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5-16
    ☆、十五章 也叹也伤情(1)
    站在略显逼仄的胡同儿口,廖顶顶从钱包里掏出廖城安给她的那张会员卡,玫瑰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簇新的卡身反射着午后的阳光。
    她将太阳镜摘下,眯着眼打量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老建筑,这就是吴敏柔常来的那家会所,地段极佳,但从外面看上去却很隐蔽,并不张扬。
    北平99号,听着有些土气,却是继天上人间之后国内有名的针对女性会员消费的销金窟,是清朝亲王的旧府邸,随处可见紫檀木屏风,红木家私,难怪这儿的会员说,除了人是新的,其余的都是古董。吴敏柔一向喜欢和上流圈子里的太太们打成一片,她来这里倒也不稀奇。
    深吸一口气,廖顶顶重新将眼镜戴上,这才往里走,只见胡同里挂着的都是一人都几乎抱不住的大红灯笼,隐隐有京胡的调子传来,才下午两点,她就隐隐约约闻到了夜晚里才该有的霓虹闪烁的味道。
    推门进去,眼前豁然一亮,廖顶顶忍不住在心头赞一句,好雅致的地方!
    与其说是一家美容美体店,还不如说是一家茶室,茶香袅袅,清新宜人,接待的服务生均是一身水粉色的套装,身材匀称五官精致,看着就很舒服养眼。见她进门立即有领班模样的年轻女子上前,先微微鞠了一躬这才柔声笑着问道:“请问是之前打过预订电话的廖小姐吗?”
    廖顶顶点了点头,出于陌生,她只是随意地四处看看,并没有急着发问,跟在领班后面,直到来到后面一排包厢中的第三间。
    “您请进,稍后会有您预订的按摩师前来为您服务,可以先泡个澡放松一下。”
    领班又一鞠躬轻声离开,廖顶顶推门走进,站在包厢中央看了看,空间并不是很大,但沐浴和蒸汽都是独立的,装饰物也很有些古风古韵的味道。她低头看了下昨天扭到的脚踝,消肿了也不再疼痛难忍,她这才脱去衣服走去泡澡。
    说也有趣,清朝王爷的府邸,修得却是唐代的那种汉白玉池子。北京从河北引过来的水其实是不好的,水质偏硬,长期使用容易起小疹子。北平99号是下了血本,引的可是京郊一座山里的泉水,甘洌纯净,最适合春夏沐浴。
    廖顶顶走下几级台阶,小水池不大,刚好供一个人泡,不多一会儿浑身毛细孔都张开了,热气一熏,说不出的舒坦。
    等她穿好衣服走出来,刚好门被敲响,廖顶顶系好浴袍去开门,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白衣黑裤很精神,个子也挺拔,眉眼比照起一般明星还要完美,从外型上看很是惹眼。
    如果她没认错,这男人就是照片上那个人,只不过他现在还穿着衣服,廖顶顶眯着眼看看他,请他进来。
    “您好,您可以叫我Ken。听说您是第一次来,希望对我的服务能够满意。”
    叫Ken的按摩师态度很恭敬,看起来很有些专业素养,他伸出干净的双手来将各种精油调和,示意廖顶顶躺到按摩床上去。
    她犹豫了一下,解开浴袍,上身白色抹xiōng□同色的底裤,背对着俯卧在床上。
    Ken没说话,开始将干净修长的手指伸到精油中,淋起了一些,浇在她的腰上,轻轻按摩开来。
    很清凉,也很清爽,在自己的肌肤上,液体慢慢渗透进去的感觉很清晰,廖顶顶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开始移动着,来来回回,力道均匀,稍稍用力地按摩起来,不停地按着某些穴道,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紧绷酸痛的身体似乎也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更长,总之,不多一会儿,精油的效用开始得到了更大的发挥,所到之处都是温温热热的,极其的舒服。
    背上的手,开始缓缓地向上,其实,随着之前的按摩动作,廖顶顶身上的白色抹xiōng早就松开了很多,带子松松地绕在纤细的颈子上。按摩师小心地避开,又在掌心摊开一些精油,涂抹在后颈上,两只手从腋下往上温柔地按压起来。
    空调明明一直开着,房间的温度也是极舒适的,可是廖顶顶开始热起来,腋下和xiōng离得太近了,就好像在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摸上了xiōng一样,很刺激,浑身像是有电流通过一样,麻麻的,而且各处都开始软了起来。
    她的呼吸有些乱了,就在这时,Ken的手似乎伸向了她脖子上的系带,要将她上身的最后一块遮掩摘掉似的。
    “不要!”
    迷蒙中,察觉到他的意图,正陷在一片舒适中的廖顶顶下意识地喊出声。
    他没再继续,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频率,弧度划得更大,时而向xiōng的两端擦着,原本站在她身侧,此时,由于动作幅度的加大,Ken已经脱了鞋,上床跨在廖顶顶的臀后一点。
    几乎于□的上身,就被他从后面这样掐在手中,**的感觉一丝丝荡漾开来,那种感觉是和真正的欢爱有所区别的,就在于这一刻身体是真的被呵护,被爱护着的。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进行到了下半身阶段,男人的手先是捧起了她的一只小脚儿,开始推油按摩,足底的穴位一一被按遍,接着,便一点点地往上,直到了大腿内侧。
    这可以说是身上很敏感的地方了,大腿根上像是被热热的方西烫到似的,肌肉都在轻颤。
    每一次轻柔的触碰,都不断加剧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叫人欲罢不能。
    他的手忽然在这时松开,她顿时有种很失落的感觉,扭过头去看,见他只是在手上摊平一团白花花的精油混合液,放下心来,重新闭上眼。
    此时此刻,微微的轻喘已经不足以发泄浑身的愉悦了,这时廖顶顶才明白,这家店的奇妙之处,也许不在精油有多贵,手法有多好,而是这按摩的人,这按摩的方式br />
    早就听说过,不仅男人喜欢按摩,很多女人也乐此不疲,原来这里面如此多的玄机。看来吴敏柔的出轨不是意外,而是她蓄谋已久。
    她闭上眼享受着,身上那双轻柔又不失力道的手在她起伏的曲线上游走,昨晚她睡得不好,这会儿困意却渐渐袭来。
    大概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沈澈回来了,那时廖顶顶已经洗过澡侧躺在床上,但并没睡着。她听见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没开房间的灯直接进了卫生间,洗漱过后他摸上床来。
    “睡着了?”
