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
和哥哥相爱,是在15年前。
由于太过久远,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画面已经模糊。
只是依旧清晰的记得哥哥穿着蓝色线衫,站在蔓蔓青草中对我笑的样子。
温沔的笑容,孱弱的少年。纯澈的天空,云卷云舒。少年柔软的头发被风吹起。
这么多年,我从不敢对任何人提及。
包括我现在的丈夫,以及在一起很多年的死党。
这种情绪,哪怕只是触及一点点边缘,也会让我立刻泪流满面
公元19XX。背弃。
我4岁那年,顾奇言与莲实正式离婚。
那些日子,天空始终是一成不变的灰。
黑暗促狭的房子里,终日充斥着殴打,漫骂和东西摔破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他们相互憎恨着。没有理由的争吵。
每一次,他们争吵完到最后,就会相互撕打着扑滚到床上疯狂的做爱。
然后,莲实就会窝在顾奇言的怀里嚎啕大哭。毫无形象。
莲实是个优雅美丽的女子。她有曼妙的身姿,颀长的脖颈。她的长发像一条柔软的黑蛇终年盘在脑后,额际四周不含一丝乱发,发出蛊惑的气息。
她有一条大红色的丝绸睡衣,冰凉丝滑的触感。当她穿上它时,整个人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我时常在夜里偷偷的婆娑着它入睡,幻想着自己穿上它时,会不会也像莲实一样美丽。
顾奇言的性子暴戾到几乎变态。他有严重的洁癖,但又同时保持着酗酒抽烟这种肮脏的喜好。每次当他喝的烂醉如泥的回来,就意味着家里所有的东西又要面临被摔碎的危险。
顾奇言很变态,莲实更变态。
他会当着我们的面撕扯开她的裙子,在任何可以躺下的地方旁若无人的做起爱来。而莲实却从来不去反抗一次。
我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看见那么肮脏龌龊的一幕。
顾莫修就在我身边。每当这时,他总会安静的拉着我,对我说:“小落,和哥哥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我抗拒不了顾莫修柔软的语调。他的声音就像羽毛一样,轻轻滑过我的耳畔。让我,着了迷。
顾莫修是我的哥哥。同父同母,同血缘。
他喜欢安静的沉思,说话声音软软的。他的皮肤很白,就像一张纸一样孱弱。
他总喜欢对我讲一个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的故事。
说道最后,他就会搂住我,轻声在我耳边呢喃:小落,哥哥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可是,顾莫修背弃了他的誓言。
莲实与顾奇言突然有一天很平和的离了婚。
莲实站在我面前,冷冷的问我:顾落,你自己选,是跟我还是跟你爸?
我看看顾奇言,再看看莲实,最后目光定在顾莫修身上。
“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顾莫修的眼里又喜又忧。
莲实说:顾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跟我还是跟你爸?不带你哥的。
我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答案。
“那我跟妈妈在一起”
不是么,顾奇言会打人,而莲实不会。
她又美丽又优雅,除了对我们冷漠了些,其他一切都好。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走。”她拉着我就朝门外走去。
我回头望着顾莫修,对他说:“哥哥,你快跟上呀!”
他不说话,嘴唇嚅动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顾奇言说:“莫修跟了我,小落跟了你。从此,她不是我的女儿。莫修也不是你儿子”
莲实道:“好”
我才意识到,我就要和顾莫修分开了。
撒开莲实的手,哭着奔向他。
他抱着我,声音依旧柔软,只是夹杂了一些哭腔。
他说:“小落,我会去找你的。这不会是很长的分离”
我哭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莲实不耐的将我从他身上拉开:“顾落,做作也要有个度。”语毕,不等我有任何反映,就将我往路边的出租车拖去。
我抓着顾莫修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可是,他先松开了。
他望着我,眼睛里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悲凉。
可我不懂。也不想懂。
我只知道,是顾莫修先松开了我的手。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顾莫修,你背弃了我”
车子启动了。
我没有回头。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有一颗子弹穿膛而过。
莲实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莲落。
公元19XX。混乱。
S城的空气永远都像一团腐烂的苔藓,潮湿且散发着恶臭。
莲实不在。她穿着性感华美的礼服去参加上流的晚宴。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很宽大,装修的很华丽。
莲实的气质很符合这种屋子。
可我不行,当我叼着烟,背着吉它,穿着肮脏的男士外套跨入这个房子时,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环境给孤立了。
鸭子打电话来。
他说,莲落,你现在立刻到卡萨布兰卡来。带上吉他。
我懒洋洋的躺在地板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再吐出来。
“有事么?”
