室就找个东西放在办公桌下面把脚抬高,这样可以促进恢复。”
“记住了,保证不会忘的。”程菁满口答应下来,指指前面,“从那里上辅路停车吧,我就从那下去。”
“是不是太远啦?再往前一点吧?”卓逸帆认得程菁公司所在的那幢大楼,目测起来至少还有二百米距离。
程菁突然坐低身体,拼命推他:“上辅路、上辅路!”
卓逸帆被她惊慌的神情震慑住,听话地进入辅路,就见一辆红色马六在主路上一路冲将过去。程菁重新坐好,指着那辆马六的后说:“那车够火爆的吧?知道是谁的吗?”
“你同事的?”
程菁不屑地笑:“金阿姨的。”
“哦?这么大岁数了还开颜色这么艳丽的车?”卓逸帆啧啧地赞叹,“真是人老心不老呀!”
程菁无奈地感慨:“何止人老心不老,还心不死呢!”
卓逸帆说:“那个金阿姨和Tony还蛮熟的,以前她还是经理的时候经常往我们那里跑,我懒得睬她,都是让Tony接待她。”
程菁不解地问:“可是,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她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卓逸帆胸有成竹地笑:“再者,Tony那些小动作我还是清楚的。”
卓逸帆在路边停车,程菁小心地下车、站稳。不想被他看见她行走艰难的狼狈样,她执意站在路边,非要先看他离开。卓逸帆拗不过她,又叮嘱一番走路小心之类的,这才开车离开。
刚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就有车停在程菁面前,方平打开车窗,招呼程菁:“上来吧!”
真是冤家路窄!程菁心里排斥他,脸上露出一个大方的笑:“谢谢!”
坐进车里,方平关心地问:“脚怎么了?”
程菁优雅地一笑:“扭伤了,没大事儿。”
“喔。”
方平不再说话,沉默地驾驶,车里只有交通台广播的声音。这样的沉默令人尴尬,却是必需忍耐的,事实上,两个人正在比拼定力,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程菁有办法对付这种难堪的局面,她开始回忆周/六晚至今发生在她和卓逸帆之间的一幕一幕,回忆着的时候,她觉得一颗心又被幸福包围了。
“程菁,”方平终于耐不住了,首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咱们同事有五年了吧?”
程菁佯装认真地算算,说:“有了。”
方平深深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
“是啊,”程菁笑着附和:“认识五年了!”
方平遗憾地感叹:“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可惜啊,大家都忙,时间总是不合适!”
虚伪的套近乎!程菁在心里撇撇嘴,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不挤不会有,挤了一定有。”
方平听出她话里暗藏着的讥讽,大度地笑道:“本来这周想厚着脸皮请你吃顿饭、好好聊聊的,现在你这脚伤了,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程菁也笑:“我的脚总会好的,你要是真心请我总会有机会。”
车进入地下车库,眼看着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方平抓紧时间说:“当然是真心的了,都是经理本来就应该加强沟通,只有咱们沟通好了,部门间的合作才能顺畅啊!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始终不是太熟悉,真是遗憾啊!”
“其实也没什么遗憾的,”既然独处的机会如此难得,程菁决定把话说的更加直接一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都是有圈子的,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能再进那个圈子了,总要有所取舍吧?”
方平呵呵地笑道:“你这话有所指啊。”
“方经理,”程菁顿一顿,诚恳地说:“说句实在话,咱俩交往不多,但我一直认为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人坦诚、宽容,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为了工作好,我也希望能和你更加深入地合作,我相信你是一个对人、对事都公正的人。不过,能合作到什么程度,要看双方的诚意了。”
方平在车位上把车停稳,问:“用我扶你吗?”
程菁解开安全带,抓起手袋,“不用了,我可以走,慢点就没事了。”
方平还是很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候着她下车再关上车门,配合着她的节奏一起进入电梯,电梯开始行驶后,他说:“人情固然重要,还是工作更重要。”
程菁笑:“看来我们的理解是一致的,这是合作的基础。”
来到办公室,开机、登录MSN,立刻进来一条离线消息——Sunny说:你的脚怎么样了?
程菁检查Sunny的状态,是绿色的“在线”。
菁菁夭夭说:好多了。
Sunny问:你早上怎么去的公司?
现在才问,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菁菁夭夭说:那个上海人开我的车送我来的。
Sunny一定很郁闷,连程菁都感受到了他的郁闷,他说:你们可真行!
菁菁夭夭不想对这句话做出回应,没有说话。
Sunny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菁菁夭夭说:后天。
Sunny又问:他走以后你怎么上班?
菁菁夭夭故意逗他:你来接送我呀?
Sunny沉默了。
不待他想出合适的话来,菁菁夭夭说:跟你开玩笑的,我自己可以开车、走路了。
Sunny说:哦。
结束和他的对话,程菁突然觉得很伤感,她想起那晚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想离你太远,不想失去可以在夜里一个人想念你的自由。
当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时候,实践这句话只需要付出一些寂寞和落寞;然而,当遇到一个人无法独立解决的病痛时,这句话却变得多么虚无缥缈、软弱无力!最伤人的并不是他的不能出现,而是他守护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这样的痛,教人如何消受?情何以堪?!
某些人之间一定是存在着某种心灵感应的,Sunny突然问:上次你跟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程菁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她揉揉鼻子,说:这件事,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Sunny敏感地问:你什么意思?你改主意了?
菁菁夭夭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
Sunny沉默片刻,问: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男人,还是需要他?
菁菁夭夭模棱两可地说:以前觉得上海男人太磨叽,缺乏男人味。现在发现,被人关心总比被人忽视要好。
一分钟后,Sunny说:我去开会了。
然后,他的状态变成了“离开”。
下午十六点三十分,卓逸帆打来电话,通知她:“我在地下车库里了。”
“啊?”程菁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办公室,紧张地说:“我们同事的车都在那儿停着呢,让他们看见多不好啊,你不是说要低调吗?”
“我已经躲到地下了还不够低调呀?”卓逸帆笑得很亲切,语气很温和,态度很坚决:“你下了班就快一点下来吧,做领导的嘛,下班了总要晚些走,你快些出来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不待程菁反应过来,他又迅速加上一句荡气回肠的“Missyou”,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一刻,程菁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胡萝卜加大棒,卓逸帆对她使用的就是这个组合策略。不可否认,效果很明显。
下班的音乐响起,程菁立刻抓起手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孙志鹏抱着他的胖杯子跟在后面问:“怎么了这是?残疾了?”
“摔了,早点回家。”
孙志鹏热心地叮嘱:“早点走吧,回家用热水泡泡,能促进血液循环。”
“谢谢领导关心!”程菁回眸一笑,笑靥如花。
进入电梯,刚要关门,就听见金真英一路高呼着“等一等”冲过来,程菁不得已按下“打开”键。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一对冤家四目相对,金真英一愣,脸上的笑意于瞬间切换成了不屑。
方平跟着她进来,看见程菁也是一愣,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尴尬。程菁主动对他绽放笑颜,特别亲切地说:“早晨上班就遇见了,现在下班又遇见了,缘分啊!”
方平放松下来,大方地回应:“与美女有缘,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