    她听见他轻轻在她身边躺下,手搭上她肩头,他嘴里的牙膏味道幽幽传来,但他身上是很干燥的,应该只是洗了手脸没洗澡。
    她无声地抿了抿唇,闻着他熟悉的味道,心底那一丝担忧似乎消散开,尽管两个人刚在一起住了一周时间,但她很清楚,沈澈从来不在别人家中洗澡,看来他应该没有和佟薇发生亲密关系吧。
    他没再乱动,手绕上她的腰,从后面抱着她,小心地避开她的脚,很快睡熟了。而廖顶顶却了无困意,直到天快亮才睡着,醒来时他早已起床离开了家。
    精油的花香味道经过娴熟的推拿技巧,很快就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就在这时,身后的Ken忽然声音有些沙哑地提议道:“怎么样,不如把抹xiōng和底裤都脱了吧,我会让你更舒服的!”
    廖顶顶犹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看来这种高级会所里的“特殊服务”果然会让女人心驰神往,面对这样的诱惑,那些人到中年,丈夫又疲于工作的阔太太们很难抵挡得了这些年轻帅气的男人。
    见她不答,Ken以为自己又将迎来一个出手阔绰的长期客户,他心头窃喜,伸手就要去解她身上其余的衣物。
    这回会所里居然难得来了一个年轻的顾客,一进来他就有些愣住,尤其对方还长得异常美艳。这一行做久了,伺候的都是些中年发福的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虽然掏钱时大方但却胃口奇大,每次他都要累到虚脱才能满足她们无处发泄的**。
    冷笑着一把按住Ken几乎要碰到自己背脊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廖顶顶顺势坐起来,将散开的浴袍重新披在身上,一脸yīn沉地将他从上到下仔细审视了个遍,末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接下来问你的,希望你能说实话,因为我保证如果你撒谎,你一定会后悔。”
    她从按摩床上跳下来,从手袋里掏出一沓照片,递给一脸震惊的Ken,他接过去,只看一眼就面色煞白。他的反应充分证明了,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他。
    “你……你想怎么样!”
    Ken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来到北平99号还不到半年,一开始他的客人很少,自从遇到吴敏柔之后,他倒是很对她的口味,不仅如此,吴敏柔还介绍了很多同样多金的太太给他。所以每次吴敏柔来这里,Ken都格外卖力地伺候她算作感恩。
    廖顶顶取过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冷哼一声,看着满脸是汗的Ken。这男人是农村来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不是逼到绝路估计也不会靠身体来赚钱,只要他配合,她并不想为难他。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给你指一条好道儿。做鸭子能做几年,你还真想不到三十就虚得两腿打颤?父母要是知道了,那么保守的农村,唾沫星子淹死人,你真的以为家里人还能认你?”
    她轻哼,来之前廖城安雇佣的私家侦探将Ken老家的情况也调查清楚了,倒是没什么背景的一户农村家庭,怪不得吴敏柔如此有恃无恐。
    Ken抓着照片,浑身颤抖,满眼都是惊恐,忽然跪在了廖顶顶面前,涨红着脸求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刚开始真的只是想做普通的按摩服务的,但是赚得太少。后来,后来我们老板说我长得还不赖,看起来又乖,客人最喜欢我这种,我这才……”
    他吓坏了,这里的客人常来常往,虽然全都隐匿着自己的身份姓名,但是按摩师们都知道她们身份特殊,全都是说不得惹不得的人物,照片一出来,Ken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他想了想,以为廖顶顶是某个男人的小三儿,想用照片来要挟男人的大房,逼她同意离婚或者争财产之类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无论如何,当鸭子的都是最惨的,一旦没有利用价值,轻则砸了饭碗,重则会丢了性命被灭口。
    “你别怕,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Ken是吧,你先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见最初的强势起到了效果,廖顶顶掐灭了眼叫他起来,简单地问了下吴敏柔来的次数频率,以及她都跟谁来等细节。Ken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后来见她面色不善,也就只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吴敏柔每次来停留多久,同伴是谁,给自己多少钱等全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廖顶顶听得很认真,不时打断他追问几句,很快弄清了整件事,看来这个Ken只是吴敏柔的新欢而已,在他之前肯定还有其他男人。廖鹏工作很忙,这几年身体又不是很好,想必两个人之间的夫妻生活有名无实,她难捱寂寞频频以喝茶按摩的借口来找男人。
    她在心头反复掂量,既然廖城安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自己,显然他是要让自己做决断,而如何利用这件事狠狠报复吴敏柔,就是自己要做的了。她想了想,告诫Ken不要流露出任何异常,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许说出去。
    “我估计,再有两三天她又要来了,每周三下午都会来的,除非有临时的要紧事。”
    廖顶顶冷笑阵阵,这女人还真是食髓知味,她抬眉,叮嘱道:“还像以前一样,一切都不变,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记着,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会给你一些钱,虽然不算多,但脱离这行,自己做点儿生意堂堂正正做个男人还是足够了。”
    Ken脸上明显有惊讶又惊喜的表情,他动了动唇,半晌才回答道:“好,你放心。”
    说完,她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很快走出来,见Ken还呆立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推门出去。
    相比于包厢里的香气宜人,走廊里的空气清新得多,尽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确定吴敏柔出轨这件事还是让廖顶顶心情憋闷。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廖家人,但一想到那样人前高贵的妇人私下里是个荡妇,还是让她倍感震惊,印象中,吴敏柔那种高贵倨傲的表情几乎常年挂在脸上,简直成了她廖太太的经典神态。
    她摇摇头,不想立即回家去,司机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等着她,但她还想一个人静一静。刚巧走出回廊之后是个小小的花园,面积不大,但设计精巧,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虽然是春天,但这边已经有了夏日的气息,假山池水,绿意融融。
    廖顶顶在国外十几年,回国后除了出差,假期很少,她一直想去苏杭一带看看,但总是没机会,难得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看见这样用心的花园设计,就想多待一会儿。
    沿着小石子路走了没几步,身后居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姐,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嗯,快要虐沈澈了,好期待_
    ☆、十五章 也叹也伤情(2)
    廖顶顶一惊,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廖顶好,按照顶好的性格肯定早就嚷嚷着出院,吴敏柔也舍不得他在医院遭罪,她算着日子,估计几天前就把他接回家了。
