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五更)
女子头顶金爵钗,腰佩短翠笛,罗裙何飘飘,轻袖随风远。望着她柔娆轻曼,妩媚纤弱的身影,他的心溢满了柔情,不自觉地跟随着她却见她对他回眸一笑……
萧奕睁开眼,望着翠绿色的纱幔发呆。他每夜都梦到她,可是她明明回头了,他甚至听得见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却看不清她的脸。
她到底是谁,占据了他所有的梦寐却犹抱琵琶半遮面。
萧奕颓废地坐起身,走下床洗漱。刚擦拭好脸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不禁冷嗤一声。
花梦黎敲了敲门,轻轻地唤道,“萧奕!”她早有吃闭门羹的觉悟,又敲了几下门便回到竹林里等着。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人影,花梦黎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她的时间很宝贵唉!算了,先去找君漠学暗术吧。
来到冰心殿,她从没有来过君漠的寝殿,殿内简单却不失典雅的布置让她眉头直皱,一眼望去根本没有任何君漠的私人物品,仿佛整个寝殿一直是空着的毫无人气。花梦黎便唤来负责冰心殿的仕女,“平日君漠不呆这吗?”
那仕女作揖後答道,“启禀公主,君大人晚上都在黎宫正殿呆着,至於白日奴婢是从未瞧见过的。”
花梦黎一听脸上闪过一丝羞窘,也对,她每夜都把他留在身边……没想到这家夥人冷冰冰的也就算了,行踪也如鬼魅。花梦黎叹了口气便往外走,今天真是诸事不顺,找谁都找不到。刚走几步君漠迎面而来。
一身黑衣的他在骄阳下却依旧一副冰心寒骨之姿,花梦黎望着他,耳边响起那四个字──我做不到。心有些涩,他的冷,怕是她溶化不了的……花梦黎忙挥去这些有的没的伤感,她只是来求学而已,扯起笑喊道,“君漠!”
谁也没提昨日的事。君漠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始授课。
“追踪之术有四诀──隐、止、破、易。”
“隐,在逃遁者布阵之前,隐匿自己的踪迹,如果成功,直接宣布逃遁者布阵的失败。不过隐需要追踪者心、念、体同时静如止水。若非追踪者对逃遁者有十分把握,一般不会选择隐,因为隐是追踪者的自我规避,反而容易给逃遁者契机逃走。”
“止,追踪者已在逃遁者布的阵中,以体的静止换念的流动。这时追踪者可耳听八方。逃遁者布的阵毕竟是虚幻的场景,声音可以还原真实。”
“破,追踪者已经循声摸索出逃遁者的逃遁路线,用暗器攻击逃遁者的分身破阵。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果断,因为场景是假的,但是所处的空间是真实的。如果没有攻击分身成功,很可能伤害到那个空间里存在的人事物。”
花梦黎听到这,不禁睁大明眸,她本以为这就像在一个虚拟世界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到追踪者更像是在梦游的人,很可能被环境所伤,也很可能破坏环境,但每分每秒是在真实世界里的。
君漠瞧见她的反应,握紧双拳道,“追踪者即使杀了无辜的人也浑然不知。”
花梦黎倒抽一口气,因为他的话,更因为他的神情──冷得骇人。花梦黎情不自禁地低呼,“君漠?”
君漠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又说道,“易,顾名思义,易阵。追踪者念与体同时静止唯心动。追踪者在阵内止无用又不可破,方才使用易,因为追踪者可能陷入了阵中阵。”
“阵中阵?”花梦黎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倒是看过碟中谍。
“逃遁者同时布下几个阵,分身却只藏匿在其中的一个。”君漠淡淡地说道。“几个阵可以环环相扣也可以完全独立。”
“这都可以?”一个阵像一个迷宫,若是几个阵……那是怎样庞大的迷宫?