“没什么事儿,copy那家伙弄了几张票,我们几个一起过去玩玩。”
我说:好。十分钟后就到。
我用极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背上吉他冲了出去。
外面在下雨。雨水很疯狂,很像现在的我。
我离开顾莫修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他背弃了我,将我丢给了莲实。
我一直以为莲实会改嫁。但她没有。
她只是不停的换男人,平均周期是一个月一个。很像女人的月经,准时,肮脏。
当年我们才离开顾家时,我们贫穷的过了一段时间。
但是,莲实是个优雅又美丽的女人,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这些优点,让自己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很快,十二年内,我们换了8所房子。一次比一次堂皇。
我不知道这些是她与多少男人上床,出卖肉体才得来的。
我不管这些。我住的心安理得。
莲实很少管我。不管我做什么,她都视而不见。所以我放肆的玩起音乐,过着堕落混乱的生活,也从不会有任何顾及。
她的性子天生淡漠,很少会对什么产生情绪。我把她这点视为理智的表现。
冷漠的女人是强大的。
莲实就强大的超出我的想象。她的堡垒看起来似乎坚不可摧,但却忽视了一个极大的裂缝。
顾奇言,就是她的弱点。
八岁时,学校让我们填写家长的名字。我问她:妈妈,爸爸是不是叫顾奇言?
她当时正在与一个新结识的男人说话。脸上露出我没见过的笑容。
我想,顾奇言肯定也没见过。因为他是那样一个洁癖的人,连我见了都觉得脏,他若看了,肯定会呕吐的。
莲实听见这个名字,二话没说将我拎起放到门外。
她说:从今天开始,若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你就给我滚。
那次,我在屋子外面一直待到凌晨。
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光明。
我卷缩在角落里。想到了顾莫修。
他用柔软的语调对我说:小落,哥哥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我想,我是恨他的。
所以,我在等了他五年之后,终于放弃了他来接我走的梦。
我将他的照片统统丢到垃圾桶,yīn霾的对着那一滩垃圾诅咒:顾莫修,你去见鬼吧。
是的,顾莫修,你去见鬼吧。
卡萨布兰卡是S城里著名的音乐酒吧。
很多玩音乐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喝酒,唱歌,结识一些同行。
我也很喜欢这里,不仅仅是它浓厚的音乐气氛。
它的灯光色调让我痴迷,幽幽的暗蓝色,鬼魅而安静。
三个损友。
鸭子说:哎呀,莲落,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出来也不打伞!
光头却努嘴,道:小落这样很性感。
我用吉他敲了一下他的头:说了很多次了,不许喊我小落。
小落这个名字是属于顾莫修的。
他撇撇嘴,不屑的转过头:“你将这个名字留给谁呢?谁也不让叫!”
我瞪他,没有回答。
几人攀谈起来。大多是围绕着音乐转。
copy说:“一起去台上弄一首怎么样?我这儿正好有一张上台票!”
我撇撇嘴:“我没意见!”
演出台上,激烈的重金属高节奏的涌动。
客人们的情绪都很hige。
我不喜欢音乐。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发泄方式。
光头他们总说我生错了性别,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把重金属玩到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我总是一笑而之。
一曲终了。
台下爆出激烈的喊声,夹杂着轻佻的口哨。
鸭子抱着贝斯坐到我旁边,擦了擦汗水,笑的豪爽:“痛快,好久没玩的这么爽了”
我撇了他一眼,嫌恶的说:“鸭子,你的长相不适合这种豪爽的笑容”
“那我该怎么笑?”
