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真实的东西永远都是最不好看的
“是不是你拿的报告错了?”
我不敢去相信事实。
就算我和黄家赫都不用死了,就算是黄家赫不会被我感染了。我也还是,不希望这是真的。
对于一个深信得了绝症认为自己马上要濒临死亡的人来讲,告诉他快死了,和告诉他实际上是没病的……这两点,到底哪个要更残忍些?
我想,是后者。
北镇的日子,出院后的半年,死亡的yīn影一直笼罩在我的脑顶挥散不去。长此久久,等死已经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什么时候死,死在哪儿,无论老天给我什么样的安排和结局,我都完全可以接受。
因为知道要死,我在最短时间内想最快速消耗掉自己残存的人生。仇恨也好,爱情也罢。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拼尽全力去尝试去珍惜,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在满是悔恨后又变的满是遗憾。
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老人,他挥霍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财无牵无挂等待死亡时,医生却通知他误诊了。
我觉得,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但是我的情况,又稍有不同。我的艾滋病确诊病例不是一个人开的,在北镇时有确诊,在五院时也有确诊。
就当做我姨妈和那个蒙古大夫路博文做过手脚好了,但也不可能这么巧合。北镇呢?北镇是公立的精神病医院,所以每次体检都是找外院权威的团队来给病患做……
我想起来了,查出我有艾滋病的那次体检,正是路博文所在的五院医疗团队做的。
如果我不是以为得了艾滋病的话,我可能还在默默的忍受北镇的生活,致死都不会出来。姨妈这么处心积虑的,到底是想做什么?嗯?想让我报仇?想让我死?
我脑海中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明确,不管做什么,姨妈想让我死就对了。她对我好,亲近我,说要帮我报仇。她维护我,呵护我,处处都表现的为我好……她所做的一切一切,不都是为了我的遗产么!
以前,我也不是没怀疑过。在陵园那次,我就已经发觉姨妈不对了。她喜欢说一些为我着想的话,但却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对我好。她说我不要错过黄家赫,但我真和黄家赫在一起时她却是反对最激烈的。
姨妈一步步,一次次,她都在加重我的怨恨,唆使我去报仇。
我深信至今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表演好装的像,而是我真的全心全意相信她。我没有亲人了,爸妈死后,我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虽然我的过错严重,但我依旧是个小孩儿。我想要大人的关心,我想要亲人的谅解……在最无助最彷徨时候出现的姨妈,我对她是百分百的感恩和信任。
她说帮我报仇,她说要照顾我,她说是为了我的病好。
呵,这些最亲近的暖话,却是世间上最残忍的谎话。
从小到大,我花钱从来都不太在意。家里有钱,也惯着我花费。和卢生产生隔阂最多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的钱。当时我还太小,还不明白。我好多次都哭着问黄家赫,卢生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不就是因为钱吗?
黄家赫回答我的答案,今时今日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个通透。黄家赫对我说,确实是因为钱。有钱并不一定能买来一切,但你相信我,钱很多时候都能改变一切。
从卢生身上我领悟了这一点,从姨妈身上我更加的大彻大悟。他们所做的,不是因为深仇大恨也没有太多的虐恋情深。简单而又直白,直白的你不得不去相信。
他们出卖了所为,为的,就是钱。
我想起李清河临死前和我说的,卢志和姨妈非同一般的关系……我不禁怀疑:“黄家赫,你说,我爸爸的死,会不会是姨妈做的?”
没等黄家赫说话,我情绪激动的判断:“你还记得我们问卢生我爸爸死的事儿吗?我爸爸既然不是自杀的,总不会是意外身亡吧?姨妈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手里还有钱吗?要是为钱,她和卢志杀了我爸爸,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爸妈都死了,我还在牢里,谁会知道我家少了哪些古董钱财呢!问卢生是谁杀了我爸爸时,他那么激动……就是因为这事儿和他爸有关系吧!”
“你冷静点!”
黄家赫用力的抱着我,他嗓门有点大。隔壁号子里的犯人被吵醒,不耐烦的大力翻了个身。黄家赫低声安慰我:“这都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
“怎么会不一定?怎么会不一定!”我甩着脑袋,哭笑着说:“钱到底有什么好?为了钱,这些人都不是人了么?我给他们!我都给他们!还不行吗!”
我趴在黄家赫的怀里,哭的是泣不成声。
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送黄家赫的警察也过来了。黄家赫抹掉我脸上的眼泪,不舍的亲了亲我的额头。他低声说:“老天会给这些人教训的,我听警察说,倪菲因为死胎停留在身体里的时间太长,她的子宫严重穿孔发炎,已经被摘除了……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我爸妈已经在筹划了。等我们一出去,我就带你去美国。到时候,我们去加州……”
“黄家赫。”警察在外面催促着叫了一声:“该回去了。”
为了不继续惹麻烦,黄家赫只得起身离开。
黄家赫走后,我更是睡意全无。我坐在牢里的拐角处,一动不动盯着地面的坑洞出神。我一遍又一遍的默背圣经里的章节,却完全找不到真实的情绪。
这样的人生,就算是有黄家赫,我还有活下去的必要么?
