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越尹
其实我知道,我和纪时之间的答案,从别人那里是得不来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问问别人,来安定我七上八下的心。
叶依敏并没有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她拿了钱包拍拍我的头说:“想那么多干吗?买张纸试试,有了就生吧,反正纪时没结婚。”
我明白结婚这个话题在我们之间显得太过严肃,我也不想多提,我怕伤着叶依敏。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我不敢表现出来,我知道,我和纪时跟叶依敏和程阳一样,是不受祝福的,是我们一意孤行的在坚持,其实我也不知道,爱情,究竟能支持我走多久。
晚上回家前买了张试纸,回家思前想后还是验了,一开始只显了一条线,之后慢慢又显示了浅浅一条,在试纸说明上看了半天,我这种结果叫弱阳。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弱阳要么是孩子不太安全,要么可能是宫外孕,我有些害怕,第二天一大早请了假去医院看大夫。
给我检查的大夫是个中年女大夫,戴个眼镜,很是和善,一直劝我放轻松,我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就在我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那事儿姗姗来迟却还是来了,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瞟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像纸。
虽然不知道有了孩子该怎么办,但潜意识里我是希望有孩子的。不管怎么说,有了孩子总是有个念想的,不管是对纪时,还是对婚姻。
我失魂落魄的从厕所回到诊室,反正结果不用取了,也只能回去。我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护士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诧异但还是进了诊室。
那女大夫微微笑,客客气气的叫我坐,然后把我的B超片子拿出来,对我说:“现在看B超结果,你是没有怀孕的。”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从医生口里宣布还是有些难受,就像已经知道考试最后一名,老师还全班顺次念一遍名次一样,有种二次伤害的感觉,虽难过,但我还是打起精神微笑着说:“我知道,刚才我月经已经来了。”
医生点点头,她拿着B超片子照了照说:“你之前验了显示弱阳有可能是卵子受精了,但是没有成功着床,所以显示弱阳,再或者你买的试纸有问题,不过从你来了月经这个结果,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高。”
我点点头,精神高度紧张一早上,现在有种很疲惫的感觉。
见我不说话,医生轻叹一口气说:“其实我叫你进来,是我从你的B超结果看到了点东西,你需要再复查一次。”
我感觉听力似乎迟缓了一些,半天反应不过来,讷讷的问:“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可能有子宫肌瘤,不过要复查完了才能确诊,你不要太紧张。”
“……”
我浑浑噩噩的复查完后,又浑浑噩噩的从医生那里得到了确诊结果。医生在我的病历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字,我看不懂。她似乎一直在和我说话,可我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直到她把病例递给我,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才迟来的语音播报一般在我耳边响彻。
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名词,只有一点我听懂了,我生病了,我子宫里长瘤了。
我倏然失控的从座位上起来,我很想克制自己,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抓着医生的长袍哆嗦着说:“大夫,我还没结婚呢,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生小孩了?”
我知道我的举动很令人厌恶,但那医生还是很好耐心的对我说:“你不要紧张,现在医学很发达,这病并不难治,治好了也不会影响生育,有很多成功的案例。”
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很多是什么意思?还是有不成功的对吗?还是有人生不了孩子是吗?”
那医生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极尽耐心的说:“医学没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二十几会不孕,但是我们要乐观,你会是那百分之八十的。”
“……”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拿到结果的感受,虽然医生一个劲儿和我说二十八十的百分比,可生病的是我,我没办法乐观。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之前流产医生就嘱咐过让我以后小心,现在……如果我不能生孩子,我还有什么脸留在纪时身边,纪时那么喜欢小孩,虽然他嘴里说孩子好烦好脏好吵,可每次和我一块儿,不管在哪看到孩子都忍不住看几眼。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以爱情的名义剥夺他有孩子的权力?
我拿着结果一个人走了很远,远到从喧嚣的城市走到了四处都是油菜花的菜田。我蹲在空旷无人的田边哭着,眼泪都被润湿的泥土吸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很脆弱,过往再多的打击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彻底,这么多年我努力维持的坚强都在此刻被击溃碾压成齑粉。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曾经杀了我的孩子,所以他现在来报复我了。这是报应,一定是。
我忍不住拿手机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豆豆打电话,也不管时差多少,听到她惺忪慵懒声音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最大程度的崩溃,我几乎绝望的哭嚎着,我心底埋得最深的问题脱口而出,我一字一顿的问她:
“豆豆,为什么,幸福这么难?”
