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曜晖就这样急匆匆地进入她的身体,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前后不过五分钟。他赧然地抱着程菁,满怀愧疚地问:“是不是太快了?”
“是你太累了。”程菁柔声安慰他。
“菁菁,”黎曜晖突然很正式地轻唤她,他顿一顿,说:“你能不理那上海人了吗?”
程菁的心一跳,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跟冯雅静已经分居那么长时间了,离婚也就是迟早的事儿,”黎曜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了,程菁心中暗自窃喜,又不落忍地问:“你真要跟你媳妇离婚啊?毕竟已经有了孩子了,应该以孩子为重。”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聪聪刚出生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为了她这辈子我认了,我很努力地改变过自己,每天下班按时回家,洗奶瓶、换不湿,周末哪也不去就在家哄孩子。我也不指望还能幸福到哪去,就想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行。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那件事儿在冯雅静心里始终过不去,她跟我说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能提起那事儿,我很努力地迁就她,不跟她冲突,她反而变本加厉了,我是真没法儿再跟她过下去了,我们天天这么吵对孩子也不好,与其让孩子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成长,还不如干脆离了。”
心里很欢喜,非常欢喜,无比欢喜,程菁偏偏死鸭子嘴硬地揶揄他:“你成天和温娴腻腻歪歪地在一起,她能跟你和睦相处才怪!”
黎曜晖怔一怔,问:“我要是跟冯雅静离了,咱俩能在一起吗?”
小鹿撒着欢地在程菁心里乱撞,又觉得这份快乐来得实在太不容易,就有了那么几分不真实。程菁迟迟疑疑地说:“你先离了再说吧。”
“你说的?”黎曜晖严谨地确认:“我离了你就跟我?”
程菁不答反问:“你跟温娴真的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黎曜晖没好气地说:“真没有!”
“喔,”程菁心里乐开了花,她努力憋住笑,说:“你先把婚离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友情提示一下,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备选项!你也不要因为离了婚就赖上我!”
黎曜晖沉默半晌,说:“还说你不恨我!装吧!”
“我没装!没装!没装!”程菁狠狠地拍他,“自作多情!”
“好好,我自作多情了行了吧?”黎曜晖死死腻在她身上,用少有的郑重说:“虽然我曾经跟别人结过婚,可是我心里真想结婚的对象只有你,你那些备选项里有我这么专一的吗?你要是不选择我是你的损失。”
“我的损失?”程菁怪叫一声,吃吃地乐,“你劝我也是为我好了?”
“嗯,是为你好,”黎曜晖挺高傲地说:“你别不识好赖人!”
“你才不识好赖人呢!”程菁打他一下,认真地说:“公司不允许同事结婚。”
“我辞职,行吗?”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
“你有病啊?好不容易混上总监还不到一年时间,你辞职干嘛?职位越高机会越少,我要找个类似的职位很容易,我辞职更合适。”程菁一本正经地说。
嗯?这句话分明地泄露了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真情实感,刚才的那番矫情是故意刁难也罢,还是习惯性气人也罢都不再重要了。
“不好,”不待黎曜晖说话,程菁又接着说:“还是你辞职吧。”
“啊?”黎曜晖纳闷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你刚不是说我好不容易混上总监要珍惜吗?我要找一个比这儿薪酬更高的工作确实很难啊。”
“我就是不想让你再做这个破总监了,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累死了!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职位呢,我就在乎你的身体健康问题,”程菁像拥着胖胖那样拥着他,说:“挣多少钱是够啊?够吃够喝就行了,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再说了,你现在挣的是多,你有时间花吗?挣了又有什么用?我就想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黎曜晖被她这一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了工作吃的苦受的累在他心里全变成了幸福,他特别淳朴地笑了,“我不挣钱咱们怎么养孩子啊?没事儿,我就拼到45岁,把钱挣够了,把孩子供上大学了,咱俩就到处玩儿去。”
程菁沉思良久,说:“我跟你一起挣钱,咱们争褥实现不为挣钱而工作的境界,”她顿一顿,特别依赖地搂着他的脖子叮嘱:“你不许那么敬业了,干活儿讲点技巧,偶尔也偷偷懒、多休息休息,能授权出去的全授权出去,不要凡事亲力亲为的!”
“这话要是让你的大恩人祁致远听见得多伤心啊!”黎曜晖不怀好意地笑:“关于授权这事儿我确实要向你学习,你是个授权能手。”
“我是三八红旗手!”程菁在黑暗中白他一眼,“我们的业务没有那么专业,相对而言更容易授权出去。不过,一个总监事事都要亲自过问肯定还是有问题的,你应该多跟刘劲涛、祁致远学学。”
“好,我跟他们学,”黎曜晖心悦诚服地答应,可怜巴巴地问:“我可以接着睡了吗?”
“好,睡吧。”程菁拍拍他的后脑勺,自己也闭上眼睛。
前半夜的纠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满满的喜悦,她似乎看见了黎曜晖描述的那一天——不用再为挣钱而工作,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徒步旅行,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看到哪里就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她为自己这番感悟而感动不已,正感动着,就听见黎曜晖嘀嘀咕地说:“还说不想跟我在一起,虚伪!”