“可以。只要逃遁者集念的同时散念即可。”他其实并不想解释这麽多。国祭上的暗术竞技比的是追踪之术而非逃遁之术。他只要教会她四诀就好,不过她一向话多问题也多。
“集念的同时又散念,那到底是集了还是散了?真能做到麽?”花梦黎只觉得糊涂。
“自有人能做到念的收放自如。”
“那你会阵中阵吗?”花梦黎好奇得要命。
君漠微微颔首。
“哇塞!那你岂不是很厉害!”花梦黎两眼放光,一脸崇拜。
只见君漠平静地说道,“暗术的境界高无止境,人外有人,国师也会阵中阵。”
国师也会?!那她要在暗术中胜出不是难如登天……
君漠瞅着花梦黎,心里又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言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倒是一个念头变得清晰肯定。
作家的话:
文件好像乱掉 当初我在想什麽
☆、27
君漠说完一堆理论,突然拉起她的右手。冰冷的触感让花梦黎浑身一颤。他要做什麽?看向他清冷的眸子一时呆愣。
她的纤纤玉指烫了他一下。君漠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她的食指,很轻微的一下,随即将她的手覆上他的左xiōng。
他竟让她碰他?!还让她摸xiōng?!“君漠?”花梦黎茫然地开口,手却没有缩回。君漠是高大的却并不健硕,没有明显的xiōng肌,她摸着只觉得平平的,一个普通男人的xiōng膛。
可是,那xiōng膛下的心脏仿佛是死了的,没有一丝跳动!
“君漠!为什麽你的──”花梦黎一下子变了脸色,有些惊恐地问道。
君漠却冷冷地打断她,“得罪了”然後伸手覆上她的左xiōng。?!
花梦黎被他这麽一碰,像惊弓之鸟般连忙缩回手,退了开。“你……你在做什麽?”花梦黎看着眼前那张冷冰冰的脸,羞恼的话怎麽都说不出口。她实在不相信他会让她碰他的同时这样碰她!
君漠一反常态,把她拉回又将她的右手覆上自己的左xiōng,仍是淡漠地说道,“我在教你心控。”
花梦黎听了一愣,但是当他的手再次覆上她的xiōng时,还是不自觉地往後退开。就算他在教她……说她条件反射也好,她就是不习惯。
君漠见状,吐了冰冷的两个字──“算了”,转身就走。他想帮她,可他忘了她的情愿与否。
花梦黎连忙拉住他,“非得这样?”这算什麽歪门邪道,要靠彼此摸xiōng才能教授学习?
玩转暗术的,无非是不停地提高心控、念控和体控的境界。体控是最容易掌握的。念控可以靠观察、记忆和想象去摸索。而心控无疑是最难的,也是最依赖天赋──智性的。她智性未启,对於心控根本无从下手。如果不以心传心,她绝然学不了,那他教她暗术纯粹纸上谈兵。
以心传心,传心者与被传者心灵互通。被传者的心随传心者的心动而动,止而止,被动地接受传心者的心控之道。然而,以心传心是禁忌。每个会暗术的人智性参差不齐,相对应的,各人的心控之道也是独一无二的。被破阵或者破不了阵,只是输一次。但是被人掌握自己的心控之道,结果就四个字,百战百殆。对被传者而言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偷师却是对传心者极其危险的,因为传心者等於亲手创造了一个可以置自己死地的人。
他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任何犹豫。但是她不想的话,他决不会强求。
他不想解释这些,没有必要,甩开她的手径直往门口走去。
下一刻,他的手却被再次拉住,然後被覆上她急促起伏的xiōng口。花梦黎神情凝重地开口,“君漠,我不会再顾忌。”她对他一直是信任的,如果就此止步,那她的信任是何其的苍白。他在教她,是自己作怪。而且她真的只是不习惯并非不愿意被他碰触……
君漠凝视她片晌,默默地牵起她的手放在xiōng口,闭上眼说道,“感觉我的心。”
花梦黎因为他这一句话心跳又快得无法收拾,可看着他双目紧闭、面无表情,不禁自我嘲弄起来──他摸着她的xiōng都泰然自若,她摸着他的反倒浑身不自在了。只是他总轻而易举地让她想入非非……
她的心杂乱无章得让他无法相通。君漠微微皱了皱眉,又说道,“慢慢来,接受我的心。”
花梦黎脑子轰地一下空白。为什麽一个人可以一本正经地说着再挑逗人不过的话语?
她这样是因为他麽?君漠垂下手,直视进她清丽却闪烁着羞怯的眼眸,不温不火地说道,“你这样我无法继续。”
花梦黎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怕君漠又撒手而去,只好抚着xiōng口对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给我三秒,不对,三十秒……我整理下自己就好!”
