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第三百三十五节独自一人
    晚饭的时候，郑天荣把家里所有人都看了又看，终于说道：“现在，翠花已经把郭成河的房子田地都收了，当然这也是我的意思。其实我这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着想，为了咱们几兄弟着想。”
    听了郑天荣的话，大家都抬头看了看他，但却并没有说话。
    郑天荣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以后村里有光棍死后，我就把他们的房子田地都收了，然后给我们几兄弟一人一套，这样，咱们几兄弟就都有房子田地了。不再像现在这样几兄弟一齐挤在这座房子里，连每一个人平均一个房间都不够。我再利用翠花做村长的这个权利，多给咱们几兄弟挣点钱回来，到多了的时候，我们几兄弟都能各自娶上一个媳妇，那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陈家容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惊异的神色，“这样好是好，但就是”
    郑天贵也立即笑着接口说道：“那样也好，但我觉得咱们几兄弟一起住在一起还热闹些，一起上山做活路，一起吃饭睡觉也是挺安逸的，用不着像别的人家那样把几弟兄分得到处都是。”
    郑天荣白了他一眼说道：“二哥，你这就是太没有远见了。先前咱们家里穷，几兄弟才娶上一个媳妇。现在，赖有金死了，咱们终于有机会各自为家，各自娶妻生子了，你怎么还停留在原来的思想里呢？咱们几个兄弟都各人娶一个媳妇，生一堆儿子，那不是更好？非得要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
    郑天荣的这席话，令金凤顿时就羞红了脸，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样也好，你们各自去娶媳妇生儿子，反正我是不会从这个家里分出去的，我是你们的大哥，家里也是我说了算的。你们要分家，你们就分出去吧。反正我就只要这里，我这辈子就只要我这个媳妇，金凤！”说着，郑天富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脸上都因为酒劲的涌上来而变得通红了。
    金凤又对着满脸酒劲的郑天富恨恨地瞪了一眼。
    郑天荣吃了一口饭，然后看着正一脸平静地吃着饭的父亲，慢慢地说道：“看来你们是谁都不想出去了。我这样拼死拼命地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为了我们几兄弟将来都能够过上好日子。结果你们谁都不领情，还觉得我好像是把大家害了似的。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叫翠花把郭成河的房子田地给收了的，害得我被村里人都恨死了！”
    郑明云依然那样若无其事地吃着他碗里的饭，似乎这所有的事都丝毫跟他无关。
    郑天富冲着满口的酒气说道：“要出去那你就先出去啊！你那个村长胡翠花，有权有势还有个小卖部，而且还霸着程财发那么好的一座房子，你去跟她住在一起，那日子还能不好过吗？为什么非得要把我们给分出去呢？”
    郑天荣瞪着郑天富说道：“我能够去与翠花住在一起吗？如果我与她住在了一起，那我把那些光棍的房子田地弄到了咱们几兄弟的名下，村里人会怎样说我？一定会说是我把这些强行霸占了的。如果我没有与翠花住在一起，我完全就可以说是我们郑家已经给翠花交了管理费了的，究竟交没交，他们也没有证据无从知道，这样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翠花也好对他们有一个交待。反正现在我已经把郭成河的房子田地都给弄来了，去不去随便你们！”
    郑天富大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只想跟我的这个媳妇金凤生活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稀罕！”
    接下来就没有一个人说话了，各人都在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屋里就只响彻着悉悉碎碎碗筷的声音。
    郑天华更是几乎把头都低到桌面下去了，还时不时地偷偷用眼斜瞄着大家，似乎真怕家里人首先赶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他。
    “那就让我去吧！”郑天贵突然说道，“我就到郭成河的房子里住去，一个人住在那里，也是挺好的。”
    谁都没有想到郑天贵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就让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连饭都忘了吃了。
    郑天贵看了看大家说道：“我就先搬出去，我去住郭成河的房子，种他的那份田地，如果有吃不完的粮食我会送回家里来的。”
    郑天荣看着郑天贵，一脸激动地说道：“二哥，你真是我的好二哥，还是你最懂事理。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委曲，其实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如果觉得一个人在那里住得不习惯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攒钱给你娶一个媳妇的。让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延续咱们郑家的香火的。”
    郑天贵看了看郑天荣，又看了看红着脸涩涩地看着自己的金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天就走。”
    郑天贵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也就几件衣服裤子而已，最多的还是他的那些做木工活路的工具，他足足跑了三趟才总算拿完。
    而郭成河家里也还有些粮食，铺笼罩被，锅碗瓢盆也一应俱全，这些都是现成的，也不用从这边家里拿过去了。只要人过去，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陈家容早就拿着一些油盐酱醋先过去打扫收拾去了，说是要给郑天贵把那边给收拾好了，生火做了一顿饭之后才回来。
