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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
    天快黑的时候,一男也回家了,娘心疼的搂着她哭。她说“哭什么哭?我又不是死了”。爹问,你那围脖呢?一男说跑丢了,爹又说这事闹大了,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一男说:“闹大就闹大,反正我不跑了,老怕他也不行,我有办法”她跑到爹跟前,在他耳边小语了几句,爹问:“那能行吗?”一男说:“能行,祖爷爷的眼不好使”。当晚,她穿上爹的一双老棉鞋,胡乱用布缠了缠脚,买了些点心,在自家店里拿了些糖果,又提那两只兔子,上祖爷爷院里去了.
    一男暂时躲过一劫,祖爷爷知道孙女“悔过”了,不再计较,点心留下了,兔子没收,说没牙咬不动,一男娘又提了回来,给婆婆送去一只,另一只让丈夫收拾了,加些萝卜炖上。一男在灶前加柴。娘说“快行了,一只小兔子用不了那么多柴禾,别加了,上炕自己学着纺纺线,我去碾子上把这粘黍子轧了,过年好蒸粘糕”。娘从炕上下来,一男忙脱了爹那双大鞋往炕上爬,那裹脚布一下抖落到地上,拖的老长。娘看了看说“呀,妮呀,你这样躲了初一能躲过十五,早晚一天也得露馅,还不如狠狠心缠了“。一男不说话,低着个头咬着个嘴只顾坐纺车前,使劲地拧车子,娘说,“呀哟,行了,行了,你别拧了,我的小姑奶奶哟,我就这点好棉花,可都让你给我糟蹋了。我自己来吧,你去压粘黍子!”一男把纺车一停说“我不去”!娘说:“这又咋不去?从你小姨家回来,你干点正经活没?让你和姐学绣,你怕扎,让你学着给爹做双鞋,那底儿纳的歪歪扭扭的不说,还弄成顺边的!这让你去压个碾子你还不去?”一男说,我不是不去,我是怕去了,那老顽固爱在那晒太阳,再碰上他,他见我刚缠上脚就去推碾子,那不更露馅吗?我是怕给你找麻烦。娘白了她一眼:“哟,你不干活还是为娘好啊?麻烦还是娘惹得呀?”“娘,娘,看你哟”一男叫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甜甜地瞅着娘,撒娇地搂着她的胳膊摇:“娘,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去上里间把爹的老棉袄找出来,拆了洗干净,学着重做!行不?”娘说,“个死妮子,你爹的袄我早给他做好了,真拿你没办法,人说惯头生,娇尾生,你姐仨,你二姐最亏了。还小闺女是娘的贴身袄来,我看你不把娘气死就好!你哪别去了,就坐这陪娘玩会吧。哎,前街你十七叔家那二妮子和你同岁,人家就穿针引线的,啥都行,人也勤快,放下耙子就是扫帚,上年就娶了,你十七婶今年就当姥娘了。哪像你?一个大姑娘家不是拿个笔画那黑圈子就是张着个大脚翻跟头,看谁家还敢要你!”一男冲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闻到了那兔肉的香味,又想起昨天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来。他说这几天他爹回来了,不敢胡来,上午在家背书,下午再上这儿来和她学功,小家伙,还挺有志向的!想着他嘴肿的大高的样子,她竟偷偷地笑了。娘问:“一男,这是咋了,一个人在笑啥?中邪了?”
    娘!江家大院里人还有枪,是不是有好多坏人啊?娘说,“你问这干啥”?一男边低头弄着脚上那裹脚布边说“你不是让我陪你玩吗,问着玩呗”。娘说:“这江家也算是大地主了,家里得几百多亩地,听说在外面还有大买卖,家大了就找些人,拿那东西吓吓歹人护护院,没听说有用枪伤人的。江老三为人正道,在咱这没什么仇家,对人也好,不象人说的临河那大地主,对人恶着呢。咱方家好多人都在他家做活,吃住的都不错,他家房多,人少,长工们都能住正房,这在别处大家里可没这样的。你祖爷爷天天生气说他下边小的不争气,过不了人江家那好日子,是咱方家坟茔修的不是地方,是祖上人没积那大德,还怨天冤地的埋怨这小的们!”
    “他家人少,还是人少了好,用不着开族会。那他家人咋少来着?”一男问
    娘说“谁知道啊,这江老三死了老婆就不再娶,光守着一根独苗,临河那个光老婆就娶八个,十五个儿子,姑娘也不知多少。那江少爷七八岁就有提亲的,现在每年都有,那小子,也随他爹,烦女人,一说给他找媳妇就不干,他爹现在还依他呢,前几年听说弄他去同县他家一朋友家上学呢,不上,非要回来呢,不让他回家他就跳河里,大冬天的,差点冻死。去西安也待了阵子他爹管不了他,又跑回来了。不过这少爷也不和别处的大家子女似的,不骂人,讲理着呢。他和咱方家的小孩都玩到一块,是你祖爷爷不让孩子们和他玩,说他天天好提个枪,万一出点事,两家都不好说。那小子也该成亲了,就是没大长个,十二岁了不?”
    十三呢。一男说。
    你咋知道?
    瞎猜的呗。
    也许是十三了,他娘死得那年,你三四岁了呢,我抱着你去院前看丧队,他家雇的那丧队百十号人呢,吹鼓手还二十多个。挤的我把你那兔头帽子都丢了。后街上刘柱子说,这次江府上过寿,江家光收寿礼就满一整间屋。命啊,谁家女人嫁到这人家就享福了。谁让那孟家女儿享不了那福来着。一男啊,象你这样什么也不学的妮子,除非你命好,嫁到这种人家,人家用不着你会做什么,啥都有专门做的,
    娘边摇着纺车边看了眼一男脚,哎,俺妮长的象花儿似的,谁都说俊,可惜和娘一样的命啊
    娘,啥味?一男问。
    娘怂了怂鼻子,嚷道:“哟,死妮子,光知跟我在这东扯葫芦西扯瓢的,糊锅了,快下炕”。
    下午,四婶和一男娘从碾子房出来,一人腰里揽了个簸箕,见一女娃背了个草筐扛一个竹耙子从巷子里拐出来,急匆匆往向西去。四婶说:“哟,嫂子,还天天骂咱一男,说人就知道疯,这不还挺知过日子的吗?”一男娘看了看那背筐女娃的背影问四婶:“你是说那女娃是咱一男?”四婶说:“不是她是谁?咱这女娃谁还有那大个子?是去给你搂柴禾呢”。娘又朝那望了望,觉得也象是自家一男,心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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