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胃癌
我拽住打算起身去开门的乔安山,问他:“会是警察来抓我们吗?”
“警察?警察凭啥来抓我们?我们在这儿又没犯法!”乔安山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没事儿:“我去看看,你在床上老实儿的躺着吧!”
虽然乔安山这么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我们在巴罗没有什么太要好的邻居,这大半夜来敲门的,估计不能是什么好事儿。
乔洛应该是先下楼了,楼下嘀嘀咕咕的,却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我披好毛衣外套想要跟着下楼看看,就听乔安山大喊:“爸!快点!有病人了!”
有病人会找王中医,在巴罗镇可极为少见。楼道里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王中医跟着跑下去了。我刚想要推门下去,乔安山就侧身进来了。
“你在床上躺着吧!”乔安山粗声粗气的说:“是向晚和安年成来了……你还大着肚子呢!你别下楼了!”
深更半夜的来,可能没什么好事儿。乔安山想要把我锁在屋子里=,可我还是挺着肚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怕伤到孩子,乔安山也只好放我出来,他让步道:“你一会儿别上前,也别多说话,听见没有?”
为了不被锁着,我连连点头。我拉着乔安山的手,在他不断提醒着“慢点”中,动作矫健的下了楼。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乔安山四个月前从一个当地人手里买下来的。二层小楼,有自己家的发电机和地窖。因为原来的房东太太得了抑郁症,一年极昼极夜的100多天日子几乎让她崩溃。这房子房东太太急着脱手,乔安山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我一直都不喜欢这房子里的装修,跟房东太太本人一样,装修风格看起来也有几分神经质。一楼的壁炉墙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说是因纽特爱斯基摩人的图腾。还有一些看起来yīn气沉沉的挂毯,总是会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和乔安山下楼的时候,安年成正自己站在挂毯旁边发呆。他手指夹着烟,但没点着。壁炉的火烧的旺盛,映照的他脸红扑扑的。
“向晚怎么样了?”我走到安年成旁边轻轻的问:“她晚上回去,是有什么事儿了吗?”
安年成回过神来,他用手抹了把脸,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他还算客气,道歉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大半夜跑来打扰你们休息……惊动你了,乔太太。”
乔安山说去倒水,炉火前就剩下我和安年成在。火苗映在眼底,跳跃出欢快的节奏,却丝毫没让人感觉到希望。安年成无比疲倦的叹了口气:“晚晚回去,她吐血了。”
我震惊的低呼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呕血呕了一段时间了,只是每次她都背着我,不让我知道。”安年成的十指插进头发里,他狠狠的拉扯着发梢:“我也真是够傻的,干嘛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受苦呢?”
“你……你别这么想了。”我尝试着出言安慰:“我听向晚说起过,说你是陪着她来看极光的是吗?你是帮着她实现她的心愿,这不能算是受苦。”
安年成笑的讽刺:“心愿?心愿能有什么用呢?她都要死了,还管什么心愿?”
乔安山送水过来,他接着上楼去帮王中医忙乎去了。我塞了一个杯子到安年成手里让他暖手,顺便自己也拿了一个。沉默了几分钟,安年成哑声说:“晚晚得的是癌症,胃癌,已经晚期了。”
果然还是老中医厉害,向晚的病情被他说中了。
“我刚认识晚晚那时候,不知道她有病。”因为向晚突然发作的病情,安年成的紧张不安都化作毫无头绪的絮叨:“我以为她是贪图虚荣才会接受那些男人给她的钱,我戏弄她、嘲笑她,甚至还和那些男人一样侮辱过她……哎,我以前到底都是做了些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把杯子在往他的手里推了推:“喝点水吧!”
安年成接过杯子,他还是没有喝:“晚晚怀孕的时候,我说要娶她,我想让她和孩子都有个名分。我知道,她其实也是很渴望婚礼的……但她坚决不同意嫁我,她说,她要是死了,那会在我的婚姻记录上留下很不光彩的一笔。”
“那你呢?”我攥紧了手里的杯子,温度未达心底:“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安年成自嘲的抿抿嘴:“她说的话,我当然都说好。”
我们两个虽然都不渴,可也全都喝了几口水。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左右,王中医这才从楼上下来。
王中医坐到安年成的对面,遗憾的摇摇头:“我是没有办法了……西医那面怎么说?”
安年成估计早就习惯噩耗了,他也摇了摇头:“西医也是这么说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在从中期往晚期转。等到我知道她得病那会儿,她的癌症已经转移到食道了。医生做胃镜的时候,管子都已经插不下去。她的食道壁上,都长满了……晚晚能撑到现在,完全就是有孩子鼓励她。她不能化疗,也不能吃药,还要怀着孩子……终于还是不行了么?”
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安年成几次哽咽。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他沉默了,这一尸两命,实在是让人觉得惨烈。
老中医看看我,说:“向晚叫你上去,她说她想和你聊聊。”
乔安山不断的给老中医使眼色,老中医浑然未觉的全部忽略掉:“你去和她聊聊吧!你们两个都是孕妇,能互相打打气儿。”
我看了眼疲倦的安年成,小心的往楼上走。到楼梯拐角那儿,乔安山伸手拉住我:“你别去了,让她睡一会儿。她身体那么不好,在连累你。”
“叔叔,我刚才听你说那些话,还以为你不一样了呢!”
我松开乔安山的手,执着的要往楼上去。乔安山不甘心的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我***是没黄家赫对你好,还是怎么样?吕诺!你倒是说出来!”