但一想到我要是死了,黄家赫会自己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又觉得不忍心。加州……他要带我去加州呢!他说要娶我,他说要我信他。
我信他。
警察来时天已经大亮,他通知我有访客,我也仍旧蹲在拐角没站起来。
访客?我唯一相见的只有黄家赫,但他还是跟我一起住在牢里。
警察见我没反应,也只好作罢。可来看我的访客并不甘心,我没出去,她倒是自己进来了。
来的人,是郑亚娟。
098 犯人
郑亚娟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脱掉正装的她完全没显得轻松多少。她的眼皮红肿眼圈青黑,估计也是一晚上没有睡。
我动作迟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屁股凉的已经麻掉。我不知道要该说些什么,道歉或者是其他,听起来都像是毫无意义的屁话。
郑亚娟脸色忧伤,她的情绪也极为激动。不过她倒是没扇我的耳光,膝盖一弯,她直接给我跪下了。
“你……”
我连上前扶起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无意识的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生冷的铁栏杆,我这才停了下来。我大脑泛空的看着郑亚娟,喉咙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亚娟跪在我面前,她的头发虽然被熨染过,但已经长出了白茬。从我的位置看去,是星星点点的白。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边啜泣一边央求:“吕诺,我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儿子啊!我不能让他有事儿啊!”郑亚娟此时完全没有了大总裁的风范,她和一般妇人无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帮我救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我和他爸爸说的话,他完全听不进去!吕诺,我信你是真的爱我的儿子!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救他!上次北镇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我给你道歉!我给你下跪!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了!”
说完郑亚娟真的一下下的给我磕头,水泥地板都被她脑袋砸的“咚咚”响……隔壁号子里的犯人又不耐烦的翻了下身子。
“你……”我嗓子破音,说出的话有点突兀:“你要我怎么救黄家赫?”
听我这么说,郑亚娟也不磕头了。她跪着走到我的面前,胡乱的用手擦掉脸上污脏的泥血。她虽然激动,但也很好的掌握了自己的音量:“吕诺!这次的事儿是有人故意捅上去的。黄……家赫的三叔正处在晋升的关键时期,有他的政敌在后面扯他的后腿等着抓他的小辫子。他三叔这次不能插手其中的话,你和家赫都要坐牢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郑亚娟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去自首,你把一切都承担下来。四年前的案子,你就说是你自己伪造的虚假病例,是你威胁着家赫接的案子。只要你把一切都承担下来,家赫估计不会被判的太重。要是缓刑的话,他应该连牢都不用做……现在就连你回北镇也没用了,只有自首这条路。”
自首,那么伪造病历逃过牢狱,这是要罪行重判的。四年前我就被判为死缓,逃了四年,估计现在直接就是死刑。看郑亚娟的态度,问题如果不到了解决不了的地步,她也不会给我个晚辈下跪磕头。
到时候,我们去加州……这辈子,我想我是没命和黄家赫一起去加州了吧?
见我一直没有言语,郑亚娟绝望的继续磕头哭求。我看了几秒钟,缓缓的蹲下平视她,说:“郑姨,你不要这样子。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是不会让黄家赫有事儿的。你放心,就算是我死,我也要保住黄家赫。”
郑亚娟绝望的眼眸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抱着我嚎啕大哭:“吕诺!谢谢你!谢谢你!”
“不,是我要谢谢你,谢谢黄家赫。”决定去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我还要麻烦你,帮我最后做两件事儿。”
“什么事儿!”郑亚娟十分的坚决:“你是要钱还是要什么,都没关系。就算你要我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救我儿子,只要你救家赫!”
世人果然都是爱钱的,就连郑亚娟这种日进斗金的总裁,她都觉得钱能摆平任何……我哑然失笑,我都要死了,我要钱做什么呢?
“你帮我找下我的姨妈,你带她来见我,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她说。”我想了想:“既然黄家赫的三叔被人盯上了,那就算我全都认下来,也会被人查出蛛丝马迹的……”
郑亚娟以为我要反悔,她急急的打断我:“吕诺,你是不想……”
“请你耐心点,听我把话说完。”我冷静的安抚住焦躁的郑亚娟,说:“我会写下一份认罪书,然后在这里自杀。当然,自杀的东西要麻烦你帮我准备。刀子可能不太好带进来,要是方便的话帮我买安眠药好了。这个痛苦小一些,死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太难看。”
郑亚娟呆愣愣的看着我,我轻笑:“吓到你了?你放心,我可以用我死去的爸妈发誓,我如果不拼死保护黄家赫安全,就愿他们的灵魂永世不得安生。”
我的表情太淡定,太漠然,完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郑亚娟光鲜的来,又狼狈的走。虽然她得到了我的承诺,但她对我的承诺明显是将信将疑。
也是了,我要是把一切都推在黄家赫身上,没准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加上黄家赫三叔做的许多事儿,我也知道内幕……能放弃生的机会给别人,这种行为确实挺难让人理解的。
可黄家赫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为他做的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学过最有用的东西了——人自己犯下的错,总归是要自己承担。你自己走错路,你自己脚上磨出的水泡,你还想要别人替你疼吗?
那才是,真的不现实。
姨妈不知道去了哪里,郑亚娟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她。无论如何,我都想临死前把一切都问清楚。
我都要死了,秦征也不用在藏着掖着了。郑亚娟走后没多久,我就叫了他来。算是最后结算我的律师费用,最后再确认一下遗嘱。
“还要维持不变吗?”秦征听我讲完了所有的事情,惋惜的说:“这些钱留给你姨妈,我都觉得可惜了了。”
但看我依旧坚持,他也没再多说。最后抱了抱我,秦征带着我最后确认好的遗嘱离开了。
秦征刚一离开,隔壁号子收押的犯人又动了动。
这一次他不仅是动了,而是更加直接的站起身来……是个伊拉克人。
099 露脸
在英国留学时,我曾经对世界各地的人进行了一定的研究。
像是你不能送给墨西哥人紫色包装的物品或者是礼品,再比如你不能随随便便的触摸泰国人或者是印度人的头部。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出于礼貌问题,总归是不能见面就问别人是哪里人或者不是哪里人。能一眼识别出来是哪些人尽量避免冲突矛盾,这点,还是极为关键的。
我在英国的室友,她是日本留学生。因为交情不深,到了今天,她的名字我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不过她的男朋友我却记忆深刻,是个很帅的伊拉克人。
隔壁号子里的犯人,也是个很帅的伊拉克人。就算这里的灯光再不好,可他的面部特征依旧明显:棕色皮肤,脸型略长。浓重的眉眼,高大的鼻梁……最为明显的,便是他修剪的错落有致的小胡子。
海湾战争和90年通货膨胀时,国内来了不少的伊拉克人。因为我爸生意上的关系,我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但是最近得知的伊拉克人,就只有z先生一个。
不过我并不觉得小心谨慎的z先生会这样毫无新意的登场,所以我对隔壁的犯人并没有在意。
这个昨天开始一直被我们吵醒的犯人,发音极为不准确的叫我:“驴糯?”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声音上来听,这个伊拉克人应该很年轻,他面无表情的说:“晃驾鹤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我略微皱眉,问他:“你是说,黄家赫?”
