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0
    情痴爱狂·前路漫漫归兮
    马蹄声声,烟尘弥漫。
    幽幽的滇西南山道,是那般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离开苗王寨那时还是夏天,归去的时候却已经是初秋了。
    夏天即将过去了,迎面吹来的风,已经隐隐带有秋天的影子,卷起路边的枯枝败叶,在马车的底端盘旋不去,带着一丝萧杀的透心荒凉。
    金璃汐坐在马车厢里,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她的一双如水剪眸凝望着车帘外,无暇观看沿途的风景,她归心似箭。
    车辕在不断前行,金璃汐苍白的脸上有着浓重的倦怠,她勉强打起精神,告诫自己如若要倒下,也一定要坚持到苗王寨再倒下。
    阿布骑马到车厢前,问着车里的金璃汐,“夫人,走了半天,可要停下休憩片刻?”
    金璃汐撩开车厢帘,露出了那张苍白得惊人,也美丽得惊人的脸,她低声回答着阿布,“不,我不累,还是回苗王寨再休息吧——”
    “可是,您——”阿布望着金璃汐憔悴与瘦削的脸,心下担心金璃汐经受不住舟车劳顿的艰辛,正要劝慰金璃汐还是歇息一会儿再赶路,金璃汐却放下了车厢帘,坚定道:“阿布,我们上路吧——”
    阿布无奈,只得让赶车的人继续扬鞭前行。
    山道上寂静无人,只有前行的马车轮在路上发出骨碌骨碌的响声,车行至一处地方,正撩开车帘向外观望的金璃汐突然叫住了马车,“请停下。”
    马车在山道上停下,阿布驾马到了马车厢跟前,道:“夫人,有何事?”
    金璃汐握着车帘的手有些颤抖,她问着阿布:“这里是那日我和萌萌姐姐跌下的地方么?”
    阿布也有些黯然,道:“是!”他口中说着话,一边用自己强壮的身体挡住金璃汐的视线,他怕金璃汐触境伤情。
    但金璃汐咬着唇,低声道:“我要下车,让我看看——”
    “可是夫人——这山谷风很大,我们还是赶路要紧——”阿布一边说着,一边责怪自己与车夫不小心,为何一定要挑这条路走,早干脆绕开这里不就好了么?!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金璃汐已经撩开车门,弯着身子从马车厢中钻了出来,阿布连忙翻身下马,赶在金璃汐下地之前,蹲下用结实的后背给金璃汐当下马墩。
    金璃汐犹豫着想收回脚,却听得阿布关切道:“夫人,没事,您就踩着我的背下马好了——”
    金璃汐闻言虽觉有些不妥,但她四下张望,见马车离地面太高,又找不到可以踩着下地的东西,也就只好踩着阿布的背下了马。
    金璃汐的纤足轻巧地踏在阿布结实健壮的脊背上时,阿布那张敦实憨厚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不过因为他脸黑,所以并不太明显。
    金璃汐缓步走到了山坡前,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坡谷,那里灰黑一片,还有着被烈火烧过的痕迹。山谷的风很大,吹起了金璃汐的裙裾,她的衣带飘舞,秀发有些凌乱。
    金璃汐默默凝望着山坡下的山谷,良久,她长长的睫毛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滴。
    她的孩子,就是在这里丧失了来这个世上的权利的。凝视着那焦黑的山坡底,金璃汐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她闭上眼,一行清泪从她如玉的脸颊上滑落。
    “孩子,若是你在这里寂寞,一定记得跟娘回家,我们一起去找你的爹爹——” 金璃汐合上掌,在心里默念道。
    她伫立在风中良久,阿布等待了很久终于走上前来,低声催促着金璃汐,“夫人,我们继续赶路吧——”阿布的脸,也有着悲戚与凄惶。
    金璃汐含泪点点头,转身跟随着阿布回到了马车上。
    车夫一扬鞭,马车载着一腔愁绪的金璃汐向苗王寨的方向奔去…….
    ……
    清净偏僻的住所内,祝酒一脸凝重地看着同样是心事重重的蓝远铮,“你就这么把她给抛下了——那么久了,你是什么意思?”
    蓝远铮不答,却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他低头看着地上,专注而入神。
    “别看了,我的住处干净的很,地上没有蚂蚁!”祝酒说着话,将地上那只宝贝的五彩龟抱在了怀里。小乌龟倒也不客气,将头埋在祝酒的怀中不住蹭蹭,一双绿豆的小眼偷偷地在瞧着一脸阴沉的蓝远铮。
    蓝远铮抬起脸来,望着祝酒道,“我吩咐你的事都开始进行了么?”
    祝酒颔首道:“一切都按你的计划行事。现在已将李学儒和朱玄皓两位大人安排在寨子东边的吊脚楼里安顿下来了。”祝酒说着,用试探的语气问着蓝远铮,“你明知道那两位大人是专门前来劝降的,还要挽留下他们么?”
    蓝远铮淡淡道:“不然还能怎的,要将他们轰出苗王寨去么?虽然只是打前锋的小兵儿,但他们得留下,而我还等着来劝降的正主儿出场呢——”
    “正主儿?你是指的是朝廷专门指派来的钦差大人么?”祝酒低声道。
    蓝远铮颔首,却蹙了剑眉,“此次朝廷好似很神秘,并不事先透露派来的是什么人——”
    祝酒道:“难道这位钦差大人喜欢微服私访么?”
    蓝远铮道:“越是这种人物我们越要小心,免得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他说着,眉头微蹙,道:“据说这位钦差大人还要前来调查以前金锦手上的几桩案子——”
    “哦?”一听说之前的冤案可以昭雪,祝酒顿然来了兴趣,“可是来查金锦强占我们苗民土地还有滥杀苗人的恶行?”
    蓝远铮道:“只是听说风声,但还是要等那位钦差大人来了再说。”祝酒微微颔首,道:“也该来查查了,我一直觉得金锦之前犯下的血海罪行应该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金锦固然贪婪残暴,不过当日带兵镇压苗民的兵将阵营超乎了他的兵力范围,蓝远铮依稀记得苗山被血洗的惨景,苗民都骁勇善战,但敌不过金锦所派出的黑衣人的毒辣,死伤无数。
    另一疑点便是金锦胃口极大,收罗的金银财宝数目大得惊人。但当蓝远铮带队前去讨伐金锦之时,并无搜查到大批的财富,而且在蓝远铮准备逼问金锦之时,金锦却被一支暗处射出的冷箭击中身亡。
    这一切蹊跷之处,让蓝远铮与祝酒起了疑心,也下决心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蓝远铮想及至此,蓦地抬起头来,那双俊秀的眼眸里有一丝寒光,“所以,我们必须趁此机会,不管幕后有无黑手在操纵,都要将真正的元凶揪出来,为我们早前屈死的苗人报仇!”
    祝酒也面色凝重地点头。
    二人正在商讨事情,却听得厅外有侍从匆匆前来禀报:“启禀苗王大人,小的有要事禀报!”
    蓝远铮与祝酒对视一眼,蓝远铮道:“进来!”
    那侍从急匆匆进来,作揖低声回道:“苗王大人,阿布派人来报,说夫人已经从医寮那里回苗王寨了,很快就要到达。”
    蓝远铮的剑眉一挑,低头并不语,但原本垂落在膝边的手,却慢慢握紧了。半晌,他才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侍从告退,祝酒看着蓝远铮似乎很平静的脸,叹道:“她还是回来了。你对她有何打算?”