165 他乡最后怎可能当做故乡 特别加更
“黄家赫,”四个月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和乔安山谈论黄家赫:“他为我做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提。他不会跟我说他为我做了多少,他不会让我对他的付出而产生愧疚……这个,就是你们两个的差别。”
“吕诺,你对我不公平。”乔安山不客气的指出:“我对你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回报了?你自己心里的毛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辩驳,但也不想承认:“乔安山,这本来就不是公不公平的事儿。还有,我们现在能不能先别谈这个?我要上楼,你让开。”
乔安山其实长的并不丑,李清河的大眼睛就是遗传自他。要是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乔安山应该也挺帅的……乔安山的脸孔抽搐了几下,他讽刺的冷笑,幽黑的眼睛深不见不底:“是啊,黄家赫对你是够好的。什么都不对你说,连你爸爸的死,他***都不告诉你。”
“你别说了。”乔安山知道哪里是我的软肋,他知道往哪捅刀子能让我生不如死。我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哀求:“乔安山,我求你了,能不能别在极夜马上要到的时候和我说这个事儿?”
收起讽刺,乔安山让开楼梯的路给我。他脸上挂着笑,但更多的则是彻骨的冷:“吕诺,你去吧!”
“叔叔。”场面变成现在这样我心底很难受,毕竟乔安山这四个月对我真的是尽心尽力:“现在家里有外人,等向晚他们走了,我和你好好的聊这个问题,好不好?”
乔安山猛然转头看我:“等向晚他们走了,你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吗?”
我的嘴微张,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那***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乔安山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他转身去找安年成坐着去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轻笑。
话说的风轻云淡满不在乎,但谁心疼谁自己知道……是啊,要是较起针来,我真的是什么都给不了乔安山。乔安山的一句话,将我说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不仅逗笑了他,同时也嘲弄了我自己。
我叹了口气,接着往向晚在的房间走去。推门进屋,向晚正躺在床上休息。听门被打开,向晚笑着睁开眼睛:“吕诺,我还以为你睡了。”
“哦,没有。”我动作缓慢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啊!”向晚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她的笑让我心底泛酸:“王中医真的很厉害,他给我扎了几针,我就觉得似乎没那么疼了。”
我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向晚扬唇:“我和安年成,我们去了好多地方去看极光。呵,老天就好像是和我作对似的,偏巧哪里都看不到。”
“9月底的时候巴罗这里有过几次极光。”我对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你在这里再呆两天,应该能看到的。”
“芬兰、瑞典、挪威,我和安年成都去过了。但是无一例外的,我们两个什么都没看到。”向晚眼底隐隐的抱着憧憬:“你难道不会觉得极光很美好吗?我听人说,极光会在天地最安静最黑暗的时刻出现……那是上帝给你的希望之光。他会在你彷徨无助的时候,在茫野里给你指引一条生路。虽然你知道那并不是天亮,但起码也是希望。”
从林静身上我能感觉的出来,那些发自内心信仰上帝的人,都是真正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人。生活带给我们的苦楚,往往会超越人类能想象到的最大承受极限……我和向晚,我们都属于那种在柳暗里面等待花明的人。
话题起的有点沉重,我尽量调笑着说:“看极光是好事儿,但是你们两个可别赶不上飞机。喏,我隔壁住着的邻居,他就是三十年前来巴罗玩。结果没赶上飞机,他就一直住到了现在。有机会我带你去他家看看,他家里……”
“吕诺。”向晚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扣在我的手背上,她似是有些抱歉的轻笑:“我想求你件事儿……虽然很唐突,但这事儿,只能求你帮我办。”
我听到自己的鼻音浓重:“没事儿,咱俩还是挺有缘分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直说。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帮。”
向晚似乎是想要坐起来,我过去扶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我们两个都大着肚子,对看一眼,一起笑了。
“这个,你帮我给一个人。”向晚靠在枕头上半坐起身,说:“他叫木清晨,家住在z城城南的军区大院里。你到那里一打听,那儿的人都认识他。你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把东西帮我给他就行了……如果你不方便回国,那找个你信的过的人给他也行。”
放在我掌心的东西还带着向晚发凉的体温,我拿起来看了看,是枚钻戒。
“木清晨?向晚?”我笑着收好戒指:“你们两个名字倒挺有意思的。”
“是啊!”向晚的表情让我的心一痛,她说:“我们一个在早上生的,一个在晚上生的……我们两个,注定不能在一起。”
我握住向晚的手,她的手仍旧有点凉。感觉到我掌心的温度,向晚瑟缩了一下,笑着说:“我想,在所有人中,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所以这事儿求你帮我,我最放心了。”
“其实,你喜欢那个叫木清晨的人,是吗?”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可还是觉得xiōng腔发堵:“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和安年成在一起呢?”
“是啊,我是喜欢木清晨。我喜欢他,从我出生那天就喜欢他……”向晚说着似完未完的话:“但是没办法,人总归要活的现实一点。”
活的现实一点?活的现实一点还到死都拿着自己爱的人送的戒指不放?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都多多少少有点偏执。我想,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严重的妇科病了。
我不禁心情压抑,说:“安年成,我觉得他真的很爱你……既然你那么爱那个叫木清晨的,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166 爱人抑或被人所爱
向晚将问题丢回给我:“你应该也不爱你先生吧?我看的出来,你应该是很爱上次和你在医院的律师先生……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有人能听我说话,这让我觉得心情很放松。一种迫切渴望与人沟通的欲望,驱使我想说的更多。不过即便这样,我也不能讲太多对黄家赫不利的事情:“我和黄家赫,我们没有前女友现女友纠葛不清的问题,我们的关系要远比这复杂的多。”
向晚不是多嘴的人,我要是不说她不会主动多问。而她的事情,我就算好奇也不方便打听。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又何必徒增伤痛。
又闲聊了几句,向晚似乎有些累了。我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安心住在这儿不要想太多。为她盖好被子,我动作缓慢的走了出去了。
房门外,安年成正靠在墙上抽烟。烟雾缭绕下,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晰。可能觉得当着孕妇的面抽烟不太好。见我出来,安年成赶紧把烟掐灭。我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还没等走到楼梯,安年成叫住我。他绕到我面前,问:“晚晚,她怎么样了?”
