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
直到门被关上,何绮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拿出医生开的药膏,对着韩文的说明书发了会儿楞,心里琢磨着这种药膏的使用方法,总是大同小异的,外用,涂上就好,总不能一个牙膏袋包装的东西,最后是用来口服的吧。
有点艰难地站起来,擦伤虽然是很轻微的伤,但是因为面积大,疼起来却更揪心,忍着疼走了几步去卫生间,在上药前准备先稍微的擦拭下患处,挺费力地刚清洗完,才要走出卫生间,门铃却响了起来。
打开门,门外站着提了两个购物袋的刘秘书,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道:“何绮,于总让我帮你买点吃的喝的,不方便动就先好好养伤,别到处走,还有,他说你大概需要上药,让我过来帮个忙。”
何绮伸手要去接刘秘书手里的袋子,刘秘书一闪身,自己走了进来,说道:“你别管了,浑身上下都是伤的,碰到哪都不好,现在上药吗?我帮你。”
何绮关了门,有些赧然地看着刘秘书正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在她的床头柜放好,瘸着腿蹭过去赶紧说:“刘秘书,其实没多严重的伤,没那么娇气的,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刘秘书回头冲着何绮一吐舌头,“这可是于总给我安排的工作,你也不用跟我客气。”
何绮其实原本也并不是很擅长客气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看刘秘书放完东西,敛好购物袋,她才匆忙地想起也许该倒杯茶给刘秘书,转身去找茶杯,重心不留神落在扭伤的脚上,疼的吸了口气。刘秘书赶紧扭头拦道:“何绮,你快坐下吧,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给你拿。”
何绮讪讪地笑,也不好意思再说自己要去做什么,便只好坐了下来。自己跟刘秘书在公司几乎除了在电话里说过几次话以外,就再没有过任何交集。因为不在同一层办公,甚至连见面都是极少见到的。可是这次出门,却是一次两次的麻烦人家,到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心里的歉意和谢意了。
刘秘书倒是十分好脾气的姑娘,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看见何绮坐了下来,她就拿起丢在床上的药膏问何绮,“是要涂这个药吗?”
“呃,刘秘书,我自己来就行,你真不用管。”何绮赶紧说道。
刘秘书皱皱鼻子,笑得十分可爱,自己一边往洗手间走着,准备去洗手,一边说道:“那可不行,于总可是交代我,你自己不方便上药,让我过来帮忙的,还说,你要是说不用我帮忙,他就亲自来。”
何绮听完这话自己翻了翻白眼,也没接话,自己便去拿药膏,然后费力地把腿想盘起来,好能够到患处。可是膝盖上的擦伤正在关节处,包扎的本身就有点厚,不太容易打弯,加上一动还嘶嘶地疼,呲牙咧嘴了半天,等刘秘书从卫生间里出来,还是看见她一头汗地在那试图能自己摸到脚踝。
“行了,何绮,都说了我来,你一个伤员逞什么能啊。”刘秘书赶紧坐在旁边,接手过来何绮的工作,一边涂上药缓缓地揉着,一边跟何绮聊天,语气挺同情地说道:“何绮啊,你也真是可怜,来到这边就是又生病又受伤的,明天好不容易公事忙完了,能自由活动,估计你这样也够呛能出去逛街了。”
何绮自己也是气馁地笑笑说:“可不就是,出门没看黄历啊,简直就是诸事不吉。”
刘秘书也叹气,“本来还说逛街的时候,咱俩能做个伴呢,这下又剩下我自己了。”
何绮歉意地笑笑问,“那于总和翟助理呢?他们不是也没事了,总是也要出去玩玩的。”
“快得了吧,逛街这事要是跟男人一块,不是他急死,就是我气死。要是自家的男人还好,这种半熟半不熟的,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舒坦呢。”
“倒也是。”何绮赞同地点头,想起以前跟岳恒在一起时好像就是,对于逛街这事,似乎永远是两个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岳恒顶不耐烦何绮走到任何一个商场的小推车前,就要把里边所有的东西从头到脚翻个个,最后却还是什么也不买,然后到处试衣服,试了十件却最多也就买一件,总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何绮每次都会很刁蛮地挑眉问他:“怎么,你恨忙啊?有好多急事要去做啊?陪女朋友逛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我受不了你光看不买啊。”岳恒皱眉。
“我看的都买你还不得破产啊,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何绮傲娇地甩头,继续锲而不舍地在打折的小车里翻找着看着顺眼的衣服,心里叹气,其实她也还真不是舍不得买,只是岳恒无法理解这种淘东西的乐趣。就好比在一大盘子剩菜里挑出个虾仁吃,比吃一整盘清炒虾仁更有满足感。这事,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岳恒看何绮似乎有些生气,倒是也会小心讨好,“小绮,那以后我赚了大钱,只要你看一眼的东西,我就买给你,也省的你这么算计。”
何绮斜睨他,心里有种甜蜜的幸福,嘴上却说着:“用你。”
岳恒有时还真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毛病,看何绮这么说,反倒是腆着脸,赶紧拿起何绮才挑出的几件衣服跟售货员小姐说着:“这几件多少钱,都要了。”
于是何绮最后会喜滋滋地拿回去几件,也许这辈子也穿不上几次的衣服,而岳恒也还挺自豪自己当时的大方,讨好地问何绮:“老公对你好吧?”之后无论是吃饭还是看电影,余下的节目都是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中进行。虽然下一次再逛街,也许仍旧会上演之前的小小矛盾。但,那就是那时的生活,为点小事闹闹别扭,好像感情再会变得更好些似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几个字,何绮和岳恒之间似乎从来就没上演过。
然后,便再没有然后了。
那生活中本不该和他们有太大牵扯的小插曲,最后却成了他们之间感情致命的硬伤。再不用去追究什么原因和过程,终是他们的错,才让宜丹最后走上了那条绝路,而她与岳恒的爱情,也在宜丹离去的那一天彻底走进了绝路。
“何绮,那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我给你捎回来。”刘秘书的声音,总算唤回了何绮再次沉浸于往事不能自拔的情绪之中,勉强地笑笑,想起阿蒙要的BB霜,便给刘秘书说了牌子。
“哦,这个牌子的BB霜是好用呢,我也要买的。”两个姑娘聊起化妆品和衣服,何绮总算不再被刚刚的回忆左右了情绪。
涂完了药,刘秘书站起来说:“我一会儿出去吃饭,给你带吃的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叫客房服务吧,你去吃你的不用管我。”何绮说道。
“没事啊,只要是你还不太饿,我捎点吃的回来给你又不麻烦。”刘秘书说。
“倒也不是饿,只是我吃不惯他们韩国的东西,就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所以干脆就叫酒店送点快餐来就好。”何绮声明道。
“嗯,也是,的确是没什么太好吃的。行,那我不管你了,你要是忽然想起要吃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九点之前肯定回来的。”刘秘书说完,又左顾右盼了下说道,“水啊,零食的,我都给你放在床头柜了,刚才想给你找几本杂志来的,可是没找到中文的,你无聊要不就看会儿电视吧,收费频道有电影看的。“
“好的,你快别管我了,自己去玩吧,我手机里有,有游戏的,能自己打发时间。”
刘秘书走了,何绮便懒洋洋地把自己窝进了床里,翻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去看里边下载的那几本。
总是美好的,可怜无辜的女主,最后总是会有个深情款款的王子来救赎,无论过程如何艰辛、伤感,结局却总是美丽的。再年轻些的时候,何绮也是喜欢这样的故事的,可是现在,再去看,心里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并非已经到了不相信美好爱情,不喜欢王子公主完美故事的年纪。只是,每一个尽职尽责的女主角,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坎坷,她本身却是无辜的,所以她便该有个幸福完满的结局。而自己呢?用罪孽深重来形容也并过分吧,那样的自私,那样的嚣张,那样的蛮横不讲理。何绮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会宿命地想,她这样的人,即使是在里,也不会有好的结果的吧。
夜色已经慢慢降临了,何绮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似乎有些饿了,却也说不上饥肠辘辘,拿起电话,Cāo着不太娴熟的英语,跟酒店订了份简餐,便又继续去看手里的,时间不长,门铃便响了起来。何绮只当是送餐的到了,有点艰难地从床上把自己运下地,一拐一拐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拎着几个袋子的于北光。
☆、体恤员工
这是一顿吃的没滋没味的晚饭,并非饭不好吃,公正地说,这是三次来韩国,何绮吃的最顺口的一次晚餐,无奈,浑身不舒服,外加一起吃饭的人令她十分不自在,所以随便吃了几口,何绮就再也吃不下了。
于北光胃口很好,仍是大口地吃着饭,间或不太赞同地抬头看看何绮,瞧她半天才动一次筷子,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饭不好吃?这是釜山做的最好的中国料理了。”
何绮勉强笑笑,赶紧摇头道:“没有,于总,味道太好了,我还真没在韩国吃过这么顺口的饭菜。”
“哦?!”于北光也放下了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何绮,略带着揶揄的语气说道:“那你是在减肥,浑身上下也没个几两肉,再减就没法看了。”
何绮又摇摇头,身上的伤口处一阵阵的刺痒,让她有点心烦意乱。只想于北光扮演完这个关心学妹的学长,平易近人的领导之后,赶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可是,于北光显然认为他表现的还不够好,吃完饭收拾好垃圾,居然泡了茶水,递给何绮一杯,拉了椅子坐下,一副准备拉家常的架势。
何绮头皮一阵阵儿的发紧,除了傻傻地端着杯子喝水,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可是太沉默又显得十分尴尬,可是于北光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摇头晃脑地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赞叹着:“何绮,你带来的这茶叶不错,看来平时挺喜欢喝茶啊。”
哪有什么错不错的,也不过就是稍微好一点的茉莉花,临出门前何绮随便抓了个茶叶罐丢进包包里,昨天拿出来之后,自己还没来得及沏过。讪笑着点头,忙不迭地又补上一句,“于总您要是觉得好喝,您把剩下的拿走喝吧。”
于北光笑着看了眼何绮,眼神也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何绮头皮更开始发麻,有些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是谄媚吧,给领导送礼却还送点剩下的茶叶,说不是谄媚吧,好端端地从语气到表情,却都透着股子巴结的劲头。赶紧着便想说点什么岔开话头,便突兀地说道:“于总打算明天去哪玩,也是逛街购物吗?”