    蓝远铮低垂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低声道:“我有何打算?”他有些神经质地牵动了嘴角,却沉默不语。
    “现在局势这么严峻,她回来可要当心哪——”祝酒长叹一声,走上前去拍了拍蓝远铮的肩膀,对他道:“不要再演一出山坡里的悲剧了——我年纪大了,心口也不好,别让我为你们担心——”
    不久前金璃汐与万萌萌跌落山谷里,蓝远铮慌乱前去追赶的那一幕犹如在眼前,那次悲惨事件把一向神色镇定的祝酒也震惊得好几日不能平静。他真不想再看见这两个孩子面临生离死别的样子了,那真是一种折磨。
    蓝远铮英俊的脸有些苍白,他站了起来,对着祝酒道:“你放心,不会再有那种情况发生了——”
    祝酒不解地看着蓝远铮,蓝远铮短促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些古怪,蓝远铮看着祝酒道:“大丈夫事业当先,岂能再论儿女私情?我是苗人的王,绝不能再情长气短了——”
    祝酒有些吃惊地看着蓝远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切皆因情缠起。”蓝远铮低沉道,“情深奈何缘浅。我与她本无缘,却一直强扭着在一起,原本是我强占着她不放,如今我想开了,我与她,最好再无瓜葛,这样对她,对我都好——”
    “你,你疯了么?她是你的夫人——”祝酒急得胡须一抖一抖道。
    “她是汉人俘虏,我是一山苗王,她再是不是我的夫人,只是我的一句话而已。”蓝远铮说着,一双冷冽的眼直视着前方,“从今以后,不要再将她与我牵扯在一起——”
    “你,你,我,我…….”祝酒看着一脸冷漠的蓝远铮,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蓝远铮转身,背对着祝酒道:“长老,请你细心安排两个教坊师傅来,从寨子里挑选出几个拔尖的美人来,从现在开始好好训练她们,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祝酒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看着面前又恢复了很早以前冷冽无情的苗王,不由恭谨道:“是,祝酒已经从中原请来了两位教坊歌舞高手,即日便可教导苗女习舞了——”
    蓝远铮淡淡颔首,道:“辛苦长老了——你去安排吧——”说着,转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祝酒望着蓝远铮高大的背影,有些迷惘地看着手中的五彩龟,喃喃道:“小乌龟啊,你说,这苗王,怎么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呢?”
    祝酒自顾自说着话,没发现他怀抱中的五彩龟对着蓝远铮远去的背影翻了翻它豆大的白眼。
    情痴爱狂·缱绻梦与谁同
    终于快要到苗王寨了。
    近乡情怯,金璃汐咬着下唇,微微撩开马车帘,看着远处隐藏在山麓下的宏伟苗王寨。
    远铮他还好么?金璃汐睁着雾蒙蒙的眼眸凝望着江边熟悉的吊脚楼,心里如悬挂着的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之前听到阿布与苗兵的对话不时在她耳边响起,提醒着她所等待的不一定是她热切期望的怀抱与温情。
    但是内心里更大的声音却是那日她在醒来时听到蓝远铮在昏迷中的呓语“生同衾死同椁”,无法形容金璃汐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撼与感动。
    这个坚定而柔情的许诺即使只是蓝远铮昏沉中发出的,但却给了金璃汐无限的力量。
    也将金璃汐心头的不安与忧虑暂时掩盖了下来。
    金璃汐凝望着越来越近的苗王寨,低低唤着蓝远铮的名字,“远铮,远铮,我回来了——”,话刚说出口,一行忍不住的热泪情不自禁地淌了下来,滴落在金璃汐的手背上,还带着余温。
    一进苗王寨,早有人奔进去禀报了。
    金璃汐让阿布把马车停在苗王寨门口,然后徐徐下了马车,站在熟悉的门前,有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桑焉最早奔出来,一把抱住了金璃汐,金璃汐也反手抱住了这个忠心的丫头,只听得桑焉在呜咽,“夫人,你可回来了,桑焉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金璃汐拍着桑焉微微颤抖的肩头,不由泪凝于睫,她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桑焉抬起头来,仔细看着金璃汐,抽噎道:“夫人消瘦了好多——”她呜咽着没有说下去,金璃汐简直就是形销骨立,弱不禁风。
    金璃汐朝着桑焉勉强一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么?”
    桑焉这才止泪,道:“夫人,快进去歇息吧,你长途跋涉,该累坏了吧?”
    金璃汐说话,但那苍白到极点的脸色却告诉桑焉她有多疲累。
    桑焉说完话立刻上前搀扶住已经精疲力尽的金璃汐,正想带着她往苗王寨子里走去,迎面却娉婷地走来了两个婀娜的人影。
    鄢澜笑意盈盈地拉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四处观赏着苗王寨的景色,突然转头,便看见了金璃汐,诧异过后,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冰冷,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是你?你还有脸回来?”
    说着,鄢澜斜睨了一眼金璃汐,转头对着那面露惊讶之色的美人道:“公主,你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吧?”
    那美人睁着美丽的大眼睛,如水的秋波看了看金璃汐,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就是你口中想见到的苗王夫人——”鄢澜掩嘴一笑,讥笑道:“看到以后,你还能确定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便是你一直崇拜的人么?”
    那美人仔细看了看憔悴苍白,摇摇欲坠的金璃汐,并没有去接鄢澜的话,反倒走近金璃汐一步,关切地问道:“是苗王新夫人么?您这是怎么了?”说着伸手想去搀扶金璃汐。
    金璃汐抬眼看着那美丽的女子,正要回礼询问,却听得桑焉在一旁替那美人介绍道:“夫人,这位是邻近友邦的瑶族公主。”
    “瑶族公主?” 金璃汐有点颤动地看了一眼那美丽的女子,见她明眸善睐,身穿绣有精美图案花纹的衣裳,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结着细辫绕于头顶,围以五色细珠,衣襟的颈部至胸前绣有花彩纹饰,微微露出白皙柔嫩的脖颈,端的是个美人。
    那瑶族公主上前朝着金璃汐施礼,道:“席若菲见过苗王夫人——”说着,盈盈下拜。
    金璃汐连忙伸手搀扶,那瑶族公主抬起头来,两双美丽如水的眼眸对视,都在心里为对方的美貌所惊叹。
    金璃汐勉强微笑,而那席若菲却容光焕发,眼角眉梢处处显露着柔媚的风情。她朝着金璃汐落落大方道:“我素来敬仰苗王大人,此次独自前来苗王寨,一来是想看看远铮哥哥,二来是见见久闻大名的苗王夫人——”
    鄢澜在一旁冷笑,道:“公主今日见到了本尊,感觉如何?”
    席若菲明亮的大眼一骨碌,未语先笑,“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席若菲在夫人面前简直要自惭形秽了——”
    鄢澜只是哼了一声,并不深以为然。
    席若菲闻声转身对着鄢澜也笑,道:“当然,我们的鄢澜公主也很美丽——”席若菲的称赞晚了些,已经得罪了鄢澜,鄢澜只是冷着一张脸。
    桑焉在一旁冷眼旁观,见金璃汐伤病初愈,不宜站立太久,便上前道:“若菲公主,夫人刚从外地回来,路上舟车劳顿,身子承受不住,等日后再与公主闲谈可否?”
    席若菲慌忙道歉,“都是若菲耽误夫人休息了——”
    金璃汐微微摇头,轻轻道:“公主,请恕璃汐失礼——” 席若菲面露不安,道:“是我失礼啦——”
    金璃汐淡然一笑,扶着桑焉的胳膊向前走去,并不看臭着一张脸的鄢澜。鄢澜在金璃汐的身后跺脚,恨道:“看你猖狂到几时!”