君漠瞅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倒也纵容了她。
再次碰触君漠的xiōng膛可依旧摸不到他的心跳,“君漠,为什麽……你没有心跳?!”花梦黎忍不住问出口,想起一开始他侍寝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身旁像躺着个尸体,如今摸不到他的心跳,更觉得惊悚诡异。
“所以我需要你去感觉。”他覆上她的xiōng,合上眼。
四年前,他曾一度无法心控,命悬一线地活着。他只好完全闭心,慢慢调控,却也无法再像常人一样入睡,因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不会再醒来。
是她哄他入睡,又能让他自觉地醒来,很不可思议。
花梦黎听他这麽说,心再次不安分地上窜下跳,她立即克制住,xiōng前的那个手就当作特大号的邦迪吧……花梦黎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
什麽都感觉不到。
花梦黎逼迫自己更全神贯注地去感受他的心跳。
一切都静了下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时间──
扑通……
“我感觉到了!它在跳!”花梦黎像挖到宝贝一样兴奋地叫出声。
她闭着眼,并不知道君漠睁开了眼,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扑通、扑通……
“它越跳越快了……呵呵……”
君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闭眼。
两颗节奏并不相同的心渐渐地合一,然後一起跳动,一起静止。
从此以後,他在她的心里留了一部分,那一部分却是他的全部。
作家的话:
以前有写到君漠像个死人一样地躺在花花身边,原因就在这
这麽教花花,君漠太伟大了点~
其实换个角度,此後君漠和花花也算绑在一起了,逃不掉咯~~~
☆、28 (二更)
君漠以心传心後就下了逐客令,花梦黎很是纳闷,自己好像什麽都没学啊,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填饱肚子後又去了紫竹林,刚踏入林中便看见御风和萧奕正在切磋剑术,两个男人本就长得俊逸非常,刀光剑影间紫色的竹叶亦随着翩翩起舞,衬得画面美轮美奂,花梦黎看得呆住了。
花样美男啊!花梦黎心里刷起一长串感叹号。她还在犯花痴,两男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她欺近,最後两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把她吓回神。
“你们……”花梦黎再次腿软,两眼惶恐地徘徊在御风和萧奕的脸上,心想他们好端端地怎麽打到她这来了?长得再帅她都没胆欣赏了,她咽了下口水,身子往後退了几步,扯起假笑,“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这副抱头逃窜的模样让两男同时挑眉,嘴角微微上扬,只是笑的意味不尽相同。御风收回剑,看向萧奕笑得更温煦,“刚才你的剑气乱了”
萧奕脸黑了一秒,不甘示弱地回了句,“彼此彼此”
“这些时日她跑这倒是很勤快”御风依旧笑着。
萧奕望剑不语。
“你也该清楚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是为何,所以──”御风顿了顿正色道,“我希望你置身事外”
萧奕听闻嗤笑一声,“你愿为他人飞蛾扑火,却不容他人劝你悬崖勒马,是否太不公了些?”
“奕……”御风皱眉低叹。
“不说了,今日就比试到这吧”萧奕打断他径自回了竹屋。
──*──
花梦黎回到寝殿後不久琴舒便禀报道,“萧大人请公主旭亭一聚”
萧奕要见她?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她一直想见的人愿意相见自是再好不过的,忙问,“旭亭在哪?”
旭亭建在大皇宫内最高的怡山上,是处一览众山小的好地方。花梦黎来到山脚下,看到这望不到顶的山头皮发麻,心里直埋怨见个面还要爬这麽高的山真是有病……却没想到琴舒领着她钻进山洞,沿着洞里的石路走了一会便到达了山顶,很是神奇。旭亭无人,花梦黎便举目四望,这里的山五颜六色,却不是花木的颜色,而是石头的颜色。山脚、山腰和山顶有好几处湖泊,也不是她在那个世界里常见到的绿色或者蓝色,而是墨黑色的。
花梦黎寻找起自己的黎宫,却连影子也没瞧见。依照她来时走过的路,黎宫和怡山明明相隔不远,现在却感觉相距千里一般……这个她出生的世界,实在奇妙得不可思议!花梦黎心里暗叹,眼见云朵触手可及,玩心大起,伸手一抓,可掌心除了一丝凉意什麽都没留下。
背後有人因她幼稚的举动而咳嗽了声,花梦黎回眸正是萧奕。
“你──”
“我不会替你参加国祭”萧奕直奔主题。
花梦黎眨了眨眼,忙摆手解释,“我不要你替我参加,我只是想你教我剑术”
萧奕静默地打量着她。
“那日你说我什麽都做不了,或许吧,但国祭是个机会,我真的想试试看!”花梦黎满脸诚意地说着。
萧奕依旧看着她,他对她突然要参加国祭猜得三三两两,但现在真的确认了还是有些意外,意外她有这份心……“每日晌午竹林见,过时不候。”萧奕的声音有些别扭。
花梦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下一刻眉开眼笑,拼命点头。
“不过我要个奖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花梦黎一听目瞪口呆。这南丝国的男人是不是都很穷酸或者被压迫惯了,怎麽都爱问女人要奖赏?!