于北光拿下了眼镜,擦着镜片上被茶水映上的水汽,微挑着眉头看着何绮问,微卷的长睫毛衬的于北光的瞳仁格外的黑,摘掉眼镜的他,这双好看的眼睛顿时显出几分温柔的样子,让何绮有些无来由的心慌,赶紧垂下头去猛地灌水。
“不去了,难得休息,就在宾馆里呆几天,你要是还有兴趣,我倒是可以陪你去赌场玩几盘,百家乐我可是老手。”
“呃,我其实,那个,也不是特别喜欢去赌,打发时间而已。”何绮讪讪地说。
于北光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了下,就只跟她讨论起来这次客户提出的几项修改意见的可Cāo作性。何绮原本没有情绪聊什么工作,可是面对着于北光,聊工作倒总是比闲话家常轻松点儿。全副精力用来对付和于北光的谈话,倒是让何绮暂时忘了身上的疼和难受。说起工作上的事,别有一番认真的劲头。
原本,何绮以为对于领导和员工来讲,这该是一场很完美的对话。可是说的差不多了,于北光却是面色一沉,对何绮说道:“何绮,我对你这次出差的表现很不满意。如果你工作时始终是这么一种游离在外的态度,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之前的年度最佳新晋员工奖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了。”
何绮大窘,对于领导这种批评有些无所适从,她的新晋员工奖可是完全靠努力、拼业绩,一步一个脚印实干出来的,那是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加班和在客户面前低三下四才换来的。此时于北光的质疑让她心里着实有些委屈,可是反观自己出差时的表现,又确实很差劲,让她都不好意思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想了会儿,何绮终究不甘心被于北光小看,在公司一年多的努力就因为这几天的失态而让于北光产生什么误解,小声地解释道:“于总,我最近的状态的确不好,原本是想消年假去调试一下的,但是这次出差的任务给的比较急,所以……”
于北光听了何绮的解释,不但没有丝毫的表示理解,表情反而更严肃了几分:“状态不好的时候,人人都会有,要自己知道怎么调节,怎么能把生活中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既然接下了这个出差的任务,就应该把所有个人的事都放在一边,以工作为重。何绮,你不是职场新人了,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需要我教给你吗?”
何绮紧咬住下唇看着于北光,心里几乎是有些火气的,很想大声地质问他,“你丫就能所有个人情绪都不带进工作里?难道你丫是机器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终究她还是没这个胆量,看了会儿于北光,便垂下了头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于北光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你休息吧,我走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思也别那么重,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其实所有你现在觉得严重的过不去的坎,以后再看都没什么的。”
“哦。”何绮不抬头,只是随便地应了一声。大约也是感觉出何绮的抗拒情绪,于北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静悄悄地走了出去,给她关好了门。
何绮瞬间便跟撒了气的皮球一般颓废成了一团,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缓缓地靠到床头坐好,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余下的时间倒也懒得自哀自怨什么,继续翻看着手机里的,直到眼皮再也太不起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何绮却是在不自觉的翻身中,被生生疼醒的。伤口大约结了痂,干干的疼,翻身时不小心碰了手肘,撕裂的疼痛一阵钻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动也不敢动地僵硬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意全无。
何绮就这么躺着发了会儿呆,电话便响了起来,仍是于北光打来的,问她是不是醒了,要不要吃早饭。何绮客气地拒绝了于北光的好意,心里对这个领导忽然就厌恶了起来。明明是一副清冷帅哥的长相,明明是一副义正言辞的领导架势,骨子里却又住着个三八而又碎嘴子的灵魂。真不知道造物主是怎么创造出这么个矛盾综合体的,偏偏还要在她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派到她的身边。
她一点都不奢求领导额外的关心,只要这位领导不要还用另一层所谓朋友的身份,不停地教训她和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就好。以往在学校时,只是知道这位师兄同志文武全才,几乎无所不能,在学校里风靡一时,男女通杀。她那会儿是个心有所属,爱情滋润着的甜蜜小女人,看什么都顺眼,心里还暗暗小崇拜过此人。这会儿倒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年幼无知了,看问题只看到了表象,而没有深刻体会到内在。
何绮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肚子里倒是还真有些饿了,翻着一边床头柜上的刘秘书买给她的零食,捡着一个看上去最能充饥模样的打开,曲奇,奶香,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太甜腻,吃了两口就有点口干,正懒洋洋地琢磨是不是起来烧点开水喝。门一响,好像有人开门进了屋里。一抬头,于北光拿着一个盘子,里边放着牛奶、面包还有火腿、**蛋之类的东西。
何绮惊异地看向这个不请自入的男人,嘴里却还是客气着:“于总,您怎么还特意过来一趟,其实刘秘书给我买了不少吃的,够我吃一阵呢。”
于北光也不客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窗边的小桌子上,伸手拉开窗帘,自己就坐了下来。看着还坐在床上的何绮说:“那些零食偶尔吃吃就好,早饭还是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我怕你行动不方便,就找前台要了你的房卡,刘秘书一早就跑出去了,我就自己给送过来了,起来吃一点吧。”
何绮有点尴尬地看着于北光,昨天晚上心里烦,身上也不舒服,就那么懒散地躺着,最后也懒得再起来换睡衣,这会儿上半身虽然门户森严地还穿着件t恤衫,可是腿底下可是什么也没有穿的。下意识地活动了下被子里两条光溜溜的腿,何绮眼巴巴地看着于北光,希望他能有所觉悟。
于北光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还招呼着何绮,“过来就着还热乎,吃点东西,一会儿看看要是能走动的话,我带你楼上的赌场里玩会儿,你不是喜欢玩水果机吗,我请你。”
何绮看着眼前这位时而严肃正经、一丝不苟,时而平易近人、温和唠叨的领导,只觉深深的无力,人物性格转换间也没有丝毫的提示,让她倒时常是有些无所适从,半天,才憋了通红的脸对于北光道:“于总,不好意思,我需要穿一下衣服。”
☆、接机
于北光似乎是个天生就不知道尴尬为何物的人,听了何绮的话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只是气定神闲地站起来说道:“那好,我先回去,你起来赶紧吃了早饭,若是在屋里呆的憋闷,我扶你去赌场里消遣会儿。”
何绮红着脸赶紧点头,于北光这才迈着大步出了门。听到门关好的声音,何绮挣扎着爬起来,一跳一跳地到门边,赶紧把门从里边结结实实地锁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抚着心口,只觉得心跳的犹如擂鼓一般。
何绮再往回走,才觉得浑身上下的各种疼痛集体爆发,伤口的刺痛,脚踝的酸胀,甚至还有昨天歪着脖子就那么睡了一夜,颈椎的难受让她几乎又想张嘴骂街。总算拐着走到了茶几边,拿起于北光拿来的早餐,倒是还有些余温,昨天晚上就吃的不多,才吃的曲奇也没多大作用,这会儿吃下去一口才觉得真是饿的紧了。
吃饱喝足,何绮摊在椅子上一步也不想动,这会儿倒也赞叹于北光在某些方面虽然讨厌的让人想骂娘,但在另一些方面却也真是细致、体贴的让人感动。比如这会儿拿上来的早餐,不仅荤素搭配合理,都是何绮爱吃的东西,甚至也不忘还取了牛奶和咖啡,让大快朵颐的何绮没被活活噎死。
但是,这,仍不妨碍何绮抵触于北光这个事实。
说是讨厌倒是有些过了,于北光的所作所为倒目前为止其实还远算不上讨厌。对于一个领导来说,何绮见过太多比于北光更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头儿,对于一个朋友来说,何绮也见过比于北光更八卦、絮叨以及不靠谱的人。虽然此人在任何领域里都还算不上极品,会直接被何绮列入拒绝来往户之一。但,也是绝对气场不和,属于能不接触就绝不多接触那一种人。
正在窗边的椅子上懒懒地晒着太阳打饱嗝,何绮屋子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烦躁地翻了翻白眼,从电话铃声令人不愉快的频率上她就猜出应该又是于北光,不情不愿地蹭到电话跟前,伸手拿起听筒,事实证明何绮已经可以进入半仙的行列。
于北光自然是问她吃好没有,要不要出来走走,何绮立即果断地拒绝,当然用的是十分礼貌的方式,先谢谢于北光的好心之后,再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允许,现在每走一步都是难于登天,所以今天还是继续安心养伤就好。于北光也不勉强,最后只说道:“那你要是觉得实在腻歪,就给我打电话,我去陪你说会儿话,或者要出去走走就喊我,不需要跟我客气。”
于北光这样的客气持续了两天,总是适时地问何绮身体有没有好点,需不需要他带她出去,需不需要他陪会儿她,何绮简直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好在只有两天,因为第三天的头上,他们再跟韩国这边的客户会晤一次之后就该打道回府了。何绮这个伤员当然是自己孤单地留在里酒店里,但是何绮总来没有一刻如此地感激和喜爱这份孤单。晚上应酬完了,刘秘书过来帮她收拾东西,第二天上午的飞机就要启程回国,俩人唏嘘了半天何绮这趟国出的真是冤枉,大半的时间竟然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度过。末了,刘秘书忽然感慨地说:“何绮,于总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何绮语塞,除了傻笑便没法接话,因为不知道是该反对这种说法还是赞同。
再转过天的时候,何绮的伤基本上也就好了,脚踝还是有些疼,不能太用力,高跟鞋是决计不能再穿了,身上的伤倒是都结了痂,除了痒痒的难受,倒是不怎么疼。
于是,集合的时候于北光看见神清气爽,已经可以迈着大步走的何绮颇有些意外地说:“昨天还动不了呢,今天就好了啊?”