    席若菲拉着鄢澜的手,道:“鄢澜姐姐为何这么生气,是因为若菲么?”
    鄢澜看着席若菲天真浪漫的俏脸,勉强装出一个笑脸道:“哪里,怎么会是你惹我,你可是个妙人儿呢,你看苗王哥哥那么喜欢你——”
    “哎呀,姐姐又拿我说笑了——” 席若菲说着,悄然羞红了脸,喜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而鄢澜斜睨了席若菲一眼,面无表情,强把内心的不快压在了心里。
    ……
    桑焉带着金璃汐回到了苗王的寝宫,因为心情激动,忍不住对周围的侍女吩咐道:“夫人回来了,你们快点去打理一下,让夫人沐浴更衣,好好休息。”
    但周围的侍女看见了金璃汐只是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回应。
    桑焉蹙起眉头,挑高了声调问着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女,道:“你们没有听到么?站在那里做什么?!”
    侍女犹豫了半天,偷眼看着面色苍白的金璃汐,道:“桑焉姐,苗,苗王有交代,近来他公事繁忙,怕作息时间紊乱,影响了新夫人的休养,所以嘱咐我们,若是夫人回来,请新夫人暂时搬到西边的吊脚楼里休息——”
    “西边的吊脚楼?”桑焉不由皱紧了眉头,道:“那不是我和锦瑟她们住的地方么?你是胡说的吧,苗王怎么可能让新夫人搬回原先当侍女时候所住的地方?”
    桑焉说着,忍不住脸有怒色,“新夫人身上的伤还未好,出了事你们担当得起么?”侍女们只是唯唯诺诺,但谁也不肯让开堵在寝宫门口的身子。
    桑焉见状,便要上前理论,却被金璃汐轻轻唤住了,“桑焉,不要激动——”金璃汐安抚着桑焉,转头望着那些侍女,缓缓道:“真是苗王这么吩咐你们的?”
    侍女们的脸都有窘态,但还是老实低声道:“是的,请夫人恕罪,奴婢们也不敢违背苗王的命令——”
    “你们,你们胡说,不可能的——”桑焉发急道。
    “什么不可能?!”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响起,不知道何时,她们的身后已经站着一个人。
    金璃汐闻声全身一震,她的心跳加速,徐徐地回过身去,伫立在她身后,可不是令她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蓝远铮么?
    “远铮——”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了金璃汐的心头,她颤动着唇,泪凝满眶,只想扑到面前男人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还如往日那般,找到他的宠溺与怜爱。
    但蓝远铮伫立在那里,他依旧是那般英俊挺拔,但他那双狭长俊秀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激动或惊喜的神色,他看着金璃汐,并未有任何热切的举动,只是淡淡道:“你回来了么?”
    蓝远铮冷淡的话语犹如一面冰墙,顿时将金璃汐满腔的激动与喜悦隔离开来。金璃汐愣怔了一下,踌躇着,她向前走了一步,迟疑地道:“远,远铮?”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蓝远铮依然是冷冷淡淡的神情,也并不看金璃汐,只望向那些惴惴不安的侍女们说道,“她们说得没错,近日我们寨子里来了许多客人,我每日都要应酬——你需要休养,所以暂时还跟桑焉住在一起吧——”
    “远铮——”金璃汐睁着秋水的眸子直望着蓝远铮,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丝毫破绽来,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她爱的男人,他,他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冷酷与淡薄。
    但面前的男人,化成灰她也认得,他如假包换的,就是她真心相爱的男人蓝远铮!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么?” 金璃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怔怔地看着蓝远铮问道。
    “能发生什么事?”蓝远铮变得客气而疏离,“你好好休息去吧,寨子里的事你管不了——”说着,朝着身边的侍女冷冷看了一眼,立刻又侍女过来想搀扶着金璃汐离开苗王的寝宫。
    身形瘦弱的金璃汐站着,伸出手拂开了周遭侍女的包围,“我,我自己能走——”话刚一出口,金璃汐已经听到了自己伤心而呜咽的声调。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璃汐的心乱成了一团,她不敢再去逼问蓝远铮任何问题,唯恐自己承受不住他更加冷酷的回答,但金璃汐依旧挺直了脊背,不让疲惫之极的自己在蓝远铮面前倒下。
    金璃汐默默地转过身来,桑焉立刻上前来搀扶着金璃汐,金璃汐恍如木偶般,麻木地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金璃汐背对着蓝远铮,又站住了脚,她蓦地回过头来,用一双美丽而凄婉的眼眸看着蓝远铮,在她的身后,蓝远铮远远地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
    金璃汐知道蓝远铮在看她,但她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半晌, 金璃汐听到蓝远铮低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等我忙完了,也许会过去看你——”
    金璃汐努力咬着唇,将心头的哽咽压下,她朝他露出一个最美丽的笑容,道:“好,我等着你——”
    蓝远铮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看金璃汐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
    又回到了当婢女时住的吊脚楼。锦瑟又搬了一次家,不过这次,谁都面色沉重,没有人多话。
    锦瑟抱起自己的铺盖卷,对着双目红肿的桑焉说道:“姐姐,又不是你被打入冷宫,你哭什么?”
    桑焉不说话,只是为身体虚弱的金璃汐盖好了被子,然后直起身来,头也不回道:“你赶紧走吧,让夫人安静一会儿——”
    锦瑟住了嘴,她用怜悯与沉重的眼神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金璃汐,什么也不再说,悄然退了出去。
    “桑…….桑焉……我,我有点冷……”床榻上的金璃汐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眸不停在打颤。
    “我给你生火炉子啊,你等等——”桑焉见两床厚厚的被子都不能温暖金璃汐,心下有些着急,便四下寻找着冬日里才用的小炭炉。
    在初秋的季节,屋子便生起了小炭炉,瑟瑟发抖的金璃汐才从冷如冰窖的感觉中缓过神来。
    她睁着无神的眼,望着吊脚楼的屋顶出神。
    夜幕渐渐降临了,秋夜静如水,金璃汐怎么也不肯入睡,她在等着蓝远铮的到来。
    他说过,他会来看她的,不是么?金璃汐躺在床榻上,一个人静静地在等待。她有那么多话要与他说,有那么多的心思要向他吐露。
    尽管疲惫得要睡过去,但她强撑着在等待他。
    桑焉掌着灯进来了,替换下已经没有灯油的灯盏,转过头,见着金璃汐依旧倔强地睁着眼,她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你快好好歇着吧,这么晚了,不要再等苗王了,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不,不,他说过,他会来的——” 金璃汐低声说道,疲倦得只想闭上眼。
    “他不会来的!我方才听阿布说,苗王带着瑶族公主骑马兜风出寨子去了,晚上估计不会回来了!”桑焉将灯盏往桌子上一顿,满脸的悲愤与难过,忍不住稍微用了点力气。
    苗王怎么成了这种喜新厌旧的男人了?枉费她一直把他当作心目中的英雄看!桑焉看着燃烧的灯火,鼻子发酸直想哭,却又忍住了,她知道床榻上的人,心比她要痛得多。
    “他……不会来了么?” 金璃汐低声喃喃道。她眼底里热切的光,犹如小炭炉里最后的一丝火光,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熄灭了。
    静静如水秋夜,缱绻梦与谁同?