“睡着了。”我不着痕迹的收好戒指,避免让安年成看到:“你先睡别的房间吧!别再把她吵醒了……楼上的客房,你睡哪个都可以。不过我们这儿,都得你自己收拾。”
安年成点点头。
我再次打算离开,安年成则又一次叫住我了:“晚晚,她问过我吗?”
这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合适,所以只好低头默不作声。安年成轻笑了一声,估计不用我明说他也能明白。他和向晚两个人的关系,真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看了眼外面的天,想着把话题岔开:“现在能是上午9点多了吧?这天还这么黑,真是要……”
“她提到木清晨了吗?”
安年成的问题太直接,直接的我都不好意思撒谎。我脸上的表情转换不过来,安年成立马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他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我更觉心酸,他说:“果然啊!晚晚,还是爱木清晨的。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呢?”向晚既然说我俩像,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能和向晚的心情有几分雷同:“向晚,她如果不爱你,她怎么会给你生孩子?”
安年成低头玩弄着手里的烟盒,他倏然抬头,狭长的眼睑拉出让人心凉的弧度:“她和我生孩子……她是被我强迫的,才会和我生孩子。她是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是生生被我抢来的。”
“那个木清晨么?”
安年成叹息:“是啊!就是他。木清晨和向晚……木清晨也是爱她的,只是她不想回去罢了。晚晚的心理我明白,她不想拖累木清晨。她一向都是这样,生了病也自己扛着。怕拖累木清晨,她和他分手。怕拖累我,她才不和我结婚。”
我开口,声音有些不稳:“别傻了,一个女人要是不想,谁能强迫她给你生孩子?尤其是向晚现在这种状况,她要是对你没有感情,她不会这么想保住这个孩子。”
话这么劝安年成,但同时我自己心里的想法也变的清晰……我的心里或者也是这样,就算黄家赫做的事情让我怨恨,但我还是爱他的。我想给他生孩子,生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可能吧!”安年成的语气不太确定:“也许你说的对,晚晚,可能也是爱我的。”
安年成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的情景,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仰头看了下棚顶,随即叹了口气。
“那个黄家赫,他还是挺有骨气的。”安年成说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恍惚:“虽然我和他打过架,但是和你先生比较起来,我要喜欢他多一些。”
我伸手轻轻抚了抚腹部,浅笑:“黄家赫,是要冲动一些。”
接着,我们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临回屋之前,我提了个很难以启齿的问题:“向晚,她说她以前……我有点想不通。”
“晚晚连以前的事儿都和你说了?看来她真挺喜欢你的。”安年成也没回避我,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晚晚家的条件一般,她爸妈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得知自己有病之后,她就和木清晨分手了。为了赚钱给爸妈养老,晚晚这才出来坐台的……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她和所有女人一样爱慕虚荣,所以我……”
说出这件事儿,安年成彻底的崩溃了。他身子像是被重物压弯,一点点变的佝偻。安年成的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他咬着唇,隐忍的流泪。
我想他以前一定对向晚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不然他现在也不能如此后悔。
看到安年成的痴情,我总是会不自觉地联想起黄家赫。我一边拍着安年成的后背一边变态的想,如果我要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掉了,黄家赫会不会也这么的难过。黄家赫会不会后悔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
这些问题我想,终究是得不出答案的。除非有一天,黄家赫能亲自告诉我。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想要黄家赫亲自告诉我只有发生奇迹了。
劝说好安年成,我自己回到屋子里去补觉。上午的天空依旧黑暗,不自觉的,我竟然也开始期盼起极光。
我没有打开屋子里的灯,摸着黑一点点的往床上走。刚躺下,身旁冷不丁的呼声吓了我一跳。伸手拧开床头的夜灯,橘光照亮了床上躺着的乔安山。
乔安山还是来找我谈了,虽然他知道我不能给他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来了。他可能是等的有点久,连衣服都没脱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向晚说,人总归要活的现实一点……这句话我能理解,但是我理解不了的是,为什么我想遵从我的内心坚持我的爱情,就一定是不现实的呢?
人,真的只能一再的向命运低头,一味的向噩运妥协吗?
我不知道。
乔安山被光亮刺激醒,他狭眼微眯的去看手表。黑暗让人的生物钟迷茫混乱,他嘟嘟囔囔的说:“这都快10点了……你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吃,其他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弄好了。我又不是开客房的,供他们住还要供他们吃……”
我没说话,动作迟缓的从床上下去。乔安山微微一怔,他嗖的一下收回脚。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他十分害怕我嫌弃他不讲卫生。乔安山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让我的xiōng口满满都是难掩的疼痛。
“吕诺,你这是干什么?”
在乔安山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我伸手帮他把鞋子脱掉了。乔安山看我,他随即展颜一笑:“你这是想还我的情?”
“吕诺,你不用这么做。”乔安山撇了撇嘴,他脸上的皮肉随着动作松动,样子看起来颇有些不以为然:“我乔安山这个人虽然抠门又小气,但是很多事儿我还能分的清的……肉包子打狗的行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我愿意打,你愿意叼……我没必要包子没了之后,再抱怨狗会吃……你到底***干什么呢?”
我不理会乔安山难听的话,自顾自的在他旁边躺下。我躺在床上,浑身提不起一点的劲。像是跑很远的路,我已经不再期待会有奇迹这种东西了。
乔安山深邃的眼眸内风云变化,这之中盛满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叔叔,睡吧!”咧了咧嘴,我笑说:“我要是饿了,我会踹你起来的。你睡这儿,我叫你还方便点。”
我们说要好好谈谈……乔安山要问的话我清楚,我能给出的答案他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浪费唇舌呢?