“你要什麽奖赏?”
“到时我自会问你要。”
“你不说,我怎麽知道自己给得了不!”他不是君漠,很难让她产生信任感,更甚者,让她一直惶惶不安。万一他狮子大开口,难道她还要为他去摘星星、摘月亮?
“那就当我们今日没有交谈过。”萧奕又摆出盛气凌人的样子,补了一句,“以後也免谈。”
花梦黎咬了咬牙,应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萧奕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既然你答应教我剑术,那能不能告诉我御风为什麽──”
“我说了没人会告诉你真话”萧奕僵直着身体背对花梦黎冷硬地打断,然後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家的话:
男人间讲的是一个“义”字,哪怕萧奕很想告诉花花,也不会吐露半句(哎呀,每个男主我都很喜欢,大家快逃,花痴来了!)
☆、29 (三更)
这主意实在馊!如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张脸黑的,一张脸红的,一张脸冰的,唯一一张正常的脸她又不能老盯着看。除了别扭还是别扭。“你们平日都这麽吃饭的吗?”
都不动筷子难道靠意念吃饭?她很饿啊!
“我饱了,告辞。”萧奕兀自站了起来,这时外人来报,“女皇陛下驾到!”
众人行礼後,花梦黎看向花理萸,她在那个世界没有妈妈的记忆,本该感激这里有个妈妈,而且还是真正的妈妈,但现在她除了感到生疏还有一丝怨。让她生活在一团迷雾中,还不能打破砂锅问个明白……其实不仅是因为萧奕的警告,她对喜怒无常的花理萸也真的有些怯怕。
花理萸对她搂搂抱抱,嘘寒问暖一番。花梦黎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只是望向花理萸的身後微怔。
“母皇今日带了两个人来送你,不知你可喜欢?”
那两人身形样貌与君漠相似至极。
“我不喜欢”花梦黎淡淡地应道。
“宫里忌行专宠之风。”那双凌厉的凤眼盯着花梦黎。
花梦黎攥紧小手,忙撑起笑,“四位夫侍都很好,黎儿又怎会专宠。”
花理萸瞅着她,脸色微变,“真是这样便好,母皇也放心了。那这二人──”
“母皇,我有这四位夫侍就够了!”塞给她的男人都是无福享受的,想想自己每天怎麽过的,花梦黎真觉得委屈,她的幸福这位母皇根本就不在意吧!
花理萸听了,抬头瞧向君漠。花梦黎见状忙撒娇道,“母皇,我饿了!”
花理萸的表情柔和了些,摸了摸花梦黎的头便把带来的人又带了回去。
花梦黎闷闷地坐回桌上,没有看四人一眼。这时藏在桌下的手突然被一双手握住,那双手轻轻地扳开她的拳头,抚平她的掌心。
她情不自禁地想回握的时候,那双手却抽开了。手里还留有余温,和那时一样的温度……
心里真的很苦。
花梦黎拿起酒壶便开始灌自己。
北翼见了忍不住担心地喊出口,“公主……”
花梦黎抬头看了看北翼,笑了笑,继续灌自己。在那个世界,酒这玩意她还没碰过,这里倒可以随她放纵,只是这酒又烈又难喝。
御风举筷挑了些食物放进她的碗里,温煦地说道,“吃些东西再喝,否则肚子会难受。”
花梦黎看向御风直摇头,索性更大口地灌起自己。苦,真的太苦。酒湿了她的唇,她的襟,她的眼。
四人不约而同地蹙起眉。
花梦黎忙胡乱地抹了抹脸,“我用完膳了”说完踉跄地站起身。
下一刻御风和君漠同时接住了她。“没事,我真的没事……”花梦黎摇了摇胀痛的头却更加晕眩,手脚无力地推着他们。
“我送她回去”君漠淡漠地开口。
御风直视进他没有温度的眼眸,“女皇走这一遭,今夜你不合适。”说完径自扶起花梦黎。
萧奕连忙跳了出来,一把拉过花梦黎,可就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又立即松手将她推进北翼的怀里。
“今夜把她交给北翼,你们没意见吧?”萧奕挑了挑剑眉,嘴角咧笑道。
三人齐齐看向北翼,北翼亦面红耳赤地望着他们,弱弱地问了句,“我可以吗?”