纪时
近来越尹像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电话没有,人影也找不着,我工作太忙,每次得了空打她电话,总是关机状态。她家我去了也不管用,去过几次阿姨总是恶语相向把我拒之门外。
我不渴望阿姨能接纳我,我知道过去那些事阿姨心里不痛快,但越尹我不能不找,一天听不到她声音我就觉得心慌。我害怕她不见了,害怕又回到八年没有她的状态,我不想再回到那行尸走肉的日子。
实在太担心,只得打了电话给叶依敏,这段时间她和越尹走的最近。接到我的电话敏子也颇感意外,一听我也很久没见到越尹她口气立刻变了,比我还急:“你怎么回事啊!挣那么多钱干嘛?几天没见到越尹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坐得住!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真爱越尹还是嘴里说说!”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是我的问题,我第一天找不到她我就该引起警觉的,是我疏忽大意忙昏头了,是我侥幸了。
“敏子,你知道她最近在干嘛吗?电话怎么总是关机?”
叶依敏在电话那头几乎大吼:“你问我!三天前她和我说她有短假要出去旅游,我以为你知道!”还不等我说话,她突然哎呀一声:“坏了!前几天她和我说可能怀孕了!老天!她该不会是去做人流了吧!”
“……”一滴滴冷汗从我背脊心滑过,我感觉口干舌燥,头顶冒烟,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后悔,脑海里不断播放的是叶依敏人流前后的那些画面,恍惚中,叶依敏的脸孔变成越尹,我瞬间便觉得眼前简直漆黑一片了。
我怎么能这么粗心,怎么能这么迟钝,我真想抽死自己,一想到越尹可能已经杀了尚在孕育的孩子,我就觉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很勉强。
我发了疯一样开着车去了越尹家,不管不顾的狂敲越尹家的门。是尹阿姨给我的开的门,透过锈迹斑斑的门,我看见了几天没有消息的越尹,她站在尹阿姨身后,脸色惨白,精神状态也很萎靡。顿时,我的心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瞬间就沉入湖底。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楼道穿堂风吹得我太阳穴疼,门里的越尹看了我一眼,眼神凝重,她换了鞋子说:“我们出去说。”
我和她肩并肩沉默的走在脏乱的小巷,松动的地砖一路踩着都嘎吱嘎吱的响,和我初次来的时候一样,方才来的路上,我憋了一肚子话想对她说,可现在,我心痛的一句都说不出。
越尹眼神荒芜的看着远方,末了,淡淡的问我:“你喜欢孩子吗?”
我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看着我:“敏子说你可能怀孕了是不是?”
她倔强的移开视线不看我:“我没怀。”
她逃避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我的猜测:“你怀孕了,可你做了,是不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们会结婚,你不想生我的孩子,是不是?”我越说越觉得齿冷,越说越觉得猜测都变得笃定:“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一直紧闭着嘴唇的越尹终于撇回头来,她狠狠的看着我,眼眶里猩红一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怀孕,而且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怀孕,我不敢和你说,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说?”
“什么?”
“我根本没有怀孕,我子宫里长了瘤,正在治疗,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怀孕,我以前做流产的时候医生就叫我以后小心了,我现在还长了瘤,我不敢保证我还能怀孕,可你那么喜欢小孩,我怎么敢和你说,你说有孩子了我们也许能结婚,那如果没有孩子,我们还有未来吗?”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衣领上,在嫩黄色的衬衫上洇出一朵一朵水色的花朵。她说的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在我脑袋上敲着,撼动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天气明明不冷,可我全身都止不住发抖,就像有人拿了块冰丢在我衣服里一样,全身都难受得颤抖,连手指头都在颤抖。
我难以置信的动着嘴唇,几乎茫然的问:“什么孩子?什么流产?”