    情痴爱狂·画眉情深浅无
    一夜过去了,天就要亮了,但蓝远铮依旧没有来。
    一颗晶莹的珠泪从憔悴的金璃汐眼中滑落,悄然无声渗入到枕上。
    桑焉一早就忙活去了,屋子里空旷无人影。
    抵抗不住寒意与疲乏,金璃汐终于还是睡着了。她在睡梦中,梦见了蓝远铮的影子,梦见他坐在床榻边,握住她的手,不发一言,只是亲吻着她的掌心。
    金璃汐在梦中含着眼泪微笑,这种感觉太真实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桌旁的灯火已经油尽熄灭,在微微的天光中,果然见床榻边坐着一个高大黑色的身影。
    天还未完全亮,金璃汐被这个突兀的身影吓了一跳,正要支起身来喊叫出声,那人却俯低了身子,低声道:“是我——”
    是蓝远铮。金璃汐立刻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的手还攥在蓝远铮的手里,而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里隐约有着酒气。
    “远,远铮?”金璃汐睁大眼眸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蓝远铮,不争气的眼泪又弥漫上了她明亮的眼睛。他不是带着瑶族公主去兜风了么?怎么还会到这里来?
    蓝远铮低低地应了一声,放开了金璃汐的纤手,他俯下高大的身子,伏在金璃汐的上方,轻吻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怎么又哭了?”
    金璃汐头一偏,避开了蓝远铮的脸,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你,你喝酒了么?” 金璃汐问着蓝远铮,即使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不要计较,但她的脑海里忍不住仍会出现蓝远铮与那瑶族公主赏月共饮的场景。
    蓝远铮低柔道:“你生我的气了?”
    金璃汐摇摇头,她看着蓝远铮,哽咽道:“是,是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要这样惩罚我?!”说着,终于忍不住,一行委屈的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庞滑落在枕头上。
    蓝远铮静静凝望着金璃汐,半晌都不语,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替金璃汐擦去脸庞上的泪水,低声道:“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微微的光线中,蓝远铮那双俊秀的眼眸里有着错综复杂的感情,他犹豫踌躇了半晌,终于只是低下了头,将金璃汐的纤手握住,放在自己的手中轻吻。
    金璃汐如玉洁白的手在蓝远铮微带薄茧的大手中更显纤弱娇小,犹如金璃汐的人一般,不小心就碰碎了。
    蓝远铮抬起眼,望着美丽苍白的金璃汐,终于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感情,低着头,吻住了金璃汐那张冰凉而又苍白的小嘴。
    “远铮——”金璃汐流着泪伸出双臂,勾住了蓝远铮的脖颈,她闭着眼,将蓝远铮抱得很紧。他还是在意她的,是么?心中突然涌上的委屈与伤感让金璃汐更加用力攀附着蓝远铮,她不要让他离开她,不要!
    即使她感觉到他的心即将要离她远去,她也不能放手!他曾经,是全身心地爱着她啊。
    他不是说过么,会永远和她在一起么?
    金璃汐的热切反应让蓝远铮高大的身子一滞,他原本轻柔的吻逐渐加重,慢慢地变得开始滚烫起来。
    他压着金璃汐的小嘴,霸道地用舌头撬开她柔软的唇,然后探入,以舌尖勾住她灵巧的舌头,热切亲吻吮吸着她。
    她的香甜让蓝远铮在心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更加用力抱紧了金璃汐。他含住她香滑的舌头,狂野地掠夺她口里的每一分芳香。
    蓝远铮的舌头与金璃汐的小舌肆意地在金璃汐芳香的口腔中交缠,他攻城掠地,引导着她与之共舞。她的唇是那么的甜美,让他不能浅尝辄止,而想索取得更多。
    尽管还有一丝顾虑,但对金璃汐的美与爱怜让蓝远铮原本勉强克制着的意志处于频临崩溃的边缘。他一手勾住金璃汐高高后仰的螓首,一手忍不住抚摩上了他所熟悉的娇软的身体。
    他好久都没有这样好好爱抚过她了,听着金璃汐在他的耳边发出的轻声呻吟,蓝远铮已无法自制。
    蓝远铮搂着金璃汐香滑柔软的身子,用嘴轻咬着她粉白精巧的耳朵,摸索着探进怀中人单薄的衣衫,用温热的大掌揉抚着金璃汐还在微微颤动的软嫩细腰,他明显地感到怀里的人在颤抖。
    “小汐儿——”蓝远铮闭上眼,低声唤着金璃汐的名字,他的手慢慢顺着她的背脊下滑,到了她背部弯曲翘起滑腻之处,他突然捧握住金璃汐的粉/臀,猛地用力贴紧了自己,让她感受到他如火的欲望。
    虽然隔着衣衫,但两人还是情不自禁被这个动作刺激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远铮——”金璃汐微睁开了眼眸,想阻止蓝远铮下一步的举动,残余的理智让她想推开蓝远铮火热而高大的身体。但他伏在她身体上方,用胳膊肘支撑着他沉重的身子,体贴地怕自己压坏了细弱的她。
    金璃汐凝望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她重新闭上了眼眸,将头埋进蓝远铮健壮的肩头里,呼吸着他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她悄然酡红了脸,柔软的身体在他的身下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金璃汐的响应让本已强力克制住自己如潮水般欲望的蓝远铮的意志一点点地开始崩溃。
    蓝远铮一手捧握着金璃汐的粉/臀,一手伸到金璃汐的胸口,隔着衣衫用力握住了金璃汐高耸挺/立的丰盈。金璃汐全身一颤,随着蓝远铮大胆的动作弓起了腰肢,因为怕被人听见,她只发出了如小猫一般低柔的喘息声。
    蓝远铮按捺不住,猛地一把扯开了金璃汐的衣衫,他喘息着看着她美丽的胸部,虽然消瘦,但她的丰盈依旧那般吸引他的眼神。
    他低下头去,将那张英俊的脸埋在金璃汐胸前的双峰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芳香,多少次了,他一直想这样抱着她,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想要她想得全身胀痛。
    蓝远铮将金璃汐雪白柔嫩的丰盈握在大掌中,不停地揉捏着那份柔软,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压拈弄着她粉红色的蓓蕾,让那朵娇艳含羞的嫣红花蕊在他的逗弄下变得高挺。
    “远……铮……”金璃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她纤长如春葱的手指插入了蓝远铮的鬓角中,揪住了他的发,她向后仰着头,本是苍白的俏脸上一片晕红。
    蓝远铮低头轻含金璃汐嫣红的乳/尖儿,他将金璃汐的手拖过,让她感觉他已经昂扬如铁棍的坚/挺。
    金璃汐羞红着脸,她的手包裹着他的粗大,而他的大手则包裹着她,引导着她去爱抚他的分/身,手心中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蓝远铮坚硬顶端的悸动。
    金璃汐的俏脸红得不能再红,她的胸口已经被蓝远铮狂野的吮吻弄得更加嫣红,白皙的肌肤也留下了篮远铮霸道的印记,身上的淡红与脸上的嫣红相映成辉,让她瞬间焕发出惊人的娇媚与美丽。
    蓝远铮深深陶醉在金璃汐这犹如一江春水般的温柔之中,他只想抱着金璃汐一起沉沦下去,直至没顶,哪怕就此溺毙,他也在所不惜。
    两具火热的躯体相互纠缠,原本清寂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低低的喘息与微微的呻吟让这间有些陈旧的屋子多了几分氤氲的暧昧气息。
    美人在抱,柔情似水,本该就此沉溺,蓝远铮的手已经撩开了金璃汐的裙裾,探手抚摩着她修长笔直的大腿,但他的大手从下而上爱怜地抚摩着金璃汐的小腹时,他滚烫的大手顿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金璃汐柔软平坦的小腹依旧平滑,蓝远铮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这里,曾经孕育过他和她的结晶,如今却已经烟消云散。顿时那种撕心裂肺,悲伤绝望的感觉又袭上蓝远铮的心头,犹如一盆冰水,顿时浇醒了蓝远铮滚烫的欲望!
