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芳把家里的三轮车推给张豁子,张豁子说,这修补是没法修补了,只能里外带全换新的,一个外胎二十一,一个内带十二我全给你用最好的。这手里还有点急活,你一个小时后过来推车就是。袁芳没回店,就回家了。家里的液化气也不多了,备用罐早空了还没充气;水管子有个地方还有点漏水;厨房里的灯头坏了需要换;枕头套,沙发垫,窗帘都脏了需要洗;范姐给磊磊买的那件新衣服有点大是不是去那店里调换下?她想起范姐让富根要给她看门的事来,就想,范姐给我留下的钥匙呢?我放哪儿了?今晚富根得用呢。
钥匙找到了,就在写字台边上面挂历的钉子上挂着。她拿了那钥匙,端详着看,三把。一把长的是防盗门上的,一把是屋门上的,还有一把,这把是干什么的?也许是楼道门的。她想,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这夫妻间是钥匙和锁之间的关系吗?男人是钥匙?女人是锁?没了钥匙这锁还敢锁上吗?锁上了,不是进不去就是出不来了。只有把锁砸了再换把新的。再婚是不是这个理?范姐为何跟自己说她不想再婚了?不对,对女人来说,再婚就是重新配一把钥匙,这重配的东西总不如原配的好吧?徐长龙算不算是一把钥匙开了俩个女人的锁,俩人女人都为他生了孩子。不,这个猪狗不如东西,他开了人的锁开不了人的心!他害了可不是一两人女的事了,他那把破钥匙早就应该给他砸烂,看他还到处乱开锁不?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无知,想起范姐近年来的坎坎坷坷,想起了她的遭遇和不幸,想起了范姐对自己的好,她真觉得当年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了这个家。有时她又觉得自己和富根的姻缘与徐长龙关系更大。只是有些事除了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罢了。徐长龙消失后,她和她走的更近了些,这也许是两颗受伤的心的灵缘。这种关系从感恩到亲近,现在似乎有些依赖的成分在里面,不是我依赖她,而她更依赖我?依赖我们?都不是,更好象是她在依赖富根。大事她会找她哥,一个电话过去就可商定。小事,身边的事,她常常找我们家富根。虽每次都是先找我商议,可那说话的口气里总象是早已事先敲定了的。她和我是姐妹,和富根是姐弟,这姐弟间的关系隐约中有些“超常”了,从他俩的言谈举止中有那么一丝细线在牵联她的心。死了丈夫的叫寡妇,丈夫没死离婚了的也叫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是不是自己过敏了?
富根曾说过一段话,这被她视为经典。她觉得过于木讷的人不是没话,是把话存在肚子里进行深加工去了,这加工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凝炼的诗词或是别的什么豪言壮语,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是一种态度,也可能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比喻。
富根就曾把女人的第六感与母羊作比较。他的意思是说,人是智能化的动物,非智能的动物不是没智,亦非能小。在识别自己孩子方面,人类研究出了什么DNA,但同样是出生一周后的人和羊,都在出生后就不让母亲见的情况下,母羊的自然识别力要强于人。这不仅仅是闻气味,听声音,还凭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与生俱来的。他说他家的一只母羊,在羊羔儿跟了别家二年后,他还能分辨出他的子女来。还说人类虽是高智商动物,但会发生的现象,而在动物界,特别是母子间是从不会发生的。这种能力对人类来讲母性要远远超过男性,这是天赋!一对一的配偶制中,人类是强制性的。动物却有自然而成的,象天鹅、象仙鹤、象白鹭。纯一夫一妻的动物,雌性分辨雄性是否有了外遇只凭一种感觉。人也一样,对于母性,这种感觉准确率高低的基础是来自双方相爱的程度。富根对女人有第六感略有异议,可肯定的多,否定的少,说大多数女人有,但也有没有这种感觉的。没有的,是因为他们没曾经真正相爱过。
袁芳曾认为富根是自己的偶然所得,但她没想到他会让她如此珍爱。这种爱正一天天变的深沉起来,这爱越浓焱,就越是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当看到磊磊的“八字眉”越来越象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她有时候怕静,怕见不到富根,更怕有天会失去富根,她已做过三次这样的恶梦了。梦里,是富根痛心疾首的问自己:“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欺骗我一辈子?”爱是伟大的,也是自私的,性和爱都出自同一躯体,却分属不同范畴,爱具有绝对的独立性。男女间,性可以共享,夫妻间,爱不能同存。前几天,无意中她发现范林青的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是富根抱着龙儿俩个人的,范姐告诉她是她抢拍的,富根不知道。她从范姐的手里拿过来,说:“拍的真好,你看龙儿这小样,还故意摆了姿势,看他这小脸,这小眉毛浓的。哎,范姐,你说俺爸是扬眉,俺妈是弯眉,我是平眉,可俺弟是八字眉,这是咋回事呢?就说俺磊儿吧,这眉咋看咋像他舅。姐现在我还不能买手机呢,要买手机时一定买个你这样能拍照的,姐,这样的手机多少钱?”她还没搭话,她又惊叫道:“哎呀,姐,对不起,不小心把那张照片删除了”范姐笑着说:“没事,没事,这都是闹着玩的吗”她看到范姐那说话的表情很僵,象皮影戏里皮影儿彩画的脸。袁芳想:“闹着玩,这怎么是闹着玩呢?”第六感告诉她,她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在富根和范姐之间放一张透明的玻璃,那玻璃必须是钢化的、防震的!