何绮很窘,她总不能说其实第二天基本上也就没什么事了,要不是于北光执意要陪她,她本来真有心再去赌场里跟水果机较会儿劲的,可是却怕万一在那跟于北光邂逅,倒好像故意地忽略领导的一番好意,显得自己多不拾抬举似的,反而只能作罢。
让何绮难受的是,回去的路上,以照顾伤病号为名,何绮跟翟助理调换了座位,跑到头等舱跟于北光做了邻居。没有其他办法,往椅子上一坐好,何绮便是做出一副困倦不堪的样子,赶紧哈欠连天,然后就闭眼做打盹状,过了一会儿也就真的睡着了。醒来时,身上居然盖着薄薄的毯子,想来又是于北光的体贴之举。谢了于北光之后,也只好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时不时地看着表,只恨不得下一秒飞机就能着陆。
总算熬到着陆,下飞机出关,何绮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带着蓄势待发地雀跃。公司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再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她便终于可以结束这一次的悲催之旅,回去好好检讨自己的RP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问题。
走到门口才刚要上车,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扭头看见董宇平正大力地跟她挥着手,忍不住一脸惊喜喊道:“平平,你怎么在这啊?这是要出门?”
“什么呀,我是特意来接你的,我听大姨说您今天回来,特意查了航班号,在这等你半天了,大姨说让你过去吃饭。”董宇平走到跟前,忽然看见何绮身上到处遍布的创可贴,拉住何绮的手臂,惊呼道:“何绮,你这是怎么了啊?”
何绮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不小心摔的。”
“可真有你的,多大的人了啊,能把自己摔成这样?”董宇平不满地皱眉。
何绮讪笑着,听见身后于北光的咳嗽声,才猛然想起来说道:“于总,你们先走吧,我跟我朋友一起走,就不跟公司的车了。”
于北光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似是透出一种研判的神采,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才微微点了下头上了车。何绮又赶紧跟随后准备上车的刘秘书和翟助理又客气了几句,感谢一路上的关照,明天公司里见云云,挥着手等公司的车走远,回头才对着董宇平露出一副颓丧的表情。
董宇平帮她拿了行礼,一边拉着她走一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旅途不愉快?你怎么还能把自己摔成这德行啊?也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总不是你单位里有人欺负你吧?”
何绮叹气,“一言难尽啊,回头再慢慢给你说吧。怎么着?咱现在去张姨那?”
两人正好走到车跟前,把何绮的行礼丢进行李箱,上车坐好,董宇平才问道:“你行吗?看着很累,很不舒服的样子。大姨倒是说让去她那吃饭,不过你要是想回去歇着,就改天再说,大姨也不会不高兴的。”
何绮想了想说:“行,平平那你跟张姨那替我道个歉吧,我今天实在是浑身都不得劲儿,我缓两天过去看她。”
“嗯,那我直接送你回家呗?”董宇平问道。
“回家!”何绮说着,从xiōng口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你晚上吃什么呢?要不我给你做饭吃?”董宇平笑嘻嘻地问着何绮。
何绮懒散地靠在驾驶座位上也笑:“你还是陪张姨吃饭去吧,别回来真是张罗了一堆菜,就老太太自己吃。再说了,就您那手艺,我还是宁愿饿一顿的好。”
董宇平大笑起来,笑够了说:“那你吃什么呢?”
“平平,没几天没见你,怎么这么唠叨了啊,我又不是你?我自理能力强的很,饿不着的,就算懒得捣鼓吃的,定外卖也行啊。”
董宇平听了,也就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一边打开汽车的音响,一边跟何绮说:“想听歌吗?赶紧享受最后几天服务。”
“最后几天?”何绮侧过脸去,挑着眉头问他。
“是啊,我这车过几天就卖了,就是可惜了我自己换的全套的音响啊,也多卖不了钱,卸下来也没啥用了。”
“你要换车啊?这车才开了一年吧?还这么新呢,平平,你要不要这么喜新厌旧啊?”何绮有点经惊奇地说。
董宇平无奈地笑笑,“什么换车啊,资金周转不灵,我急需现金流拯救我的小公司啊。你知道我们这种小工程公司,外边的欠款回不来,新业务还得启动啊,资金链断了是要死人的。”
“啊?”何绮皱眉,“这么严重啊?差多少钱?你这车准备卖多少钱?”
“差不了多少,十几二十万的样子,可是这年头一分钱也是难倒英雄汉啊,我这车评估那边说卖完能净落十六万,大概能暂时支持一阵,等到上个项目收完尾巴,钱一到账,应该也就是折腾开了。”董宇平倒是说的也挺轻松的样子,好似并不发愁。
何绮沉吟了会儿说:“平平,这样吧,你把车卖给我吧,十六万我周末前给你,要不你这车又是改装又是换音响的,你这么卖太亏了,你先卖我,回头你周转开再买回去。”
“何绮,你会开车吗你?你买车干嘛?”
“领导要求我学呢啊,拿你车练你别心疼就行。”
“那得嘞,卖你正好,要不给别人我还真舍不得呢,等你有时间咱俩就办过户去。”
“过什么户啊,白瞎那钱,万一你回头再买回去呢。咱俩之间是谁信不过谁咋的?”
董宇平忽然就沉默了下来,半天才沙哑地说道:“绮绮姐,你真好。”
☆、你怕吗
“你也就这个时候,愿意喊我一声姐。”何绮嗔道,却并没什么计较的意思。董宇平却一时不好意思起来,讷讷道:“你才大我几个月不是,怎么就那么喜欢当姐?”
“嗬,你这话说的,宜丹大你还就几天呢,你还不是一口一个姐的,喊得可带劲儿呢。”
“那不一样,宜丹本来就是我表姐,我生下来她就是我姐,我喊惯了的。”
何绮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忽然就顺嘴说到了宜丹,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很多年前宜丹和她仍是好朋友时那样,这样的脱口而出,几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那在心中被禁忌了多年的名字,那被深深掩埋起来许久的伤口,似乎自从岳恒回来那一天便彻底被戳破,虽然每一次都伴随着疼痛而来,但却好似拨云见日,终于摆到了台面上。
看见何绮忽然间的沉默,董宇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叹气道:“行了,何绮,咱不说我姐了。年纪轻轻的就……哎,都是大飞那个混蛋的错。”
何绮嘴唇张合了下,没有发出声音,即便她能脱口而出宜丹的名字,却仍然无法向世人坦白,宜丹并非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因为大飞而轻生,其实那根本就是她的错。
董宇平为了缓和气氛,赶紧笑呵呵地道:“我大姨现在都不去想那些难受的事了,她前几天还说,有时候仔细想我姐,都快想不起她的模样了,想到闺女反倒最先想到的是你,说我姐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是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
何绮也只好勉强地笑,“张姨是坚强的女人。”
车子刚好开到何绮家楼下,何绮便赶忙岔开了话题,“平平,今天真的太累了,我先去休息,我的钱有一部分在股市里,反正也是赚了,我明儿让我爸帮我找个好价位卖了,周末前把钱给你。”
董宇平感激地看着何绮说:“每次有事都是你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呢。”
何绮拿了行李出来对董宇平一笑,“行了,别跟我说客气的话,听不惯,回头钱齐了我电你。”
“不用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董宇平问,认识这么多年,何绮从来没有邀请过董宇平去家里串门,让他也多少有些了解何绮似乎在这一点上很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也不强求,便只是随便问问。
“嗯,不用,不重,你快去张姨那吧,别让她等急了。”何绮转头要走,这么许多年,她的确从不曾邀请过任何人,尤其是异性去家里串门过。并非守旧亦或是洁癖,只是在她心里,这个地方是只属于岳恒和她的,即便岳恒从此退出她的生命舞台,她也无法让别人在这片领土上出现。
何绮刚走到楼门口,董宇平却又喊她:“何绮。”
“嗯?!”何绮回头有些疑问地看着董宇平,以为还是有什么跟钱相关的事他不好意思开口。
董宇平却只是指着自己的手肘,示意何绮道:“何绮,你那个创可贴什么的最好还是揭了,你反正是不出门在家,伤口一直闷着,反倒好的会比较慢。”
何绮听了,不知怎么,心里闪过了一点异样,点点头,也没吱声,迅速地走进了楼栋里。心里却是反复地想着董宇平才说的那句话,也许,是有些道理,伤口被闷的白白的,软软的,好像倒是更脆弱了些。记得以前要是有了擦伤,只是随便地上点药,就那么曝露在空气里,反倒没几天也就彻底地好了。
盖上伤口,其实并不是想要痊愈地更快,只是自己怕看到而已,有时候不看到,你就会忘了疼。
何绮回到家,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上,便坐到了电脑跟前,虽然身体上的确是有些疲惫,但是在飞机上睡了一大觉,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也睡不着的。
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登陆邮箱收发了几封电邮,都是工作上的事。想了下,何绮便又登陆了MSN,她只是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期待和侥幸心理。但是,MSN上第一个分类——家人里,那唯一的联系人此时的头像居然是亮的,这让何绮着实意外了下,虽然,她上MSN便是下意识地想寻找他,但是几年之后终于看到这个头像再次亮起,何绮忽然就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岳恒的MSN签名仍旧是他走之前那个触目惊心的签名——回到2008.11.20,何绮的心再次颤抖了下,有些紧张地点开对话的窗口,对着那片空白的发愣了半天,才敲下几个字,“今天怎么想起来上MSN了?”