“应该这么笑”光头学着古代女子,翘起兰花指捂嘴轻笑:“嘿嘿嘿嘿……”
几人做呕吐状。
侍者走过来,捧着酒水单
“Rust Nail”
“B-52”
“我要一杯血腥玛丽,加上克拉莫汁”我对侍者说。
copy笑我:“怎么也不换个口味,每次都要那种?”
我笑而不语。
我喜欢它独特、热辣的外观与富有挑战的口感和味道。还有它的名字,血腥玛丽。
“喂,你们看那哥儿们,竟然在酒吧里看书!八成是个11号”光头笑着指着酒吧的一个角落。
我朝那里看去。
一个看起来很斯文,长相秀美的男生坐在那里。肩线很干净,线条很柔和。他扶了扶眼睛,正聚精会神的读着一本厚厚的书。桌旁放着一杯清水。
“靠,那哥儿们真有本事!”copy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我对他产生了好奇。
我说:“那孩子长的不错。”
“怎么,你有兴趣?”鸭子一脸紧张。
我点点头:“最起码不像女人。这点就比你好!”
他捂着xiōng口做心碎状:“小莲莲,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起身朝那个男生走去。
“你去哪儿?”
“你们等着看本小姐是怎么征服他的吧”
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酒瓶的摔碎声。
心中一紧,回头,果然是有人来扰事了。
copy的头上,被打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正快乐的叫嚣着踊跃出来。
大约有几十人围着我们。
我认识带头的那个人。
他是林筱雅的男朋友。
冷笑几声。真是一个既蠢又弱的女人。
这点,莲实真的要聪明很多。
但是,鄙视归鄙视。鸭子他们三人还是被打的很惨。
我的胳膊也被其中一个小混混用酒瓶划破了。
酒吧见有人闹事,立刻报了警。
那群人便很快消失了。
copy伤的最重,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让他们把他送到医院,自己一个人在雨中慢慢的往回走。
走到一个垃圾堆旁时,胳膊实在痛的无法忍受,头部因流血而眩晕起来。最后,索性靠在垃圾桶旁,望着黑幽幽的天空。
我本身就是个垃圾。所以,我不介意和垃圾相处一个晚上。
更何况,5年前,我将顾莫修也变成了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
顾莫修……哥哥……
“小落……么?”柔软的男声夹杂着不确定。
这个声音,是曾经在我的梦中响起过无数次,属于顾莫修的声音。
我抬头。
他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站在雨中,洁净的白衬衫,衣角微微被雨淋湿。他的头发还是那种不长不短的发型,看起来很柔软。
他的脸还是那么白,孱弱的像一张纸。
没什么变化,除了个子长高了很多,脸上多了一副眼镜而已。
可我为什么这么想哭。
我在最落魄肮脏的时候,被顾莫修看见了。
我刚才还想去泡他来着。
泡我的亲哥哥。
卑微,受伤,怨恨……所有的情绪突然涌了出来。
我靠着垃圾桶嚎啕大哭起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从前无论何时,我都保持着一副好面孔。
可是,我在顾莫修面前哭的一塌糊涂。
他见我哭了,急忙跑到我身边,蹲下。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强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经与嗅觉。
他的表情很焦急。
“小落,真的是你么?”
我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他说:“我是哥哥。你是小落对吧?”
我还是不说话。视线被雨水冲的模糊起来。
我觉得,顾莫修的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个纯洁的天使。
我真想告诉他:顾莫修,你身后正有一对洁白的翅膀张开着,你知不知道?
公元19XX。灼热。
顾莫修生下后的第三年,莲实才有了我。
他是个对谁都很温柔的孩子。即使在顾奇言发疯要打他时,他也会很温柔的说:爸爸,我的身体是你给的,你若觉得打了我好受些,那你就打吧。
每每这个时侯,顾奇言总会蹲下身痛哭起来。他下不了手。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性格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顾莫修比以前更温柔了。
他望着我的表情,很圣洁。充满了慈悲。
我冲他大喊:不许你这么看我。
他就立刻锁住眉头:小落。
我又冲他狂吼:不许这么叫我。不许,不许。
原来,他叫我名字时的声音是这么好听。
原来,小落这个名字这么美丽。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小落。
我在他怀里哭的乱七八糟。
很久之后,才推开他:我要回去了。
他担心的看着我身上的伤,说:“受伤了,小落。”
我不在乎的看看:“没事,这点小伤我早就习惯了。”
他的表情更加担心:“你经常受伤么?”