富根拉着磊磊、翠妮回来的时候出了点小“故障”,不是车的“故障”而路的“故障”。博沂路交警五队的门口上查了不少车。一辆辆的往别处拉,谁都知道凡拉走的,那是交大额罚款的。大车、小车、摩托车、农用三轮也有。富根的车还没挂牌,他知道这是不允许上路的,重要的是他上面还拉着货呢。他前面已排起一列长队了,他想调头再绕路走。后面的一位说:“别调头了,晚了,他们离咱还不到三十米,已看到我们了,我手续也不全,认倒霉吧,这时候越跑罚的越厉害,看来他们这月的任务没完成,要不,不会过小年还在家门口上罚款”。
富根想了会,叫翠妮下车领着磊磊先过去。他把车熄了火,和前面一辆手续齐全车上的司机师傅商量了下,那司机师傅同意把小餐车先放到自己的车上。他就向交警大院里走去,进了大门和看门的大爷摆了下手,说进去找人,就直奔楼下大厅。他以前来这里接过人,知道一楼大厅里有个“警员签到、出发方向指示牌”,牌上标示着当日人员的值班轮休情况。看到一个叫崔志玲的下面标着休班,就又转身出去了。在门口三位交警正忙着给人写罚款单,富根就对其中一位说:“警察同志,志玲、志玲、就崔志玲说今天让来你们这里,陪我去给车上牌子来,你知道她去哪儿不?”这个还没搭话,另一个说:“她今天休班,明天上午才来!”富根说:“那我的车已开过来了,刚买的呢,要不我先放你院里明天再来找她行不?”那人说:“挂牌又不是在这挂,你得让志玲带你去天桥那边。这里不是放车的地方,放院里可不行,你快走吧”富根说:“我车在后面,我想走也走不了啊,这路不好过来呢”那人问:“哪辆车是你的?”富根指了指自己车。那人就冲路两旁的人喊:“都靠边,靠边,让后面的那新三轮先过去,都往一旁靠一靠!”
富根轻松过“关”,受到那位给他拉小餐车师傅的“表扬”,他为了感谢人家想给人买盒烟抽,人拒绝了,说:“在路上遇到难处,大伙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我是身有体会的,不用客气,你这人没牌没照的能过来,可真够聪明的!”人就走了。
富根想,我这都快四十的人了,说我聪明的还真没几个。这还叫聪明?人家张立全他战友去山西拉煤,五辆大车,只三辆有手续,其它两辆是“光腚子”车,啥手续都没,牌子都是“克隆”的,都敢跑来回。五辆车,一拉遛的排着队走,到检查较严的地方就用一块大红布把车头遮挡了,布上写着:向XXX市的交警同志致敬!你们辛苦了!一辆车准备三块红布,一路,畅通无阻!