对面迅速回过来一个笑脸,说道:“出国这几年一直都没上,最近回国又是找工作,又是买房子的,不少事想找找以前的老朋友,手机号都不见了,只好在MSN上一个个敲。”
何绮也笑,想问,还准备一直用这个签名吗?敲了几个字却又删掉,改成,“怎么样,工作的事有着落了?”
岳恒回复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有几家在接触中,我不是等你们回来,还想跟北光好好聊聊呢吗,对了,你们这是回来了?”
“是啊,刚进家门。”
“怎么不喊我去接你?”
“公司有车,很方便的,你现在也还没买车呢不是。”何绮说道,没去提起董宇平,只是怕因为董宇平而牵扯起的另外一个话题,她没有和岳恒聊宜丹的任何准备,此时俩人像好朋友似的聊着天,这种感觉很好,何绮不想随便的就破坏掉。
“在家?”岳恒问。
“嗯。”何绮答。
“晚饭吃什么?我请你吃饭?”岳恒又问。
犹豫了片刻,何绮说:“今天累了,改天吧。”
“那,也好,正好要约北光吃饭,你帮我看看他的时间。”
“好。”何绮说,心里却有点烦,若不是因为岳恒的原因,她短时间内除了公事,真的不太想跟于北光有什么接触,他的高高在上的俯视态度,何绮在工作之外一秒钟也不想面对。但是,岳恒有求于他,何绮便不会拒绝,再抵触也会为岳恒而做。
洗衣机宣告衣服洗完的报警声滴滴地响起,何绮站起来去晾衣服,忽然看见自己身上贴的那几处创可贴,便也又想起董宇平说的话,几下便都揭了下去。揭的一刹那有些嘶嘶的疼,但是伤口一下子暴露在空气里的感觉,反倒是有几分畅快,何绮一边晾衣服一边苦笑,原来总是闷着果然不是办法。
再又晾完衣服回到电脑跟前,聊天窗口里岳恒又问了几句话,“在韩国玩的好吗?”“这次没丢什么东西吧?”“人呢?”
何绮看着屏幕发呆,没去回答岳恒的问题,反倒是突兀地打过去了一段话:“恒恒,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一切永远回不到最初,而我们也永远跨不过去那道坎了?你,怕吗?”
好半天,岳恒才回来了一个字,“怕。”
“我也是。”何绮说,说完便关了MSN窗口,关了电脑,把自己丢进了床里,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忍住想要掉下来的眼泪。无论如何,她总算敢于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了,是的,这三年来,她最恐惧的从来都是,无论岳恒如何,她面前会有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坎,她一生都会背负着一个她无法卸下的十字架。
何绮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帮着她把手里的股票卖了,老爷子关心地问:“小绮,是急用钱吗?那股票还能涨呢,爸妈这有钱,你要多少爸妈先给你。”
“没事,涨我也涨不成财主,您帮我卖了吧,我有个朋友需要,要的挺着急。”何绮说完,电话那一面老爸的声音却换成了老妈的声音,“哪个朋友啊?是岳恒吗?何绮你跟他到底怎么样了啊,我想了好几天,最后也没好意思打电话给他,怕给你们帮了倒忙,是他急着用钱吗?那爸妈借给他就得了,你别动你自己的钱。”
“不是他。”何绮疲惫地说,“妈,您就别瞎Cāo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谱,需要您帮忙的,我会吱声。”说完要挂电话,老妈在那边尖着嗓子喊道:“你是回来了吧?那明天带岳恒回来吃饭来,你有谱?你有谱这么多年还把自己砸手里了?你要是再这么不上心,甭管倒忙正忙,我可是必须得管你的事了。”
“好好好,我明天问问岳恒时间,您就让我爸先把我股票都变现吧,我一半天回去拿钱。”何绮说完赶紧收了线,截断了老妈继续的絮叨。
何绮挂了电话小心谨慎地去给自己洗了个澡,便回到床上,虽然没有丝毫的困意,却逼着自己去睡觉,肚子并不饿,便也懒得吃饭。过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也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倒也是真的神清气爽。
到了单位和几个同事调侃了会儿自己在韩国的倒霉事,把阿蒙要的东西给阿蒙,那妞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何绮,你们昨天回来以后,于总和刘秘书就回公司了,然后快下班的时候,大伙就传开了,说是于总看上你了,有这回事吗?”
☆、多事之秋
她与于北光会有绯闻传出?阿蒙的问话让何绮目瞪口呆。可是这样的传闻会是从何而出呢?她何绮跟于北光的关系哪一点能误会为被看上?是他在机场冷着脸训她,明知道出差还没好好休息,还是她喝多了酒之后,被他黑着脸强行从赌场拖走,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是她受伤之后,于北光假借关心为名跟她共进晚餐之后,就开始跟她探讨工作和人生,从她的职业素养质疑到人品智商?
以上种种,哪一条是可以默认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意思的表示?难道就是她受伤后于北光第一时间的施以援手,抱她去了医院,又抱她出了医院?是,他抱她这件事的确有些暧昧,按理说,还有其他选项。但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一概论之吧。何绮的脑子里蹦跳着无数慷慨激昂的成语以表达自己在韩国的的不幸遭遇之后,还有如此雪上加霜后续的愤慨。
但是因为羞涩、尴尬抑或是愤怒而红着脸跟阿蒙解释的何绮,却只得到阿蒙意味深长地感叹:“别解释,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看见何绮还要说点什么,阿蒙赶紧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何绮,其实没关系的,即使你跟于总真有什么,至少我也不会怀疑这里有什么潜规则问题,毕竟,你的成绩和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阿蒙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并且还充分地肯定了何绮的成绩完全没有水分的因素,这让何绮鼓了几次嘴再又要往下解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才只得讷讷地补充了一句:“也许因为我跟于总是校友,所以之前也算是熟人吧。大学时,他是我们社团的团长,不过当时几乎没说过话的。”
阿蒙当即一副了然的表情点头,用那种我就知道你们不简单的语气说道:“师兄对是小师妹一向都是关爱有加的,这很正常。”
于是,何绮也终于气馁地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再就这个问题发表任何解释。但是她知道,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于北光与她之间的传闻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只要从她每次上下电梯,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立即互相眉目传情地彼此示意着关注她,她便没法不心知肚明。
何绮似乎一夜之间便在公司里成了名人,比她得了最佳新晋员工奖的时候还出名。没办法,谁让于北光是公司里关注度最高的人,年纪最轻的高管,模样最俏的领导,风评最好的老总,这样的人原本就会是人群中的热点,无奈于北光调任到公司以后,始终低调、内敛,无绯闻,无八卦,反倒让有心关注的人无从下嘴,这次终于有了罕见的花边热闻出现,怎么能不反复地被大家议论。
而何绮在明白了自己无力回天之后,瞬间,也就淡定了,说去吧,某种程度上说,她这样已经晋身为大龄剩女的姑娘,有点这样的绯闻傍身,反倒显得不那么尴尬,适度地还能满足下她小小的虚荣心,虽然她知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于是,她想的最多的其实只是,到底是谁传出这些话的呢?永远挂着职业女性完美笑容,温柔有礼、体贴善良的秘书妹子?永远摇杆笔直进退有度,严谨细腻、一丝不苟的助理小哥?都不像是八卦的人啊,与他们比起来,于北光本人倒显得更八卦跟**婆一些,但是他自己去传这样对他个人形象没有丝毫好处的绯闻却又是绝不可能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在岳恒约何绮吃饭的时候,何绮也是为了活跃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很无辜冤枉地说起了此次的韩国之旅,以及回来之后的种种遭遇,当然隐去了她摔跤的真正原因。带着点撒娇的心态,何绮说道:“恒恒,你说我们公司的人能有多无聊,连我跟于总这样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人,也能传出绯闻来,你说,到底谁是始作俑者呢?”
岳恒却只是笑,一边安慰着何绮道清者自清,不必在意流言蜚语,一边却也有些好奇地问,“那于北光是不是的确对你还挺好的?”