    一回头,果然是拄着拐杖的廖顶好,看得出他最近没去上学,连带着衣着都随意起来,白色连帽半袖卫衣,下半身穿了条黄色的长裤,受伤的那条腿裤腿高高挽起来,脚上穿了双嫩粉色的洞洞鞋,看上去有种不伦不类的潮男范儿。
    “你不在家躺着,到这儿来干什么?听话,赶紧回家。”
    廖顶顶一皱眉头,想到每间包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男男女女的龌龊,她生怕廖顶好学坏,赶紧去抓他的手臂,想带他离开。不想半个身子倚靠着拐杖的廖顶好竟然十分有力气,一把反手扯住她的手,有种要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的趋势,幸好廖顶顶及时控制住身体,这才站稳。
    她并不生气他,只是一味担心,顶好这个年纪虽然恢复快,但这么早就四处走动难免对伤口不利。
    “那你跟我回家吗?你跟别的男人同居,连家都不回了,都马上结婚了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廖顶好忽然出声,语气竟带了一丝沉痛,漂亮的眼睛里闪现过深深的责怪,他的眼睛很好看,双眼皮的褶皱非常明显,有着亚洲人少见的深邃眼窝。掀起眼皮看向廖顶顶,他的表情十分幽怨,让人心疼。
    廖顶顶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蓦然叹了一口气,也许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虽然她恨吴敏柔,但是廖顶好是无辜的,她不该把这份恨意转移到他身上才对。
    “这段时间筹备婚礼,我会很忙,我怕在家影响到你们的休息,所以才搬出来。倒是你,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家里人知道吗?”
    将语气放柔,廖顶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就听廖顶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在这边新认识了个朋友,你不要和爸妈说。”
    她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原来顶好也到了恋爱的年纪呢,听他的语气,难不成是喜欢上了一个在这家会所上班的女孩儿?廖顶顶不禁隐隐担心,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在这种地方,再好的女孩儿也很难做到洁身自好,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顶好,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跟姐姐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的,还有你们……”
    不等她说完,廖顶好不耐烦地打断她,好看的眉眼里透着不耐烦,挥挥手道:“你别问了!结你的婚去,还来管我干什么!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儿!”
    被他的话噎得一愣,廖顶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最疼爱的弟弟说出来的话,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她不喜欢的人哪怕对她掏出心来都没用,可她认准了要照顾的人,哪怕人家甩脸子说闲话她也要对人家好。廖顶好自然就是后者,她恨不得把自己幼年时亏欠的那些亲情和爱全都给廖顶好,生怕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是啊,不关我什么事儿,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她摇摇头,被他的话刺得双眼发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退后一步。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吴敏柔的女儿,她就对廖家人多了一层疏离,现在知道了身世的全部真相,她更加觉得没有任何因素能够让她与廖家再有任何牵连和羁绊。即使从血缘上来讲,她是廖顶好的表姐,可毕竟隔了一层肚皮,差了太多。
    她语气中的伤感也许太过明显,廖顶好去抓她的手,扑了个空,这才急急道歉道:“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不需要你,我一辈子都需要,但是我现在要不起……”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廖顶顶几乎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是不想多说那个新交的朋友,可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换什么新话题,姐弟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傍晚的阳光虽然明媚,但照在身上却已经没有了午后的温暖,有股淡淡凉意拂过脸颊,廖顶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身后似乎有轻微的沙沙响动,大概是风吹过平静水面或是萋萋草丛发出来的声响。
    “顶好,你这个时候不要分心,好好把高考考完再说。至于我,短时间可能不回家了,如果你有事找我就给我电话。”
    手机被廖城安拿走,廖顶顶索性今天上午又去买了新手机,刚好可以和过去断了联系,她把新号码报给廖顶好,等他存完号码后提出要送他回去。
    “姐,你是不是真的很爱他,一定要嫁给他?”
    廖顶好捏着手机,忽然轻声开口,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廖顶顶,他从未如此看过她,她竟然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后背一紧,整个人似乎僵硬起来,最重要的是,心底深处一个被她刻意忽视的问题就这么□裸地被人提了起来。
    是的,她迷茫了。当所有遥不可及的人和事全都一股脑涌过来的时候,她的喜悦远远没有惶恐来得多。
    “我……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廖顶顶笑笑,故作轻松,抬起手来摸了摸廖顶好的头,却被他一把扯下手来。他握着她稍凉的手指,慢慢收力抓紧,一字一句道:“姐,你撒谎的能力很差,差得要死,我知道你是为了逃离这个家,逃离廖城安。”
    乍一听见最后三个字,廖顶顶是真的一抖,眼底的震惊全都流露出来,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见廖顶好继续用那种听起来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姐,我不小了,每天早上我都有晨勃,我是男人,我当然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不是在看妹妹而是在看一个女人!”
    他挪动拐杖上前一步,凑近她,唇几乎擦到她脸颊,嘴角带起讥讽:“尤其是你偶尔叫得会很响,我听见过。”
    看着脸色惨白的她,廖顶好适时地收回全部动作,换回之前的温良无害表情,试探着问她:“我知道你喜欢那男人很久了,不过说真的,姐,他不过是刚好那一个,一个能给你全新生活的男人,不是因为他是他,而是因为他恰好出现。你对他,其实不过是利用,我说的对吧?”
    他的咄咄逼人是从未有过的,廖顶顶从未想过,这个长在蜜罐里的男孩儿会用如此恶毒又如此精准的语气将她隐藏许久的心事全都说出来,她惊恐地对上他澄净的眼,只能看见一脸吃惊的自己。
    “你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是在利用沈澈!”
    她狼狈地反驳,语气里却带着不自信,廖顶好的话并非全然不对,是的,她是想急于逃开廖城安的桎梏,又或者她是急于想要说服自己,她对廖城安只有恨,没有爱。
    “是吗?这么急着辩白可不是你的性格啊姐姐。让我来猜一猜,其实你是有一点儿喜欢廖城安的吧,剔除他的自私和变态,他对你的占有欲也让你满足了身为女人的虚荣心吧,又或者,所有女人骨子里都有斯德哥尔摩情节,嗯?”