“你说谁?谁虚伪?!”程菁翻身而起趴在他身上怒问。
黎曜晖哼哼唧唧一声,翻个身说梦话一样念念有词地说:“今年下半年你们要想办法把对供应商的付款期限延长到六十天。”
“神经病!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程菁把脸探出去凑到他面前,想找出能证明他在装佯的证据,就听见他喃喃地嘀咕,“累死了。”
算啦,装就装吧,程菁把被他折腾到一边的被子拉回来重新给他盖好,在他身边闭上眼睛。
清晨怀着喜悦的心情醒来、洗漱,一起出门吃早饭,各自开车前往公司。程菁刻意晚走了五分钟,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比黎曜晖晚到十分钟。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明明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夏日,程菁却感受到了四月的春风拂面。迎着朝阳开车走在上班的路上,想着待会儿就能再看见黎曜晖,乐不可支得像个纯傻子一样。进入公司,黎曜晖果然等在电梯旁,正漫不经心地翻阅杂志架上的杂志,是一本体育杂志,他从前都不看的,明显是在装佯,程菁差点乐出声来。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黎曜晖突然回过头来,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她。他放下手里的杂志,淡淡地笑了。程菁回他浅浅一笑,短短的目光交汇之间,两人无言地完成了一来一去的问候——
她说:我来了。
他说:知道了。
多奇妙的感觉,当心存芥蒂、怨恨的时候,明明想跟他搭讪,却偏偏要打肿脸充胖子死鸭子嘴硬地保持沉默;当解除了心结、彼此重新亲近以后,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开口,却什么也不想说了。最美的感觉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用心体会的。
电梯里没有旁人,电梯门刚刚合拢,黎曜晖就争分夺秒地抱住程菁亲吻,程菁紧张地低声叫:“摄像头!摄像头!”
他慌忙放手,四下巡视着嘀咕,“哪有摄像头啊?”
电梯门又开了,刘劲涛急匆匆地冲进来,“差点儿没赶上!”
程菁柔声笑道:“你着什么急啊?又没迟到,还早着呢。”
刘劲涛一愣,狐疑地盯着她,“遇上什么喜事儿了?这眉飞色舞的!”
程菁下意识地抹一把脸,把脸上的笑意全抹掉了,只留下一脸严肃。
刘劲涛捅捅黎曜晖,一本正经地问:“我进来前她是这样吗?”
“啊?”黎曜晖装傻充愣地说:“没注意。”
刘劲涛审视地看着程菁,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看见我这么高兴呢?我这么有魅力呢!”
程菁和黎曜晖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地感慨:“您怎么这么自信呢!”
“男人嘛,活的就是个自信!”刘劲涛大大咧咧地一拍黎曜晖,“是不是?”
黎曜晖笑而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刘劲涛特别顺眼,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顺眼,虽然刘劲涛大有故意挑/逗程菁的嫌疑。
来到办公室,放下手袋、打开电脑,去茶水间沏茶回来,MSN对话框毫不意外地出现了——Sunny说:你干嘛呢?
无聊!傻帽!没话找话都找的这么俗气!程菁对着他的消息在心里宠溺地笑骂着回他:刚沏了茶回来,等茶凉了好喝。
Sunny说:哦。
你也觉着无聊啦?除了这个“哦”字再说不出其他啦?程菁笑着关闭和他的对话框。才关闭,就有新的消息提示蹦出来——Sunny说:你忙吗?
菁菁夭夭偷笑着说:我不忙,我是授权能手嘛!你才是大忙人呢!
Sunny委屈地说:你讽刺我。
菁菁夭夭嘻嘻地笑:不是讽刺你,是夸奖你敬业嘛!哎,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闲了?一上班就开始没话搭拉话了?
Sunny倏地变成“忙碌”状态,大概是突然来了急事。程菁有点失落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心里的感觉却是满满的。心里有一个人和没有一个人就是不一样,这个人心里也有你和没有你就是不一样,这个人心里有你却只憋在心里和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是不一样!什么是幸福?只有两情相悦的感情才是幸福,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幸福地喝茶,幸福地接受老大安排的工作,幸福地安排下属的工作,幸福地和同事们开会,幸福地和客户们沟通,幸福地在一周工作计划上对着已经完成的项目划下勾勾,幸福地和黎曜晖“邂逅”于约定好的餐馆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地一起用午餐当一个人心有所属的时候,幸福就像空气一样包围了你。
立秋一过,依然炎热的空气里就添了几分清爽和透亮。处暑过去,清晨和夜晚就有了些许凉意。天气温暖而舒适,在这样美好的八月里和最心爱的人隔着三个楼层日日共处于同一间写字楼里是多么幸福而幸运。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Sunny又发来信息——晚上一起吃饭啊?
菁菁夭夭说:你不是加班吗?
Sunny说:你吃完饭再回去呗,你一人回去不也得吃饭嘛。
菁菁夭夭说:好吧,不过得离公司远点,不能让同事们看见。
Sunny嗅觉灵敏地问:怎么啦?
菁菁夭夭说:中午一起吃饭还可以说是偶然遇见,晚上再一起就惹人生疑了吧?万一被人议论起来对你的影响不好,对祁总也不好,我毕竟是他带来的嘛。
Sunny挺委婉地说:你不是准备辞职吗?他早晚也得知道吧?咱们也没必要躲躲藏藏跟见不得人的似的吧?
菁菁夭夭说:我想尽量晚一点才让他知道嘛,我刚转正没多久就开始密谋辞职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我想怎么也得在这儿呆满一年,帮他把组织机构调整的事整利落了再走吧?
Sunny沉默许久,说:好吧。
觑着同事们走的差不多了,程菁特务接头般行色匆匆地赶到距离公司两公里外的一家川菜馆,黎曜晖已经等在门口,耷拉着脸。程菁翻他一眼,低声说:“你看看你,跟谁欠你八百吊似的!进去啦!”
点好菜,觑着服务员收拾起菜单走远了,黎曜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事儿有三个月就能搞定。”
“是不是真的啊?”程菁狐疑地看着他,“她也不想再跟你耗着了?”
黎曜晖苦笑:“是吧。”
程菁埋头喝茶,黎曜晖问:“咱们什么时候领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