何绮用一副我败给你了的表情回答了岳恒的疑问,如果于北光这样叫对她好,那她的确希望,公司所有的领导还是对她坏一点吧。
不过这点生活小插曲对于何绮来说的确是不太重要,因为她心里装的事,远比这么点小儿科的八卦更闹心。老娘大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周必须带岳恒回去吃饭,否则她就会给岳恒家里打电话。何绮的老娘要是真的打给岳恒本人,也许何绮还能放心一点儿,但是娘亲大人没有岳恒的电话却只有他家的,万一是打给了岳恒的父母,这事只怕是更大了。
何绮犹记得,当初岳恒才宣布要出国时,两家老人惊异的态度,那时人人都以为他们最慢两年之内也是会结婚了,哪知道却会变成那样的情况,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是否相当于分手,当事人却又都一致保持了缄默。对于岳恒为何忽然要出国,最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刚好岳恒曾经申请过的那家学校如今给他发了录取通知。铺天盖地的质疑、询问,双方父母车轮战般的谈话,让何绮每次看到娘亲大人又举着电话一脸严肃状地点头时,都会疑心她又在跟岳恒的老娘沟通彼此间的信息,准备再来一轮审问。
那时节,她跟岳恒都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如果连自己和彼此都不想再去面对,如何还能提起勇气去面对众人的疑惑和不解。何绮甚至有些嫉妒岳恒的,这个时候,他怎么就恰巧有个机会,可以丢下一切远走异国他乡,把自己藏起来。而她为什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合适的契机也能逃离开这些纷扰。
那噩梦一样的日子,伴随了何绮几个月之后,终于结束,父母不再去追问她与岳恒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会叹气,忧心地说:“现在的孩子啊,真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是啊,他们想要什么呢?她想要什么呢?这个问题何绮也曾经深刻地想过,最后却没有一点的可供参考的结论,她要什么,如果一定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的话,她要的就是平静,她要的是一切回到最初那些懵懂而欢乐的岁月里,她还能肆意张扬、无所顾忌地快乐,她还不知道生命的残酷本性,与生活善于恶作剧的本质,她还能摆出一副万事无所谓的嘴脸,相信明天永远是新的一天,所有的事都充满希望。但,这岂止是梦想,根本就是妄想。
何绮犹豫地跟岳恒说出了父母的约邀,岳恒倒是意外地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是,回来之后还没去拜访过伯父、伯母,是我失礼了,你定个时间吧,我一定去登门拜访。”
岳恒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轻描淡写的,总好像过去的近三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他就是单纯地出国念了两年书再又回来,跟何绮就好像是经年的老朋友那样。这让何绮无所适从,她明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岳恒这样的欲盖弥彰之下,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本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何绮内心深处还是慌张的。到底慌什么,她却也说不清。
她与岳恒之间的事情,仍是停滞不前着。但是她跟于北光之间的绯闻,在到达了某个高度的顶峰之后,忽然戛然而止。原因很简单,出差回来之后,何绮自然要交此次的报告上去,报告批复下来之后,她们部门的亲爱的主任宣布了一项决定,这让所有对何绮跟于北光之间的关系存在粉色幻想的人,集体破灭。那一天,公司里许多未婚女青年的MSN签名集体地改成了,这是个没有浪漫存在的世界。
这次出差回来,正好赶上公司的季度考核评定,关系到员工的季度评分,与绩效工资。在人人都以为何绮再度会成为季度考评的部门冠军时,她却成了本季度最大的悲剧。从业绩上讲,何绮其实依旧遥遥领先于众人,考勤和日常表现也无特别出格之处。但是出差的考核她却得了个差,而最重要的是,原本高管只是象征性地会给员工打分的那一栏里,高管由于对各部门的每个个体不会特别的了解,通常都是听从部门主管的汇报之后,无功无过地打上个良到优之间的分数。而这一次,对于何绮的工作表现极有发言权的于北光,丝毫没有参考他们部门主任的意见,赫然给何绮打了个差。
差,除非恶意透露公司数据,抑或是因为极其个人的原因导致公司流损客户的事件发生,是极难出现在员工考核成绩中的。何绮虽然也极惭愧地认为此次出差她确实表现不好,但是怎么也到不了损害公司利益的地步,所以最多不过是个良,她其他成绩都过得去,总是能背回总分的。
当领导宣布完季度考核所有成绩,何绮以极低的分数,成为部门最后三名之一,所以季度绩效奖金全部扣除之后,其他人都是一脸黑线,而何绮的脸却完全绿了。
☆、相爱相杀
何绮只觉得牙根咬得腮帮子都有些酸痛,心里这口气或者是委屈,就生生地堵在嗓子眼,怎么也下不去上不来。只在心里恨恨地念着:“你大爷的于北光。”
部门会开完,何绮被点了名,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余光里已经收获了无数亲爱战友们的同情目光。何绮人缘一向不差,虽然常常独占部门各种奖金的大头,但是她为人谦和,有求必应,重要的是她的努力是人人都能看的见的。个别对她看不顺眼的人,一般也是办公室里被大众抛弃的那一部分。虽然前几天,因为给于北光之间莫须有的绯闻,何绮遭受了些平日里比较友好的同事异样的眼光,但是今天的事情一出,那些才冒出羡慕嫉妒恨苗头的姑娘,迅速便已经化怀疑为同情。
何绮跟着主任去办公室,会议室的人却没有立即散去,窃窃私语中生出无数版本。立即有刚正不阿如阿蒙者仗义执言,“早就跟你们说了,于总就算是看上何绮,也就是出差这趟的事,之前何绮的业绩可都是凭真本事自己做的,别的不说,何绮什么时候开始拿部门业绩第一的啊,足有一年了吧,于总可是才空降过来半年,过去想关照也关照不到啊。现在再这么看,于总跟何绮之间就更没事了,就算是普通的领导对下属,也不带这么狠心的啊。”
“所以说就是不普通。”有个声音悄悄在一边响起,那个专门爱跟何绮作对的姑娘不咸不淡地说着。
众人眼光射向她,她却又不再言语,低头专心地去扣着指甲。
这妞平日里就是个不太招人待见的主儿,这会儿冷言冷语,想欲擒故纵地起个话头,进行下舆论导向。不过大伙看她不往下说,便也根本不再去理她,完全不上她的当。接着替何绮惋惜道:“高层给下属员工差评,大概最近一年都没有了吧?上一次那个好像是泄露公司数据的事才给差的,何绮到底是干了什么啊?把咱公司数据泄露给韩国人了?”
阿蒙差点笑出声,“你可真能想,何绮大老远地跑棒子那卖咱数据干什么?又没竞争关系的公司,再说了语言不通,做间谍你还带个翻译啊。我倒宁愿认为,这次于总打给何绮的差,没准是因爱生恨,追求何绮被拒绝了。”
“哼。”角落里再次响起不受待见那妞不屑的声音。可是谁去管她,广大足够八卦有爱的姑娘们对阿蒙这一新提法倒是极感兴趣,立即就种种可能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和讨论。
何绮在主任办公室灰头土脸受训的时候,隔壁不远处的会议室里,她跟于北光之间崭新的相爱相杀的故事已经出炉,构思巧妙,环节合理,等到何绮听到之后都差点信了。
主任这通劈头盖脸的批评已经让何绮欲哭无泪,她丢了部门的脸,她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她损害了公司的形象,也不过就是出差一趟韩国摔了个不光彩跤而已,何绮真不知道,怎么就能上纲上线到如此地步。
还好主任一向是那种打一巴掌揉三揉的人,看何绮哭丧着脸,一句不为自己辩解的可怜模样,最后反倒是鼓励道:“行了,何绮,这次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今后你用更努力的工作和更好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就好,也不用就丧失了斗志。我知道,你们小年轻的遇到点感情的事,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偶尔失态,影响工作也是难免。但是于总这么对你,你其实也应该骄傲,因为在他心里你应该是个成熟的职场菁英,这种低级错误才不会被原谅。只能说是他对你的要求太高了,领导对你要求高,你才有更大的进步和发展空间,知道吗?”