伊拉克人点点头。
我并不信他:“你是谁?”
他想了想,在空中跟我比划了个“z”。
还真是z先生。
一向如此小心谨慎的z先生,怎么会开口跟我说话?这简直是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你给我发短信时不是说不能轻易说话吗?现在就不怕我录音了?”
“录音?”这些话他显然经常说,所以发音极为准确:“你要拿什么设备录音?”
连警察局都能蹲得,z先生也真是敬业……我问他:“黄家赫让你告诉我什么?”
“晃驾鹤说,”z先生停顿了几秒:“他说,你不要死掉。”
这还真像黄家赫会说的话。
我轻笑两声,避开这个话题:“你在我面前露了脸,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z先生意外的笑了,他笑的无比的狡黠:“怎么泄露?你又不一定会出去。”
看到我奇怪的眼神,z先生淡淡的解释:“你会死的,为了晃驾鹤。”
“我为什么一定会死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再问些什么问题,说的话就像是流水账一样:“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你不爱晃驾鹤吗?”z先生的眼神无比犀利:“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好吧,我无言以对。
z先生也没急着走,他卷起自己的迷彩裤,大喇喇的坐在隔壁号子里。我看了看他,问:“现在和你说话,要收费吗?”
“不用。”z先生很直白:“我对于将死的人,一向都很‘轻手软脚’。”
我对于z先生的乱用成语很无奈:“你是想说心慈手软吧?”
“你们国家的人……”我继续问他:“我一直都很不能理解你们中东那些国家的人,为了宗教理想,捆了炸弹就把自己往人群里丢……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已经很难了。怎么还会有人为了虚无缥缈的精神而死?难道你们就不会觉得这么做很傻吗?”
“傻?有什么傻的?”z先生满脸鄙夷:“难道像你们这样,为了钱不断的厮杀就好吗?精神宗教确实很虚无……可有人用生命去证实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没有质感。”
“你要为晃驾鹤死,难道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精神吗?你难道能说,你这么做不是因为爱他吗?”z先生学我说话:“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我轻笑:“我还以为你也是只认钱呢!”
“我爱钱,也认钱。”z先生无比的坦荡:“但是和钱相比,还有更多我爱的事物。”
我想起黄家赫,眼眶禁不住发热。我抽了下鼻子,问他:“我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吗?你知道那么多的事情,难道就想不出一条能让我和黄家赫活下来的路吗?你要是能我,我可以把我遗嘱里的钱通通都给你。”
听我这么说,z先生明显很心动。以他的能力,知道我的账户余额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反复思索了半天,终是遗憾的说:“抱歉,这一次,你和晃驾鹤只能活一个了。”
我叹了口气。
门外吵吵闹闹的,警察似乎抓小偷回来了。
“我有一个办法,应该可以行的通。”z先生漫不经心的往门外看了一眼,说:“去找你前夫吧!他应该有办法。”
“你说卢生?”要找他我还不如去死:“他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办法?”
z先生还是比较有职业Cāo守的,他知道的秘密多,但也不好随便泄露。他的中文不太好,为了能让我理解起来清晰点,他用英文告诉我:“你应该知道美国总统的选拔吧?”
“经济基础,永远都是能决定上层建筑的。”z先生手脚麻利的卸掉号子的通气窗铁,淡淡的说:“政要和商人,都是彼此需要的。有了钱财,政要才能进行选举。有了政策,商人才能赚钱。”
z先生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将铁窗整个扒下:“所以,站队是很重要的。黄继革要是倒台的话,哪些商人会得利哪些会失利呢?这个,你跟我一样清楚。”
黄继革要是倒台,那么一直和黄继革亲近的李宇,自然是要受到影响的。那卢生……
“想想李清河的死吧!她死了,李宇和卢生自然会站在对立面的。”z先生身手矫健的攀爬上通气窗:“还有,倪菲为什么会知道李清河和你说的话……是李清河自己告诉她的。”
“算是对老主顾的优待吧!愿主保佑你和晃驾鹤。”
z先生在窗口消失之前,他解答了我心里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但同时,他也给我带来了更大的疑惑。
卢生能有办法让我和黄家赫一起活下来……可是,值得吗?
100 公共情妇
在我想明白值不值得的问题之前,郑亚娟找来了我的姨妈。
不知道郑亚娟是用什么办法劝服的,姨妈来的时候已经是鼻青脸肿。她的鼻梁应该是最近被打断过,扭曲青紫的厉害。眼角的位置擦破了皮,嘴角好像也有点豁。
姨妈和我中间隔了张桌子,她不断的来回挫着手掌,看起来她十分的紧张不安。沉默了能有一分钟,我这才开口问:“姨妈,最近过的还好吗?”
“那个……”姨妈哆哆嗦嗦的用手去摸口袋,惨兮兮的说:“我能抽口烟吗?”