越尹皱着眉,眼角眉梢都是难掩的悲伤,她瑟瑟发着抖,低低的说:“八年前,我流过一个孩子,在你离开之后。”
第三十二章
纪时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变成了科幻电影里骤然被抛却在宇宙空间里的什么物什,由于没有引力,我只能无助的飘着,在广袤的宇宙里飘着,没有根基也没有终点,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我不知道我落地的那一刻着陆的是地面还是深渊……我努力眨眼睛再睁开,还是一片漆黑。
某些念头像破晓那一刻的太阳,割裂了一夜的平静,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迟疑了许久才问:“那孩子,是我的?”
这问题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见越尹的眼神渐渐暗下去,没一会儿,就蒙上一层水光。她紧咬着嘴唇看着我,几乎一字一顿的说:“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疼。至今,你仍然没有为你当年的离开解释一句。纪时,你知道当年我知道你走的时候,有多难过吗?你试过天塌下来的感受吗?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
越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仿佛是沸腾的开水,烫的我心脏痉挛的灼疼。
“我只有十七岁,可是我怀孕了,你说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真希望你在,至少安慰我两句吧。可是你走了。我太痛苦了,所以我把他杀了,我觉得这是对你的报复。我觉得痛快,痛快极了!”越尹痛苦的拿手捂着眼睛:“可是我现在好后悔……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痛苦……我总是做噩梦,我觉得痛苦,纪时,你能懂吗?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越尹嘤嘤的低泣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嗡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我感觉自己一瞬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能颓然的后退了几步。后背一阵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冻得僵僵的。
越尹一直停不住的哭着,那声音像千百根针扎着我的大脑,心脏,一种难以言喻元气大伤的感觉。脚下仿佛千斤重,可我还是努力走到了越尹身边。颤抖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
我从来没觉得这样无力过,我想把她抱得紧些更紧些,想把她揉到我的骨血里,可我怎么都抱不住她,她一直在哭,哭的我心酸极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变成这样。
她不住的喃喃着:“这都是报应,这是报应……”
我眼底终于忍不住酸涩:“越尹,别哭了,乖,咱好好冷静好吗,咱好好治病,甭说胡话,要是报应也是我的报应,没孩子咱俩就一辈子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
越尹的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我看着心疼,安慰了许久她情绪平复下来才送她回家。
凌晨时分我一个人开车离开。我开着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到了郊外,过收费站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开了多远。高速上荒无人烟,只有一晃而过的一道道车影,在黑暗中像烟花绚烂的花火,一闪即逝。离开高速,我将车停在郊外一个人工湖边。沿湖的方圆几里杳无人烟,几百米才有一盏清冷昏黄的路灯,萧索的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夜很静,静到只能听到风吹动湖边的树木刷刷的响声,我觉得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觉得命运的脚步无迹可寻,我努力的捕风捉影实在好累。
想想当年离开越尹,真浑,浑到家了。怎么就会答应爸爸离开她呢?她那时候该是多需要我呀!
纪时,你真不算个男人!
初到北京的时候,一切都觉得不适应,总是做梦梦到越尹,醒来就忍不住想哭,跟个娘儿们似的。高考完后,进入Q大学习。当年和越尹说好一起进的,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身边认识了新的朋友,有男有女,在学习之余大家一起插科打诨,渐渐走入成人的世界。成长的过程也没有多撕心裂肺,如果人是带着伤口的,那么再来几道也不觉得疼。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越尹对我有多重要。我只以为那就是年少的一段记忆,过了就会忘的,忘了就会好的。
不是一定只能越尹,换个王尹刘尹张尹都可以,所以我冷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像每一个大学男生一样。大学里的学习不比高中,闲暇的时间变多,大家都纷纷开始恋爱,只有我茫然的面对这一切,直到和我同组的一个女同学约我去看电影。
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只记得不讨厌她,她很安静很温顺,一点都不像带刺儿的越尹,她总是偷偷的帮我收拾东西,偶尔给我带吃的。她润物无声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以为,王尹刘尹张尹总会出现,比如这个姑娘。所以我答应了她的邀约。
那天我们跑到城东的电影院看电影,因为地段不算好,电影院的人不多,她选的是一部很无聊的爱情文艺片,我很努力想睁眼看,但还是忍不住打瞌睡。电影还没结束的时候她把我叫醒提出离开,我感到失礼和抱歉,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和她一起离开。
大屏幕上白光闪闪,影院的台阶很长,好像走不完似的,那女孩走在我身后,和我一样磕磕绊绊的走着。在出口近在咫尺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手心出现了一抹潮湿而温暖的触感。我愣了两秒,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淋下来,骤然就清醒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挣开了她的手。电影院太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她一定是错愕和尴尬的。
那之后,那女孩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听说她转了专业。我不知道和我有没有关系,但我一直感到内疚。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在她牵我手的一刻我才明白,不是不能爱了,是只对越尹才能爱。
这么多年我都在后悔,那时候不该走,可我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没了路。
今天越尹对我说到“天塌”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仿佛也有什么跟着一起塌了。
我对不起她,可是我除了继续,还能怎么办?还有那个孩子,那个没福分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我该怎么弥补?