而且我想,和向晚一样。我们接受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男人,或许,这也不能算的上是低头或者妥协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同样是我们的真心。爱人,也同样渴望被人爱着。
167 极光
不过乔安山并不能理解我的这种心理,他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喜欢的就付出,不喜欢的就丢掉。像是他喜欢乔楚,他可以用一袋子钱去换乔楚的命。像是他想要和我在一起,他就可以不计较得失的对我好。
乔安山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和他在一起,最起码很多事情我都能安心不去想……我这么安慰自己。
“吕诺。”我闭上灯有一会儿,乔安山在一片寂静中不敢置信的问我:“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仿佛梦呓一般,我轻笑着开口:“摸吧,别太用力了,小心他踢你。”
乔安山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是有点太战战兢兢了。好像在他手里的不是肚子,而是一个巨型炸弹。如同有感应一般,乔安山的手一放在上面,我肚皮立马突兀的鼓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抗拒似的,狠狠踹了我一脚。
“呵呵。”乔安山跟着我轻笑:“这小鬼,跟他亲爹一样,臭脾气都不怎么好。以后生下来,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揍他……我要是揍他,你会心疼么?”
我生的,我能不心疼么?
想的有点入神,我停顿的时间也有点久。乔安山双手仿佛烫着了,他猛的抽了回去。
“揍吧!”我微微歪头看他:“我不说了以后让我孩子认你当干爹?你说的话,他要是不听,我也揍他。”
乔安山笑盈盈的露出牙齿,在黑暗中他的牙也显的白了些。他又把手放回我的肚子上,这回孩子人命般的没动。
我们两个人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虽然都没睡着,但谁也没说话。我唇齿间流连的酸涩感觉,却怎么都退不去。
向晚身体虚的厉害,她还执意不要去医院。开始的时候乔安山并不想让向晚他俩住在家里,乔安山坚持的观点是,要是有人死在家里,对孕妇会很不好。我和老中医,我俩都一再的坚持让向晚他们留宿。最后安年成答应送乔安山一栋房子,乔安山才勉强答应。
这件事儿闹的十分不愉快,要不是老中医的针灸技术能帮着向晚延长寿命,安年成也不能如此的坚持。给房子过手续的问题不是一两天能解决了的,乔安山一直惴惴的担心安年成赖账。安年成又是签字又是画押,乔安山方肯作罢。
为此,我私底下说过乔安山好几次,大家都在异乡,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乔安山每次都理直气壮的回我:“我没说不照应他啊!但是我也没说免费照应他啊!在我家又吃又住的,我没收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我彻底无语。
因为极夜要来,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天等到中午11点,天才稍微有点亮。天亮,但是也并未大亮,外面黑的像是yīn天,沉闷的让人感到压抑。
向晚分娩在即,这点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乔洛在他女朋友家借来了轮椅给向晚,每天趁着天亮的功夫我都推着她出去转转。
安年成不只一次的跟我说,让我劝说向晚去医院。我推着向晚在面散步,方便的时候也就随意提了提。而向晚,她似乎也没太往心里去。随着极夜的日子马上临近,我只好照实说:“向晚,你现在快生了,你去医院住住吧!王中医,他的针灸毕竟治标不治本啊!”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向晚的释然让人哭笑不得:“我的寿命到了,我自己清楚。”
“那你的孩子呢?孩子要怎么办?”我轻叹了口气:“现在去医院剖腹产的话,孩子不也是能活下来么?”
向晚略微沉吟:“不行的,按照我现在的体力,根本进行不了剖腹产……而且我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的癌细胞都过到孩子身上了。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我怀着他到现在,也只是尽自己的努力罢了。以后到底什么样,这还要看老天吧!”
我抬头去看灰黑的天,习惯了黑暗,阳光反倒让人无所适从。幽暗的光刺的我眼睛发疼,眼泪刚掉下来就被寒风冻住。泪珠掉在地上,碎出无数个晶莹剔透的冰碴。
天公作美这种事儿,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是少之又少。向晚苦苦追寻了大半个地球想要看的极光,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她的身体越来越消瘦,除了鼓的像皮球的肚子外,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肉。
我们心里都有数,向晚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好几次,我都看到安年成自己坐在一楼的客厅看着火苗发呆。我真的担心,向晚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他也活不下去了。
晚上我和乔安山躺在床上说完,忍不住自己躺在被里面哭了。我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乔安山心烦意乱,最后还是他大声呵斥才让我忍住哭声。
“有什么好哭的?”乔安山对我的哭泣表示嗤之以鼻:“你怎么像一个在大人那儿得不到玩具就哭闹的孩子?你见过老天爷什么时候会干锦上添花的事儿?火上浇油的话,他倒是不少干。”
我不是不明白这点,我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向晚现在的样子,总是让我产生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哀。这种悲哀从何而来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心里却很难过。
“乔安山。”我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你说我会不会也和你老婆一样,也难产死在病床上?我身体这么瘦,我真怕我熬不到孩子生下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乔安山的大声吼骂让我心里更加凄然,我的手无意识的反抱住他,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而这一次,乔安山并没有骂我。他长叹了一声,似乎也很害怕。
乔安山抱着我的胳膊都在发抖,但他仍旧威胁着我说:“你要是再哭,我就把向晚丢到北冰洋里冻成冰棍!免得你在这儿胡思乱想,烦我睡觉。”
我听从乔安山的话,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而有一件事儿的发生,却让所有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向晚终于等到她的极光了。
在她闭上眼睛死后的下一秒。
168 晚
向晚死的那天,日照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我几乎都没看到太阳,日光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安年成订的机票在第二天正午,早上起来我就开始帮着他和向晚收拾东西。虽然不能干太繁重的活,但叠叠衣服什么的,我还是能够做到的。本来向晚这种状态,她是不应该走的。就算是他们飞到西雅图,也要4、5个小时。这中间时间太长,很容易出意外。
向晚看起来柔弱,但她骨子里却犟的要命。安年成也说不过她,只好听她的安排。幸好向晚的状态不错,安年成多少还能放点心。我去她屋里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发呆。
“你起来了?怎么不再睡会儿?”我笑着递给她杯牛奶:“一会儿要走好远的路呢!你不好好休息,能吃的消吗?”
