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第三百五十六节人生的另一段
    那是一个刚刚吃了午饭的午后，金凤热得浑身发软，精神也是恹恹的。她就想到床上去睡睡午觉。
    她撑着肚子吃力地站了起来，艰难地往房间里走去。此时她的肚子都已胀得像一个吹胀的气球，重重地悬挂在面前，使得她的起居都极不方便。但金凤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厌烦，反而是一天比一天的甜蜜。
    还有，这个小淘气最近却总是爱在她的肚子里调皮，这儿动动那么动动，动得是那么的剧烈有力，有时都让金凤睡不着觉来。
    金凤感到这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自己的这层肚皮跳到这个世上来，当他跳出来之后，不知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金凤刚刚躺倒在床上，就感到肚子发起了痛来。而且是越来越痛，痛得她都大汗淋淋，不能自持。
    先前也是这样的痛过，但坚持一会儿之后，就不再痛了。但这次，却怎么也完结不了。
    金凤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喊出了一声：“妈！”
    金凤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样喊过，好像是从来就没有这样喊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这无法忍受的时刻，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喊出来。
    好在陈家容就在外面，自从掐指推算出金凤就在这段时间临盆的关键时刻，陈家容就很少到外面去做活路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呆在家里做些家务的。
    连金凤到这个家里之后从来都没有见着到山上去做活路的郑家老头郑明云，都主动挑起了帮陈家容到菜地里摘菜打猪草的活路。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陈家容尽量多呆在家里，一旦金凤有什么情况，好及时帮忙。
    陈家容很快就冲进了屋里来，看到金凤那疼痛得大汗淋淋，满脸通红的痛苦模样，也顿时慌了起来，“金凤，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痛得不行了！”
    陈家容就凑了过来，此时，她看到金凤的下部都已流出了殷殷的血来。这才慌忙来到房间的门口朝着自己的那个房间大喊起来：“老头子，快起来，快起来烧热水。”
    此时的郑天富已到山上去收苞谷去了，家里就只还有郑明云在屋里睡午觉。郑明云听到惊喊，突然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来到这边伸过脖子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就退到灶间赶忙烧水去了。
    陈家容把金凤那已被血水浸湿的小裤子脱了下来，分开金凤的双腿，沉缓地说道：“慢慢来，不要急。”然而她的脸上却也滚出了粗大的汗粒来。
    金凤直感到下面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不停地朝自己侵袭上来，然而她却又不知所措，只能这样无奈地接受着这撕心裂肺的疼痛的侵袭。
    金凤痛得声嘶力竭地惨叫了起来，这阵阵从未有过的爆裂的疼痛，使得她都感到自己的身子就要碎散了，自己就要死去了。她这才感觉，生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惨烈。难怪别人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有多少女人，就是因为生孩子的难产而死去了的？
    那这一次自己会不会也要难产呢？都痛了这么久了，都痛成这个样子了，这个孩子都还不出来，他究竟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自己也要在难产之中死去？
    金凤紧紧地咬着牙，努力地使着劲，几乎都要将自己给痛昏了过去。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停地大叫着：“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扑在下面的陈家容却不停地在给她打着气，“坚持一下，就，就，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就行了”
    “我真的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金凤依然竭尽全力地使着劲。这种无法想像也无法承受的痛苦令她感到这就如同浴火重生、凤凰涅槃一般的惨烈，深深感到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艰难太痛苦了，真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只有生了孩子的女人，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因为这种绝望的痛苦，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无法想像的，没有经历过这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因此她们的人生也是不完整的。
    “就，就”陈家容还在念叨着这样的话，但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金凤丝毫都没有感觉，只感觉到那里就像是身子炸裂开似的剧痛不已。
    “出来了，出来了”陈家容终于惊叫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欢欣的气息。
    金凤再将自己的力气使到了极限，突然，她感到下面顿时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什么东西就从身体里流落了出去。随后，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变得空落了，就像是只剩下了一层表皮的皮囊，几乎都要飘飞到空中去了，就连魂灵都随之而变得空洞了起来。
    身子那阵爆裂的疼痛也随之缓解，整个人也终于松懈了下来，这才感到全身已经松软无力，再也动不起来。眼泪和着汗水流得满脸都是，流进了干渴的嘴里，苦苦的，涩涩的。
    突然，一阵婴孩的泣哭声传进了金凤的耳朵里，这是多么的娇弱，多么的稚嫩、多么清脆，就像是一件天底下最为宝贵的宝贝所发出的声响，把虚弱得一片茫然的金凤从那飘若的恍惚之中给拉了回来。