我虚脱的靠在方向盘上,眼角的湿意渐浓。作为男人,我真的太失败了,让自己爱的女人吃那么多苦,我算什么男人?我又有什么资格鄙视程阳?我断子绝孙就是该的!该的!
越尹
那天过后,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关系。我生病的事他比我更尽心,每次检查他再忙也会抽时间和我一起去,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连给我治病的大夫都说他是难得的“好老公”。
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我觉得那次的谈话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没有谈完的东西。可是时机和时间一样,过了就再难找回。我几次想和他说说,总被他技巧的避过。
我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话题,比如我的病,比如孩子,比如,未来。
那个早夭的孩子成为我们共同的一道伤痕,我们都默契的不去提及,企图将它埋藏在那段遥远的过去里。
我终于明白了饕餮赌徒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是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所以怎么尽兴怎么来。
我开始不计划未来,因为未来对我来说真的太远太远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已经过了想要抵抗命运的年龄。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不该怪他,当年他也不过只有十八岁,他何尝不是和我一样,因为太年轻,所以什么都不懂,自己痛的时候,就要让对方痛不欲生才算快意。
就像八年前,纪时拿着玫瑰花来找我一样,那时候我明明是高兴的,至少他心里还有我,我以为我们不会分开,所以我急于想要把心里郁结的气撒掉。
直到他决绝的离开我,我们在那个阳光悠悠的下午擦身而过,一过就是八年。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其实我心里明明是心疼纪时的。我只是生气他动不动就动手打人,我只是生气他可以那么久不来找我,我只是生气我那么喜欢他可他不当一回事,我本来只是想要发泄发泄,他再多点耐心哄哄我,我就会好了。
我哭着把地上那些破碎的玫瑰花瓣都捡起来的时候,我心里还在狂骂纪时,骂他没有耐性粗心大意不解风情。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们会经历那样冗长的,撕心裂肺的分离。
可是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这样,想象的和发生的,总是背道而驰。
八年,我学会了冷静的思考,学会了沟通,我知道爱情这东西需要用心经营,我很用心的在经营,可是老天待我不公,老来砸我买卖。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进入夏天。纪时给我买了很多很正式的礼服,经常带我出席一些商务场合。起先我感到非常不适应,也许如网上所说,工科女多木讷,我没有叶依敏的长袖善舞,没有陈圆圆的活泼明朗,甚至都比不上程阳妻子的温婉淡定。我总觉的我在那些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没有变好魔法的灰姑娘,就那么灰头土脸的闯入了灯红酒绿的舞池,得来的没有惊艳只有鄙夷。
别人看的眼神我总忍不住揣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自卑,尤其是在纪时如鱼得水带着我穿行其间的时候,我的自卑到达了最顶点。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拒绝纪时的要求,起先他以为我真的有事,后来他渐渐察觉到我的不情愿,也就不再强迫我出席。
直到某次公司活动,他喝的烂醉如泥被程阳带到我家楼下。
他醉得不省人事歪倒在后座,程阳把我叫下来以后径自走远去抽烟,把空间留给我和纪时。
他喝醉的时候总爱皱眉,看着他眉间层叠的沟壑,我只觉心上包裹的皮层也打了皱,浅浅的疼。
我努力把他扶起来,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我,嘴中念念有词都是我的名字。
他突然把我抱在怀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感觉有滚烫的湿意落在我后颈。
纪时紧紧的抱着我,声音直哆嗦的说:“越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我鼻端酸涩,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直冲我脑门,我觉得我也醉了,因为我醉了,所以我脆弱的哭了。
“我真后悔,可是没有后悔药啊,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越尹,我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可我太混蛋了,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保护不好你,还让你生病……”
“和你没关系,生病你哪能控制啊!”我紧咬着嘴唇才让自己不至于丢脸的嚎出声。
纪时难过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闷闷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把你照顾好,你就不会过的糟,你要不是过的糟,就不会不喜欢和我一块出现在人前,你老是想逃,想躲着,这都是我害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
“越尹,怎么样你才会有安全感?结婚行吗?”他紧了紧手臂郑重其事的说:“越尹,我们结婚吧!”