“我没事儿。”向晚轻轻拍拍肚子,她同样笑呵呵的看我:“我觉得今天肯定能见到极光的……吕诺,你能帮我把窗帘拉开吗?”
我动作迟钝的坐到床边上,说:“向晚啊!你这么喜欢极光,我觉得你应该留在这儿住。这儿虽然冷了点,但是环境还是不错的啊……对了,你见过北极熊没有?”
“没有。”向晚一摇头,她肩上的碎发都跟着掉下来:“你见过吗?会不会很凶?”
“我也没见过。”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高兴点:“不过我隔壁邻居家有北极熊的标本,他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呢!他买的时候美国还没对北极熊实施保护,现在是极少有的了。”
向晚笑的还挺有精神:“真好,我也想看看。”
“今天是不行了。”我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他家看。北极熊的标本看着还挺可爱的,但是听当地人说,活的北极熊都很凶呢!”
我在她的床边坐下,她的脸色苍白,但是眼神却炯炯发亮。我握住她的手,是意料之外的温热。顺着胳膊往上摸,却是一片冰凉。向晚全身的热度,似乎都集中在手上了。
“你研究什么呢?”向晚笑着问我。
我压抑住心头的不安,忙笑道:“你在我家住了几天,现在突然要走了,我还怪舍不得你的。”
“吕诺?”
“嗯?”
向晚笑:“你以后一辈子都和乔安山在这里住下去了吗?”
“应该是吧!”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先生完孩子,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一辈子生活在这儿,也挺好的。”向晚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盯着窗外看的入迷:“如果不是还有心愿没完成,我真的想留在这儿……到时候,我就让安年成在你家旁边的空地上盖栋房子。以后,咱俩的孩子手拉手一起去上学。”
“好啊!”避免我俩的肚子撞到,我小心翼翼的错开身子让她靠的舒服些:“到时候,咱俩送他们去上学。晚上在一起买菜……你不是喜欢吃乔安山做的捞面条吗?我天天让他做给你吃。”
向晚靠在我的身上,她笑的有点有气无力:“那真是太好了,乔安山的捞面条做的真是好吃。要是我和别人说,估计别人都不能信。唯我的大老板围着围裙在家做捞面条,说出去谁能信呢!”
“吕诺。”
“嗯?”
向晚拍拍我的后背:“你看,窗户外面那个亮,是有人家着火了,还是极光?”
听到有极光,我比向晚还要激动。我放她到床上躺着,然后赶紧走到窗户旁边去看。把窗帘整个都拉开,外面除了对面人家屋里亮着的火光,没有一点的光亮。
“向晚,你会不会看错了?没有啊!”
“我的心愿啊,估计永远都实现不了了。”向晚在身后突然说。
我还在不甘心的继续搜找,但外面除了黑夜还是黑夜:“我觉得你肯定是眼睛花了……极光就算出现的时间短,但也不会这么短啊!我知道了,可能是科考队那帮人放的烟花吧!你说呢?向晚?”
等到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向晚满身是学的躺在床上。我足足呆愣了能有十秒钟,这才想起去叫王中医。
我是真的着急了,大着肚子也跑的极快。乔安山被我吓的一脑袋冷汗,最后他看拦不住我干脆抱着我在屋子里找。
为了准备渡过极夜,老中医和乔洛安年成在地下室修理发电机。看到乔安山抱着我冲进地下室时,老中医还以为我早产了。
得知是向晚呕血,安年成丢下手里的扳子撒手就跑。
我的速度慢,我再回到向晚的房间时她已经奄奄一息的就剩下一口气了。安年成面无表情的坐在向晚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屋子里一片寂静。向晚吐的满床都是血,可却没有人敢移动她。
我看老中医,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向晚的肚子。
老中医叹了口气,遗憾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觉得xiōng腔炸开似的疼。乔安山想拉住我却被我撞开,我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大喊:“老天!你给富人钱财!你给官人权利!你让那么多人心想事成!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努力活着的人一点希望呢!你露出点光给我们看看!就这一次!还不行么!”
乔安山赶紧过来把窗户关上,我吼叫的回音都被他关在外面。乔安山不断的搓着我的胳膊,骂道:“你脑袋有病吗!你想骂,你在屋子里骂就好了啊!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冷么?零下40多度!你冻着自己怎么办!”
悲愤生出的余勇退去,我控制不住的发抖。要不是乔安山抱着,我可能直接就摔倒在地上了。
坐在床边的安年成用手给向晚擦了擦脸,他轻轻的叫了几声:“晚晚?晚晚?”