    廖顶好伸手拂了拂她肩上的发,小小年纪举动中已然透露出与年纪不符的轻佻来,他眯了眯眼,见她的脸色更加难看,狠狠心又加了一把火,怂恿道:“为了打击廖城安不惜答应嫁给一个只在年少时暗恋的男人,还真是破釜沉舟啊。”
    “对,我对廖城安也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动心,但那又怎么样,只要沈澈能帮我,别说他年轻又有钱,还是我多年前喜欢的人,就算他又老又丑我也会嫁给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啊,他不爱我,大不了我也不再爱他,我们各取所需,这样的婚姻才最保险,因为男女间什么关系都会变质,唯有利益关系最简单明了,我陪他睡觉,他帮我报仇!”
    廖顶顶咬牙回击,眼前这个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果然也是了解她的,经他这么一挑明,她才惊惶地意识到她对廖城安那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居然已经复杂到了如此地步。而沈澈,不爱她的沈澈此时此刻给予她的婚姻仿佛成了一种恩赐,一种怜悯,令她倍感压抑和自卑。
    “哦,是这样……”廖顶好拉长了声音,眼睛里闪现着一丝兴味,反复咀嚼着她话里的绝望,故意曲解道:“所以你其实并不爱他,或者说,你只是在年少时爱着他,这种暗示一直到了今天,让你以为自己爱的是他,是不是?”
    少年精明狡诈如狐狸的表情看得廖顶顶心惊,她实在无力与他继续斗智斗勇,只得由他去,随意接口道:“你说的都对,顶好,我求求你,快回家吧。”
    没想到廖顶好真的点点头,很乖巧地说好,他的转变来得太快,后知后觉的廖顶顶这才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原来情感失控的时候人的智商都会跟着急剧下滑,她隐隐觉得自己被他耍弄了,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就在她思来想去得不出结果的时候,背后响起一声压抑的低咳,有人从假山后走出来,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就听见身旁的廖顶好悠然自得地打着招呼,声音里明显有着刻意的惊讶。
    “未来姐夫,你怎么来了,是来接姐姐的吗?”
    白衣少年站在夕阳余晖中笑得无比灿烂,然而廖顶顶的心却在一瞬间就沉了下去,她知道,沈澈一定全都听见了。
    而他确确实实听见了,居然在一瞬间心痛得难以自已,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痛了,但他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沈澈,沈澈,嘿嘿,痛吧痛吧,越伤越爱_
    ☆、十六章 也醉也痛苦(1)
    廖顶顶说不好这一瞬间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垂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松开又握紧,下意识地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直到两个手心全都汗湿起来,拳头陷入一种令人烦乱的黏腻感之中。
    很快,沈澈已经走近,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搭在她的肩头,两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很契合,这个动作看起来自然又匹配,还带着一丝恋人间才有的亲密。
    但是只有廖顶顶能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正在微微颤抖,尽管它的主人一再克制,还是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顶好,怎么这么早就出院了,多休息不要落下病根儿。我刚好路过这边,停车时看见家里的车,问了司机才知道你姐姐在这里,顺路接她回去。走吧,先送你回家。”
    沈澈带着廖顶顶上前,声音平静,说话间原本紧皱了一秒钟的眉头早已舒展开,他眉眼更偏向母亲简繁,带着男人罕见的精致,动怒时骇人,微笑时又显现出几分亲切。他对廖顶好说这番话时,面上看不出丝毫愠怒和悲戚,倒有些兄长般的疼爱。
    廖顶好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沈澈会勃然大怒,又抑或是不发一言转头离开,不想他居然还能沉住气和自己寒暄。他虽年少,但到底比同龄男孩子早熟些,知道对方在忍,索性也就按下心急,决心耐下心来慢慢与他周旋。
    “我约了朋友吃饭,估计她也马上下班了,你们先回吧。姐,要准备的事儿太多,一样一样来,你多注意身体。抽空回一趟家,总见不到你我不放心。”
    他笑笑,最后一句话却是将眼神望向廖顶顶,听起来语气里倒真的是情真意切,余晖中他的眼圈已然微微泛红。
    xiōng口泛过强烈的堵塞感,浑身被一种诡异的热气所笼罩,廖顶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儿就在刚刚算计了自己,而且他还是她一向疼爱的弟弟。但比起这些来,她更恐惧接下来沈澈的反应,她甚至能通过他的手,感知到他此刻压抑的复杂情感。
    沈澈并未勉强,冲廖顶好点了下头,搂着廖顶顶转身向会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步子迈得很稳,不疾不徐,丝毫不见任何慌乱和狼狈。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廖顶顶本想上自己来时的那辆车,不想身边的沈澈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似的,拉住她手臂带向另一边,就见他的车静静停在不远处,看来他跟廖顶好说的那番话还真的是实话没撒谎。
    “上车。”
    沈澈拉开车门,见廖顶顶半天没动,不由得出声催促一句。廖顶顶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看向他,她几乎有种发丝里都在冒汗的错觉。
    “我,其实我不想……”
    她站在原地试图解释几句,就算他不信,可是她不能不说,即使解释了没有用,她也不想不作任何努力。
    “上车再说。”
    他居然难得地好脾气,拦下她后面的话,廖顶顶咽了咽唾液,弯下腰坐进车里。沈澈“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了车门,似乎用来发泄心头的火,声音大得震得她耳膜生疼。