    不,他不能!蓝远铮猛地抽回了手,他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娇弱而瘦削的金璃汐。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欢又将她推往死亡的边缘,那一次便已经足够,他不想再尝到失去她的那种痛苦,那种魂魄俱散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忘怀。
    不再靠近她,便不会害了她。他必须要远离她!蓝远铮望着娇羞美丽依旧的金璃汐,那双俊秀而狭长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痛楚。
    蓝远铮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金璃汐诱人的胴体,而是默默地将金璃汐敞开的衣襟合上,然后翻身坐起,背对着金璃汐,在平复着自己的急喘。
    金璃汐觉察到了异样,她慢慢地睁开眼,看着背部僵硬的蓝远铮。
    “远铮,你……你怎么了?”娇羞的红晕从金璃汐的脸上褪去,恢复了原先的苍白,金璃汐看着蓝远铮高大的背影,怯怯地问着他道。
    蓝远铮没有说话,他背对着金璃汐,闭上眼,在平复着自己内心突然涌起的不舍与痛苦。半晌,他才嘶哑地道:“我,我记起来,方才祝酒还有事找我商讨——”
    蓝远铮用强大的克制力站了起来,不再去看金璃汐一眼,他背对着金璃汐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有空再来看你——”
    说着,蓝远铮健步如飞,转身便快速离开了。
    金璃汐睁着无神的眼眸,望着蓝远铮突然离开的背影,从懵懂到清醒,她用了很长的时间。
    蓦地,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蜡染布的粗糙硌着她娇嫩的脸,金璃汐什么都不想,她颤抖着身子,让那枕头承载着她呜咽着的泪水……
    也曾浓情蜜意相对笑,也曾画眉深浅入时无,到如今,原来都是一场空。
    男人,真的这么容易变心么?
    金璃汐使劲用手掩住自己的嘴,用牙咬着自己的手背,才能不让自己痛哭的声音传出屋外去。
    瑟瑟秋风从未关严的窗户中透了进来,让她本就苍凉的心更加悲凉。
    ……
    但苗王新夫人还未得宠便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犹如那瑟瑟的秋风一般在苗王寨里传开了来。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拍手称快,更有人冷眼旁观。
    苗王寨的一角,穿着苗族传统服饰的长老们松了口气,为首的长老面色威严对着打探到小道消息的探子说道:“真的么?”他仍旧有点将信将疑。
    “是的,长老们不必多虑,自从新夫人回到苗王寨后,苗王根本连一次都没去见她,相反的,苗王整日和瑶族公主一起游山玩水,看来很是亲热呢!”探子毕恭毕敬回禀道。
    “嗯,这次苗王算是做对了。若是苗王能与苗族公主喜结连理,我们苗族不仅多了个势力,而且我们苗族的权势也得到巩固了!大哥,你找瑶王让瑶族公主进苗寨真是一招妙棋!”有长老喜形于色。
    但为首的长老却阴沉着脸,道:“你们觉得现任苗王还能让我们的权势再上一层楼么?”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那长老您的意思呢?”一旁的长老问着带头的大哥长老。
    “你们忘记了,当初是如何答应过,要与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不是说好了,要找一个能听我们话的苗王主持我们苗王寨么?眼下的蓝远铮,你们觉得他能照顾到我们的利益么?”为首的大哥长老冷笑道。
    众长老没有说话。
    “知道我们之前为何要杀了金狗的女儿么?”大哥长老环顾四周,道:“一来我们痛恨那金狗,二来也看不惯蓝远铮专宠一个女人,三来嘛——”大哥长老阴阴冷笑,道:“也给长期压制我们的那人一个教训!”
    “可是那人不是暗中一直给我们照顾,而且帮助我们扩张自己的势力么?”有长老不解地问道。
    “那人的野心太大,而且视我们苗族为他的囊中之物!”大哥长老说着,浓眉紧蹙,随之又舒展开来,“我们刺杀金璃汐一事,不仅让我们看到苗王并不是个专情的人,更让我知道原来那人也一直喜欢那金家大小姐!”说着他哈哈大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样也好”,大哥长老说道,“我们暂且不杀金璃汐,看苗王下一步的举动,若是他与瑶族公主成婚还好,怎么说瑶族的大王与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也算两全其美的事情!”
    “不过,如若被我们发现苗王与金璃汐还存有爱恋之心,那金璃汐必须死,蓝远铮也必须死!”大哥长老冷冷说道,眼里有着浓浓的杀气。
    “那长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有人请示着大哥长老。
    “静观其变!我们,就等着坐看好戏,再——慢慢收网!”大哥长老自得一笑,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情痴爱狂·寒烟翠断肠人
    转眼,已经回到苗王寨有半月余了,自从那日见到蓝远铮之后,金漓汐便再也没见过蓝远铮来吊脚楼了。
    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但心如灰蒙蒙天空的金璃汐终日守着空屋发呆,桑焉见金璃汐面色忧愁,担心她闷出病来,便极力让金璃汐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见金璃汐还是固执地沉默着,桑焉不忍,叹了口气道:“夫人,您的身子骨本来就单薄,再这么固执下去,迟早会再闷出病来的。”
    金璃汐低头不语,桑焉望着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夫人,我们现在去茶山看看吧,这个季节可是采秋茶的时节呢——”
    桑焉兴致高昂,但金璃汐却意兴阑珊。桑焉见状,上前拉着金璃汐的胳膊,轻声恳求道:“夫人,求你陪我一起去吧,好么?求求你啦,我想看看那秋茶是如何采收的,可以么? ”
    “夫人难道都不想看到当初你指导苗民开林种茶,现在有了何成效么?”桑焉微笑道:“你可不知道那些苗山人在心底里是何等的感激夫人呢!”
    “是——真的吗?可大家不是都恨我么?” 金璃汐声音有些嘶哑道,“大家不是都不听我的么?”她想起当初她亲自为苗民示范如何栽植种茶时,不仅无人支持,得到的却都是苗民的蔑视与抵抗。
    到了最后若不是蓝远铮出现,那些苗民估计是会一直抵触金璃汐下去的。
    怎么,当初种下的茶树,而今也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么?金璃汐不由感慨时光的荏苒了。
    她本是哪里都不想去,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但见桑焉如此恳切,便也心软了。
    “我们可以随意走动么?” 金璃汐淡淡苦笑一下,道:“苗王不是有命令,需要我一直待在这间屋子中么?”