我摇摇头,指了下墙上的禁烟牌子:“这里算是公众场合,是不让抽烟的。”
姨妈顾虑的看了门外站着的警察一眼,只好作罢。
“诺诺,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姨妈的眼神闪烁,不安的说:“我还有点事儿,我得着急……要走。”
姨妈对我的所有关心果然都是假的,此时我的手腕被拷上住在警察局里,姨妈竟然问我有什么事儿?
她既然急着走,我还是抓紧有话直说的好:“我的病,是你和路博文做的假吧?”
“你的病?”姨妈一愣:“你的病怎么了?严重了吗?”
我也一愣:“我的病,艾滋……我去三院查过了,我应该是没有毛病的。宫宸医生说,路博文给我开的药都是有问题的。大概的意思,就是说那些药会让我看起来像是得了艾滋病一样。路博文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你不会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吧?”
“路博文这个混蛋!”姨妈大力的一拍桌子,忿忿不平的骂道:“他居然连我也骗!”
姨妈转头可怜巴巴的拉住冰凉手:“诺诺,这事儿我真的不清楚!都是路博文和卢志那两个混蛋搞出来的,我完全不知情啊!我只是帮卢志……”
“帮卢志做什么?”我冷冷的抽回手,问道:“骗我手里的遗产?”
姨妈点点头。
我冷哼:“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真的让我感染上艾滋病呢?这样岂不是更好,我出院之后,报仇未果,然后烂死在医院里。你继承了我的遗产,可以继续和两个男人一起逍遥快活。”
“我真的是不知道啊!”姨妈还在假装,哄骗着说:“诺诺,我真的是尽我所能保护你了。卢志确实说过要真的感染你,我是舍不得你,才假装欺骗你的啊!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费尽心力的去讨好路博文那个二傻子。我只是缺钱,缺的厉害……你是我姐姐的孩子,我怎么会想让你死呢?”
这还叫不知道吗?
“你和卢志是什么关系?”我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这笔钱的?”
听我这么问,姨妈倒是小声啜泣起来了:“诺诺,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我是真的不想啊……”
事情的经过,无比的恶俗。
卢生家的种子不怎么好,连带着卢生家的人全都是狼心狗肺。卢生有个叔叔,叫卢俊。这个卢俊,就是我姨妈的前夫。
卢俊人如其名,长的是无比俊俏。卢生要是小白脸界的翘楚,那他叔叔比他还要厉害的多。卢俊比我姨妈大了几岁,油头粉面巧舌如簧。我姨妈漂亮,追求的人也多。因为这样,她一小的心气儿极高,谁都看不上。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栽在卢俊手里了。
虽然长的仪表堂堂,但卢俊这个人不怎么好。他游手好闲,完全不务正业。姨妈年轻那点心思都放在美上了,下乡回来也一直没什么工作。两口子结婚之后常年是各家蹭饭,婆家没什么钱,我姥姥身体又不好,来的最多的就属我家了。
卢俊喜欢打麻将,有事儿没事儿就叫着卢生他妈来家里搓几圈。而卢生他爸的爱好和他们不太一样,他是偷**摸狗外带着酗酒成瘾。小叔和嫂子天天打麻将凑局子,闲着的卢志和姨妈就勾搭在了一起……时间没多久,这事儿就被卢生的奶奶发现了。
“我婆婆以前当过兵,是个暴脾气,她知道这事儿之后直接将我从卢家赶了出来。”姨妈哭的委屈:“当时家里的人都不用好眼神看我,百般无奈下,我为了生计做了高官的情妇。高官垮台之后,我又被转手送人。渐渐的,我成了高官们的公共情妇……多亏了你妈妈,是她收留了我,是她帮着我结束了被送来送去的生活。”
姨妈这个人,纯粹是风流惯了。加上她是过怕了苦日子,所以总想着法能不劳而获便能钱财进账。我爸脾气不算好,但对我妈,他是完全没有脾气。姨妈住在我家,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动了歪脑筋的她,想办法勾引了我爸。
“你也知道,我年轻时候下乡受了苦,不能生孩子。”姨妈的眼睛看起来更肿了:“我嫁人已经嫁的很失败了,要是不找一个好男人,我后半辈子要该怎么办呢?”
我极为震怒,手铐都被砸的哗啦响:“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爸爸,他是你的姐夫!我妈妈那么信任你,她供你吃穿养活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你是她的亲妹妹啊!你知道吗?我妈妈每次和我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儿时……”
“我和你爸真的没做成什么!”姨妈极力的辩解,她不像是在说假话:“真的!你信我!我还没做成什么,你妈妈就回来了!她跟我说了卢森堡钱的事儿,她说她死后会留这笔钱给我养老的!”
我冷笑:“那你现在想告诉我什么?你想说,这笔钱是我妈妈留给你的,所以你想要回来是天经地义?还是你想说,你是我和我妈妈的亲人,所以你带给我们的伤害,我们都应该一笑而过毫不在意?”
姨妈的脸色惨白,呢喃着说:“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从何而知这笔钱的存在的。”我重重的舒了口气,尽量保持自己的语调平和:“下面,请你不带作假的接着往下说。”
101 毒瘾
“你在北镇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去看你啊!”姨妈的眼神无比诚挚:“我也是真的想帮你报仇,况且,我是真的不喜欢卢生那个混蛋小子……”
一个无比惊悚的念头冲进我的脑海,我哆嗦着打断她的话:“姨妈,卢生的妈妈,不会是你和卢志杀的吧?”
