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B2停下,方平一边迈出电梯一边问:“你怎么回家?我送你”话说到一半,突然看见了程菁的车,刚好停在他旁边,他诧异地问:“你的车怎么停这儿了?早上没见你开车啊。”
“哦,我一个朋友开过来接我”
程菁的话说了一半就发现眼神超好的方平已经隔着贴了膜的车窗发现了卓逸帆,卓逸帆索性打开车窗大方地跟他打招呼。而金真英金阿姨对卓逸帆的态度明显好过程菁,她不但主动凑了过去,还笑着对卓逸帆摆了摆手。那一笑间,皱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
程菁在方平耐人寻味的笑容和金真英鄙夷不屑的目光里上车,红着脸催促卓逸帆:“快开车!”
卓逸帆从容不迫地向方平、金真英挥手道别后,开动车子驶出车库。程菁一直皱着眉瞪着他,半晌才说:“你是不是诚心的啊?”
“诚心什么?”卓逸帆特别无辜地看一眼程菁,“我怎么晓得他们这么早出来,我又不认识方经理的车子,我也不会故意停在他旁边,我就是想离电梯近一点、方便你嘛。”
他说的似乎也没错,毕竟,方平往常大抵都是五点半才离开公司,而金真英下班后一般都会先上趟厕所才走,并且,大概是体内淤积了太多不甘和怨恨的缘故,她如厕的时间是正常人的三倍。连程菁都料不到他们两人今天会一改常态地一起提前离开,何况卓逸帆?
天亡我也!程菁叹一口气,悻悻地嘀咕:“怎么这么倒霉呢!”
卓逸帆呵呵地笑:“看来老天也觉得该给我一个名份呀!”
“名份?你想要名份?”程菁不怀好意地笑:“你想当老大、老/二还是老三啊?”
“哇?”卓逸帆鬼叫:“你要不要挂起大红灯笼呀?”
程菁没有发笑,又陷入了沉思。
卓逸帆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
程菁发愁地说:“我在想,金阿姨那张大嘴明天就能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传遍公司,我就快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打发无聊时光的谈资了。”
“这样出风头的事情你不要一个人独享呀,”卓逸帆大笑:“不如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公司,让你的同事们都见见我这个绯闻男主角好伐?”
“讨厌!”程菁扭捏地打他一下,娇嗔地骂:“没脸没皮!”
卓逸帆于是就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够了,他敛了笑正色道:“以后没有特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我们那里了,免得惹人闲话。”
“你说的对,”程菁点点头,问:“那你还来我们公司吗?”
“上一次来你们公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以后嘛,于国庆不请我来我才不会来!”
程菁明知故问地追问:“你达到什么目的了?”
卓逸帆瞥她一眼,邪恶地笑:“勾/引你呀!”
既然已经暴露了,再刻意遮掩只会更加惹人嘲笑,程菁无条件接受了卓逸帆的原则——我们不要太高调,顺其自然就好。
周二清早,他们没有刻意太早出发,也没有太晚,就按程菁平时的习惯。卓逸帆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包括孙志鹏在内的程菁公司的几个同事,程菁自己下车、一瘸一拐地走进电梯,卓逸帆始终没有打开车窗,更没有下车。
进了电梯,孙志鹏用目光指指门外停车场方向,八卦地问:“男朋友?”
程菁“嗯”一声,淡定地说:“这是我的私事。”
孙志鹏猥琐地笑,压低声音拿腔拿调地说:“谈恋爱嘛是私事,跟客户谈恋爱可就不是喽,会影响客户关系呦!”
程菁勉强笑笑,对他的无聊话语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进入办公室,迎面遇见方平,方平亲切地低声笑问:“卓经理什么时候回上海?”