他那样子,谁会拒绝?三人便转开身离去。
君漠没走几步,後头传来一个声音,“身份多了只会自乱阵脚。好自为之。”君漠听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往冰心殿走去。
北翼将花梦黎轻轻地放倒在床上,寝殿里弥漫着似浓却淡的栀子花香,让北翼微微发愣。在他眼里,她就像朵艳冠群芳的牡丹,没想到她会锺爱在夜里静静绽放的灵秀隽永。
小心翼翼地躺在她的身侧,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寝殿侍寝。借着夜明珠的柔光凝视着她清丽脱俗的睡颜,她的眼角含着晶莹,想起之前她喝着酒莫名其妙哭了的样子,北翼心里一阵难过,他伸手抚上她的眼角,轻轻地呢喃,“我的公主,别哭呢……”
再柔情不过的片刻却被咕噜噜的声响打断,北翼耳根一下子发烫,忙抓起被褥捂住自己的肚子。
莫非他只有饿肚子的时候才能和她亲密相处?
作家的话:
北翼,你太没出息了~
☆、30 (四更)
翌日清晨,花梦黎醒来,头隐隐作痛,别过头发现北翼嘟着嘴熟睡着。怎麽会是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花梦黎眼神一暗。这时北翼不自觉地轻哼了声,惹得花梦黎又看向他──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能长得如此天真烂漫,真是个妖物!花梦黎揉了揉太阳穴,蹑手蹑脚地下床。
出去见到御风,花梦黎一时有些不自在。御风却像个没事人似地替她更衣洗漱,待一切完毕後柔声问道,“身子可有不舒服?”
花梦黎摇了摇头。
“随我出去会可好?”
花梦黎看向他干净的笑靥,微微颔首。
两人共骑一匹黑得发亮的骏马,出了黎宫往更西南的方向行进。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他的xiōng膛,她想往前倾,御风挽住她腰侧的手却紧了紧。她对两人的亲密仍心有余悸,可共骑一匹马,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花梦黎便也不挣扎,随他抱着。只是闻到一阵香气自他身上飘来,心里一阵错愕,又忙暗自否定,自己定是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再温柔不过的声音,“天下的宝马皆通人性,如果你害怕,它也会止步不前。”
花梦黎茫然地回头看他,正好对上那如初春第一道流淌的溪水般的眼眸,匆忙地低下头却听他又说,“到了”
花梦黎抬头一看,无边无垠的花海。她情不自禁地身体发抖,这是梦境里出现过的栀子花海!
御风扶她下马。“走走吧!”说完径直往花海里走去。
扑鼻的香味让她恍然,寝殿里的,自己身上的,还有御风身上的都是栀子花香。
“为什麽带我来这?”她对这里感到害怕!
“这是你小时候最爱来的地方”御风回眸一笑。
“我以前很喜欢栀子花吗?”
御风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伸手轻抚起那翠烟中的玉瓣,仿佛在拂拭一件稀世珍宝,充满了怜惜。
“你也喜欢这花?”他的动作让她背脊发麻。
御风转首,露出似哀伤又似喜悦的笑容,吐了两个字──“至爱”
心似乎被人一把拧住,没了跳动。脑里再次浮现他随着枯萎的花海消逝的画面,慌张地喊道,“我们回去吧!”