    正在系安全带的手一抖,汗津津的手指捏着带子,居然笨拙地好几下也没系好,右侧黑影沉下来,已经上了车的沈澈倾身过来,两下帮她系好,又重新坐直身体,却没急着发动车子。
    他将自己那边的车窗摇下来,取出烟来,分给廖顶顶一根,点上,又给自己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又狠狠喷出来。
    廖顶顶夹着烟,在唇间抿了一口,立即呛得咳出来,低头去看才发现他换了烟。这牌子的烟太冲,她不习惯。望着指间一点红光幽幽冒着白雾的烟,她蓦地想到,他会不会像换烟一样,不动声色地就换了结婚的人选。
    “我一直知道,当面赞扬的话永远比不上背后抱怨的话来得真实深刻,可惜啊,我当时没管住自己的脚,非要走得太靠前了,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见了。”
    沈澈将手搭在车窗上,掸了掸烟灰,眼睛看向远处,他的语速比照平时显得稍慢一些,带着字斟句酌的味道。
    廖顶顶眼睛一酸,她宁可希望他现在对自己大吼,又甚至哪怕被甩一巴掌,那样她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此刻这种被凌迟的钝痛感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疼是在明处,而她的则是在暗处。
    “廖顶顶,哪怕我真的是个备胎,是一根你抓住的救命稻草,也请别让我产生一种你真的爱我的错觉,这感觉一旦幻灭,就显得太自作多情。我承认,我难受了,是我太自信于是遭报应了。”
    沈澈飞快地将最后一口烟雾吐出来,掐灭烟蒂后挂挡起步,他的侧脸看上去异常冷峻,看得廖顶顶心惊,之前在心里反复酝酿的道歉和解释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伤害一旦造成,即使愈合,伤口也会留下一道疤,摸起来不痛不痒,但毕竟它的存在影响了美观。
    他开得不快,这个时段的街路开始堵塞起来,长长的车流几乎望不到头。等信号的时候,沈澈扭开电台听广播。廖顶顶转过脸来看他,见他没有半分想同自己讲话的意思,也就闭口不言。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安静,空调温度略低,她鼻头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赶紧伸手抽了张面纸用力擤鼻涕。
    沈澈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面无表情,但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了想,扭头看向路边,解开安全带猛地推门下车。
    正在擤鼻涕的廖顶顶一惊,在路口下车太危险了,来不及喊他,沈澈已经两步迈上了路边的人行道。她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轻松地在人前喊出他的名字。
    大概七八分钟以后,车门又被拉开,手里拎着塑料袋的沈澈重新钻进车里,看看前面几乎纹丝不动的车流,摇了摇头。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递给廖顶顶,用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开口:“趁热喝了,回家吃药。”
    廖顶顶这才想起,那家常去的冷饮店就在道旁,她讪讪接过,插了习惯吮了一口,有点儿苦。
    沈澈给自己买的居然是芒果口味的大份绵绵冰,他拿着勺子在上面戳了几下,不着急吃,忽然长叹一声,带着无尽感慨。
    “我想知道这方西哪里好,所以上次捷足先登,以为自己占到了天大的便宜。只可惜才一口,还没尝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他挖了一大勺,张大嘴用力塞进口中,再也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那么一大份,两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天气还没到那么热,廖顶顶看着他,忍不住出声劝道:“别吃了,太凉了伤胃。”
    可她不敢伸手去夺,沈澈不理会她,仍旧是每一勺都盛得满满的,只是渐渐地脸色越来越青,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他不停,带着少见的固执,整个口腔都要被冰得快要麻木掉。
    嘴可以麻木,胃可以麻木,那么为什么心不能麻木呢,他边吃边想。他真的以为无所谓,一桩可有可无的婚姻,谈不上爱或者不爱,反正她爱他,他承认自己接受起来有些甘之如饴,因为这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骄傲。
    但她却亲口在别人面前承认,她与他的关系不过是最单纯的利益关系,她陪他睡觉,他帮他报仇,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真的疼,不是针扎似的疼,也不是一跳一跳的疼,而是一种全身被浸到漫无边际的冰水中,从头顶到脚底,四肢全都被凉意席卷,然后整个心被冰得抽搐的疼。
    他不说话,也不理会廖顶顶担忧的眼神,固执又倔强。
    最后一勺冰吃完,沈澈几乎已经全身哆嗦了,他的舌头几乎没有感觉了,牙齿都在打颤,胃好像装满了冰块儿,一抽一抽地在疼。前面的路口又转为绿,他艰难地伸出手继续开车,向前蹭了蹭,跟着前面的车缓缓向前,终于拐向另一条不那么拥堵的街,将车速提起来。
    冷汗从鬓角滑落下来,按在方向盘上的大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他用力握紧,骨节突出而泛白,脸色已经青得吓人。
    “沈澈,你……”
    “手拿开!”
    廖顶顶终于再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他额头,就在快碰到他时,却被他猛地一声喝止住,她的手顿在半空,还是缩回去了。
    抱起自己,她蜷缩在座位上,右手握着的柚子茶还剩一半,已经凉了,原来砂糖沉底,上面又酸又苦,下面又太甜,她吸了一口,任凭那甜到发腻的液体滑过发紧的喉咙。
    “下车。”
    很快,沈澈再次开口,廖顶顶一惊,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家了,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回头看他,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地还坐在车里,不仅扶着车门小声道:“怎么不下来?”