富根回到家,见袁芳不在,就到店里去。店里卷帘门半拉着,他知道袁芳在里面就钻了进去。见大盆里的猪头猪蹄都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却没见到袁芳的人。就悄悄的走向里间,里间里,袁芳显然不知有人进来,正面朝墙角,双手倒背,掏进衣服里不知在鼓弄什么。她隐约中觉得后面有人,一回头,富根已到她身边,吓的“啊呀”一声坐在床上,拿起一个鞋刷子就打富根,哭咧咧地骂:“你这个该死的,你是鬼啊,吓死我了,走路咋一点动静也没有”富根说:“行了,行了,别打了,是你耳朵有问题,没听见就是了,你一个人在这弯腰搭背的干什么?”袁芳这才站起来说:“以后,以后,哎哟,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太吓人了,进门喊一声不就有了?来,你来正好,帮我下,我想把那盆里的猪头猪蹄的端进来着,一弯腰,胸罩后面的挂钩脱了,自己怎么挂不上呢,穿的太厚了,又不敢脱衣,过来呀,快”富根给她帮忙时顺便做了点小动作,袁芳说:“你手这么凉,你这干什么,滚!”又挨了一鞋刷。富根拿着那鞋刷说:“干什么,你说干什么?过年了要账!”袁芳说:“我什么时候欠过你账啊?”富根说:“你看看,真是的,我去西庄和张立全他战友喝酒那天,你在电话里咋跟我说的?不说让我晚上扶着墙也站不起来啊,这话是那个小狗说的?”袁芳说:“你才是小狗,你不是小狗,你是那个那个,你以前老跟我说的陕西的,对,你是毛四爷的‘大角’。我不欠你账。凡事都是有个期限的,那晚谁让你喝的没个人样来着,四个大男人,最小的都快四十了,在屋里个小孩子似的转着个圈子说‘三句半’,现在过期了,没看报纸上说的,一个中了三千万大奖的人,超了一天期,人家就没领给他,这是制度懂不?”富根说:“欠粮的还粮,欠债的还钱,马上可就是大年三十了,这账要不还,我黄世仁就拿老袁的女儿抵债”说着,就将她翻在床上。袁芳说:“快放开我,别胡来,这是娘的床呢,我告诉你,以后不能拿老人开玩笑,知道不?这账我还,今晚行不?放开我”富根抬了手,她也坐起来,拿了把梳子梳头。富根说:“今晚,不行啊,你不说今晚让我去范姐那给他守门去吗?”袁芳说:“是啊,我又差点忘记了”她掏了下裤兜,拿出几个钥匙说:“给,这是范姐家的,别丢了?”又说:“富根啊,刚才说到那个中大奖的了,你若有一天中大奖了,三千万,你准备怎么花?”富根说:“真要那样啊,我首先要在这个县城开上三个门头,再到周边县城一县各开三个门头,共十五个就成。再在这城里买上三套大房子,咱现在住这套也不卖,把老家里的爹娘接来住一套,你爹娘一套,你爹娘的闺女和他那个好女婿一套,生意找个有能力的人代管着,让你穿金带银你带我找个地方上小学去吧,我争取五年考上大学,专科也行啊,到时再回来管理咱的凉皮店,那才是真正有学问的大老板呢。要不待我大学毕业,我考个公务员,专门负责管理城管局的局长,把咱这小城治理的有模有样的,谁再欺负老百姓就他娘的开了他行不?”袁芳说:“行了,行了,说不少了,你还当真了,还等你大学毕业考公务员?到那时你就算你考上了,退休通知也来了。我是想听听你有没有爱心呢?”富根说:“爱心,当然有了,我还没说呢,你不是不让说了吗?建三座希望小学,三座敬老院,把对面的特殊教育学校翻盖了它,改成花园式的”袁芳说:“停,停,看你这爱心献得,都献到哪儿去了?你就没想到一个人?你就没想到咱范姐?”富根说:“想她干什么?她不算困难啊,算起来,光她那座房子还值五十来万元,她还有工资,钱是紧点吧,满能过的去,他哥还帮她,用不着管的”袁芳说:“你真这么想的?”富根说:“就是啊,当然那是中奖以后的事,中不了奖我可建不了希望小学,我现在还想让人家给咱建三个‘希望凉皮站呢”袁芳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竟搂着他的脖子深情吻了下去。见富根要想有大动作,袁芳便适可而止说:“门还敞着呢,别胡来,我承认欠你账了,找机会还你就是”富根说:“欠一送一,还有利息”袁芳说:“行,但你可不能再和张立全他们那样,变成个酒鬼”富根拿着个刷子在手上来回敲打着说:“不可能了,我那次去喝酒也没白喝呢,咱这不又喝出一个客户来吗,咱今天做这小餐车不就派上用场了,我那不是喝酒,是去考查项目,我到那就看到,西庄那边修高速公路的有咱货了,这东边北刘庄还没人干呢,这回行了,终于有人干了,一天,至少给咱增加三十元利润”说完就用鞋刷子刷袁芳的头发,袁芳忙躲闪说:“你干什么?