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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往事(三) 人长的是美,但
    第三十章往事(三)人长的是美,但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6-0207:10:46
    一阵呼噜声响起,范爷爷知道根子睡了,笑了笑,给他盖了盖被子,自己也合上眼,眼是合上了,可他睡不着,那早年的往事还在继续。
    离济南不远,摆渡过了黄河,我们打听过,在这儿经周村往东南方向走,路离家近些,她偏要绕道去济南车站,我只好依她,在车站上住了四天,她说要等个熟人,也没等到,我们又上路了。走了大概有三天,进了山区,到了个叫博山的小镇,那是个瓷镇,小时候听爹说起,但没来过,家家门前都摆放着外卖的窑货。这里的人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外面的战事无人知晓,也没人谈及,买的,卖的,吆喝声,打价声混杂着,起伏着,象天津的五里桥。他俩找了安静点的店家住下,想好好歇息一下,估计明天再翻一道岭就到老家了。老板娘给他们找了间干净的房子,带他们来看,说你俩口子住这间吧,这间门帘是棉的,炕也是火炕,夜里暖和。想洗热水澡的话,用区票一人再加五拾,用袁大头另算,澡间里有大浴盆,两口子使一盆水呢,就少收一半,就这屋对面。在这里吃饭就和堂里的伙计说一声。有卤酱豆腐,有肉火烧,想吃点好的呢,也有酥锅。茅房在北边最后一间,要是晚上小便嫌冷就用这,她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瓷的壶。他问她这间行吗?她点了下头。
    老板娘走了。他们把车上的东西拾掇到屋里。他说我还能问你一件事吗,她说嘴长在你下巴上,要问就问吧!“咱吃饭住店的钱你哪来的?你带的?”他问。“让你吃你就吃,让你住你就住,管那么多干吗?我会变,是我变的!”她说。“好,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白吃白喝的心里过意不去”他说。“过意不去你早说呀,在河北那会你咋不一个人走啊,你过意不去,从船底下爬出来插上翅膀自己飞家去不就成了?”她回道。“你看你看,这不是有缘吗?你不砸那船救我的话,我不早就冻死了”他说。“谁救你了?是我想砸几块木头烤火来着,谁想能砸出个活的来?”她道。“好了好了,我不多说了,你也甭生气,又累一天,咱都洗个澡,早点休息,快到家了,回去也有个人样。你说咱洗贵点的还是贱点的?”他又问。“我不洗,你一个人洗吧”,她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咱俩,就是你带的钱够不够吗?我又没个数,洗不洗,这事你说了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他道。“有啥商量的,别说些没用的,你去和堂里的伙计说声,要十个火烧,要个老板娘说的那个什么锅来着,再出去买只烧鸡来,”说着递到他手里两块大洋。她见他看着手里的大洋没动就说“楞什么楞,去呀?卖鸡的在这店左边一棵老榆树下,来时我见了。”
    不一会,他提着火烧和烧鸡来了,那烧鸡香味跟着他一路飘着,一会就凝成了一个重物,好象用个丝线系在他的喉结上,牵的他难受。还未到门口就象跑堂的伙计一样咋呼:“火烧来了!烧鸡来了!”进屋一看,人呢?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见桌上有张纸上写着:稍安勿躁,去去就来!这是她写的?她去哪儿了?再看旁边,他的学生服,帽子,围脖还有那支自来水钢笔,除了皮箱,箱子里东西都在!是她干的!肯定是!她?她!是人还是仙啊?他高兴的在屋里喊了起来。盼笛,盼笛,你去哪儿了,别丢下我?伙计听到喊声,忙朝着方向咋呼说“先生,莫着急,酥锅马上就到!”
    一会,酥锅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盆。伙计说,先生这是您的,地道的博山做法,你闻到香味了不?他摇头。
    又过一会,老板娘来了,“问你屋里的洗完没?时间够长的了,还有人等着用呢,你去喊她一声”,又看了眼桌上的酥锅道:“叫她来吧,这锅趁热吃才好。再说天快黑了,那澡房里的灯也忘了添油,我怕让她摸瞎呢”。
    她在洗澡?
    老板娘说“是啊,你不知道?她那会跟我要热水来着,该是洗完了,喊她下吧,人泡时间长了也不好”。说着又把桌上的灯点着,把灯芯往下拧了拧走了。他看看对面的那间小屋,青砖黑瓦,窗户很小,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里面还有块黑布挡着,有十几步远,过去在窗前听了听,没听到有水的声音,倒听到有嘤嘤的哭声。觉得不对,轻轻地拍了下窗子:“盼笛,盼笛,好了没,菜快凉了”。
    门开了,她从洗澡屋里出来,看了他眼,快步上客房里走去,头也不回的说:“你去看下咱车子,人家给放好没?”他应着,见她上身穿了件兰缎子白花合身的夹袄,腰很细,下穿件黑底子云龙绣花裤,腿很长,裤脚没有绑腿,裤腿很宽松,把脚都盖了,走起路一姗姗的,整个人象在水上飘。她到了屋门口回过身来,见他还站在那里,两手往腰里一插。“我叫你看车去,你在那看我干啥,听见没?”
    噢,听见了,我这就去呢。哼,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大点。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我说你穿的太单,快进屋,别冻着。
    一会他回来了,手上黑乎乎的,她赶忙跑过来扯过他手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他说:“堂里伙计说,咱那车该衍点油了,要不轮骨就豁了,不能用了,人家给了个油葫芦,我不太会弄,就把手弄成这样”。她听了,没好气将他的手一放说:“笨猪,快洗把手吃饭”!
    这次俩人总算又能舒舒服服吃上顿饱饭了。吃饭时,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其实,他有一肚子话想和她说,一肚子疑惑想等她解。洗澡时听得她哭,她为啥这时还哭?她伸手夹菜时,那手纤细的象弹钢琴的,中指和食指上还有戴戒指才能落下的痕。她耳朵上只有一个好看的耳环,这边耳朵上怎么只剩一个耳钉?她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也是从死人身上捡的,还是自己本来的,咋那合身?他皮箱里的东西是在她那个小包裹里放着来吗?她多大了,有丈夫没?她在东进桥哭着用雪埋的那个人是她什么人?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今天吃饭没了吃烤驴肉时狼吞虎咽的样子,那么安静,慢条斯理规规矩矩,象个大家闺秀,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会用自来水笔,字又写的那么娟秀,她定是读过书的,她在哪儿读的,会不会也是在天津?她为什么落得这个天地?她是逃难的还是投亲的?她跟我回家后走还是留呢?她的真名到底叫什么?还有他怕问话里再触及到她的伤心事,也怕她莫名其妙发脾气,这些问号,就一直憋在心里,没敢张嘴。但这种安静,这种从来没有的压抑,让他心里难受,却又苦于找不到个合适的话题,就自言自语道:“这筷子好使,比咱在路上用的树枝好多了”。她没答腔,从自己那边拿了个火烧递到他手里;他又说:“噢,你看我忘了,刚才出去买东西时,钱没用了”,接着从兜里掏了一块银元和几张纸票放在桌上。她还是不答腔,也没看那钱,用筷子夹起那块最大的鸡腿放到他碗里,他明白,这是只让他吃,不让他说,堵他的嘴呢。他没敢再发话,就这样静静的一直到伙计来了,伙计问,“你们还要不要开水?菜凉没?要不要再热热?”她才说:“菜不用热了,开水要一壶,顺便再拿点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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