卢生的爸爸鲜少出现,我对他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十七岁那年的雨季”。而卢生的妈妈,我可以说是极为熟悉。
卢生的妈妈李莉是典型的泼妇,她打麻将上瘾,说话从来是得理不饶人。邻里邻居的住着,基本都被李莉欺负过。我刚和卢生结婚那会儿,她那张刻薄的嘴把我里里外外的羞辱了个遍。我印象清晰的记得,李莉无比鄙夷的和她的麻友笑话我是穿婚纱的猪。因为这事儿,我在婚礼彩排时还哭过。
卢生这个人对我不怎么样,但是对他的爸妈,他绝对是孝顺的。对于卢志那种偷**摸狗的父亲,卢生都极为迁就的。那对李莉则更不用说了,卢生在我这骗的大部分钱都被李莉拿去打麻将输光了。
还记得有一次我帮着卢生送钱给李莉时,她是这么和麻友说的:“这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长的虽然又丑又蠢,配我的儿子嘛,自然要差了些。不是我儿子心好要了她,她这副蠢样子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他们老卢家选儿媳妇可挑呢!你看我现在长的不起眼吧,但年轻的时候也是……”
就算李莉在夸耀她和卢志的关系,但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分局好久了。
卢生的爸爸不太喜欢李莉,连带着也就不怎么喜欢卢生。之所以卢生起名叫卢生,卢志取意为是他姓卢的生的。
爹不疼妈不爱的卢生,在我看来总是多了几分忧郁伤感的气质。哪怕是后来得知卢生娶我是因为他爸急需用钱,我也没说什么。婚后卢生拿钱贴补他爸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卢生妈妈突然死亡,卢生对他爸爸的态度才转变的彻底。
到底李莉是死在床上,还是死在麻将桌上,这事儿谁都说不清楚。总之她那天是在打麻将,因为通宵了太多晚,打着打着她就睡着了。麻友叫了几次没叫醒,抬着将她放在了床上。等到卢志回家时,发现李莉已经脑出血死了。
李莉的突然死亡,让卢生很是消沉。从殡仪馆回来后,一向隐藏情绪极好的卢生竟然抱着我失声痛哭。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哭碎了,所以也没注意事情的不合理性……李莉的身体特别的好,骂人三四个小时都不带歇气儿的。怎么突然就脑出血,意外猝死了呢?
在李莉死后,卢生再也没给过卢志钱。卢生是这样对我说的,卢志从李莉的意外死亡中获得了保险的大笔赔偿,以后都不需要在从他这儿拿钱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以前不知道姨妈和卢生叔叔的关系,我对卢生的举动并没有多想。我只是单纯的以为,卢生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有钱。不过今天听姨妈说的这些话,我不禁产生了更深一层次的怀疑:“姨妈,卢生会来追求我,也是和你有关系吧?”
姨妈的唇抖的厉害,她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她不断的用手搓着膝盖,表情扭曲而又痛苦。
我问的问题姨妈都没有回答,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算是默认:“我说的么,我说怎么在我和卢生结婚时全家最赞同的就是你……你是怎么跟卢生说的?嗯?说我外甥女儿又傻又好骗,有的事钱可以给你们花?你是不是和卢生说,只要钓住我,你们以后都可以衣食无忧了?得了钱还不够,你们就想越要越多谋财害命了,是不是!”
姨妈狠狠的抓紧膝盖,污脏的指甲深深的抠进肉里。她小声而又无意识的对着我呢喃:“没有,我没有这么做。”
“没有?我看不见得吧!”连姨妈勾引我爸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能有的:“行!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就当这些都没有。我自己长个包子样,我不怪狗跟着。但我再问你,我爸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姨妈突然抽搐着倒在地上。她的的身体像大虾一样,来回的弓身再弹回。嘴角流出白沫,不断的嚎叫。
门外的警察听到响动,立马冲了进来。总共进来两个人,一个负责掐住姨妈的嘴避免她呛死,一个大声质问我:“她有癫痫?羊癫疯?还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了!”
我冷冷的看了说话的警察一眼,拒绝开口。
人都是怎么了,做坏事的坏人是坏人,做了错事的好人也当成坏人……就因为我年轻时犯的错事,有必要什么坏事儿都往我身上想吗?
就因为我带着手铐,所以就一定是罪大恶极吗?
查看姨妈的警察说了句比较公道的话:“小陈,你别冲动。这个女的应该是毒瘾犯了,跟吕诺没关系。”
说完警察撸开袖子看了看,姨妈的手上一排青紫的针眼。
毒瘾发作时居然会昏倒抽搐……想必姨妈的毒瘾已经十分严重了。难怪,姨妈会那么想要钱。这种瘾比艾滋还要命,不但会没命,更多的则是会丧失心智。
意外的是,姨妈昏倒没多久,宫宸竟然冲了进来。听警察说过姨妈是有人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我万万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宫宸。
宫宸匆匆的和我点过头,又急急的想要跟着被警察带走的姨妈。姨妈是会被送到戒毒中心,或者是被丢到大街上,这个我都无所谓了……不过我还是抓住宫宸,小声的告诉他:“帮我转告姨妈一声,就说我妈妈留下的那笔钱,我死后,也还是她的。”
不知道宫宸明不明白我说的话,但我说完了,也总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松开傻愣的宫宸,最后看了眼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姨妈。我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和警察回了号子里。
102 California Dreaming
我从会客厅往号子里走,走到拐角时,暗处突然伸出双手将我拉了进去。我安静的被抱着,腰间的手臂是我熟悉的热度。警察没有过来,而是识趣的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我轻声问黄家赫。
黄家赫微微讶异:“你居然知道我?”
“别玩了。”我转过身,笑说:“你还是律师呢!居然如此的不守规矩……你就不怕局里告你藐视警察?”
黄家赫哈哈一笑:“藐视警察?你新定的罪行吗?”
三天没见,黄家赫明显比刚来的那天邋遢了些。他的下巴上隐隐的泛着青,胡茬长的参差不齐。黄家赫动动弧度,嘴型好看。
“我刚才见到了宫宸,”我们难得见一次,我不想提那些沉重的话题,而是漫不经心的开着黄家赫的玩笑:“他比你要整洁的多呢,大律师。”
“是吗?”黄家赫不以为意的摸摸下巴:“你难道就不觉得我这样很有男人味儿吗?”