    他不看她,也不说话,脸颊上的汗水闪着光,狠狠一咬牙,他伸手推开廖顶顶,将她那一侧的车门用力带上,然后一踩油门开走了。
    廖顶顶被他推得几步后退,等反应过来时,沈澈已经开远了,她愣了愣,原来他已经不想再回这个家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开门进家,一路啪嗒啪嗒地将家里能打开的灯全都打开,暖融融的灯光将空荡荡的房间照得终于多了一丝生气。廖顶顶游魂一样地洗了澡,吃了药,靠在床头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疯了似的跳下床,奔到楼下在客厅沙发找到自己的手袋,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给沈澈打电话。
    她一定要跟他说话,说什么都好,就算舍弃自尊她也不在乎,她不想唾手可得的幸福就这么溜掉。
    电话响了很久,自动切断,廖顶顶不死心,她在此之前从来不会锲而不舍地给一个人打电话,但显然这次破例,她一遍遍重播。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她一喜,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沈澈疲惫的声音,可是却不是在跟她说话。
    她犹如被雷击中,如果说上次沈澈接到佟薇的电话后匆匆离开时她是心口有些憋闷,那么此刻就是漫无止境的疼痛。手机从她手中滑落,跌在脚边,她靠着沙发慢慢坐下,耳朵里无数次回响着他刚才那句话。
    “白珂,别接她电话……”
    原来他不是不想回家,原来他只是在受伤后,想去找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她呆呆地想着,脸颊上忽然发痒,她伸手去摸,才意识到居然哭了。
    好像这二十多年里全部的眼泪都用在了最近一个多月,她狠狠地捶打着身下的沙发,怨恨自己的不争气,怨恨自己爱得这么低三下四,这么低声下气,这么狼狈怯懦。
    揉揉眼睛,廖顶顶这才意识到家里大得可怕,静得可怕,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她强迫自己不去猜测沈澈和简白珂在做什么,但是她做不到。好像除了这件事,她的大脑和心脏就不会再思考其他事情了一样。
    想也不想,她捡起手机又将钱包里的现金全都翻出来,跑出了家。这边是郊区的高档别墅群,鲜少有出租车,廖顶顶踩着拖鞋走出快一公里,才打到车。
    “我要去热闹一点儿有很多人的地方。”
    朱自清说,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即使是别人的热闹,也是热闹,廖顶顶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霓虹闪烁,如是想到。
    司机见她失魂落魄,想她应该是失恋的年轻女人,很体贴地将她一路拉到了商业街,收钱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声,说年纪轻轻的,可别想不开。
    廖顶顶握着找回来的几枚零钱,咧嘴笑了笑,在最近的星巴克里点了一杯咖啡。人很多,她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地吃,冷眼旁观别人的热闹。
    右手边是一对年轻情侣,再往前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面前摊开着十几张卷纸,应该是在做作业,门口则是一个年轻老外,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敲打得飞快。
    昏昏欲睡的廖顶顶是被耳熟的手机铃声给吵醒的,她抬起头来,看见周围人似乎都在看自己,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接通,里面传来有些耳熟的女声,分辨出来对方是谁,她不由绷紧身体,指尖狠狠地戳向坚硬的桌面。
    “顶顶,顶顶你在哪儿?沈澈急性胃出血!你在不在家,我去接你!”
    廖顶顶张了张嘴,咖啡店里的抒情音乐,客人的闲聊声混杂着电话里简白珂焦急的话语,让她一阵阵晕眩。
    她用力掐了掐手臂,疼痛让她暂时找回自己的声音,匆匆报上地址,她冲到门口路边。
    简白珂果然很快,见到廖顶顶二话不说将她拖上车,她眉头紧锁,咬咬牙连闯了好几个信号灯赶到沈澈抢救的那家医院。
    “怎么样了?”
    走廊里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简白珂立即迎上去询问,不忘向廖顶顶介绍,这是她的另一半范墨存。
    廖顶顶一愣,然后和范墨存握了握手。这男人很绅士,也很有礼貌,气场很足,而且丝毫不见任何慌乱,见简白珂一脸急色,连忙安抚几句。
    “谁知道他怎么了,来之前连个电话都不打,还好我和墨存都在家,进门就嚷着要喝酒,自己把我家酒柜全打开了,洋酒白酒混着喝,跟灌水似的。我去拦他,他就说我是舍不得让他喝,墨存要陪他喝,他也不答应,抱着七八个酒瓶子就进了客房,还把门反锁上了!”
    简白珂气得直皱眉头,将沈澈之前的恶行全都讲给廖顶顶,“后来我听见他外套里手机一直响,就拿出来给他送过去,还是不给我开门,里面酒瓶碎得噼里啪啦的。我一看上面是你的名字,就跟他说你不接我接,这句倒是见效,我刚把电话接起来门就开了,他还嚷嚷着叫我别接,没等说完话整个人靠着门就倒下去了!”
    范墨存见她激动,赶紧抱住她,揉揉她的头示意她别急,看向廖顶顶,耐心解释道:“大夫说了,他本来生活就不规律,平时喝酒也不太注意,肠胃肝脏都有些问题。这次胃出血就是一个警钟,不能仗着年轻就糟蹋身体,等好了以后你可得劝他注意饮食少喝酒。”
    廖顶顶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苦不堪言,以后,她和他还真的有以后吗,想到即将举办的婚礼,她突然觉得那好像是个又奢华又梦幻的大笑话。
    正想着,抢救室的护士出来了,招呼病人家属去办理住院相关手续,要立即转入急诊病房。
    “进,”
    简白珂示意廖顶顶先沈澈,她拉着范墨存先去办手续。廖顶顶忐忑不安地跟着护士进了抢救室,走过抢救室哦屏蔽门,她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病床上昏迷不醒,曾经一度险些休克的沈澈。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五千字,凌晨再更一章,最近很忙,真是对不起各位了!
    ☆、十六章 也醉也痛苦(2)
    廖顶顶站在急诊室抢救床边,她一时间竟有些迟疑,在门口踟蹰了两步,这才走近他。
    沈澈的脸色甚至连用“惨白”来形容都不足以,眼眶深陷,嘴角还有干涸的血渍,估计是抢救之前吐过血,头顶挂着血袋和输液瓶。他身上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极浓的酒味儿,看来简白珂说的不错,他被送到医院之前喝了很多酒。
    等到简白珂手里拿着一沓手续单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廖顶顶愣怔地站在沈澈病床前的模样,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直到有值班医生和护士走进急诊室,几个人推着病床快步往急救病房里走。
    大概是病床的晃动让沈澈有了知觉,他闭着眼轻轻哼了几声,插着输液管的那只手动了动,走在她身边的廖顶顶犹豫了一秒,还是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范墨存用了关系,给沈澈安排的是特级单人病房,环境幽静,设施齐全,等到都安排妥当后,廖顶顶让他们夫妻先回去,她留下来就可以。
    “我先去取车。”
    看出来简白珂似乎有话要和廖顶顶说,范墨存一颔首先道别,转身下楼,见他走远了,简白珂拉起廖顶顶的手,跟她走到病房的外间客厅里。
    “你和沈澈到底怎么了?我问他他不肯说,只好来问问你了。”
    简白珂直截了当,也不同廖顶顶绕圈子,直奔主题,晶亮的眼直直看向她,心里却不住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如今怎么憔悴成了这副样子了。还有沈澈,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跟自己说没动心吗,那干什么借酒浇愁喝到胃出血!