    郑明云也叨着旱烟，慢悠悠地走过去了，说是要看看那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
    就在郑天贵收拾他的工具的时候，金凤却默默地来到了郑天贵与郑天华共同所住的这间屋里来帮他收拾东西了。
    她把郑天贵的衣物都从柜子里拿了出来，然后好好地叠了起来，最后再用干净的蛇皮口袋穿好。
    等到郑天贵进到屋里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他看到金凤正坐在那里沉默着，知道一定是金凤帮自己收拾的，于是就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就好好地在这边过日子吧！”说完，就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金凤站到了一旁，眼里涩涩的，竟然有点想哭。
    郑天华正站在房间的门口，郑天贵看到他，伸过大手在他的头上摸了几下说道：“小弟，二哥走了，以后，你就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睡了。”
    “二哥”郑天华看着郑天贵，带着哭腔，喊了郑天贵一声，但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郑天贵再次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又看了看默默地站在那里的金凤，一脸的落寞与无奈。
    二人将郑天贵送到了门口，郑天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凄然地笑了笑，然后就大步大步地走了。
    金凤看着郑天贵一个人孤清落寞的背影，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默默地滚落了下来。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大睛天，阳光却还是那样的灰暗浅黄，落日的余辉掉在郑天贵那壮实的身躯上，所投下的影子，也是模模糊糊，迷散凌乱。
    直到郑天贵的背影在坎下的道路上慢慢消失了，她才扭过脸去偷偷地抹了一把泪，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郑天华，一脸哀伤地说道：“我们去帮帮他吧？”
    “好。”郑天华重重地点了点头。
    等到他们过去的时候，家里都已经被一大早就赶过来的陈家容给收拾得好了。此时陈家容正在灶间给郑天贵做晚饭。
    郑明云正坐在大门外的一把竹椅上默默地抽着旱烟。
    郑天贵坐到他的旁边说道：“爸，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郑明云深吸了一口旱烟，慢慢地吐了出来，然后说道：“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就又沉默了过去，再也不说什么了。
    金凤走进屋里去看去了，而郑天华则来到灶间帮母亲洗菜做饭。
    这是一栋只有几个小间的简单小瓦房，屋里的陈设也与瓦房一样的简单老旧，但却已被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个睡觉的房间，更是被铺理得有条不紊，平整光滑。
    看着这个充满着温馨情意的房间，金凤的意识里竟然闪过了一丝念想，如果自己就与这个宽厚的男人永远住在这样的一栋小屋里，睡在这样一张简单而又整洁的床上，抛却所有的躁乱，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欲求，平平安安，清清静静地生活在这里，那也不失为人生的一个好的归属。
    金凤来到床前，手指轻轻地在那平整的床单上轻轻滑过，心里也随之就清静了下来，她真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再也不要出去。
    这里就是郑天贵这个宽厚老实的人的家了，金凤每每一念想到这个男人，心里就不免升腾起一阵温暖，一阵舒心，并随之而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心与归属感。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的温厚，一样的老实，一样的会一手好木工活，一样的对自己关怀备至，这才让自己感到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是那样的安然与舒心。
    金凤从房间里走出来时，陈家容与郑天华都已经把饭菜摆上桌子了，但是旁边却只放了一双筷子一个碗。原因就是只有郑天贵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了，他们就都要回去了，还要给在山上做活路的郑天富与郑天荣做晚饭。
    金凤看着桌上那独独的一副碗筷，顿时一阵孤苦伶仃的冷落悲愁就涌上了她的心头。这个男人就要这样独自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在这里了，一个人上山干活，一个人回家做饭，一个人宽衣睡觉，一个人独自开门，什么都是他一个人，什么悲愁欢乐，什么生老病死，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如同曾经住在这里的郭成河一样，死了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直至都腐烂发臭了之后才被人所知晓。
    就在这时，陈家容也说了一句更为沉重的话，“从现在起，你也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光棍了。”
    说着，大家就都要回那边的家里去了。
    金凤突然低着头轻声说道：“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他一晚上吧。”
    郑天贵顿时看着金凤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家容更是愕然地看着金凤，接着连声叫起好来：“好，好，这样最好了。”
    就连郑明云的眼里也射出了惊异的光芒来。
    郑天华用愁苦的眼神看了看郑天贵，又看了看金凤，然后默默地跟着父母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