没有人回答他。
老中医上前为向晚号了号脉,接着又摸了摸向晚脖子上的大动脉。最终,老中医沉重的摇摇头,说:“她走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天空突然冒出一道亮光。蓝蓝绿绿的,飘渺而又空灵……是极光。
我抱着乔安山的脖子嚎啕大哭:“叔叔,你带我走吧……我受不了黑夜了,我不想呆这儿,你带我走吧……”
169 机票 端崖巧克力加更
“走,咱们这就走。”
看我哭的惨,乔安山急得拉着我就往外面走。我以为他只是想安慰我才顺着我往下说的,但谁知道乔安山竟然真的扯过外套往我身上套。我也顾不得哭了,甩开乔安山的手问:“叔叔,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带你走啊!”乔安山一本正经的说:“吕诺,我不是在开玩笑。没有黑夜的日子你能接受了,但是没有白天的生活你肯定过不惯。你还怀着孩子,极夜的日子你会精神崩溃的。”
乔安山话说的有道理,但是也太冲动。我们现在贸然出去,实在是太危险。现在不是在度假,乔安山也不是普通的退休小老头。出了巴罗,我们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没事儿。”我往后退步:“向晚的事儿,让我情绪挺不好的。等过两天我就好了,你不用把我的话当真……”
虽然这么说,可我的眼泪还是不断的往下掉。害怕屋里的安年成听到难过,我捂着嘴都不敢哭出声。
乔安山拉着我到他怀里,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个痛快。他满不在乎的安慰我说:“不就是死个人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别哭哭啼啼的了,让人看到简直太丢脸了。我说你别哭了!总哭,小心孩子生下来和你一样丑!”
“你才丑呢……”我不服气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我……我其实也长的挺漂亮的,是不是?”
“是啊!你长的漂亮,天底下属你最漂亮了!”乔安山现在还像个叔叔,他好脾气的哄我:“你要是不哭,就更漂亮了。”
这种哄小孩的手法十分低劣,低劣的我都笑了。
“我们现在也出不去。”我擦掉眼泪,实事求是的说:“汽车我们走不了,巴罗根本没有通向外界的公路……飞机的话,明天中午的是最后一班。这班飞机的票早在一个月前就卖完了,再有飞机经过,也要等到1个多月后了。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想想怎么修理一下发电机来的实际。”
“你少说废话。”乔安山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脸凑近我的:“你只要说你想不想走就完了,你要是想走,我就能想办法带你走。”
“你不会是想抢安年成和向晚的机票吧?”我瞬间明白了乔安山的意思:“乔安山,我警告你,我很严重的警告你。你如果威胁安年成把票给你,我以后就一句话都不跟你说!你怎么能想出这招来?你还是不是人啊!”
乔安山呵了口痰,他伸手打掉我的手掌,冷哼着说:“威胁安年成?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等着吧!”
我想要拦住乔安山,但他滑的跟条鱼似的。没等我抓到他的袖子,他一个侧身进向晚的屋子里去了。
担心乔安山说错话,我紧随他的后面跟了进去。老中医和乔洛都已经出去叫救护车了,屋子里只有安年成和床上的向晚在。向晚断气后身体正在逐渐僵硬,她的大肚子看起来更是硬邦邦的。乔安山的眉头皱着,表情纠结……我知道,他一向对死人都很是避讳的。
因为借宿的事儿,安年成一直都很不待见乔安山。向晚已经死了,安年成也不用委屈自己给乔安山好脸色看了。哪怕是现在乔安山让乔洛把安年成丢出去,我想安年成也没什么反应。
我能感觉的出来,从向晚咽气儿的那刻起,安年成的心就已经死了。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一向刻薄的乔安山这次倒是很有人情味儿。乔安山坐在安年成脚边的椅子上,竟然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这次别说安年成了,连我都是一头雾水。乔安山不是一般的冷血,能让他哭的事儿,可谓少之又少。
不过好在现在的场景如此,乔安山的眼泪倒也不显得突兀。不仅不突兀,乔安山的眼泪更是很好的拉近了他和安年成之间的距离。
安年成哑着嗓子开口:“乔先生,能麻烦你先出去吗?我想自己和晚晚呆会儿……我可以付钱给你的,麻烦你先出去。”
“不用,不用。”乔安山一把年纪了,他哭起来不免让人动容:“哎,你们两个呢,住在我这儿也有段时间了。向晚,是个好姑娘啊!每次我做饭的时候,她都主动来问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虽然话说的刻薄了点,但也是真的想为她好。她现在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乔安山的话句句戳在泪点上,他提起的场景,让我的眼泪瞬间决堤。安年成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只不过有乔安山在他哭的没那么放的开。安年成用手掌捂着脸,但他露在外面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乔安山!”我嗓子眼里发痒,可能刚才开窗户喊的时候冻伤了。我也不敢太大声,稍微调高音量就好像能吵醒床上的向晚一般:“我们出去了,别在这儿烦安先生了。”
乔安山抹了一把老泪:“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听乔安山这么说了,安年成也不好意思继续捂着脸。他把手掌拿开,满脸的水痕。乔安山递了张纸巾过去,我感觉乔安山是真的动了感情了:“安先生,我太太……我是说我的第一个太太,也是怀孕的时候死的。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就这么没了。”
安年成抬眼看乔安山,满脸的感同身受。
“哎,这里的医疗环境不好。”乔安山半起身拉我到他的身边,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早知道,我也应该带诺诺走的。她的预产期在极夜的时候,我真是信不过这里的医生啊……”
说完,乔安山抱着我的肚子轻微啜泣。
乔安山的举动让我有点反感,但是安年成在这儿,我也没办法推开他。安年成侧过脸去擦了擦眼泪,哑声说:“晚晚……晚晚走不了了,她要是走的话,也要等极夜过后包机走。”
“你带着吕诺走吧!别在这儿呆着了。”安年成侧脸的线条刚毅生硬:“先不说这里的医疗环境,就这里的气候,也不适合孕妇在这儿呆着。我和晚晚的机票,让给你们两个好了。”
“不用!”我咳了下,嗓子不太舒服的说:“安先生,你还是先走吧!向晚……你先把她留在巴罗镇医院里,等到极夜过去,你再来接她……你现在的心情不好,留在巴罗,对你来说太折磨了。”
“是啊!”乔安山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有几分做作的夸张:“安先生,你先走吧!哎,生死有命……希望老天眷顾诺诺,千万别和晚晚一样,在临盆在即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就好!”