    廖顶顶迎上她探寻的眼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对简白珂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和态度,事实上,作为前女友,简白珂是合格的,不会纠缠不清,也不会无事骚扰,她的拒绝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可是越这样,或许沈澈就越忘不了,得不到的总是心头好。
    “也许有误会,也许不是误会,我也不知道。从他说要结婚,一直到今天,我都是完全被动的。就好像是你手里刚好有两块钱零钱,随手打了一注彩票,却被通知你拿了奖池里累积的全部奖金,惊远远大于喜。”
    叹了一口气,廖顶顶回头看向沈澈的病床,情不自禁地咧嘴苦笑,“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和我的感情问题才拼命喝酒解愁吗?不是的,我没有那么天真,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一个本该爱他爱得发疯的女人原来其实也没那么爱他。就像是一个小孩儿,一直属于他的玩具某一天突然归了别人,他气愤又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说不出来,这玩具究竟凭什么就应该归他所有,他只是习惯了。”
    同样是女人,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多,简白珂已经听明白,也了解了沈澈和廖顶顶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所在。这种事外人只会越帮越乱,她身份又特殊,实在不宜插手,只得点点头,安慰了她几句后离开。
    廖顶顶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坐了电梯下楼,她靠在门边,抱着手臂先让自己稳定下来。说也奇怪,她来之前还焦急得不行,脑子里乱哄哄,一旦真的站在这里了,反而冷静下来了,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该镇静时比男人还沉稳。
    她洗净双手,毛巾沾了水给沈澈擦脸,他脸上沾了血,腮边还有些呕吐物,急诊室只负责抢救,不会管这种事。等廖顶顶把他手脸和xiōng口都擦拭干净,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期间值班医生又来查了一次房,说情况稳定下来了,不需要做手术,但是要留院查看,进行止血治疗和静脉滴注。廖顶顶谢过医生,也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沈澈病床旁边的陪护床上躺下了,因为怕半夜有紧急情况,连外衣也没脱。
    关灯后的病房一片黑暗,只有仪器上的红色圆点,绿色圆点不停闪烁着,输液管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衬得这个夜晚更加静谧。廖顶顶圆睁着眼睛,身体很疲乏,但是却睡不着。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沈澈醒了,艰难地扭动了几□体,廖顶顶本来在眯着,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她侧躺着,刚好对上沈澈的眼睛。
    “几点了?”
    他哑着嗓子发问,声音干涩,刚一扯动左手,就听廖顶顶阻拦道:“别乱动!在输液。”
    沈澈脑子发晕,他只记得昏倒前胃疼得厉害,似乎还呕血了,但是具体的细节记不大清,没想到自己这回玩大了,直接躺医院了。
    “三点多了,你再睡一会儿。”
    廖顶顶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他床边,先看了看瓶里还有多少药,然后又伸手帮沈澈掖了掖被角,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垂到他脖颈间,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抓起一绺,慢慢缠在手指间。
    他的小动作让廖顶顶哭笑不得,但也顾及他的身体没有用力挣脱开,就那么弯着腰。
    “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我不知道怎么和你”
    他动了动唇,显得很艰难,廖顶顶沉默着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头发扯出来,转身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根棉签。
    “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喝水,我先给你沾点水在嘴上涂涂。”
    她自动回避开他说的那个话题,沾湿棉签擦拭着沈澈干裂的嘴唇,低垂着眼睛,并不看他。不论原因是什么,她都很清楚,他现在的愧疚来源于给她添了麻烦,而不是他不够爱她。
    等他好了,就离开,廖顶顶暗暗下了决定,就算离开廖家,她也并非没有去处。至于那个可笑的婚礼,就让它成为假设,一切都是虚空,在阳光下毫无益处,只有那些莫名的爱恋和痴缠在黑暗中与她安静对望,犹如茫茫大海上一盏微弱的指向灯。
    很快,沈澈又昏睡起来,他失血过多,头晕在所难免,只是临睡过去之前,他死死抓着廖顶顶的手,不让她走。
    “嗯,睡吧,我不走。”
    她违心地答应着,为他的自私占有和这一刻显露出来的脆弱感到无可奈何。可是毕竟爱过,爱着,她又能如何。
    第二天一早,沈澈又被推出病房做了全套详细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情况还比较乐观,虽然送来医院时比较严重,但到底年轻,身体底子还不错,恢复起来倒也快,只是以后必须小心,生活作息都要有规律,再有一次出血,抢救过来就不容易了。
    一开始廖顶顶不是很清楚,以为胃出血就跟胃病差不多,听了医生的话才知道这病的死亡率也高大40%,顿时有些后怕,想到昨晚不禁心惊肉跳。
    记下来各种注意事项,廖顶顶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麻烦她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再做些好消化的汤水,她本想亲自回家,但又不放心沈澈一个人,他脸色还是很差,浑身没力气,躺在床上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的,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喊她,看她在不在。
    就像是条坏脾气的小狗,平时极凶,不时还要冲你叫两句,可又时刻担心家里没人,忍受不了那种孤单。
    下午的时候阳光难得的好,沈澈执拗地要去阳台边晒太阳,廖顶顶只好搀扶着他下了床,才几步路,等坐下来时他脸上就已经冷汗涔涔。
    “顶顶,我想快一点儿好。”
    沈澈闭着眼,微微扬起头,阳光笼罩在他脸上,给他苍白发青的面色添了几许红润,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
    廖顶顶点点头,她也希望他赶快好起来,她才好找房子搬出去,尽量不再和他有联系。听起来似乎很难做到,但她真的累了,厌倦了这种单方面的付出,就算在没有硝烟的情感战场上,她是个义无反顾的爱情战士,可她不是猫,没有九条命,一枪打中心脏,除了死还是死。
    没看出来她的内心想法,沈澈兀自说下去:“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该举办婚礼了,等我出院咱们把手续办了。”
    沈澈几年前就加入了美国籍,要不是嫌结婚手续费劲,两个人早就去办结婚证了,没想到一直拖到今天,都快拖分了。
    廖顶顶给他披了条毛毯,没急着说不,不过经沈澈提醒,她才想起来时间果然飞快,再有一周多就到日子了,幸好她这边还没开始通知朋友同事。
    “我想了很多,其实我只是一直以为,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真爱一个人,我以为自己全部的情感都给了白珂,所以再也接受不了别人。可是当我喝得脑子几乎已经不清楚的时候,我的心却变得清楚了,顶顶,也许是我错了。”
    可是当他不知道去哪,敲开简白珂的家门,见到她和范墨存的幸福时,他只有祝福,而不见了妒恨,那一刻他隐隐觉得,他或许还可以重新生活,去和另一个女人过自己的生活。
    “怎么不说话?”