御风因她的抵触微微皱眉,“自公主醒来後还未来过这,可能也记不起这里的每一棵栀子花树都是陛下为公主种下的。”
花梦黎一听睁大眼睛,母皇为她种了这麽大片的花?!“那她为什麽……”花梦黎说不下去。
“陛下不光光是公主的娘亲,更是南丝国的君王。”御风直视着她的眼眸,温柔地接口。
“所以?”她真的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看不懂这里的人!
“没有所以。”
这样点到即止的答案让她讨厌极了,她智商还没高到那种境界。“如果你带我来这是想告诉我母皇其实待我很好的话,那我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御风一把拉住她将她拥进怀里,若不是昨晚看见她哭,他的确不会带她来这。但这里还有他和她的记忆……
花梦黎因他的怀抱挣扎起来,她害怕他抱她,尤其是在这里抱她!人就是这麽奇怪,会对诡异的现象执迷不悟,“放开我!”
御风依言松开手,整个人黯淡不已。花梦黎瞧着他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有些哀怨地问出口,“为什麽你们都不肯告诉我实话呢?我也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花梦黎等了会却没有答案。在那刻她突然无所谓了,既然没有人说真话,那她也不会再问了,此後她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做自己想做的。
☆、31 (五更)
白色的裤装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躯,束起的黑发随风轻轻飘扬,绝美的容颜透着倔强。“伤人的并非是剑,而是气。等你剑气练成了,我自会出手。”因为这句话,花梦黎就一直站着,屏息敛气。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耍她……
“别偷懒!”萧奕兀自在那舞剑,只不过每个招式都是慢动作。他的五官就像精雕细刻出来的,比PS过的封面男模都还无可挑剔。不可否认萧奕的确是个掷果潘郎的俊男,但这张脸搭配捉摸不定的臭脾气,真是可惜了……花梦黎招式没记住,眼神全逗留在他的脸上。
萧奕索性收起剑向她走去。花梦黎见他欺近,没屏气成又忘了呼吸,一下子气息不稳,xiōng口作痛。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这个动作更是惊得花梦黎直瞪大眼,背後冷不丁地被敲了下,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起来。
“你要是再乱想就给我滚”耳边的声音压抑着暴躁。
花梦黎听闻一把推开他,一时又回不上嘴,自己的确在想些有的没的,只好红着脸瞪着他。
萧奕见了,嘴角露出蔑笑,又拉回她,脸贴着她的戏谑道,“你这麽没耐心,要不我直接传气给你?”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帘,盯着那两片娇艳欲滴的唇瓣。
“不要脸!”花梦黎意识到他想做什麽,连忙推开他的脸低骂。
萧奕耸了耸肩,不屑之意更甚,“还没乱想?”
论正常人被这麽唬弄都会乱想!花梦黎xiōng口愈加起伏不定,愤愤道,“你摆明了在耍我!哪有你这样教人的!”
“是吗?”萧奕伸出剑一挥,瞬间另一只手多出两把等长等细的竹竿。他丢了一把给花梦黎,“那我好好教你一回。”
花梦黎握着竹剑,没有怯怕,反而抬头挺xiōng地喊道,“多谢赐教了!”她课外兴趣选的就是剑道,虽然和这里天马行空的剑术不同,但是一摸到竹剑,她不免提起信心。
萧奕瞅着她兴奋的模样冷哼一声,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愚钝,智性未启的她除了挨打还能怎样?
花梦黎却右脚滑步,小小的身躯挺得直直的,中段持剑。萧奕见了有一瞬间失神,这算什麽姿势?眼神一暗,出手。
节节败退。
花梦黎根本看不清他风驰电掣的招式,没怎麽动就被他用竹剑打到。这恶男毫不手下留情,把她当靶子木人一样,不停地进攻也全然不收力,痛得花梦黎忍不住咬牙,不一会便冷汗涔涔。只是她死死地握住竹剑,老师说过剑士不能失剑,那是尊严问题!
萧奕看在眼里,心里的快意荡然无存,“今日就到此为止。我说了等你练成剑气,我自会和你过招。”
花梦黎挺直腰板,不服气地喊道,“再来!”