    “茶山离这里又不远,我们到最近的山头漫步就成了——”桑焉望着金璃汐,微笑道:“苗王除了不让你随意离开苗王寨外,其实有吩咐过我,要陪着你多走动——”
    提到蓝远铮,金璃汐那张苍白的俏脸闪过一丝阴霾,她低垂下头,并不想去接桑焉的话头。
    桑焉见金璃汐听到蓝远铮的反应,心知金璃汐对蓝远铮还是耿耿于怀,于是识趣地便不再提。
    两人终于相伴着来到了附近的圜丘山头上。山野中的空气很是清新,满山茶树碧绿,长势喜人,苗民都在采着秋茶。
    金璃汐走到附近的一课茶树前,伸出纤手去,轻抚着那翠绿的叶芽儿,漫山都是这样娇滴的碧绿,看来,她所移植的茶树林都已经成活了。
    闻着满鼻的清香,回到苗王寨的金璃汐第一次展开了欢颜,以后苗民对茶叶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了。金璃汐微微一笑,却发觉周围有些苗民站在不远处看她,虽然没有过来接近她,但看她的目光里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敌意与排斥。
    见金璃汐逡巡茶山,苗山茶农虽然远远站着,但离金璃汐不远处,有些人围在一起,好像在商量讨论着什么。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茶农跑过来,给金璃汐问过安后,他那张憨厚淳朴的脸上有着不好意思的神情,他请教着金璃汐:“夫人,您看,如今我们苗山秋茶收成不错,前阵子光顾着种茶了,没留意这做茶的手艺,想请教夫人这制茶的诀窍在哪里?”
    金璃汐朝着那些苗山茶农低低颔首,道:“茶叶的采择,分春茶、夏茶和秋茶。采茶则十分讲究时节。春茶一般在抽出一芽四叶或一芽五叶时采制,秋茶在抽出一芽二叶或一芽三叶时采收。”
    金璃汐边说着话,边从一旁的茶树示范性地摘下茶叶给茶农看,很快她的周围便聚拢了不少茶农,大家神情认真地听着金璃汐的演示与讲解。
    “你们将采摘下来的叶子,均匀摊放开来静置一段时间,茶叶的水分会缓慢挥发减少,变为柔软而容易揉捻,在加以揉搓揉制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手法与用时,”金璃汐环顾着四周,一边对茶农说道:“揉制得当一方面可以使茶叶内含的茶汁与茶的内质和芳香释出于茶叶的表层,将来冲泡时可以迅速溶解出来,增加口感,另一方面则可以使茶叶紧卷成型,以利于存储与运送。”
    金璃汐细致而耐心的讲解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苗民,大家将金璃汐围在中间,认真且仔细地听着金璃汐的详细讲解,大家黑红淳朴的脸上渐渐浮上敬佩与崇拜之色。
    桑焉远远地看着这一切,不由会心地一笑。看来,苗王说得对,夫人其实是个内秀的女人,她是个宝藏,与她越接触久了,就越能感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动人魅力。
    此刻桑焉只希望这一切的风波赶快过去,这样,苗王与夫人就不必如此痛苦了,桑焉迎着风,在心里默默为蓝远铮与金璃汐祈福。
    …….
    下得山来,金璃汐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健康的红晕,原本看着周遭一切的漠然眼神也光亮了起来,眼波流转的她,更增几分娇媚。
    桑焉笑着对金璃汐道:“夫人,你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美,你要常笑才能让身子快些好起来——”
    金璃汐看了一眼桑焉,嫣然一笑,道:“你瞧瞧,有什么值得高兴可让人笑的?”说着,她转眸凝望着如墨色的苗王寨,原本还明亮如星辰的黑眸顿时黯然了下来。
    “夫人,你——”桑焉见金璃汐又开始郁郁寡欢,正想再劝解金璃汐,却听见前面匆匆跑来了一脸焦急的锦瑟。
    看见了金璃汐与桑焉,锦瑟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桑焉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桑焉姐,你,你可算回来了,我找你半天了——”
    “找我?出了什么事么?”桑焉见锦瑟如此慌张,便关切问道。
    “不是,不是我找你,是,是苗王要找,找夫人——”锦瑟气喘吁吁道。
    “苗王,找夫人?”桑焉一惊,迟疑地问着锦瑟,“难道苗王来看夫人了么?”桑焉问着锦瑟,看了一眼金璃汐,不由替金璃汐感到开心。
    “是,不是——”锦瑟见桑焉会错意,连忙急道:“是苗王要夫人赶快上前厅去——”她转脸对着金璃汐说道:“夫人,苗王请您修饰一下,赶快随我到大厅里去见客人!”
    “来了什么客人么?为何要夫人出席?”桑焉问着锦瑟。
    “今夜苗王寨的客人都到场了,包括寨中的长老们——”锦瑟面色焦急,对金璃汐与桑焉道:“请夫人赶紧去大厅,方才锦瑟已经找了你们很久,再耽误了时间只怕苗王要生气了!”
    “那我让夫人赶快换一件衣裳去——”桑焉说着,便想让金璃汐回房去,换下原本一身素色的衣裙,这件衣裙也太普通了,她可不能让夫人在那些客人面前失礼。
    但金璃汐摆摆手,阻止住了桑焉的张罗,她轻声问着锦瑟道:“苗王今日要宴请宾客么?”
    “是!”锦瑟回答着金璃汐。
    “那叫我去是何意?” 金璃汐凝视着茫茫夜色,眼中一片凄清。
    “这个,我,我也不知道——”锦瑟有些惶然。“请夫人一定要去,否则,否则我,我要挨罚了——”
    金璃汐叹了口气,苦涩一笑,转头对着桑焉说道:“桑焉,我们随着锦瑟去看一眼吧——”
    “可是,夫人您现在这副模样——”桑焉有些发急,金璃汐却淡漠道:“就这样吧,我们去吧——”
    女为悦己者容,如今蓝远铮对她已情消爱驰,她又何必再拘泥于外表来讨他欢心。金璃汐想着,心口不由又涌出了几分苦涩与痛楚。
    直觉地,她明白今晚的夜宴应该是来者不善。
    …….
    还未走近大厅,便听到一阵激昂的“唪啪唪梆”的鼓声,令人心潮澎湃,铿锵有力。
    苗寨大厅内。众人皆在凝思观看一场视觉的盛宴。
    大厅中,一个清秀的瑶族男子用一条彩带绑着红、黄、白三色的龙凤长鼓,挂在自己瘦削的肩上,长鼓横于他纤细的腰间,他右手使掌、左手持竹片分别击鼓,随着音乐节拍着长鼓,那激动人心的鼓声就是从他手下击出,铿锵有力,余音缭绕。
    那瑶族打扮的纤细男子身边围着四个大汉,为他进行牛角、芒锣、唢呐的伴奏,他们列队整齐,鼓声山鸣谷应,振奋人心,与那男子的精彩击鼓与舞蹈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璃汐立在大厅门口,静静地看着正陶醉在精彩表演之中的那些客人。
    坐在大厅正中的是两位仪表堂堂的男子,金璃汐定睛一看,原来是她见过的熟人——文官李学儒与武官朱炫皓。二位大人与之前并无两样。
    文官李学儒依旧儒雅,武官朱炫皓依然英俊挺拔,不过武官朱炫皓似乎注意力并不在击鼓上,而是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蓝远铮则坐在两位大人的下首作陪,祝酒正在一旁张罗,而那些苗王寨的长老们也正襟危坐,矜持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不时颔首微笑。
    鼓声终于嘎然而止,那瑶族青年微笑着躬身向大家行礼,突听得一声娇俏的声音道:“公主真是多才多艺,连我看得都目不转睛呢!”说话的人是苗王寨的鄢澜公主,而立在场中央的击鼓人,却原来是女扮男装的瑶族公主——席若菲!