“哦。”何绮能说什么,她实在没法口是心非地跟主任说,自己会好好努力,并且感激于总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不过,对于主任她倒是确实有了份愧疚,纠结了下,讪讪道:“主任,对不起,我给部门丢脸了。”
主任脾气也发过了,点拨也点拨完了,作为一个领导的功效与威风淋漓尽致了之后,此刻彻底恢复成为一个和气并且八卦的中年妇女,微笑着跟何绮说道:“何绮啊,其实虽然说这次在各部门点评上咱们部门是唯一出现了差的部门,这事的确有点丢脸。但是,我个人认为于总对你的印象其实并不差,甚至可能还是存在了提拔你的心思,很多时候领导对于爱将才是格外的严厉的,对你个人倒未必是坏事。”何绮听着,虽然绝对的不认同,此情此景下,却是没有跟主任去争辩的心情和立场,便也假意认同地点头。哪知主任却话锋一转又继续说:“而且啊,以我过来人的身份看呢,一个男人要是看上一个女人,有时候欲盖弥彰地反而不是对她好而是对她坏,尤其是对于一个高傲的男人来说。”
何绮还要习惯性地点头,却猛然明白过来主任这话的味儿,张口结舌地抬头去看主任。主任大姐却笑得像一只猫一样和蔼而神秘,甚至还给跟何绮挤了挤眼说:“这里边更多的事,你就得自己悟了。”
何绮脸瞬间便紫的和猪肝有一拼,磕巴着想赶紧澄清自己和于北光之间绝对没有这样的关系,于北光也绝不可能看上自己。但是主任眼中闪烁地分明是,“我看好你哦!”的那种鼓励,倒让何绮都不知道从哪解释起,只得悻悻地离开了主任的办公室。
何绮才沮丧地在办公桌前坐定,阿蒙便凑了过来,满脸梦幻地跟何绮讲述了一下她们才分析出来的结果,想在当事人这里获得认同。
阿蒙的版本是:于北光作为何绮的小师妹早在大学期间便暗生情愫,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可能擦肩而过,之后惊喜地发现有一天这个梦中的小师妹成了自己的下属,于是主动安排了两个人之间共同出差的亲密接触机会,准备共谱恋曲。哪知何绮不领情,拒绝了于北光,甚至何绮身上的伤的起因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就是被于北光纠缠的急了,慌着逃跑所以才摔成了那样。于北光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所以才有了之前公报私仇的一幕发生。
何绮听得目瞪口呆,才刚刚跟上万的季度奖金和几千大元的绩效工资塞尤娜拉,她的脑子还处于一种混沌而不愿相信的痛苦状态,对于于北光其人,正是恨得咬牙切齿地时候。哪知道,之前她跟于北光之间的故事,在这个状态下又版本升级到了这么一个全新的高度。
舔舔干燥的唇,何绮喃喃着:“说的我都信了。”
阿蒙听了诡秘地一笑,冲着何绮一挤眼睛说:“行了吧大绮绮,于总模样学历身份家当,哪样拿出来也都是响当当的,绝对的钻石级王老五,你也甭忒挑剔了,差不多就从了吧,你管别人说什么呢,过了这村指不定有没有这个店呢。”
何绮哭笑不得,却也只是随便地摆摆手道:“好,你说的对,我好好考虑去,等我走出经济损失的造成的yīn霾时,我一定谨慎考虑这村里的店。”
当事人的意兴阑珊让阿蒙八卦的心思顿减,安慰地拍拍何绮的肩膀,转回头去开始跟其余有共同爱好的同事在MSN上继续八卦这个话题。
而何绮也挂上了MSN想跟岳恒哭诉一下刚刚发生的惨剧,不过这一次不用等她登陆MSN去寻找岳恒的头像是不是亮着,因为她才登陆上,岳恒的对话窗口便弹了出来。
“今天忙吗?休息好了吗?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
“嗯,还好,不过本来想今天下班去张姨那的,要不咱们一起过去?”何绮说,也没有立即就开口诉苦。
“哦。”岳恒说,“也行,不过我本来是惦记让你问问北光今天有没有空的,我想及早跟他谈完了好最后决定工作的事。”
“这样呀,那你跟于总约,我今天先去张姨那边看看,也是一个礼拜没去过了。”
“我手边没有北光的电话,你帮我跟他说一下。”
“我跟于总也不在一个楼层,不是随时能看见,要不我查下他的手机号码,你自己跟他定时间,也省的我还要来回传话的。”
“好。”岳恒同意道。何绮便查了于北光的电话发给了岳恒,一时间也不想这会儿再跟岳恒继续诉苦,看岳恒收到号码之后半天没有回话,想着也许就是他们再联系了,她也就没再问。给家里打电话问了下股市里的钱取出来没有,准备今天去张姨家的话能拿给宇平。她老爸说今天卡着收市的时间卖出去的,所以没来的及提现,明天一早再给她。何绮倒也不着急这半天,就又跟宇平说好了转天下午给他钱,俩人在电话里客气了一番,也就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
何绮站起来起来刷杯子,倒垃圾,关电脑,随时等着到点走人。一个才被扣了奖金的人,觉得多在办公室呆一分钟都有说不出的心理不平衡。才卡着点站起来,准备跟也要下班的同事们白白,就看见大伙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后。
何绮一回头就看见正带着一种领导才会有的故意体现出平易近人,实则高高在上的微笑站在那的于北光。才一愣的功夫,于北光便极是熟稔和随意地跟何绮说道:“能走了吗?何绮。”
☆、一时冲动
如果这是转过天来的何绮,并不是才跟本以为马上就能到手的奖金白白的何绮,不是刚从主任办公室聆听完教诲又被调侃的何绮,她也许会很客气地跟于北光继续保持着严谨的下级对上级,员工对领导的对话模式,问清于北光是什么意思,然后恭顺并且客气地跟于北光一起离去。
可是现在的何绮,满腔委屈和郁结,正是无从发泄的时候,于北光就这么傻呵呵地撞上门来,何绮完全在战斗模式中没有切换出来,一时间也根本没想过这是办公室,而面前的男人是他们的老总,只是冰冷一张脸道:“你有什么事吗?”
正处于刚下班,热闹收拾、彼此告别最嘈杂时间状态的办公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关电脑的,收拾书包的,清理垃圾的,闲聊的,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热切地关注着办公室里似乎正在剑拔弩张的这一对儿。之前诸多猜测、预言不过都是口口相传抑或脑补的结果,这活色生香的现场直播,可不是人人都能赶得上的。
于北光听见何绮的话,看见她的表情也是微微愣了下,可还依旧是笑着说:“何绮,忙晕了?不是定好晚上吃饭去吗?”
“谁跟你定了?”何绮倒是并非一定要在广大同事面前给于北光一个下不了台,更不是一定要印证同事们猜测中那种一个追,一个跑,于北光求爱被拒,所以因爱生恨的剧情属实。只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就是不乐意,就是没法再继续好好跟于北光说话。
于北光再好的脾气,这会儿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掩饰般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淡淡地说道:“跟岳恒定的六点半金莎茶餐厅,你要是还有事,那我先过去。”说完一转头,往外间走去,跟在他身边的翟助理,回头似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何绮一眼,也紧走两步跟上于北光的步子,先走到电梯边呼叫了电梯。
电梯叮咚一声,于北光迈入电梯之前,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还在办公室的何绮,但是脖子并没有扭到足够的角度,稍一犹疑,便大步迈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合上,办公室里忽然就好像被投进了一颗导弹般的爆炸了开来,跟何绮关系一向很好的那几个同事,从四面八方地便奔着何绮走过来。就在身边的阿蒙,拿着手包拍拍何绮的手臂,一脸赞叹的梦幻表情说:“何绮,你要不要这么牛啊。”
“是呀是呀,何绮,你跟于总这是准备冷战?”
“我怎么看于总今天是来求和的呢?何绮,适当的是不是也该给他点面子?”
“嗯嗯,何绮,你听我的,在单位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吧,好歹也是老总,有脾气回家再闹。”
“是呀,快走吧何绮,你现在下楼,于总应该还没走远。这闹别扭哪有个头啊,有人搬梯子,就先顺梯子下呗。”
“岳恒是谁?于总还找和事佬了?那何绮你更该给个面子了,别让于总回头在朋友那也下不来台。”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男同事们讨论并不激烈,但是显然也对时局很关心的侧耳倾听着她们说的话,其余平时跟何绮并不是特别熟的同事,并未聚拢到何绮周围,但也彼此议论着一路朝着电梯而去,显然下班前这一幕,足够她们兴奋上一会儿了。
何绮这会儿才觉得头有点懵,腿一软坐回了椅子上,虚弱地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事们微笑着,心里也生出点懊恼,是呀,怎么就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就能这么任性地在这跟领导这么说话,这会儿的何绮丝毫没有一点让于北光丢了面子之后的快感,反倒更烦了起来,心里一个劲儿后悔,这是何苦来哉呢。损人不利己,这世上性价比最不合理的事。
当然,也免不了怨恨于北光,你说跟岳恒订好了时间,也希望我去,或者说是觉得正好下班一路过去,让助理或者秘书通知一下就好了啊,哪怕打电话说一下,车停在楼下一起走云云,怎么不是个事。干嘛非要亲自跑下十三层楼来邀请,这不也是自寻没趣吗,你不知道你才给了我差评,你才扣了我钱,我心里不高兴吗?何必非要捡着最风口浪尖的时候触我的霉头,你看,如今你脸上不好看,我脸上又好看多少呢。
同事们看何绮刚才还一副斗士般的坚定且冰冷面孔,这会儿却像撒了气的皮球般忽地就颓废了下来,心中更加确定这只是小两口闹别扭闹到公司来的一场小小闹剧,又好生劝慰了会儿。毕竟也是到了下班的时间,各自也还有约会和各种事情,八卦总不是人生的全部,也就纷纷散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留下了滩在椅子上的何绮一人。
这叫什么事啊,何绮再次在心里感叹。这个岳恒也是,如果定好了今天晚上的饭局,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出现,还是压根不认为她今天需要作陪。这会儿于北光跟她说完了晚餐约定,倒也何绮难办了起来。想了会儿还是给岳恒拨了个电话。
“你跟于总订了今天的饭局?”
“是呀,小绮,你没跟北光一起吗?他说你们俩正好下班一路过来的,刚才他打电话说已经在路上了。”
“恒恒,我不知道你们定好了啊,我也不知道你们吃饭,我一定要去呀。刚才于总来找我,弄得我莫名其妙的,你这人真是的,你跟于总定好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岳恒被何绮的指责说的一愣,有一会儿才道歉道:“哦,我以为北光会跟你说清楚,不好意思,那你现在还在公司,我过去接你吧。”
想起刚才跟于北光不是很愉快的那一幕,何绮一下子也没什么勇气过一个会儿跟他一桌吃饭,就只好跟岳恒说:“算了吧,你们吃饭吧,我回来之后正好还没去张姨那边,我今天去看张姨,明天咱俩再约。”
岳恒犹豫了下说:“何绮,本来工作的事,我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的,毕竟你跟北光是一个公司的,可是你们角度不太一样。也许一起说说,更能有参考价值。”
何绮还是推脱道,“你们聊吧,回头咱们自己见面时再说。”
岳恒也实在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好又跟何绮道歉说今天是自己没安排好才放了电话。
何绮这才疲惫地站起身,孤单地走出了办公大楼。
没有提前跟张姨说过去吃饭,所以何绮路上买了些做好的饭菜带去。保姆开了门,张姨跟以往每一次一样,娴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见何绮进来摘了老花镜下来,和蔼地笑。
“岳恒呢?你怎么自己来了?”