第三十三章
越尹
纪时认真而受伤的语气让我害怕,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平稳而充斥着酒气的呼吸就在我耳畔,有些沉重的声音。
从小到大,我一直任性,即便这八年仍然没有把我的任性消磨干净,在爱情面前,我永远自诩勇者,炮灰的头排兵,一直有我。我总是打败仗,总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开始有了诸多顾忌。大火烹油轰轰烈烈的年纪总归是过去了,我爱纪时,我想结婚,可我能和他结婚吗?人生病的时候总是顾虑繁多。我想我就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像千万只蚂蚁在我心中啃噬,我百感挠心。
他抱着我的力道还是紧紧的,但我能感觉到身体渐渐的松懈了一些,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向我传达了某些信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松了一口气。
纪时睡着了,正好,我不必为了怎么回答他而烦恼。
我小心安妥的把纪时放好,让他能尽力在后座睡得舒适一些,然后将常备车中的毛毯展开给他盖上。
小心翼翼关上车门,我走了很远去找抽烟的程阳。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只能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脸上犹带着几分怔楞,半晌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纪时呢?”
“睡着了。”
他点点头,丢掉了手上几乎要烧到过滤嘴的烟头,“他喝得太多了。”
“嗯。”
程阳在他们一帮兄弟中最是稳重,如大家长一般,每次谁有个什么总爱找程阳来解决,纪时每次喝得不省人事,总是程阳在照顾。
每次看到程阳我总想起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侠骨柔情,英雄衷肠,所以人人都爱他,可对感情,他优柔寡断,小师妹是他心中所爱,而他最终却情归任盈盈,并不是他变了,而是任盈盈这等女子侵略性太强,对待感情亦强亦弱,亦虚亦实,亦等亦离。
现实中并没有任盈盈这等聪慧完美的女子,所以程阳的感情世界一团糟。或者是他自己的感情并不顺,他从来不会掺和我和纪时的事。而今天,他一反常态的叹了口气对我说:“越尹,对纪时好点。”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微微蹙眉又说:“我是没有什么立场去评断你们的事的,可我实在不忍心纪时再这么下去,他带你出席那么多场合,你还不明白他是在干嘛吗?他在向所有人宣告你的身份,他在向家里宣战,他想跟你结婚,想给你身份……你懂吗?”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进入我的耳朵里,我的脑海里极慢的分拆析解,最后得到的结论极其沉重,我不想面对。
“从你决定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敏子说你想结婚,那你就该和他一起努力。”
我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说:“我没有说过。”
他有些失望,“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他对待感情就像判断题,只有勾和叉,勾,是和你在一起,叉,是不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吗?他的题面,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
那天纪时的求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却是出离的认真,酒醒后他甚至还买了戒指。他不逼我,他只对我说:“不管你是健康还是有绝症,不管你这辈子能不能再生孩子,我都想和你一辈子,和不和我结婚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可以等。但我只想说,我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折腾,就一辈子,你省着点儿。”
我的心被震得一颤一颤的,那一刻我几乎要突破理智答应他,可很多现实就那么扑面而来,像一盆冷水没顶泼来,我醍醐灌顶。
纪时公司筹办了一场商业目的的中型夜宴,在他再三的坚持下,我以他女伴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宴会无疑是无聊的,作为主办方,纪时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但不能否认,这样的运筹帷幄的他是魅力四射的。他着一身白色西服,衬衫被他开了两颗纽扣,极其佻慢的扮相,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生厌。他一双长腿如鹭鸶,和一群年过中旬的男人站在一起,显得极为醒目。宴会还没开始,他便成为很多女子谈论纷纷的对象。
我觉得无趣,拿了手袋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我无聊的拿着手机看新闻。我不想出去,反正现在也轮不到我做什么。
洗手间永远是八卦最多的地方,我坐在这里已经听了几名商界精英和知名政客的后院之事。女人的嘴里没有永久的秘密,可男人又离不开女人,所以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发生。
我倒是没想到我听个墙角还能听到我自己头上来。
几个女人在盥洗台前补妆,从化妆护肤讲到今天的宴会,从主办方讲到纪时,最后话题点落在了纪时的女伴——我的身上。
“今天纪少带来的那女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你出国这段时间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是谁,听说出身不怎么样,纪家都没认这事儿。”
“你们都不了解了吧!那女人可厉害啦!以前是酒吧里的托儿,专骗人钱的。这种女人都有手段,前段时间听说为了她岑家老四和纪少大打出手,这事儿把纪部长和夫人气得差点进医院。”
“啧啧啧,真厉害,咱自愧不如!”