“关你什么事情?”
他站起来,又将我抱住,柔软的嗓音在我耳边悠悠回荡:“小落,你这是在生我的气么?”
我觉得很好笑。
所以我就真的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的确,我不生他的气,我是恨他。
首先恨得是他先松开我的手,然后恨的是他忘记了他的诺言。
他说过的,这不会是很长久的分离。
可是,这个不是很长久的分离,一分就是十二年。
如今,什么都变了。
我的期望早已在等待的岁月中无声的溃烂了。
我没有了翅膀。
而顾莫修却愈发纯洁的像个天使。
我说:“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他固执的不放开:“跟我回家吧”
我又觉得好笑:“回家?顾莫修,你以为我们还有共同的家么?早在你忘掉你的誓言的那一天,我们就是陌路人了。”
他将头埋进我的脖颈,柔软的头发触到我的皮肤,微痒却有细致的温暖。
“小落,跟我回家吧”
顾莫修的家,原来是指他自己独自租的房子。
不大不小,收拾的很干净。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窗帘,洁白的,睡衣。
什么都是洁白的,就像他的人一样。
他将热水放好,让我先去洗个澡。
半个小时候,我穿上了他的衬衫和裤子。
顾莫修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淡淡的花香混合着太阳的味道。
他坐在地板上,仔细的替我包扎伤口。神情专注的就像我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他的一样,长长的睫毛在透明的镜面后扑闪,就像一只蝴蝶。
“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他问我。
“很正常。没有什么理由。”
他皱皱眉:“小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讥讽的笑了笑:“那我是怎样的?”
我本是怀着讹他的心情问的。
可是,他却认真的回想起来。干净的眉眼,思考的样子很漂亮。
“小落以前说话很温柔,不喜欢打架。很喜欢听故事。小落从前是个乖巧的孩子。”他真的说了出来。
我悲哀的望着他:“顾莫修,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愣了愣:“对不起”
我说:“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一个解释”
他不说话。
我笑了:“你说不出来是吧?要不要我替你解释?”
他摇摇头。捉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暖。修长洁白的手指真好看。
他说:“小落,哥哥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你的承诺。”
“那你给我解释啊!”
“那年妈妈带着你离开后,我们也很快就离开了。爸爸在一个新的城市里找工作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后来,他花了很多时间,才成立了自己的一个小公司。我不能离开那时的他。你知道的,小落,我们的爸爸他有极致的精神脆弱。”他望着我,说出了这么久没有来找我的缘由。
可我不能接受。
不管如何,顾莫修忘记了自己的誓言。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我看看窗外,雨下的更大了。
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无比疲倦。卷缩到床上,闷声说:“我睡了。”
他也没再说话,替我盖好了被子,在地板上躺着睡了。
原来顾莫修不仅变温柔了,也变冷漠了。
他很漂亮,完全继承了莲实的优点。
而我,长的却越来越像顾奇言。
子女的相貌,真是一个微妙的现象。
夜里,雨声渐渐小了。
我梦见了顾莫修。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身后一对巨大的羽翼展开着。
他说:小落,哥哥永远会和你在一起。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次日醒来时,他已经不在房间了。
掀开窗帘,外面的阳光金灿灿的,让人一看就很烦躁。
我讨厌阳光,讨厌一切与光明有关的事物。
他走了进来,身上系着围裙,笑着看着我,柔声说:“起来啦?早饭做好了,快点梳洗,过来吃”
我有瞬间愣神。差点就脱口而出:哥哥。
可我喊不出来,喉咙里就像卡了一根刺一样难受。
吃完饭,顾莫修说要送我回去。
我拒绝了他。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生活环境,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住的地方不再心安理得。
他也没有多勉强。只是让我答应他,让他送我去车站。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太多话。
太久的分离,让我们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生疏起来。
阳光很烈,照在皮肤上,带来灼热的疼痛感。
车子快来时,他握住了我的手。
“小落,叫我一声哥哥吧。”
我张开了嘴,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这些年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怪他。可我心里就是有个疙瘩。被抛弃的纠结。
他失落的笑笑:“算了吧。慢慢来。我可以理解!”