安年成脸上的表情哀戚,我则恶狠狠的腕了乔安山一眼。乔安山说话,是故意在往安年成的伤口上戳。
“不会的。”安年成有时候说话难听,但他的心还是挺好的。乔安山这么说完,他哑声安慰道:“晚晚和乔太太这么好,她会保佑乔太太顺利生产的……而且,我是真的想多在这儿陪陪晚晚。等到极夜过后,我们两个再一起走,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乔安山的话里遗憾,但他的语气倒是挺痛快的:“那我真是谢谢你了,你不知道,我也是刚想到这一点,不然我和诺诺也早走了……话说回来,咱们两个一码算一码。虽然你把票让给了我,但是你答应好的那栋房子,我还是要……”
我狠狠的掐了乔安山一下。
安年成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他自然没功夫和乔安山计较。我明白安年成的心里感受,爱的人都没了,那些身外之物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乔安山顺利拿到机票,他也就不再和安年成继续浪费感情。又说了一些场面话,乔安山带着我匆匆从向晚的屋子里出来了。
“哎,死人的屋子就是不能呆。”乔安山脸上的泪痕犹在,可他却变了张市侩的脸。我就知道像乔安山这种没有同理心的人,他是肯定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等到咱俩明年夏天回巴罗来,这间房子一定要翻新。一想到卧室死过人,我心里就觉得毛毛的……吕诺!你干嘛去!”
我不想和乔安山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本来我以为他好了,但是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乔安山追上我,冷哼着质问:“怎么了,大小姐。我又是哪句话说不对,惹你不高兴了?”
“你怎么能这样!”也顾不得安年成能听到了,我沙哑着冻伤的嗓子反问他:“乔安山,你还是不是人?现在有人死了!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死人?人不都是要死的么!”乔安山的脸色一点点的僵硬:“医院每天都***死人!你还要我每天去医院床前哭丧啊!”
我和他的胡搅蛮缠讲不通:“你爱走你走吧!我不走!我不要用这种方式换来的机票!”
“你***没长眼睛吗?票是安年成自愿给我的!”乔安山气的直挥拳头,不能打我,他只能气的一下下殴揍自己的脑袋:“你不想走也得给我走!他***!明天中午我就算绑,我也给你绑到飞机上!”
170 能给的天亮
虽然我也不想呆在这儿了,但乔安山用这种方式骗来的机票我实在是难以接受。无论他怎么说,我心里还是隐隐的泛着膈应。乔安山这种行为,和从死人脚上扒鞋穿完全没区别。
我的脾气倔,乔安山也没比我好哪儿去。
救护车拉着向晚的尸体走后,我们两个陷入了全面的冷战。而之所以会陷入冷战是我的嗓子真的冻伤了,没法和他继续吵架。
晚上,乔安山更是气的没来我房间睡。我自己躺在床上,气鼓鼓的无处发泄。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我才翻腾睡着。
等我被乔安山叫醒时,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拉窗帘。虽然知道天是黑的,但我还是满怀期待的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眼手表,烦躁的挥挥手示意乔安山我不想吃早饭。
“还真是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了啊!”乔安山还是气哄哄的,显然这一晚上他也没睡好。看我又要躺下,乔安山毫不怜惜的拎着领子将我从床上揪起来:“起来!我们11点要赶到机场,机票的问题,安年成已经办好了。”
我忍着嗓子的疼,嘶嘶的说话声好像沁了血:“我不走!你爱和谁走谁走!我就在这儿呆着!”
“你在这儿呆着?”乔安山话冷的嗖嗖往外冒着寒气,他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因为强硬变的有棱有角:“你呆这儿干嘛?给向晚烧头七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肚子虽然大,但我还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床上跳了起来。乔安山被我吓到,他惶恐的瞪大了眼睛。我们两个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服输。
乔安山气的手指发抖,怒其不争的骂我:“你***傻不傻!你管别人那么多呢!你***管好自己就好了!我算是开了眼了,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肯定不会有人跑到殡仪馆和死尸握手!吕诺,你***真是傻逼!你在这儿,向晚是能活过来是怎么着?”
我知道自己留在这儿没有什么意义……但是问题的重点不在这儿!问题是,他靠着哄骗得来的机票我不想要。乔安山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说了,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乔安山是真的发火了,他撑起眼皮瞪大眼睛的样子倒是多了丝硬朗:“吕诺,我没跟你开玩笑。要是五分钟后我过来你没穿好衣服,后果,你自己看着办。”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无声的反抗他。乔安山没搭理我,转身出屋了。
乔安山说到做到,果然五分钟后回来的。见我还是穿着睡衣,他直接动手将我推倒在床上。我的肚子大,就跟个球一样轱辘着仰了过去。
可能乔安山也想到我不会穿衣服了,他进屋的时候甚至还自带打包的绳子。我倒在床上后,他手脚麻利的用我身下的棉被将我裹了起来。
我惊恐的蹬着腿:“乔安山!你干嘛!”
乔安山也没说话,他三下五除二把我裹的跟个粽子似的。就算累的气喘吁吁,乔安山也没停下。裹好我,他粗声粗气的叫:“乔洛!你过来!”
能有一分钟,乔洛敲了敲门探头进来:“山哥,你叫我?”
“把她给我抬车上去!”乔安山转头对我说:“吕诺,你要是不服气,你就叫警察把我抓起来吧!”
“这个……”乔洛愣头愣脑的问:“山哥,这样不好吧?”