    这就是自己刚刚所生出的孩子的声音，自己终于把这个孩子给生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几乎都要在阵痛之中死去才终于把他生出来的孩子，自己为之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宝贝，终于发出了这动人的声音。
    金凤顿时就被幸福包围得满满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太了不起了，都能把孩子从肚子里生出来了！刚才的阵痛与虚脱都在这孩子银铃般的声音之中舒缓了过来。
    金凤吃力地动了动，但却怎么也动不了，她觉得全力都已酥麻了，怎么动也没有了感觉。
    陈家容立即就把已经用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绒布包好的孩子放到了金凤的头边，笑着说道：“是一个女儿，长得就跟你一样的好看。”她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金凤拼尽全力总算把头扭了过来，看到一个多么乖巧玲珑的小婴孩就躺在自己的头边，那红红的脸蛋是那样的娇嫩，那殷红的小嘴正不停地蠕动着，眼睛紧紧地闭着，好一副平静安详的样子。
    看着自己所生出来的孩子，金凤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一罐蜜。自己也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了，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没有牵挂没有由头的姑娘了，也有孩子叫自己妈妈了，自己也当上妈妈了。
    金凤顿觉自己的人生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先前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虽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那却总有一种飘缈的虚无，而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个孩子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刚刚还泣哭了一阵的。
    如果说刚怀孕时就砍下的那一刀，当时是不彻底的，而只有到了这时，这一刀才总算绝断，才总算是将自己的人生从此又劈出了一段来。
    郑明云忙活着将一盆盆殷红的血水端出去，又将一盆盆滚烫的热水端进来，几次三番之后，终于停歇了下来。这才走到床前，看着襁褓中的这个婴孩，脸上也随即就笑开了花。“是个孙女，孙女好啊，孙女好啊！来，爷爷抱抱，抱抱我的小孙女。”说着，就伸过手来，小心地把她给抱了起来，随即就在屋里转了起来。
    收工回家的郑天富听到说金凤已经生了，而且还是生的一个女儿，他的脸上立即就现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既有兴奋，也有哀伤，更有愁闷。他看了看母亲怀里的这个婴孩，脸上灿灿地笑了笑，随后就默默地走到一边去了。
    正在地里做活路的郑天贵听到郑天富说金凤已经生了，而且还是生的一个女儿，顿时就扔下手中正在砍苞谷杆的镰刀就往那边的家里跑去。
    郑天贵一口气就冲下了山坡，冲过了木桥，一直往曾经的家里冲去。他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引得好些人都不解地朝着他看。
    有人就问他：“郑老二，你跑什么跑这么快？”
    “生了，金凤生了！”郑天贵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回答道。
    “生了，生个什么了？”听到说女人生孩子了，所有人第一时间所问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女儿！”
    “女儿啊，这金凤也太有福气了。你妈生了那么多，却就是生不出一个女儿来。没想到她一生，就是一个女儿。等到这个女儿长大后，将来就又可以得到一大笔彩礼了。”听到说生的是一个女儿，人们脑子里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女儿长大后可以换来一大笔彩礼。
    郑天贵冲进金凤的房间里，此时金凤正在给孩子喂奶，那个比先前胀得更大更白更嫩的就这样明晃晃地呈现在郑天贵的眼前。郑天贵顿时就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金凤看到突然出现的郑天贵，也顿时羞红了脸，但也只有等到孩子把奶吃好后，才将胸前的衣服给整理了过来，然后对着郑天贵说道：“你来了，快坐吧。”
    郑天贵没有坐，而是靠了过来，笑着说道：“让我出抱抱吧。”
    金凤就给他递了过去，一边说道：“让抱抱吧。”说完这话，她的脸就羞得更红了。她不知道究竟该教导女儿如何称呼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算得上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家里的这四弟兄，都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而这些丈夫都是这个女儿名义上的爸爸，如果叫得生分的话，这些男人都会生气的，而却又不能都叫他们爸爸吧？想到这里，金凤的脸上就烧得火辣辣的。
    “来，让二爸抱抱。哦，好乖的一个孩子。”郑天贵竟然主动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这就是说，他直接就给自己定好了这个位置。
    金凤没有想到这个郑天贵竟然知趣地自称是二爸，这也就打消了金凤的疑虑。甚至也给金凤指明了一条道，那就是完全可以以此类推，把郑天富叫着是大爸，把郑天荣叫着是三爸。而那个真正的爸爸郑天华，却并不在这里，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别扭的了。
    “你给她取了一个什么名字呢？”郑天贵一边看着怀里的婴孩甜甜地笑着，一边问道。
    “郑嫣。”金凤轻轻地说道。
    “郑嫣？”郑天贵眨了眨眼睛，“好名字，好名字。”
    “就是姹紫嫣红的嫣。”金凤补充说道。
    其实在孩子还未生下来之时，金凤早就已经把名字都想好了。如果是一个女儿，金凤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满树的桃花，自己刚刚进到这个村子里，最开始所面对的，就是这满树的桃花，所以这个意境永远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想到的，就是姹紫嫣红这个名词，于是就取其中一个字来作为自己这个女儿的名，那就是“嫣”字。而如果是个儿子，那就以果实为名，就叫郑实。
    结果是个女儿，当然就叫郑嫣了。
    郑天贵是听到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然而郑天荣却迟迟都没有来，好久好久都没有来，一直都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