车子启动的刹那,他站在蓝天下笑着对我挥手。
“明天见”他说。
回到家里,莲实已经回来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优雅的坐在沙发上。曼妙的身姿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而迟暮。头发依旧像一条黑蛇盘在脑后。
见我回来,将手中的烟熄灭,问都没问我一句,便转身上楼。
我讨厌莲实。
我说:“我见到顾莫修了。”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停在楼梯上不再向前。
我又说:“顾奇言到这个城市里来了。他现在很有钱。你要不要去重新勾引他?听说他还没有结婚”
她没有说话,转身走下楼,朝我走来。
耳光响亮。
事隔8年,我再次见到了失态的莲实。
她的样子软弱的就像一个初生儿。
我很开心。
她甚至觉得一个耳光并不能弥补她的裂缝,拿起桌上的台灯朝我砸过来。
我没有躲闪,任由额头的血迹蜿蜒流下。
莲实说:“莲落,你真是个怪胎。”
我笑笑,不理会她,走入自己的房间。
镜子前的那个人,脸色苍白,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液蜿蜒成一条细长的线条。丑陋的像一只蚯蚓。
随便抓了毛巾胡乱的擦了一把,往床上躺去。
脑子乱哄哄的。我却终于兴奋起来。
顾莫修回来了。这是不能抹去的事实。
我兴奋的像注射了K药,抓起地上的吉他,将效果器开到最大,轰轰的奏起来。
枕头下面,压着一张我和顾莫修的合照。
那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原来我最终还是不舍得将他遗忘。
照片上的他,干净又柔和的笑着,身旁的我,脸上仿佛写着全世界。
公元19XX。渴爱。
我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弹了三天的吉他。
手指磨破了,疼痛中夹杂着快感。
第四天早晨,我突然安静的起床,将自己从里到外收拾的很干净。穿上那件买了三年却从来都没有穿过的白裙子,捏着我们的合照去找顾莫修。
路过莲实的房门时,我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
好心情的敲敲她的门,提高嗓音:“妈,和你的男人声音小点。别一大早就让我反胃!”
里面安静了, 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道歉声。
我嘲讽的笑笑,飞快的朝车站奔去。
我想告诉顾莫修: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念你。我一直都记得你给我的誓言。我不恨你。
我还想再喊他一声哥哥。
可是,我的希望很快再次湮灭。
顾莫修的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房东走过来问我:“你是顾同学的妹妹吧?”
我点点头。
他递给我一封信:“他告诉我,如果有一个女孩子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打开那封信,顾莫修干净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落,哥哥去M城了。我一直在那里读书。很抱歉,我又违背了自己给你的约定。
爸爸的公司迁到S城了,你若想见他,地址就写在信纸的背面。
我很快还会再回来。
你如果有事找我,就给我打个电话。
我的电话是139XXXXXXXX。
小落,你不要生气好吗?
哥哥:顾莫修。
我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将那封信撕掉,粗口骂了一声:”顾莫修,你真***是个大骗子。”然后转身走掉。留下目瞪口呆的房东。
我捏着我们的合照,在大街上瞎晃悠。
我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个城市虽然大。可是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莲实的房子也很大,但是里面的空气太肮脏。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死党卞霓打电话来。
她在电话里大吼着:“莲落,你这个死丫头,这几天你都死到哪里去了?”
我点燃一根烟,靠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墙角:“在家睡觉了”
“别告诉你在家睡了三天”
“嗯。就是这样”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快到学校来吧。吴老头又在发火了,说你再不来,就把你开除了”
“我无所谓。”
“莲落,我命你20分钟内赶到学校。不然我们绝交。”不等我说话,她就干脆的挂掉了电话。
烟抽到一半,忽然烦躁不堪,熄灭了它,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学校奔去。
卞霓见到我,笑的得意。摸着我的头,说:“果然是个好孩子。看,多听姐姐我的话!”