我气的咬牙吱嘎响,恨得牙痒痒。乔安山知道我害怕他被抓,他知道就算把我捆上飞机我也不会和外人多说一个字儿的。
“把这个戒指给我装着。”我说话的时候,乔安山正收拾我梳妆台的抽屉。我沉声说:“那是向晚留下的。”
“死人的东西,留着它干嘛。”乔安山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但他还是把戒指给我装到化妆盒里了。
极夜之前离开巴罗的机票和国内春运差不多,毫不夸张的说是一票难求。要不是安年成和向晚走不了,我和乔安山是死活挤不上飞机的。
我们来巴罗的时候是悄无声息,但我们走的时候却是惊天动地。乔楚得知我们要走,他死命的抱着乔安山的大腿哭。这次乔楚哭的无比凄惨,气的乔安山直骂“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干什么没好死的哭”。
老中医还算是比较冷静,他少有的赞同乔安山的决定:“你们两个走了也好,在这儿里,真的不是长久之计。冬天日照短,人本来就容易患上精神类的抑郁。何况这里是完全没有日照呢?……你们先出去走走,等到极夜过后再回来。”
听老中医这么说,乔安山的意志更加坚决。从家里开到机场,我真的就这么一直被乔安山捆着走。
飞机安检前,乔安山才将被打包的我解开。我俩气的都不想和对方说话,但乔安山还是不放心的又给我套了个外套。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知道现在想留下已经是办不到了。要走……那就走吧!老中医和乔洛说他们会经常去看安年成的,我估摸着安年成也不能出什么事儿。
马上要正午十二点了,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发黑。椭圆形的天际,像是蒙了一块巨大的黑幕。对阳光的渴望,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它扯开。坐到上飞机,这种冲动反而更加明显。
因为向晚的身体不好,安年成当初订的是小飞机的头等舱。不仅环境优渥,整个机舱更是只有我和乔安山两个人。
乔安山黑着脸,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除了帮我这个大肚婆系安全带外,他一句话都没说过。飞机上漂亮的空姐挤眉弄眼的多次来问乔安山是否需要吃喝,也都被他用蹩脚的英文骂跑了。
接下来的旅途,我们两个更是谁都没搭理谁。
乔安山虽然不和我说话,但是该为我做的却一样都没少。中午吃饭前要吃什么营养药,吃完饭之后要吃什么维生素,他都记得清楚。
没有人说话,长途旅行变的异常无聊。飞机轰隆闷热,吃过午饭后没多久我就开始犯困。外面天黑的厉害,我也懒得放下挡光板。俯瞰窗户下方荒凉的阿拉斯加大陆,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扭头瞥了眼乔安山,他也是闭着眼睛靠在机窗上。不知道是不想和我说话还是真的睡着了,乔安山的表情看起来冷漠而又疏离。他松懈的皮肉上直白的表述着四个大字,请勿打扰。
我又将视线转到窗外,再次叹了口气。
从企图接近乔安山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冷血而又抠门的糟老头。为了保护不孕的女儿逼着女婿去做结扎,为了讨好对自己有利的官员假装和我结婚,为了掩盖自己强奸的事实而逼死张璐……可能因为这四个月在巴罗的生活太正常,正常的我已经忘了乔安山做过那么多残酷绝情的事情。
黄家赫从小家庭幸福衣食无忧,所以黄家赫有一颗正义而又仁爱的心。虽然黄家赫对我有所欺骗,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黄家赫是个正直的好律师。
可乔安山不一样,他自小吃百家饭长大。除了乔家村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乔安山是属于活在道德边缘的人,他习惯了争抢厮杀。
过程无所谓,结果最重要……这是乔安山的生活方式。
而我用看黄家赫的眼光去对待乔安山,确实是很不公平。巴罗是我自愿来的,而乔安山也是我自己认可的。在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我还奢望着他德艺双馨,这完全就是我的错。
想着想着,我靠在机窗上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中,乔安山似乎给我盖过一次毯子。我低声嘟囔了两句,连自己都没听清说什么又偏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特别长,连带着,也做了个特别特别长的梦。
梦里我和向晚都平安的生下了孩子,她生了个男孩我生了个女孩。她真的和安年成在我们家房后的位置盖了栋房子,每天我们两个都会一起送孩子去指定位置坐校车。送孩子上学后,我们两个在一起去买菜……在梦里,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很费力的想了想,这才渐渐回想起来向晚已经死了。她没生下孩子,她和孩子一起死掉了。
我和梦里的向晚说她死掉了,她只是笑着说我傻。可我记得清楚,向晚确实是死了。在冬天第一次出现极光之前,她就死了。
向晚说我记错了,她让我回家去问乔安山。我在巴罗漆黑的大街上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乔安山。我不断的叫他的名字,除了黑暗没有人回答我。
我有些心慌,跑着往家走。我隐约记得自己肚子大了,是不能跑的。但是梦里混乱,我又觉得我生完孩子了。不知道怎么走的,反正我是到家了。
是到了我在x城的家,我爸妈的家。
推开门,坐在家里的是黄家赫。棚顶的水晶大吊灯开着,晃的我眼晕。我嘀嘀咕咕的说:“黄家赫,你把灯光掉……太亮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梦境全部定格。我站在镜子外看着镜子里的人,伸手去摸,镜子映出的影像,所有的一切瞬间碎成齑粉。
我费力的睁开眼,完全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挡光板没有放下,西沉的太阳带着橘色的光晕耀目而又刺眼。
久未相见,我被太阳刺得整个眼眶都发酸。
“吕诺,我活了半辈子,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给不了你光鲜体面的生活,我也做不到你要求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乔安山看我睁开眼,他指了指正在下坠的太阳,说:“吕诺,这个,是我乔安山能给你的……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