程菁的脸又开始发热,强作平静地说:“明天中午。”
“哦,”方平笑得倒大方,没有嘲讽、没有调侃,很真诚地,“我明天也要去上海,说不定和他同一航班。”
卓逸帆有没有和方平同一航班程菁不知道,她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走了,他在飞机上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登机了。他把程菁的车留在了地库里,下班后她可以自行驾车回家。他还给程菁买好了一大堆零食、矿泉水一类的东西,尽量减少她出门的机会。
眼看着又到了十六点钟,再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程菁开始觉得郁闷,她已经恋上了有卓逸帆接送的日子,所有的不满、失落总是由比较而引发的。
范玮琪清亮的声音悠扬地唱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就算我忙恋爱把你冷冻结冰,你也不会恨我只是骂我几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怔怔地听了半晌,程菁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黎曜晖的来电,她一面走出办公室一面接听起来,黎曜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他走了?”
“谁?”程菁一愣,醒过神来,“走了。”
“你快下班了吧?”黎曜晖的语气里透着没话找话。
程菁“嗯”一声算是做出了回答。
“你今天早上怎么去的公司?”
“他开我的车送我来的。”
黎曜晖确认地问:“你的车停在公司了?”
“嗯。”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待会儿我打车去找你,你下了班就下来吧,我在你们公司外面等你。”
“喔。”
收了线,程菁不由自主地把黎曜晖和卓逸帆做了番比较,除去活在现实和理想的差别以外,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黎曜晖是外刚内柔的,而卓逸帆是外柔内刚的;卓逸帆会用最温和的态度迫使程菁让步、妥协,而黎曜晖在程菁面前永远都是外强中干。除此以外,黎曜晖总是低调得近乎鬼祟,而卓逸帆却高调得近乎张扬。
程菁苦笑,关于低调与高调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个性使然,而是身份所致。
下班了,程菁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孙志鹏在她背后捧着胖杯子问:“车夫走啦?”
程菁头也不回地说:“什么车夫?我就是车夫!”
从地下车库出来,一眼就看见黎曜晖等在二十米开外的辅路边,程菁靠路边停车,黎曜晖快步过来打开她这一侧的车门,“下来。”
无需多言,程菁下车转到副驾驶一侧上车,黎曜晖坐在驾驶座上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程菁好笑地看着他,问:“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黎曜晖先噎她一句,再噎她一句:“你不是让我来接送你吗?”
“我让你来你就来?”程菁的语气很冲。
黎曜晖不冷不热/地笑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有点尴尬,程菁没话找话地问:“你媳妇再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吧?休产假了吗?”
“休了。”
“小孩现在胎动的很厉害了吧?你能摸到吗?能看到吗?你有没有经常跟它说话?”
“有。”
黎曜晖用一个字就回答了程菁的一串问题。没话搭啦话也是需要回应的,如此不配合,程菁连没话找话的情绪也没了,索性陪着他一起沉默。
CD里播放着林俊杰和阿SA合唱的《小酒窝》,很温暖的一首小情歌,程菁一边听一边低声哼唱,黎曜晖顺手把CD关上了,车内顿时一片沉寂。
“哎,你干嘛?”程菁不满地大叫:“你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故意气我的?!”
黎曜晖又沉默片刻,低沉着声音说:“菁菁,你结婚吧。”
“啊?”程菁一愣,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黎曜晖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结婚吧。”
“为什么?”程菁的心开始往下沉。
“你一个人,太委屈了。”黎曜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程菁没来由地联想到了滴水的声音——在一个清冷、偏僻的地方,水滴轻轻地、无力地滴落在岩石上。然而,只是这样的水滴,假以时日一样可以穿透岩层。
“他,没有纠缠过我和你的问题,”程菁幽幽地说:“可是我知道,如果我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他一定不希望我再和你来往。即便他不勉强我,我也不可以再”
黎曜晖没有表现出程菁所担心的意外和激动,他平静地说:“如果你爱他,就跟他结婚吧。”他顿了顿,又说:“这是你的机会,别错过。”
程菁迟迟疑疑地问:“你,怎么办?”
“我?”黎曜晖淡淡地笑:“洗布、养孩子,上班、挣钱。”
程菁在想象中看见了黎曜晖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拿着不湿,围着一个蹬着脚丫子很霸气地大哭不止的小家伙乱转的狼狈模样。她垂下头,用很低很低、低得不会令自己羞愧的声音问:“我想你了,怎么办?”
黎曜晖的镜片突然模糊了,还好他们一直走在辅路上,所以他及时地停了车,说:“你跟他去上海,就不会再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