这东西脏着呢,脚上用的东西,你怎么往头上放!”富根说:“对了,我喝酒那会,他们还真给我说了个关于这刷子的小故事呢,来,往我这坐坐,听老公给你讲讲”袁芳说:“我哪有时间听你讲故事?我有的是活呢,我不听。你看你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咋看上去想困的样,你再躺一会吧,也别睡着了,我到外间把你朋友送那菜再收拾下,咱就回家吃饭,翠妮可能把饭热好了”说完掀门窗出去了。富根就喊:“我想给你讲故事,不听算了,这回可不是黄的,都绿着呢,那我就躺会,我不睡,我睡不着”
袁芳又从那低拉的卷帘门里钻出,正好碰到翠妮来叫他们吃饭,说饭已热好。袁芳说:“这样吧,我先回家,把那堆衣服洗了,你进店里,把里间门口那一袋子藕上的泥找个东西往下剥剥,然后和你叔一快回家吃饭”翠妮指着旁边一个煤球小炉说:“姨,这个不是不用了吗,那我搬进屋了?”袁芳:“不用了,搬走吧,我先走了?”又回头看看那卷帘门,双手往上拉起,说:“这样钻来钻去的多不得劲,和你叔早点回去,满街只有咱敞个门了”
翠妮进到店里,把炉子放下,又将卷帘门稍微往下拉了下,想找叔说话,却没见人在哪里,刚要喊,就听里间说:“袁芳,袁芳,我想给你讲故事,真不听了?这真不是黄的,是个笑话,你老说我不幽默,这回想幽默一回呢,你还不给咱机会了,听是不听?”就听外间里说“听,你讲,我在门口呢”是翠妮学着姨的腔在答话,富根却没辩得真假。
就听里间里说:“先给讲个老中医的故事,再给你讲个毛刷厂的故事,这都是张立全战友给我们讲的,哎,现在开讲”——
说,一个老中医,医术不错,但有个嗜好,每次给人家巡诊,都忘不了他养的一对画眉鸟,总是提着鸟笼去人家。可有次在一家不小心,让那家猫给他吃了一只,现只剩一只画眉了。
这天,这家的人请老中医给小女看病,小姑娘今年才十四五六,老中医手放在小姑娘的手上正待给她把脉,突然担心起旁边桌子上他那只画眉来,就问“你家有猫了没?”那小姑娘和她娘没听清楚,老中医就重复说:“我是问有猫没”?那姑娘的妈就想,有病不讳医呢,就说:“大夫啊,姑娘小,不好意思讲,她不讲我讲,有毛,我看过了,刚开始长,就几根呢”
里间讲故事的,就哈哈笑起来了,还问,这个有意思不?富根显然也是听到外面的窃笑,就兴奋的说,你笑了,我听到了,好,那我就再给你讲第二个。第二个要讲完了你再笑了就过了亲咱口啊?现在开讲:——
说,一个小姑娘在一毛刷厂打工两年了,一次洗澡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腿根长了好多弯弯毛,就吓坏了。想,可不能再在这工厂里干了,这刷子毛上太脏,猪毛的多,是不是传染了?怎么我腿间也长出毛毛来了,这若时间长了还不长成把刷子呀。越想越怕,就去找车间主任,说自己不干了。车间主任问她原因,她就不说。人就叫她找厂长写申请签字走人就行。她到厂长办公室里,厂长一个人在呢。她向厂长说明来意。厂长说,你走可以,但你不说明原因,我不给你签字,你若在不签字的情况下硬是走了,那就是违约,你剩余的工资就不给了。姑娘只好和厂长说了实话。厂长当时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咱这工作都这样的,我看你那长什么样了?”姑娘就褪下裤子,让她看了看。厂长说:“这才几根啊,这不才开始长吗,你看我的,看我长了多少了?”随后也褪下裤子。姑娘走她跟前一看:“哟,你长的这多了,不光刷子毛长的多,那刷子把也长出来了?厂长,那可咋办?”厂长说:“好办,来,你坐我腿上,我把这刷子把放你那里面,再送点浆糊给你,不长时间,就把你那几根刷子毛粘我这边来了,不过第一次可有点疼哟”小姑娘说:“没事,疼就疼点吧,那就让厂长费心了”说着就坐厂长腿上去了。——
富根自己又哈哈哈笑了。还不停的问:“你怎么不笑了,是硬憋着吧”就听卷帘门咣当被拉上的声音,他走出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知道是袁芳笑的不行了,跑回家了,随后自己也开了门出来准备锁门回家,一看不远路边站着一个人,是翠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