我不敢苟同。
黄家赫挪揄的犯着小心眼:“你见到我都不太热情啊!是不是突然觉得宫医生比我好?啧啧啧,你还真是绝情。”
“我喜欢宫医生,你应该感到高兴吧?”我好笑:“我喜欢宫医生的话,最起码说明你的脸对我还是有吸引力的啊……别闹别闹!别挠我的痒!我说正经的呢!怎么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我俩嘻嘻哈哈的在拐角的暗处打闹,看黄家赫没有太过伤感的情绪,我忍不住问他:“见过你妈妈了?”
“是啊!”黄家赫点点头:“我妈都把事情和我说过了。”
z先生见过我和郑亚娟的会面,我有点担心他会把我们会面的内容告诉黄家赫……可看黄家赫的样子,z先生应该并没有说太多。
“我妈妈说,咱俩的事儿问题不大。”黄家赫抱着我靠近他:“你安心等着,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郑亚娟不会和黄家赫说真话,而我,自然也不会说。事态现在已经很严重了,不死一两个人,要拿什么平息?
看我没说话,黄家赫不满的摇摇我的身子:“喂,我好不容易跑来见你的,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你不会真的看上宫宸,跑来私会他的吧?”
“你瞎说什么呢!”我不满的打断他的话,解释说:“是我姨妈来,他和姨妈一起。”
黄家赫大感意外:“他和你姨妈一起来?他不会看上你姨妈了吧?”
“你怎么变的这么贫?”我不禁皱眉:“警察对你用刑了?我怎么觉得你像神经错乱了呢?”
黄家赫轻笑着将头置放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没有啊,没有错乱。我就是很想你,一时之间什么都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我隔壁的号子里确实住着个话痨,我被他拐带的比较有说话的欲望。”
我们两个静静的抱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喂。”黄家赫叫了我一声,遂又沉默了。
我想黄家赫也不见得是真的不担心,毕竟我们两个还都被关着,未来会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他这么没完没了的说,可能也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不那么紧张罢了。
“黄家赫。”我也尽量找些愉快的话题问他:“世界上那么多的地方,你为什么想去加州呢?”
黄家赫反问:“你不是很喜欢加州?”
“我说过?”这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当然。”黄家赫的声音黯淡了一下,接着轻快的有些浮夸:“你留学的那年圣诞节,我和你聊MSN时,你跟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留学那年圣诞节,我其实并没呆在英国。因为想念卢生,我大老远偷着跑了回来。为了不让我爸妈知道,我连黄家赫也骗了。现在黄家赫问我们聊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也难怪你会不记得了,咱俩说的话也确实是忒多了点。”黄家赫不着痕迹的为我化解了尴尬,他轻声说:“当时我问你怎么没出去跟同学过圣诞节,你告诉我说你在看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你说你也特别想去加州。”
我实话实说:“我真的是一点都没印象了。”
黄家赫也没介意,他语气淡淡,却每个字儿都凿在我的心上:“你说完之后,我也找了《重庆森林》来看。当天晚上,我就开车从费城去了加州的圣地牙哥。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我从美国的东海岸开到西海岸。一路上我都在听电影里的插曲California Dreaming,我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带你去看一看……”
“别说了!”我脸上满满的都是眼泪,肌肉却痴痴的发笑:“我们这不就要去了吗?等我们一从这里出去,我们立刻去加州……不不不,我们先去你的学校,先去费城。到了费城,我们沿着你上次的路,一起开到加州去。”
黄家赫俯身抱紧我,他的眼里里是无限的暖意:“好啊!有你陪着,别说开车去加州,就是开车去北极我都去。”
我把脸藏在黄家赫的怀里,尽量不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住在这里这么多天,黄家赫身上的味道并不太好闻。警察偶尔留个情面给黄家赫开个小灶,但肯定不会让他在这里大摇大摆的沐浴更衣刮胡子。毕竟这不是能讲究的地方,警察也不会在乎号子里的卫生指数是否达标你是不是有洁癖。
估计时间差不多,黄家赫也该走了。我抱着他依旧不肯撒手,死死的搂着他的腰说什么都不放。
警察在拐角外面的走廊上催促黄家赫快些,在我们两个身体刚拉开些距离时,我又不舍得的扑了回去。
强烈的分离感让我不舍得松开他,我心里明白,这次,可能就是永别了。
不知道黄家赫是不是跟我一样的想法,他叹了口气再次抱住我,小声嘟囔:“要是在家里床上也这么……行了,我该回去了,我的访客还等着呢!”
“你的访客?”我问他。
黄家赫挠挠下巴,答我:“张璐。”
看我还是没动,黄家赫搬着我的脸和他正视,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儿的。我小时候算过命,大仙说我福大命大,能活到89呢!”
黄家赫不忘补充:“我和我的老婆,都能活到。”
我边哭边笑着点头,一点点的松了黄家赫的手。
黄家赫没提,我也没忍心问的是……大仙有说过,你的老婆会是我吗?
103 唯有时光
从会客室到号子,总共才200多步的距离,我走了能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我回到自己的号子,脸上已经一片平和。哪怕是看着在号子门口等我的郑亚娟,我也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要的安眠药。”郑亚娟泪眼婆娑的将药瓶放在我的手里:“诺诺……真的是谢谢你了。”
我摩挲了下瓶身,静静的问:“张璐,是你叫来给黄家赫的?”
郑亚娟点点头。
我轻笑一声,又问:“我得艾滋病的事儿,也是张璐告诉你的吗?”
郑亚娟略微迟疑,摇摇头说:“是周玲。”
姨妈……还是黄家赫猜对了。
“你怎么找到我姨妈的?”