    鄢澜公主的话音还未落,场上已经响起了如雷鸣般的掌声,甚至连挑剔的长老们都含笑称赞。
    瑶族公主微微羞红了脸,不住向大家示意,但那双美丽多情的大眼望去的依然是苗王蓝远铮。蓝远铮那双俊秀而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柔情与期许,英俊的脸上笑意盈盈,他也在为瑶族公主喝彩击节。
    金璃汐立在大厅门口,看着蓝远铮与瑶族公主的眉目传情,她的心犹如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先是钝痛,慢慢地便渗出血来。
    金璃汐低垂下头,决定不管锦瑟是否会受罚,正想转身走开,身后却有一个声音低柔道:“怎么不进去?”
    说话人的声音金璃汐很熟悉,说话人的身影她也很熟悉,但此刻金璃汐却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甚至可以说,此刻她谁也不想见。
    就在金璃汐的身后,站着一脸温柔的俊逸男子——苏倦言!
    情痴爱狂·梦阑时恨如昨
    见是苏倦言,金璃汐面色一冷,便想避让开他,但苏倦言却上前一步,想拉住金璃汐的纤手。
    金璃汐一甩袖子,正要低声呵斥,苏倦言缩回了手,他低低道:“现在我连碰你也不能了么?”
    金璃汐目光冷冷,并不想再看苏倦言一眼。
    苏倦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恨我——但,我——”他还想说些什么话,金璃汐却冷冷道:“驸马请你自重——”说着,便想转身往回走。
    “璃汐——”苏倦言低声喊着金璃汐,挡在金璃汐身前,却不敢出手拉她。
    金璃汐被苏倦言挡着,既不想回身进到大厅,想离开又不成,她看着苏倦言,道:“请你让开!” 金璃汐说着话,望着苏倦言的眼神凄厉至极,“你究竟要怎样?你想逼我到什么地步?”她几乎是低喊出声。
    “我,并不想逼你——”苏倦言呐呐道。
    金璃汐只觉得满心的酸楚,这些男人都是些个骗子,什么叫山盟海誓,什么叫白头相依,都是骗人的!只有她傻,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
    金璃汐鼻子发酸,眼眸中已有晶莹的泪雾,她极力克制住自己,对苏倦言道:“让开!”
    苏倦言见金璃汐面色煞白,激动得全身颤抖,只好后退了一步,侧着身子想让金璃汐通过。
    但大厅里已经有人发现了金璃汐在厅门口的纤细身影。
    鄢澜脸上娇俏的笑容还未褪去,又看见了与金璃汐纠缠在一起苏倦言的影子!
    鄢澜面色骤变,站了起来,朝着苗王蓝远铮低声埋怨道:“哥哥,你看你那个新夫人!不光明正大进门来,竟然和驸马在那里偷看,成何体统?!”
    蓝远铮正和席若菲低聊,听得鄢澜的话,他蓦地抬起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直望向大厅门口,果真看见金璃汐背对着他和苏倦言贴得很近。
    蓝远铮那张英俊的脸顿时一沉,出声道:“金璃汐!”蓝远铮的声音不大,却把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尤其是武官朱炫皓,那双黑亮的眼眸中似乎有所期待。
    金璃汐闻声一震,回转过身来,见着蓝远铮不悦的脸色,她全身僵硬,站在那里不动。
    “过来!”蓝远铮面无表情道。
    金璃汐咬着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了蓝远铮所在的宴席前。当金璃汐从门口徐徐进入大厅时,方才还喧闹鼎沸的厅内顿时有片刻的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金璃汐的身上,让她犹如背扎针芒,浑身不自在。
    “我已经让锦瑟去叫你了,为何这么迟才过来?”蓝远铮眯缝着细长的眼眸望着金璃汐问道,他的眼中闪着一丝冷冽的光。
    金璃汐假意没有看到席若菲靠在蓝远铮身旁那亲密的样子,今夜盛装打扮的瑶族公主席若菲犹如仙女下凡般,娇弱轻盈,美艳无双。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人过目难忘,举手投足间,让人怦然心动。
    金璃汐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木然道:“是我走远了点,让锦瑟一时找不到人——”
    “我已经下令让你禁足,你为何不听劝告,还四处游荡?”蓝远铮森冷道,“叫桑焉过来!”有侍从已经将桑焉带到,推了上前。
    蓝远铮铁面无情道:“拖下去给我杖责五十下!”
    “不!”金璃汐一惊,慌忙向蓝远铮乞求道:“这是我的主意,不关桑焉的事——”
    蓝远铮冷冷道:“你以为你有特权么?违抗我的命令,你也一块儿要受罚!来啊,”蓝远铮一声冷喝,“将金璃汐也拖下去……”
    “且慢!”一个声音阻止了蓝远铮,蓝远铮循声望去,发现出声的竟是武官朱炫皓!
    “朱大人——”蓝远铮望向朱炫皓,原本铁青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他朝着朱炫皓笑道:“有何指教?”
    “下官知道有些冒昧,但还是请苗王手下留情,不要在下官面前责难金家大小姐,毕竟,我与金家大小姐曾是故友,请苗王卖我三分薄面,放过金小姐吧——” 朱炫皓话到后面,不由加重了语气。
    朱炫皓知晓金璃汐被抓到苗王寨时并不情愿,但今日一见,她果然受苦了。朱炫皓看着面色憔悴的金璃汐,他的眼里不由流露出怜惜与关切之意。
    “哦?朱大人也管起这些私事了么?”蓝远铮朗声大笑,盯着金璃汐的眼眸却没有笑意。
    蓝远铮哈哈笑了几声,对金璃汐道:“朱大人既然说你是他的故友,”蓝远铮加重了“故友”的语气,道:“他又是我们的贵客,既然他为你求了情,那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以后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朱炫皓连忙抱拳道:“多谢苗王大人!”蓝远铮眯缝起狭长而俊秀的眼,嘴角似笑非笑道:“朱大人客气了,我在管教内人,却让朱大人笑话了——”
    朱炫皓这才发觉自己太过情急,于礼不当,那张英俊逼人的脸不由悄然红了。
    蓝远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金璃汐与桑焉道:“你们还不快谢谢朱大人!”
    金璃汐带着桑焉走到朱炫皓席前,向他深施一礼,低声道:“多谢朱大人了——”
    近距离又见到金璃汐,朱炫皓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他慌忙站起来,红着脸,道:“别,别谢了——”
    桑焉谢过之后,便退在一旁,低垂着头等候差遣。
    蓝远铮却朝着金璃汐道,“你快给朱大人倒酒!”他说话的语气带着轻蔑与嫌恶,让金璃汐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震。
    “在朱大人身边添张椅子,让金家大小姐好好陪侍朱大人!”蓝远铮吩咐着左右的侍从。
    金璃汐立在那里,全身僵硬。
    朱炫皓红着脸推辞道:“不敢,不敢——”
    蓝远铮一笑,道:“为何不敢?金家大小姐才艺双绝,用来服侍朱大人与李大人是最合适不过了——”蓝远铮的话音刚落,周围的苗寨长老们便发出一阵愉快的哄笑声。
    蓝远铮也笑,道:“朱大人你也不用顾虑,女人嘛,这里多了去,随便你要什么的样的美人陪你,只要我蓝远铮有的,你尽管可以享用——”
    蓝远铮的话意直接而粗俗,李学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一旁悄悄扯了扯朱炫皓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被蓝远铮的话语迷了心智,干出什么有失仪态的事来。
    朱炫皓的眼却只是一直盯着金璃汐看,他也想控制住自己,但再见到金璃汐,他已无法再压抑住自己对她的想念与喜欢。对于蓝远铮的话,尽管有些直露,朱炫皓却无法拒绝。
    而站在席前的金璃汐却犹如风中的残荷一般,面色煞白,她的嘴唇轻颤,无法相信蓝远铮竟就这样像弃之敝履般将她转眼就送给了别人。
    她睁着眼,盯着蓝远铮,只想从他的那双眼眸里看出什么来,但她失望了,蓝远铮的眼眸里只有冷酷与无情。
    侍从已经加了座,有侍女上前来,手中微微使了力,将金璃汐按坐在朱炫皓的身旁。
    金璃汐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她几乎是茫然地被强迫地坐在了朱炫皓的身边,李学儒大人隔着朱炫皓向她微笑颔首,金璃汐还处于震惊与迷惘的状态中,看也未看。
    对面的鄢澜见苏倦言的目光一直盯着金璃汐看,不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苏倦言顿时回神,转身赔笑着哄鄢澜开心。
    正在招呼客人的祝酒见场上的情况如此,不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祝酒走到金璃汐身边,替她倒上一杯酒,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勿往心里去——”
    金璃汐咬住颤抖的唇,低垂着眼眸,微微颔首。
    既来之,则安之,祝酒说得好!眼下的她,难道要去死么?那也太对不起自己这条贱命了。
    别无他法,她只好暂且忍耐。
    金璃汐目视前方,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蓝远铮,她的心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地碎裂,丝丝的疼从胸腔里渗出,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朱炫皓微笑着,端起酒杯来,敬着金璃汐,“我敬你一杯!”