我不理她,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朝座位走去。
鸭子晃过来,问:“你的伤没事吧?”
我摇摇头:“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copy没事,光头正在医院陪他。”顿了顿又恶狠狠的说:“吗的,那帮人下手还真狠!”
我笑笑,朝卞霓招招手:“给我一本书。”
她扔过来,看见我的手指,又大呼小叫起来:“莲落,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极刑了?手指怎么破成这个样子?”
我低头看看,十个手指头,原来已经血糊糊的了。
无所谓的笑笑:“没事,练琴练的”
她走过来捉住我的手,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莲落,你疯了。”
我笑她:“是有点”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用书敲了敲她的头:“就你多想。哪会有什么事情”
鸭子惊讶的大喊:“小莲花,你这是在自虐,你知道么?”
“我说,你能不能别喊那么大声?听的我直恶心。”朝他挥了一拳。
几人正嬉闹着,有人在外面喊:“莲落,班主任找”
卞霓无限同情的看着我:“你完蛋了。”
鸭子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小莲花,祝你打擂成功!”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损友”
办公室里,吴老头又摇头晃脑的对我说了一大通。
末了,又加上一句:“玩音乐没什么前途。还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是正经啊!”
我直点头:“老师,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翘课,不玩音乐了。”
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快回去吧,将这几天的落下的课都补上去。过两天要月考。”
我敷衍的应了他,飞快的逃离。
生活,越来越像一潭发臭的死水。
我浸泡在里面,就要腐烂。
林筱雅在背后喊住我:“莲落”
我回头,冲她吹了一口流氓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美女啊”
她的脸色很难看,却还是维持着优雅的风度:“你没事吧?”
我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歪侧着头望她:“好的很。”
她笑了。模样还真清纯。
我说:“你就别装了。长的一副怨妇的脸,看的我都想吐!”
她握紧了手,正准备还口,身后传来吴老头的声音:“你怎么还不回班?”
我高兴的冲他挥挥手:“这就回。老师再见!”
光头一个星期后出了院。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莲落,我要搞他”
我点点头:“我没意见。不过你们在搞定那个男人后,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你就直说,我们之间还提帮这个字?”
我指指那个正笑的一脸开怀的林筱雅,冷声道:“帮我找几个男的强了她”
鸭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点了头:“好!”
我根本不必担心做出这种事情会又什么不好的后果。
鸭子的爸爸是S城里最有实权的官,警察局局长。
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么?强者猖,弱者憋。
copy感慨:“女人的记仇心理真是可怕,我看我还是去当GAY吧”
我笑笑:“没错,我这人什么兴趣都没有,就爱记仇”
我和林筱雅之间的过节,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说的清的。
可以这么说,那女人玩了我。
我刚到这所学校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她。
那时,我正被几个高中部的女生围殴。林筱雅经过,看见了,拉开了她们。
她安抚着我,表情很温柔:“不要怕,我和她们认识的。我已经对她们打了招呼了,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从那以后,她便经常来找我,给我讲笑话,和我一起用餐。放学也会一起回家。
当时,我并不喜欢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先主动的。
可是,所有的事情发展,总会有一个推动支点。在合适的时间发生合适的事情,那个名词就叫做契机。
那日上午,我的胃部突然疼的厉害,向老师请假回了家。
莲实如我所料的不在。
我蜷缩在床上,捂着抽搐的胃,疯狂的想得到幸福。
这个时候,林筱雅来了。她穿着白衬衫,白裙子,一头柔软飘逸的长发。脸上挂着既温柔又担忧的表情。
她说:“莲落,我好担心你”
我在她的身上看见了顾莫修的影子。
她来带了好多食物,各种胃药,并且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告诉我,哪种药该什么时候吃,哪种药不能和另外一种药混着吃。
她的表情很认真,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
我感动了。
我抓住她的手,对她说:“林筱雅,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朋友?”