郑亚娟这回没有停顿:“我知道她经常去的地方,她偶尔惹了麻烦,都喜欢藏那儿。”
“你和我姨妈,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打开药瓶闻了闻,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和我姨妈,你们两个的关系真是神奇。说你们两个好吧,但你俩总打的不可开交。说你俩不好吧,但你俩还总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往一起凑。你们两个都斗了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吧?”
郑亚娟摸不透我是什么心思,但为了讨好我,她应和的点点头:“好,以后无论周玲做什么,我都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她要是再抢你的老公的话,我同意你揍她。”我避开警察的视线,自然的将药揣好:“但是别像这次似的,留着她的脸吧!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要靠脸吃饭呢!”
郑亚娟奇怪:“你不是……我听说,你不是留了遗产给她?”
“你听说?”我挑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看郑亚娟的面色为难,我轻笑:“有什么就说吧!事已至此,你还怕我说出去吗?”
“咳……”郑亚娟尴尬的解释:“是家赫的爸爸说的,周玲都已经吹出去了,她说她要继承一大笔遗产。这次你姨妈还真不是我打的,是她外面的男人输了钱,别人都知道她有一大笔遗产,所以都上门找她要的。”
我哈哈大笑,我还没等死呢,姨妈竟然把钱都花出去了。
“你放心,诺诺。”郑亚娟认真的神态和黄家赫很像:“你救我儿子一命,作为回报,我会管你姨妈的。就算是她抢我的老公,我也把她当奶奶供着。”
“用不着,我会把遗产留给姨妈也不是因为我可怜她。郑姨,你跟我家多少年邻居了?我妈妈多疼我姨妈,你和我一样清楚。我把钱留给姨妈,就是为了让我妈死的能安心。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想我姨妈以后饥寒交迫,让我妈死不瞑目。”
“还有,”我拒绝郑亚娟的好意:“我不是救你的儿子,我也不是为了要回报让你赡养我姨妈……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救我爱的男人而已。”
郑亚娟看着我,她突然哭了出来。
除了黄家赫,我很少再会对其他的人表示安慰或者说些关心的话。哪怕她是黄家赫的妈妈,我对她的难过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我静静的看着郑亚娟哭,等到她的哭声渐小,我才缓缓的开口:“我的身后事儿,还要麻烦你。我死了以后,每年清明十五,麻烦你帮着给我爸妈烧烧纸……你就不用记着日子给我烧纸了,我的骨灰,我也不想留下。骨灰是撒海里还是丢山里,都随便你吧!只要,别让黄家赫找到就行了。”
“你……”郑亚娟的声音发哑:“你不要留骨灰吗?”
我笑的讽刺:“我留骨灰有什么用呢?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女,唯一爱的也只剩下黄家赫了。他那么聪明,自然会明白我是为什么死的。留下骨灰,也只是让他难过伤感,何必呢?”
“好,我明白了。”郑亚娟对我的态度明显好转,她简单的一句比我姨妈说的所有话加起来都真诚:“虽然我的道谢你可能不接受,但我还是要说。这一次,真的是谢谢你。因为你为我儿子和我们黄家做的事情,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我点点头,建议说:“换个人吧!黄家赫和张璐在一起,我不太喜欢。”
郑亚娟脸涨得通红,解释道:“诺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其实是……”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舔舔上唇,冷淡的说:“恋爱中的人,情之深深,意之拳拳。为了彼此去死,没准一拍脑袋就会做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面无表情的念叨:“黄家赫个大男人,要他一辈子守寡?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他肯,我还不舍得呢!不过,我还是不想要张璐。我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我毕竟也是小气的……想介绍,也别当着我的面做吧!”
郑亚娟的脸蛋涨红,眼里再次水汪汪的。
“那就再见吧!”我的语气还算轻松:“这一次,真的是要再见了。”
我招呼警察,转身要往号子里回。郑亚娟没有走,她一直在我身后看我。我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你和黄叔叔……除黄家赫外,你们还有别的儿子吗?”
郑亚娟一愣,她脸红的更加厉害。她年纪虽然大了,但却比年轻时还要好看。美人羞红脸,连一旁的警察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姨妈总是爱和郑亚娟比,其实在美貌上她真的比不过郑亚娟。一个女人的美丽,不在于她的眼睛有多大鼻梁有多挺。更多时候,则是身上散发的气质和气度。在这一点上,姨妈远远不及郑亚娟。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郑亚娟有点结巴:“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我不是听说了,我是切实的看到了。宫宸如果和黄家赫没有血缘关系,那都算我见了鬼了。
不过看郑亚娟为难的样子,再加上黄家赫说宫宸对自己的身世很避讳……既然黄家赫都没有去深究,我还是不要去说这件事儿了。
“没,没什么……还有,我的病是假的。黄家赫没事儿的,他会活到89岁的。你放心。”
说完,我转身回了号子里。
我自己静静的坐在号子里,内心一片的祥和。我的后脑勺抵在石灰墙上,脑海中不断的闪现和黄家赫在一起的画面。刨除掉卢生参与的那段时光,我们大部分时间还算是比较愉快的。
“If the 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
我轻轻的哼唱完这首歌,拧开郑亚娟给我的安眠药吞了下去。因为没有喝水,药片粘在喉咙里是干涩的疼。就算全都咽下,疼痛的感觉仍旧没有减轻。
身体变的越来越轻,意识似乎也变的越来越远。我感觉好像是和黄家赫正在去加州的路上,温暖燥热的阳光,让人愉悦而又轻松。
朦朦胧胧中,我仿佛听见黄家赫轻轻的问我。
“吕诺,你爱我吗?”