“呸!别咱啊咱的,我可不乐意你把我和那种货色说到一处!”
“……”
我开始慢慢理解了纪家反对我们的原因。因为我,纪时被人这么议论,我觉得很难过,我不怕别人说我,做过的事就要负责,再不堪的过去也是我自己选择的,可我怕别人说纪时,因为我纪时才会受到这样的亵渎。我不敢想象他一辈子都活在淹没在可畏的人言里,那该是多么可怕?
我低着头看着曳地长裙下那双晶莹闪亮的高跟鞋,银色鞋面,流线弧度,脚踝处一圈银色流苏,上面缀满了水钻,在灯光下璀璨流光,映在深色地砖上有一块一块光点。
真像一双水晶鞋啊!美到极致。
而我,连灰姑娘都不是,家世背景学历我没有也就罢了,可我连健康都没有。
宴会开始,纪时在台上挥洒自如的致辞,没有稿子,但他说的自然流畅,仿佛一个天生的讲演家,风趣幽默,言辞犀利。他致辞结束,台下爆发了如雷的掌声。
我终于意识到,他不再是过去那个痞子一样的男孩,他有了他的一方小空间,爱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与我,已经不知不觉的不一样了。
他给我拿了一杯香槟嘱咐了几句就去应酬了。他世故的与人周旋,和别人谈着时政,生意,不厌其烦的咀嚼着这些话题。那是我无法参与的世界,不用说什么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乐队奏过几支舞曲,舞池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个忙各的,我觉得自在了许多。
隔着高高的香槟塔,我不远不近的注视着纪时,他在晶莹剔透的杯塔里,模样有些陌生,我看了许久,仍没有什么熟悉感。露天的会馆可以看见满天的星光,在香氛包围的夜晚,我渐渐觉得自己有些醉。
一圈应酬结束,纪时有些疲惫的出现在我身边。
“饿了吗?”他低声温柔的问我。
我摇摇头,“吃了蛋糕,不饿。”
“乖,结束了就能回家了。”
我正准备回答,两三个人影出现在我们旁边。两男一女,他们和纪时随口寒暄了几句,我的手就不自觉攥紧了。我紧紧咬着牙关,唯恐自己表现的不得体。
只因为,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分明就是洗手间一起议论我的几人之一。
他们话题结束,目光终于转到了我身上。一直和纪时说话的男人笑笑问道:“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女朋友?”