“哦,他今天跟人谈工作的事。”
“好,踏踏实实找个工作,也就安定下来了,我是也没什么别的盼头,就想看着你们俩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何绮就傻乎乎地笑。让保姆把桌子放好,把买来的饭菜都摆上,推了张姨坐到饭桌边,自己照顾着她吃饭。
张姨四十岁出头宜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老伴就突发心梗猝死,她就一个人带大了宜丹,这么多年,自从何绮认识张姨那一天起,她始终是个乐观、豁达的女人,何绮从未听到过张姨对命运有过任何的抱怨。即便是几年前,宜丹……也没了,她依旧显示出了超乎常人的坚强,一个人支撑着,安排好宜丹的后事之后才忽然病倒了。中风,右半边身子完全没了知觉,开始说话都不利索,这一年至少语言功能基本恢复了,但是右腿和右胳膊却还是全都不听了使唤。张姨就学着用左手写字,左手吃饭,一只手,一条腿,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何绮能帮上最大的忙,也不过是每周过来看看她,给她做做按摩,陪她说会儿话,帮着保姆给她洗澡换衣服之类的事。再多的,张姨却也不让她做,比如当初何绮执意要请个专业的护工来照顾张姨,钱她来出。张姨就坚决地拒绝了,只是用着这个不怎么专业,但是很实在的小保姆。
张姨和何绮几乎从没有说起过宜丹,自从宜丹走的那一天起,她们两个就好像约好了似的一起忽略掉这个在她们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何绮不提,是有她的歉疚和悔不当初,张姨不提,只怕是再坚强的女人,也总有内心深处不能触及的脆弱吧。
可是这一天,吃着饭,张姨忽然就说起了宜丹。
“小绮,宜丹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她难得的造化。”
何绮最怕听到这样的话,尤其还是从张姨嘴里说出来,她无法忍受她这样的罪人,最后还被冠以好朋友的名号。可是,她也只能讪讪地埋头吃饭,不接话。
“小绮,宜丹曾经跟我说过,你是她最想成为的那一种人,你是她的理想,所以,只有看着你幸福圆满,我才能说服自己,宜丹也会安心。”
何绮瞬间觉得鼻子发酸,就要掉眼泪,好在,门铃响了起来。
☆、叙旧
开门前的一瞬间,何绮迅速地揉掉了已经在眼眶里的泪,打开门,门外站着手上拿满东西,气喘咻咻的董宇平。
帮着董宇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走进屋张姨问道:“平平,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吃饭了吗?我跟小绮这都快吃完了呢。”
“大姨,我吃过了,我妈让我给您送点米和油来,她们单位发的。”董宇平说道。
“你妈真是,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这就我一个老婆子吃不了多少,上次送的还没吃完呢。”
董宇平呵呵地笑,也没说话,回头看着何绮说:“你怎么样?伤好点没?”
“早没事了,一点小伤。”
“小绮,你怎么了?受伤了?”张姨有些担心地问道。
“您甭听平平瞎说,就是摔了下,擦破点皮,那哪叫伤啊。”何绮尽量用不太在意的语气说,韩国之行,那次受伤,对于这会儿的何绮来说,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讲,都不是个想要再提起的话题。
“小绮还总是那么慌慌张张的,都多大了,还能摔到啊。”张姨听说事情不大,就拿何绮开起了玩笑。董宇平也就跟着一起嘲笑道:“可不就是,您都不知道,我去机场接她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纱布打得补丁,触目惊心的呦,你说她多大的人了都,还能把自己摔成那样。”
何绮陪着俩人笑了会儿,张姨说道:“小绮,正好平平来了,让他送你回去吧,要不你一小女孩儿这么晚自己走我也不放心,本来还说要不等岳恒吃完饭接你的。”
“什么小女孩儿啊,张姨,我现在早就迈入老女人的行列了。”何绮跟张姨逗趣,看着张姨故意板脸说:“你要是老女人,那我是老妖怪啊?”何绮就笑着过去搂着张姨撒娇,把刚才那点伤感最后的发泄了出来。又跟董宇平一起帮张姨梳洗好,送回屋里歇着,这才告辞出来。
没看见董宇平的车,何绮有些纳闷地问:“平平,拿那么多东西你没开车来啊?”
“哦,明天不是要把车给你了吗,我昨天送去各种保养维修,得把我那车最完美无缺地交到你手里。”
“啧。”何绮叹息,“平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还不会开车的人,哪这么多讲究啊,也不过就是暂时放在我那,图你个安心。你倒还真当回事呢。”
“那不行啊,何绮你是在帮我,我更不能应付,要是卖给别人,我才不耐烦去给他做保养呢,正因为是给你,我才……反正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
何绮见董宇平说的那么正经,也就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说,只是说道:“既然你没开车,那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咱俩不顺路,你也别送了。”
“我反正也没事,随便走走,好歹送你到地铁站吧。”
何绮也就没拒绝,俩人就在车流川息的大街上慢慢地溜达,也没人赶时间,所以走的很慢。董宇平忽然就问:“何绮,听大姨说岳恒哥回来了,你们是又好了吗?其实我一直好奇,当时你们那么好,怎么忽然岳恒哥就出国了呢,这么多年也没音信,我以为你们分了呢。”
何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就只是敷衍地说:“男人嘛,事业总是最重要的,当时也算是岳恒事业的瓶颈期吧,去深造一下,然后好好思考下今后的发展,也是对的。”
董宇平忽然就不平了起来,“事业为重怎么样,哪有他想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的道理。何绮,我要是你,我不会原谅他当时那么仓促地就走了。”
何绮偏过头去看语气颇有些义愤的董宇平,好笑地问道:“平平,那你这么说,就是你会为了爱情什么也不顾喽?甭管是事业还是其他的什么,对了,好像一直没听你说有女朋友的事呢。”
董宇平的义愤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脸上是羞赧的表情,“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
“嗯,回头姐给你留心着点,其实你岁数也还真是不小了,也该是稳定下来的时候了。”
“喂,何绮,你越来越有老女人倾向了吧,还开始给人说媒牵红线了,咱能别这么俗气吗?”董宇平很不满地瞪着何绮说。
何绮就去揉乱他的头发,“你个小东西敢说我老,还说我俗啊,反了你了。”
董宇平嬉笑着躲,何绮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岳恒打来的,“小绮,我跟北光刚吃完饭,准备找个地方喝茶,刚才还遇到个老朋友,你们大学社团的,都说起你呢,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何绮看了看表,也不过八点钟才过了一点,犹豫了片刻问道:“去哪喝茶,不远吧?你们碰见谁了,我很熟吗?”
“不远,就想着喊你来,所以就在你家门口找的地方,至于是谁,你来了就知道了。”岳恒卖了个关子,何绮听出岳恒很盼望的语气,不想扫他的兴,也就答应道,“好,你告诉我地址,我本来也正好要回家的,现在就过去。”
放了电话,何绮对董宇平说,“平平我还有个事,就搭车先走了,钱的事,明天下班你找我,车倒是真不急着给我,我也不会开呢还,放着也是浪费。”
“那这样如何?以后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直到你自己学会开车再把车给你?”董宇平跃跃欲试道。
何绮也没太当真,“那我可真是值了,不仅买辆车,等于还雇了个司机呢。”
正好来了辆空车,俩人就挥挥手告别,定好明天见面前再通电话。
在茶社里,人比何绮预期的人还多,并不仅仅是于北光、岳恒和那个传说中的大学社团同学,除了这仨人之外还有两个人坐在那。何绮进去,岳恒便冲她招手,何绮坐在了岳恒身边,另一边却是于北光。
那个老友还真是老友,当初在社团是跟何绮最说得来的钟心岚。当年的何绮最是无畏而活泼的年纪,最爱交朋友,到处都会有几个最谈得来的人,虽然最好的朋友始终是宜丹,但是只要是她驻留过的地方,总还是有几个好姐们。
宜丹当初跟何绮不在一个社团,钟心岚跟何绮一个时间进的社团,所以也最是要好,俩人脾气都差不多,大大咧咧的,疯起来没点儿女孩儿的模样,整天风风火火的。
再见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吗,心里自然也会有激动,钟心岚还是那个样子,基本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发型都跟大学时的一样。夸赞了她几句青春常驻,直爽的钟心岚忽然感叹道:“何绮,你变化可是不小呢,真要是走到街上擦肩而过,我都未必能认出你来。”
何绮有些黯然,“老的那么明显吗?”
“不是老了,何绮,就是,说不上,气质都不一样了呢。”
何绮没接话,钟心岚就又介绍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钟心岚的男朋友,另一个是她男朋友的好友,正好跟岳恒的专业差不多,而且也是在找工作中,听说诉求一样,就正好一块聊聊他们那个行业的前景问题。
于是钟心岚与何绮就开始叙旧,那几个男人开始聊各种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形势。何绮一向听不懂,更插不上嘴,钟心岚想必也是,可是她俩偏巧就坐在中间,还隔着个桌子,想说几句体己话也不行,就算是纯叙旧,也还是抓着男人们不说话的空档里说。
钟心岚就站起来对着于北光喊道:“团长,换个座啦,我挨着何绮说会儿话。”
于北光看了眼钟心岚,笑眯眯地说:“咱都是老同学,叙旧的事也不能厚此薄彼吧,凭什么把我赶走?”