她愣住,片刻后,绽开灿烂的笑容:“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宛若双生一般,走到哪里都是两个人一起。
我比她大两个月,所以,她甜蜜的叫我姐姐。
除了顾莫修,我从未在哪个人身上得到过被重视在乎的感觉。
林筱雅对我很好,她看起来非常在乎我。
她告诉我很多自己的秘密。其中有一件是她不再是处女的事情。
她为了这件事难过了好久,她不停的对我说:姐姐,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你的朋友。我已经不是处女了。
我无论如何也安慰不了她,于是,我对她说:我也不是了。并且,我曾经堕过两次胎。所以,你不用再自卑。我们是站在同一地平线上的。
林筱雅笑了,她抱着我说:“姐姐,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我很宠她。当我们一起逛街时。我会倾出所有的零花钱买东西给她。只要她在哪样东西上多瞄了一眼,我立即就会买下送她。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弯着眉眼,甜甜的挽住我:“姐姐,你待我真好!”
所以年少的我,便固执的认为,买东西给她,就是对她好的表现。
我们在一起好了一年。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我想我会发展成一个玻璃也不说不定。
那次,她家里有事,没有来学校。放学后,我就一个人孤单的回家。
前面有几个女生在嬉闹。
我认出她们就是当日围殴我的高中部女生。
正想换条路走,却听到这样几句话:
“你听筱雅说了没?那个莲落是个白痴。”
“筱雅这丫头,眼光真辣,一眼就看中她有钱,并且好利用。”
“哼……难为我们当时演的那场戏,那丫头得了好处,却一点也不分开我们。全部自己独吞了。”
我希望自己是聋子才好。
那样,我就可以继续溺死在林筱雅甜蜜的谎言中。什么都不会知道。
林筱雅在第二天来了学校。
她依旧甜甜的叫我姐姐,并对我说,她看中了淑女屋的一件粉色的裙子。
我笑笑,推开她:“林筱雅,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
她的脸色顿然就变了,愤然的指着我,问:“姐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我摇摇头:“人心难测。”
她哭着跑了出去。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所以,我和她道了歉,并把那天在路上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当时林筱雅的表情很古怪。她看了我半天,冷冷的说:“姐姐你想多了”
下午再到学校时,事情开始本末倒置。
林筱雅把我喊出去,哭着问我:“莲落,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男人上过是么?”
我很迷惘的看着她。
她说:“我问了那几个女生,她们说根本就没有说过这句话。根本就是你在胡诌是不是?”
我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她伏在栏杆上哭泣,细弱的肩膀看起来真的很柔弱。
我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没有理会她,回到班里坐下。
过了一会儿,本来闹哄哄的班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筱雅站在我桌前,手上拿着一卷书。
她的表情很冷,也很委屈。
她用那卷书朝我的脸上狠狠的摔了一下:
“莲落,我之前把你当姐姐,所以,我用书打你,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我被那一巴掌突然扇醒了。
荒唐之极!
我朝她笑笑:“多谢你给我面子。”
她见我的反映如此,更加恼怒,指着我的鼻子尖声喊道:“莲落,你会后悔的!”
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本末倒置这种事情。林筱雅将这件事做的完美极致。
学校开始有各种流言。
莲落堕胎了两次。
莲落的母亲是个妓女。
莲落的嘴巴很贱
……
我在林筱雅的欺压下,度过了初中年代。
后来,很不巧,我和她又一起直升了本校。并且,依然同班。
如果不是她找人来强奸我,我想,我会一直鸵鸟下去。
我的长相很像顾奇言。五官很深邃,个子高挑。
学校里的人说:高一的莲落,是XX高中第一美女。
所以,很自然的,林筱雅喜欢的男生,全部喜欢我了。
那件事发生的前一晚,她传过一个纸条给我:莲落,有你在,我就永远都抬不起头。
我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我在回家的那条昏暗的小巷子里,遇到了两个男人。
事情,就这样告终了。
我在肮脏的青石板上,度过了我的童贞年代。
那此,我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去。
我不会愚蠢到去报警。因为我不想被莲实嘲笑。
我开始彻底疯狂了。
我和她的战争正式开始。
这一战,便是三年。
可是,她现在输了。
我用她的方式来告诉她,欲望,要学会适可而止。
三天后,我看见林筱雅一瘸一拐的来到学校。
她的脸有些红肿。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我和鸭子他们心照不宣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