萧奕冷嗤一声,丢下她转过身。
“我都不怕挨打,你又何必吝啬赐教。”什麽剑气的太虚无缥缈。她只知道剑道中最基本的技术──剑道形,要求的是气剑体一致,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处。她不试试怎麽知道?不就是再被这猪头打几次,能看清他的一招半式也好。
萧奕回头看着花梦黎,心里说不清什麽滋味,不禁窝火道,“你自找的”说完又举起竹剑。
本就求打,花梦黎索性稳住气息,目测完他、他的竹剑和自己的距离,等待他的第一个动作。她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
果然他的左手动了,有一股气冲向她的右肩,花梦黎想也不想地侧身,竟避开了,但是右侧的头发却缠绕在他的竹剑上。
发,反转了一圈,散落了下来。
萧奕心头一震,收回剑瞅着她不语。
花梦黎刚想兴奋地大喊,却发现右边的脖子生疼,她还是被击中了。
“再来!”
她的不屈不挠让他越加xiōng闷,萧奕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今日我还有事,明日继续。”
──*──
御风见着来人,嘴角含笑,“我还以为你会乐此不疲,没想到这麽漫不经心。”
“怎麽说?”处了八年,他的话仍未必句句听得懂。
“乐此不疲地发泄。”御风补了三个字。
萧奕白了御风一眼,冷言冷语道,“我没有。”
“我说过,她不该是你发泄的对象,我也容不得。”御风收回笑意正色道。
“我说了我没有!”这一句算是吼回去的。
“来找我什麽事?”御风轻叹一口气,转移话题道。
萧奕沈默了会开口,“她真的智性未启?”一开始她的确笨手笨脚,更别谈掌控剑气了。但最後一下她差点就躲开了,他并未放缓速度,她却捕捉到了他的剑气,这样的悟性怎麽解释?
“应该是”御风淡淡地答道。
萧奕仔细地看了御风一眼,皱了下眉头又舒展开,“走了”
“上次我说过你别介入此事,奕……何必呢?”御风的声音温柔似水。
萧奕却只字不语地离开了。
──*──
剑刃上反射着夜明珠的柔光,他瞧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小人儿,眼眸里透着决意。
刚想一剑下去,手却被打了一下,剑落在了地上。因为太安静,这下声响将所有人引了来。
“怎麽回事!”侍女官推开门看到地上的剑质问道。
一个面清目秀、超凡脱俗的蓝衣少年捡起地上的剑笑道,“我想送他这把剑当作见面礼,他不喜欢便丢地上了。”
待人走後,另一个英俊非凡的白衣少年开口道,“为何你阻止我却不揭发我?”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伤害她,在未来的八年里,我会尽我所能地陪伴你,不让你孤单。”蓝衣少年的笑容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为什麽只有八年?”眼前的少年个子比他小却很少年老成。
“因为我只剩八年的时间。”蓝衣少年仍一脸微笑,全无哀伤之色。
之後,蓝衣少年把女皇陛下赐给他的紫竹林送给了白衣少年。
风,你说何必?
作家的话:
哎哟 萧奕是小孩的时候就想杀花花了(恐怖)
☆、32
“君漠,什麽东西看上去亮晶晶,摸上去滑溜溜,遇热就变小?”花梦黎托着下巴注视着君漠问道。
她每天仍坚持让他侍寝,这倒没什麽,只是以前他合眼後她才会滔滔不绝,如今他一躺下她就说个不停了。
“不回答就算答不上。答不上我就往你这边挪一米。”除了平日里教她暗术,君漠仍是惜字如金。她不由自主地想与他再亲近些。
君漠很扫兴地闭上眼睛。
“那算你答不上,我挪了啊!”花梦黎故意做出声响,作势往他那扑。
“冰”一个比冰还冷的声音响起。
花梦黎喜上眉梢,有丝小得意地说道,“Bingo!再来一个。水怎麽都成不了冰,为什麽?”