钟心岚冲他一吐舌头,侧过头去就有跟岳恒说,“岳恒,那咱俩换换呗。”
岳恒倒是好说话,不由分说地便站了起来与钟心岚换了位子。
钟心岚坐到了何绮身边,就开始小声地嘀咕开了,“何绮,你还和岳恒在一起啊,真让人羡慕呢。记得我大学那个男朋友吗?毕业没一年就分了,现在这个倒是也不错了,可是感觉还是不一样啊,还是上学时的恋爱感觉最幸福。”
何绮微笑地看着钟心岚,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下她跟岳恒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但是想到他们之间在一起已经聊了半天,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倒也不好随便解释什么,反倒尴尬。也就顺着说道:“学生时代心无旁骛啊,感觉总是纯粹点。出了社会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所以也并非是感情不纯粹了,只是更理性了一点。”
钟心岚就开始哼唧,“羡慕啊,羡慕,为啥你们就在一起那么久呢。对了,你那个小美人宜丹呢,当时跟大飞谈恋爱那个,他们也还在一起吗?”
宜丹,宜丹,这个伴随着何绮前半辈子的名字,似乎是回忆里永远逃不开的一环。
“她跟大飞分了。嗯,她后来出了点事,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钟心岚一惊一乍地问。
何绮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每一句要开口的话都好像很艰难。
一旁的于北光忽然就接话道:“钟心岚,你大学时那男朋友是不是我们系里的那个大高个,很会弹吉他那个?”
“喂。”钟心岚警告地看着于北光,用眼神示意了下对面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却显然已经听见了,并不很当真也玩笑着说:“岚岚啊,怪不得你总让我学吉他呢,感情还有故事,北光,快说来听听。”
钟心岚瞪着于北光,“团长,你三八起来,太要命了哈。”
大伙就笑,何绮忽然松了口气。
☆、两种面目
话题被岔开去,钟心岚也就忘了再问宜丹的事,自己在那卖萌、耍怪,知道男朋友也并非会真的在意,只是在新人面前提起旧人会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就报复似的扯着话题去拿于北光开涮,说起那会儿在学校时,这位团长有如何的风靡,当时社团的女生,几乎都被人央着给于北光传个纸条,定个约会什么的。
说着,就捅了捅何绮问:“你呢,当时是不是也替人给团长传过话什么的?”
何绮想了想说,“传话什么的我忘了,但是我们班里确实有个姑娘,非让我介绍她跟于总认识,我记得我实在推不开,就给于总介绍了来着,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何绮自打进来跟于北光打了招呼之后,始终还没说过话,这会儿说着,看了眼于北光,见他看着自己,很温和地笑着,一时倒也觉得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也就笑了回去。于北光的眼神一闪,本来只在唇角的笑容,似乎也映进了眼睛里。
大伙开始欢快地畅谈起大学时代的各种美好记忆,何绮和对面的岳恒两两相望,也许同时想到了什么笑了下,随后便一起默然了下去。那个时代的美好记忆中,势必牵扯出之后的另一段不美好,当回忆也不能淋漓地投入,生活便果然就变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在岳恒的眼中看见同样的自己,何绮忽然觉得这一生,或者是与岳恒共同舔舐着彼此的伤口一起走过,或者就是孤独终老,抱憾终生,再无第三条道路可选。周围的欢笑与她无关,也与他们无关,只有她和岳恒才是真正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么一刹那的感慨,何绮不自禁地便越过了眼前的杯子,去握住了岳恒放在桌面的手,岳恒只是愣了一下也就紧紧地回握住她。两个人的手,在这初夏的季节里同样的冰冷。然后就听到了周围的人的调侃,钟心岚的男友就开始召唤钟心岚说:“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坐回来,让人家小两口隔河相望的,你好意思吗?”
他的朋友也就跟着打趣,“小岚嫂子,这是我哥想你呢,快回来吧。”
于是座位又被换回来,何绮和岳恒坐在了一起,反倒都局促了起来,手再未拉在一起。俩人就又断续地参与进大家的闲聊,最后又聊回到工作的问题上,于是于北光就再次成为了话题主导人物。毕竟在场的几个人里,他的职位最高,又手握用人大权,作为资方代表,能给正在决定找工作或者换工作的人提出些不同的声音。
谈起工作的于北光果然又换了副面目,其实这样的于北光才是何绮比较适应的那一种,在社团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团长,从来都是一副指挥者的姿态,主导一切,条理分明。何绮习惯了听从他的领导,挺安心的那种,知道有他在,按照他说的办,就一切没问题。后来他毕业之后,社团的其他活动,接手他工作的团长显然就逊色了些,组织能力依旧不错,就只是少了那种举重若轻、有条不紊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后来再见面的于北光,员工全体会或者年会上出席,讲话,更成熟稳健了些,那种作为领导者的气势更加犹如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都带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似乎他生来就是要做领袖的人。
何绮不适应的反倒是那个私底下的于北光,那不符合他在何绮心中的一贯形象,所以才会屡屡让她觉得手足无措。可是虽然表面上她大概不接受那样的于北光,潜意识里还是把他从领导那个层面往亲近里划了一层,说不上引为朋友,但至少不再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老总形象出现。这种改变何绮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得到的时候,得到却是一个从于北光那里而来的巨大打击。扣钱、丢面子虽然是让人别扭的主要原因,但是那种纯粹的高层对下属公事公办的过于严厉的态度,让何绮十分受伤,就好似发现了自己自作多情似的那种尴尬。其实内心深处,她一直想问于北光的一句话一直是:“于总,您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这么想着,何绮白天里那点别扭劲儿也就淡了许多,不是再对于北光那么的愤恨,毕竟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刚才和钟心岚聊天的时候,于北光还给她解了围,让她不用再去描述她最怕描述的那段故事。
第二天还是工作日,大伙也没有聊的太晚。十点左右也就差不多准备散场,彼此都挺高兴地互相留了电话,约好有时间再聚。岳恒也大体上拿定了主意,准备来何绮的公司应聘。说是应聘,有于北光在,基本也就是成功了大半。
公司目前三个高层,大领导——董事长,基本上不管实事,只负责开会的时候讲话鼓舞人心。另一个副总主管财务和行政,于北光主抓业务,虽然不负责人事,但是一半个的员工入职,却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岳恒基本上就是定下来和何绮成为同事。并且以岳恒的学历和资历,进公司之后可能就是中层的位置,就是和何绮他们主任基本平级,甚至还会高一些。何绮心里其实也高兴,却也假意抱怨道:“你一来就是领导啊,我们这苦哈哈干了一年多的底层员工晋级不是更难了。”
岳恒知道何绮是玩笑,只是带着些宠溺地笑看着她,于北光却正色道:“公司对于肯于努力的员工总是会给机会的,这你不用担心。”提起工作,于北光就总是带着股子令人讨厌的较真劲儿,何绮冲着岳恒暗暗吐了吐舌头,倒是也没认真。
其余的人先走,岳恒留下买单,于北光也跟着他们俩一起,才交完钱,岳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带着点焦急和抱歉的神色说道:“我爸刚才去柜顶上拿东西,不小心摔从凳子上摔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我跟你……”何绮下意识地想说和岳恒一起去看看,但是忽然又想到俩人如今不尴不尬地关系,这个时间一起去家长面前,倒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便突兀地打住了话头。
于北光倒是赶紧说道:“呦,那赶紧回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北光,我先回去看看吧,要是严重,需要你帮助再说,你就帮我送何绮回去就行。”岳恒说道。
“这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不用麻烦于总,就两步路,我自己走回去了。”
何绮和于北光一块开口说道,岳恒也着急地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匆匆地说:“那我先走了,回头打电话吧。”就快速地消失在两个人视线之内。
“走吧,何绮。”于北光对着还有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的何绮说道。
何绮赶紧客套着:“于总,真不用麻烦了,这到我家走路也就十分钟,您就别送了。”
“十分钟也有可能出什么事的,最近治安不是很好。”于北光淡淡地说,却很坚持。
何绮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于北光走了出去。司机把车开到了跟前,于北光舒展了下筋骨探头对着车里的司机说,“你开车跟着吧,道也不远,我散会儿步。”
说完又跟何绮说:“平时也没什么时间运动,既然你也说不远,就别开车了,溜达回去吧。”
何绮自然也没有什么质疑的权力,总是不能说,“于总,不行,我就要坐车。”也就默默地跟着于北光走。
一起散步,不说话,似乎就显得很尴尬,何绮就起了话头问道:“于总,您让岳恒到公司上班,是因为朋友关系,还是他的能力您真的认可呢?”
于北光听了,表情挺严肃地回道:“朋友是朋友,岳恒要是不具备在咱们公司供职的条件,我也不会提出邀请。我不是用公家的利益做朋友面子的人。”
于北光回答的那么认真,倒好像何绮刚才在质疑什么似的,弄得她一下子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心里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没话说,就沉默呗,瞎搭讪什么呢。
于北光却又主动说话,“何绮你和岳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们分开了,今天钟心岚他们问,岳恒和你好像又是默许你们还是在一起。要说,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儿了,这点事,怎么这么夹缠不清的呢?”
何绮深吸气,心道,又来了,这位老总八卦的劲头上来,还真是让人不好招架,于是也就干脆一次性说明白道:“于总,其实也没什么夹缠不清的,就是我们不想跟别人解释这事了,因为解释我们之间的事,可能又会牵出别的事来,有些过去的事,我和岳恒都不想再提。当年我们也确实是分手了,现在也并没有在一起,但是,以后是不是还会在一起,我也说不好。”说完,何绮自己又叹口气补充道:“我当然是希望我们还能在一起的。”
于北光于是只皱了皱眉头道:“何绮,那我只提醒你一句,别再为了你们的事,影响工作,毕竟以后你们还是同事,大概见面的机会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