他年轻英俊的脸,一如往昔。
104 好使
我没有死,没有灵魂出窍,也没有去加州。
其实全盘我和郑亚娟两个都已经谋划好安排妥,我写的认罪书、需要在场的警察证人、适当的时长让我发挥药效……一切一切准备工作全都停当,就等着我吃了药,死掉。
我吃了药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非常非常的痛苦。整个胃部都火烧火燎的灼烧,脑袋更是混浆浆的阵阵恶心想吐。手脚四肢,都是麻凉麻凉的疼。全身都像是被碾零碎了般,四分五裂的被片成一块一块。
过去现在,什么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当初真不如选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以前我和黄家赫还探讨过,人濒临死亡那一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我吃药之前还想说要记着临死前的念头,等见到黄家赫的时候再告诉他……但我并没有这样的时刻,几乎在我药效将将要发作时,我便被灌醒了。
细长的管子被塞到我的嘴里,刚才吞药片时伤到的喉咙疼痛难耐。一股强大的水流顺着食道涌了进来,被塞满药片的胃部被涨的老大。强烈的压迫感迫使着胃部收缩,我不自觉的往外呕吐着。
要不是有人叫着我的名字,还紧紧攥住我的手,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接受北镇的“酷刑”。
我没有睁开眼,努力想用残存的意识将药片压回去……可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胃已经达到收缩的极限,由不得我强撑。
这真的是极为痛苦的过程,我的胃被反复的灌满又被仔细的排净。洗胃液在我的身体来回的流淌,将我整个人都洗涤的干净。
药物渐渐减少,人也一点点的清醒过来。虽然身体依旧无力,眼睛也还是睁不开。但我大脑里的意识,算是彻底被拉回来了。我甚至都能感觉出医生将胃管反折迅速拔出,他打开了消毒液,仔细的清洗着洗胃器械。
有人站在我的旁边,我也能感觉出他眷恋的触摸和不舍的眼神。他仔细的拿着纱布将我口鼻里的秽物清净,微凉的指尖细细的划过我的脸。
这样的触感,不是黄家赫的。
既然不是黄家赫,我更是懒得睁开眼。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索性放心的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喉咙口是割裂般的疼。隐隐的,我甚至能体味到食道上面满满的都是出血点。我的身子干瘪,胃被掏空,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出厚度……即使没有绝症,要死不活的样子也像是命不久矣。
我稍微动了动,右手的手腕吊着被拷在病床上。眼皮像是注了铅,无比的沉重。左侧没被拷住的手,在床边男人的手里使劲握着。他时不时的搓两下,似乎十分怕我突然没了温度。
坐在我床边的依旧不是黄家赫……是卢生。
卢生藏青色的西装粘着我吐出的秽物,上面花白一片,狼狈而又难看。他的头发也有些散乱,黑发之间黏住了药片显的格外滑稽。
我只是扫了一眼,遂又闭上了眼睛。我本身就没有什么力气,更是懒得抬眼看他。也没抽回手,就这样任由卢生握着。
本来我是想避免和卢生说话,闭上眼睛装睡的。谁知道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叽叽喳喳的女护士们吵醒。这个时候卢生已经不再了,但他的西装依然搭在我的床尾。
这里应该是监狱医院,基本上来这儿的病患都是犯人。护士们比北镇的更加嚣张,拿着托盘都是毫不尊重的摔摔打打。
想要给我量体温的护士更是过分,她拿碘酒棉花时甩了我一脸的药水。
黄色的碘酒药液顺着我的脸上往下滑,黄白搭配的颜色让护士们笑弯了腰。我没动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群笑的浮夸的女人。
“这人什么来头啊?”一个护士一边换药一边问另一个。
另一个毫不避讳的当着我面傲慢的答:“我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她昨天送来的时候差点都死了呢!是他前夫正好去警局探视,这才救了她。你是没看到她当时的样子,吐的那叫一个恶心!吐的鼻孔里都是药丸呢!”
“这是吃了多少药呀!”又有一个护士插嘴:“这么大的决心死,知道是为啥不?”
“我看她前夫挺帅的,不会是被前夫甩了吧?”
“我估计是,你看这个女的,眼珠都不动……听说以前还进过疯人院呢!八成,是个疯子吧!”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越说越肆无忌惮,有一个甚至放肆的戳了戳我脸上的碘酒。她随意的在我脸上画着花,问:“喂,我说,你不会是真的疯……啊!救命啊!”
我有太长时间活的都是完全没有尊严,现在哪怕是死,也同样死的没有尊严……为了维护自己那所剩不多的自尊心,我用没被铐住的手扯过一旁托盘里的剪刀,狠狠的刺进了摆弄我脸的护士的大腿。
可能是伤到了大动脉,护士大腿上的血如注一般喷了出来。洁白床单上是一片刺眼的红,我面无表情的拿过枕巾将自己的脸擦净。拔出剪刀,又面无表情的将它和枕巾一起丢在地上。
护士们惊吓的高声尖叫,有过来拉我的,有去查看伤势的。清冷空旷的病房,瞬间变的热闹非常。
卢生从门口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他丢下手机就往病床前跑。推开了压我在床上的护士们,卢生急着问:“诺诺!你怎么样了!”
我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冷淡的看了看四周,淡漠的用手抹掉脸上残存的血液和碘酒。
护士们见到卢生,立马炸开了锅。受伤的护士被抬走,可屋子里却依旧吵闹。卢生冷着脸扫视人群一圈,咬牙切齿的说:“少***在这儿鬼吼鬼叫的!伤了人,我们赔钱就是!你们都给我滚!都滚!”
“你怎么说话呢!”这里住院的,什么落马的权势没有?护士们脾气也不小,不依不饶的回击:“在这里伤了人,你以为是私了能解决的吗?我告诉你,你就算找院长都不好使!”
在一片吵嚷声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院长说话不好使,那我说的话,总归是好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