“因为不够冷。”他怎麽会陪她一起闹,君漠心里直摇头。
“错!因为缺点。哈哈,我挪咯!”花梦黎往他的方向前进一米。
缺点?!君漠眉毛微蹙。
“再来一个,小君去参加笑话比赛,一路上都用冰块敷着嘴巴,为什麽?”花梦黎看着离自己只有一米距离的君漠,忍不住伸出小手作V状,这是那个世界里的脑筋急转弯,他完了。
果不其然,“因为嘴僵了。”
“哈哈,你错咯,因为他怕笑话到时候不新鲜。”说完花梦黎理直气壮地往他那边挪去,没想到身子刚凑过去就被君漠一把抓住,翻身压在身下。
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了,但似乎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花梦黎只好红着脸看向那张毫无情绪的脸。
这些听得懂和听不懂的似乎都和冰有关,她在拐弯抹角地说他麽?可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倒是她不厌其烦地靠近他,为什麽?君漠低头注视着她,眼角藏着灵秀,面颊透着娇羞的她,还有被皓齿轻咬着的丹唇……他眼神一暗,心跳快了半拍。
或许,他的心控在以心传心之前已经对她不起作用。
他头低下的速度很缓慢,缓慢得每一秒都在踌躇。
花梦黎被压得透不过气,瞧着他慢慢凑近的脸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只好慌忙地开口道,“再来一个……”
君漠听了一下子顿住。
“什麽东西上边毛,下边毛,晚上睡觉毛对毛?”
四目相对,一阵沈默。
“猜不出来对吧?那我……往那边挪一米……”花梦黎已经紧张得不成样子,只好干笑,手指了指床边。
她刚想挪动,却发现君漠禁锢着她的双手紧了紧──“眼睫毛”
花梦黎一听,错愕地看向他。
“为什麽是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沈,很是醉人。
花梦黎又是一愣,他还在执着那个问题?没想到他这麽死心眼……
“我做不到”那个yīn影还在……这份迟到的答案,可以给他麽?
花梦黎盯着他的眼睫毛。他的眼睫毛,比她的还长,还浓密,还漂亮……正微微颤着。
“因为我想看你笑。因为我想温暖你。因为我想让你变得快乐。因为──”剩下的话全被他的唇覆盖住。冰冷的他唇却很温暖,温暖得惹她情不自禁地战栗。
“呜……”花梦黎每一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的吻太突然,以至於她xiōng口憋得闷,直想呼吸,可是刚一张口,他的舌便探了进来。
君漠的吻没有丝毫技巧,舌头在她嘴里横冲直撞。她第一次感到他的疯狂。只要能褪下他一成不变的冰冷,她愿意与他一起疯狂。
她以前也巴望着,能有个人温暖她,让她疯狂一回。这样想着,花梦黎挑逗起他的舌,在彼此的舌尖上跳舞吧。
她的主动让君漠身体一僵,他猛然放开她的唇,轻轻地喘着气看向她迷茫的小脸,心跳又快了半拍。他伸手扶住她的後脑勺,将她压进怀里,只字片语道,“睡吧”
她主动错了麽?惹他不喜欢了?心里的羞愤瞬间漫上花梦黎的眼眶。可是当她拼命地推开他的时候,他就是死死地把她压在怀里。
以前他是不容她靠近的,划得清清楚楚的三八线,点穴也不是一次两次……可现在,他却强行抱着她……或许自己白哭了……花梦黎心头又涌起喜悦,便拉起君漠的衣衫擦了擦眼泪。
她在他怀里的磨蹭使他的身体一下子起了陌生的反应,他便把她抱得更紧,声音带着一丝僵硬地说道,“别乱动。”
花梦黎一听,立马一动也不敢动,气也不敢再喘。可是这麽憋气也不是办法,他教了她心控,学他的样子做一回死人吧。
君漠立即察觉到和他一模一样的心控,仿佛自己抱着自己,很是奇怪的感觉,他松开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睡觉的时候不需要学以致用。”
花梦黎听闻便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侧,轻声道,“那我就这样睡了。”只要她伸手,她就能碰到他……
君漠没有拒绝。
其实她现在也睡不着,脑里全是他刚才的那一吻。可是心头突然闪过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影,那个人曾经也吻过她……
君漠感觉到她的心一下子跳得紊乱疾速。
“君漠……”她不想隐瞒他任何事。
他没有回应。
“其实我要南丝之吟是为了救御风……”花梦黎鼓起勇气说出口。
依旧没有回应。
只是过了很久,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头发,很轻柔、很轻柔,“睡吧”
花梦黎听了瞬间又哭又笑起来。
待怀里的人儿呼吸稳畅,君漠悄悄地抽开身。打开门望向天空悬着的明月,却再无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的姿态。
“身份多了,只会自乱阵脚。好自为之。”那个人的话如今听来更是挖苦。君漠扶着门的手紧了紧,最後还是合上了门,走回到床边。
这样的夜,能得几回?只怕,此後,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