    见她一直不开口,沈澈有些奇怪,她平时话不多,但也不会一声不吭,今天的她安静得有些诡异。
    “没事,刚才有点儿走神。”
    廖顶顶笑笑,随口遮掩过去,现在的沈澈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去思考那话里其他的深意了。刚想去给他倒杯热水,冷不防被他抓住手臂,她疑惑地看向他。
    “顶顶,”沈澈握紧她,眼神中透露着廖顶顶看不明白的古怪,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就听见他再次开口:“我就知道,你能管住自己的毒瘾,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
    她一怔,那段荒唐可笑的年少岁月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如今的她有着不知内情的外人艳羡的“身世”和工作,谁能把她和当年那个差点儿死在加油站的吸毒少女联系起来?
    此前他一直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因为和她在洗手间那次,后来以为是因为两人的一夜|情,没想到他昨晚喝闷酒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将脑中的记忆碎片和她本人的影响重合起来。沈澈自己也是一惊,没想到原来早就和她有过这么多交集。
    巧合,还是缘分,真说不清,但他只知道,其实他真的没有想象中那样不看重她,只是一直以来他太心安理得了,以为她根本不可能不爱自己。
    还是说男人骨子里都是下贱的,手到擒来的爱情,都不被珍惜,沈澈心中苦笑。
    廖顶顶本不想在今天这个时候讲太多,但沈澈的话令她再一次回忆起当年痛苦不堪的经历,戒毒时如蚂蚁噬心般的痛苦,还有随时被毒书诱惑的无力感,都犹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知道就知道了,那件事我很感激你,但我不想再提了。沈澈,你让我知道,一厢情愿这种事我真的不擅长,抱歉,之前筹办婚礼你费心了,但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用力抽出来,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病房。
    “顶顶,顶顶!”
    沈澈没想到她居然不想结婚了,他在她眼里看见的只有疲惫和厌倦。他试着站起来去追她,但是胃部立即传来一阵抽搐的剧痛,他捂着胃,疼得脸都变了形,而廖顶顶已经关上了门离开了。
    这可能就是报应,就在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动了心,想和她重新开始时候,她选择了不要他。
    出了医院,廖顶顶坐上出租车,看着路边飞逝的景物,心里却一反常态的平静,似乎连日来的痛苦和纠结一扫而光,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报上廖家的地址,她决定重回一次廖家,尽管她不屑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但本来就属于她的方西,她不会轻易放弃。
    廖顶顶离开廖家时什么都没带,包括钥匙,她按响门铃,家里的保姆来开门,见是她,愣了一下。
    “都有谁在家?”
    站在一楼客厅,廖顶顶抱着手臂环顾四周,摆设没什么变动,只是楼梯第一级处有一处颜色稍深的污渍,应该是上次吴敏柔的血迹。
    她冷笑着盯着那处污痕,保姆恭敬地回答说廖家人都不在,但太太约了朋友喝茶,看时间再有一会儿就回来了。
    廖顶顶点点头,直接上楼进了自己卧室,她的房间还是每日有人打扫,但不知为什么一推门有一股冷清感,这感觉让她想哭。
    站了一会儿,她找出行李箱,开始装方西,她拿的大多是书和碟片,那些都是她自己攒钱买的方西,至于每年过节时廖家长辈送的首饰珠宝,各类值钱的礼物她一概没碰。
    廖顶顶整理了很久,最后又拿了几套常穿的衣物和两双鞋子,一起塞进行李箱,然后拖着沉重的箱子下楼,保姆要来帮忙,她客气地谢绝。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很快,没多久,外出喝茶的吴敏柔回家了,一进门看见廖顶顶,她的眼里滑过一丝惊恐,但很快消散,脸上浮出惯常的冰冷和傲气。
    “呦,我说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家里的大小姐。”
    她放下手袋,口中不咸不淡地讥讽着,换了拖鞋后走过来坐下。廖顶顶波澜不惊,她回来不是和她吵架的。
    “吴敏柔,我回来取我自己的方西,你看好了,不是我的我一样没拿,以后你们廖家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不要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她把行李箱打开给她看,冷笑两声继续道:“看好了吗?你们廖家都是小人,我也只好不拿你们当君子了,丑话说在前头,夜路走多了迟早遇鬼,到时候也别说老天爷不开眼。万物有轮回,不信看苍天,从来放过谁。廖太太,你说是吗?”
    廖顶顶蹲下,拉好行李箱站起来,别有深意地盯着吴敏柔,看得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一下。
    她嗤笑着经过她身边,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好心”地提醒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有时间不如把心思多放在你的宝贝儿子身上吧,不然他以后指不定做什么让你大吃一惊。顶好那孩子,还真是很聪明,惹人喜欢得很,虽然我讨厌你,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他呢!”
    廖顶顶微笑着,故意在“喜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然,听见顶好的名字,吴敏柔脸上显出紧张来,不禁失声喊道:“廖顶顶,你想干什么?”
    她不急着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她越不说话,吴敏柔就越害怕,她颤抖着伸出手走近她,再次质问道:“你……你不要害顶好!”
    即使再蛇蝎心肠的女人,对自己的亲骨肉也是疼爱的,她只有廖顶好这么一个儿子,后半生在廖家的地位就只能依靠他了。
    廖顶好比吴敏柔高出半个头,她微微放低身体,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小声道:“真不好意思,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直起腰,拉着箱子出了廖家。
    阳光比刚才更暖,更热烈,廖顶顶看看天,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来。
    不管我的灵魂多么肮脏丑陋,也不管我的感情有多么千疮百孔,我的一千个恶习,我的一万种卑贱,可是太阳底下,我还能爱,我的生活还要继续,我的平庸其实就是我的高贵与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献上,白天有事我晚上更新,请大家积极讨论剧情,评论超过25个字我一般都会给积分,明天抽空把赠分都送给大家,爱你们╭(╯3╰)╮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