    金璃汐木然地端起银杯,仰头便一口干磬。
    “大小姐,可要慢点——”说话的人是李学儒,他瞪了一眼满心欢喜的朱炫皓,出声想阻止金璃汐。
    辛辣的酒灌进了胃,化成眼泪只想喷涌出来,金璃汐连忙忍住,她含着泪对着李学儒微笑道:“多谢李大人,我没事——”
    “真的么?” 李学儒看着金璃汐纤细娇弱的身子,关切道。
    金璃汐摇摇头,并不再多言。幸而朱炫皓与李学儒念在旧交,并没有遵循蓝远铮的话对她失礼。
    金璃汐只如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一样,要她喝酒她就喝酒,让她笑她就笑。她的灵魂已经漂浮在大厅的上空,俯瞰着这喧闹浮华的一切。
    酒过好几巡,鄢澜突然笑着对蓝远铮道:“哥哥,你不是有件宝贝么?”
    蓝远铮邪气地一笑,道:“我有宝贝么?我怎么不知道?是指这个么?”说着他的身子前倾,将瑶族公主席若菲圈在自己的胳膊中。席若菲羞红了脸,但并没有避开蓝远铮。
    鄢澜只是笑,道:“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你专门找能人巧匠打造了一支银簪子,据说那簪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快,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听闻了鄢澜的话,瑶族公主席若菲也偏着脑袋,笑问蓝远铮,“真的么苗王哥哥?那我也想见识那稀世珍宝?”
    蓝远铮只是含笑不语,他的眼角扫向了一旁的金璃汐,金璃汐低着头紧握住酒杯,心中百味交杂,听到银簪子,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蓝远铮,却看见蓝远铮拍了拍手,示意侍从将宝贝呈上来。
    很快,动作麻利的侍从便捧来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蓝远铮淡淡道:“打开!”
    锦盒打开处,众人都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叹,“真美——”
    只见锦盒里躺着一支做工别致,精巧惊艳的银簪子!
    数十朵连枝茶花形状的银花璀璨透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点缀着各色珍珠装饰的花蕊娇艳欲滴,散发出珍珠那种特有的圆润光泽,更为巧夺天工的是,那簪子的银花扇心有五只银风栩栩如生,鲜活得几乎要展翅高翔!
    “啊,太美啦——” 瑶族公主席若菲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银簪子的光芒似乎落进了她的眼眸里,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明亮的光辉。
    “是么?”蓝远铮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拈起了那支仿佛有生命力的银簪子。
    银簪子在蓝远铮的手上,如雀尾般散开,犹如行云流水般闪耀着独有的光泽。蓝远铮低低道:“这是我亲手设计制作的,只为送给一个人——”
    金璃汐的心怦怦直跳,却不敢抬头,她怕蓝远铮手中拿着的,是她的梦,轻轻一击,便碎了。
    即便如此,她忐忑的内心里依旧带了一丝期盼与希翼。
    金璃汐不敢抬头,场上静默了片刻,突然响起了惊呼与抽气声,金璃汐抬头一看,只见蓝远铮亲手将手中的银簪子插在了瑶族公主席若菲如云的鬓发上!
    这下不仅席若菲受宠若惊,就连一旁的鄢澜也嘟起了嘴,“哥哥,你真偏心!我以为你是送给我的呢!”
    我也曾以为你是送给我的……金璃汐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无底深渊。突然间,她似乎已经听不见大厅里喧闹的嘈杂声,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挣扎着呼喊,“他真的不要我了,真的,真的……”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与巨大的失落感让金璃汐几乎晕厥过去,她使劲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依旧坐在那里,清醒着,漠视着,承受着。
    即使是犹如血肉被活生生剖开的痛。她也要忍着。
    即使再也不爱了,她也希望在他面前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残忍地伤害她?为什么?为什么?!
    蓝远铮慷慨大方的笑声,蓝远铮对席若菲温柔的话语声,金璃汐都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希望自己从此就这么呆坐着成雕像,石化。
    远远地,桑焉望着挺直着腰杆,倔强坐着,面色却如大理石一般灰白颓败的金璃汐,鼻头一酸,眼泪便掉落了下来。
    金璃汐就这样一直僵坐着,直到宴会结束。
    在李学儒的冷眼下,朱炫皓还是没有胆量向蓝远铮开口要了金璃汐,只好恋恋不舍地随着侍从去上等的客房休息去了。
    金璃汐等人都走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桑焉悄然地走到金璃汐的身边,低声道:“夫人,我们也回去吧——”
    金璃汐不语,只是目光呆滞地,怔怔地向前迈着步子。
    桑焉跟在金璃汐身后,两人默默地往回走。苗王寨的秋夜,已经开始寒冷起来了,桑焉见金璃汐衣衫单薄,想把自己的外衫给金璃汐披上,却被金璃汐挡住了手。
    金璃汐依旧沉默不语,桑焉叫住了金璃汐,声音里带着哭腔,“夫人,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桑焉说着话,已经哽咽出声了。
    但金璃汐却惘若未闻,她一路向前行,桑焉边哭边跟在后面。
    金璃汐停下了脚步,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嘶哑,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甜美与温柔,“心都死了,哭又有何用?”
    金璃汐沙哑地低语,她整个人犹如秋天失水的花树,疲倦得几近荒芜。
    没有当初的善因,也就没有现在的苦果。是她自己蠢,是她愚笨,爱什么不好,为何偏要爱上自己的仇人呢?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认真过。
    可是他真的不认真么,却为何还要说出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来欺骗她呢?!
    明月如水,蓝远铮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明月为证,我蓝远铮只要金漓汐一个人,此生此世,永不负她!”
    “生同衾,死同椁。”金璃汐呵呵冷笑,声音沙哑而凄凉。
    “桑焉,我后悔了——”金璃汐抬眼望着茫茫夜空,她的眼神空洞而干涩,她低声道:“我后悔再回到苗王寨……其实,我当时就该死的——就该死的——”
    “夫人——”桑焉向前一把抱住了金璃汐,忍不住失声痛哭,“你别胡说,别胡说——”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