纪时的手自然的要挽上我的腰,我下意识的错开,然后微笑着回答:“不是,我们是朋友,我和纪时是高中同学,认识很久。”
我话音一落,就瞬间感觉到气氛僵下来,那一直用看好戏眼光看着我们的女人也有些错愕,视线在我和纪时之间扫来扫去。
我知道我这么撇清关系会让纪时难过,可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我陷入流言,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流言这东西是三人成虎,更何况是现在,他有他的世界他的节奏,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打破这平静。我不愿他或者纪家因为我受到任何中伤。
回家的路上,纪时一直铁青着脸色,我知道他生气了,可我也很累,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疲惫的靠在车座上,紧闭着双眼,只有世界一片漆黑的时候我才觉得平静。
纪时将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开了车门下车。他追上来,把我的外套递给我。我伸手去接,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腕。
“越尹。”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却觉得有个锤子在太阳穴敲了两下。
我抬头,正对上他冰冷的眉眼,凌厉的骇人。
“早点回去睡吧,今天也累了。”
“为什么?”他死死抓着我,一双眼嗜血一般血红:“我心疼你,不想你受叶依敏那种委屈,才带你满世界的跑,让所有人都认识你,可你呢?为什么不承认是我女朋友,是我女朋友你觉得丢脸?”
我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今晚的一切让我筋疲力尽,我连挣扎都没有力气,“我从来没有觉得丢脸,我只是怕丢你的脸。我配不上你,我干的都是些什么糟事儿啊!”
“你干什么事了?你怕什么!”
“你放开我!咱俩别挣扎了行吗?我的过去太不干净了,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别人因为我议论你了!纪时!你要的一切我都给不起!我压力很大!”我顿了一声,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说:“纪时,我们分手吧。”
我们就那么僵住了,纪时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看着我,他还拽着我的胳膊,良久,他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瞬间泄了气,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认真的,纪时,我也许更适合和一个平凡的人在一起,你的那些轰轰烈烈,我感到疲惫,结个婚而已,还要像无间道一样,我觉得累。我去找个平凡的男人,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我说:“就这样吧,分了吧。”
“……”他渐渐放开了我的手,拿着外套,我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累,真的累,在一起累,分开更累,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爱是什么,有人说爱是牙齿,无法自拔,可自己不能拔,总有别人能拔,哪有放不下的人,哪有分不开的爱?
我一直没有回头,破旧的居民区,路灯又灭了。每次灭了都要很久才有人来修。不过想想这样也好,天很黑,我怎么哭都不会有人看见。
站在楼栋门口摸钥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刚推开破旧的大铁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感到一阵风在我耳边扫过,一道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后腰。
“不要动,不准叫,不然杀了你!”低哑的男声。我瞬间反应过来遇到了什么。
我不准备动,也不准备叫,纪时大约还没有走远,我不想把他惊动了,这种情况我一个人碰上就行了,不想再害人了。
“你想干嘛?”我把手袋拿在手上,“我手上没什么现金,你要我都给你。”
“我找你不为钱,你都住这地儿了我能从你这得什么钱?”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后停留在我的腹部,“有人要我来教训教训你,你自己想想得罪了谁吧。”
一会儿又听另一个人说:“少和她说话,赶紧办事!”
我身体一紧,他的手让我非常不舒服,“你到底想干嘛?”
“你说呢?”他yín邪一笑,我只觉反胃至极。
我往后一靠,那尖锐立刻抵得更紧了一些,冰凉的金属刺破了丝绸,撕拉的声音,刺在我后腰的软肉上,我感觉有些刺痛,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原来是把刀,真没创意。
那男人警惕的说:“叫你别动!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冷冷一笑,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你把门关上,把她拖楼顶去!”另一个在一旁支招。
我反胃的很,“你有胆杀了我吗?没胆你就走吧。”
“少激怒我!别以为我不敢!”刀尖更刺入了一些,隐隐我有些期待。
“嘭——”一楼的铁门突兀的被人踢了一脚,我惊诧的抬头,黑暗中,纪时的轮廓就像战神一般硬朗。
我身后一直潜伏着的男人突然闪到身前。不用想我也知道,这又是一场恶斗。
纪时的表情我看不见,我只听到他说:“我只是想我们都静一静,等了半天没看到你房间灯亮,我就猜到有问题了。”
他沉着应战,黑暗中,人影虚晃,霹雳巴拉的声音把一楼的住户惊动了,住户的手电晃动,我双眼刺痛的闭了闭。那两个歹徒见情势不对立刻要跑,纪时一时慢了一步只抓住那个拿刀的,那拿刀的情急害怕,一刀割在了纪时抓着他的手腕子上。
只听纪时凉气一抽,那歹徒就跑的没影了。
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的魂儿瞬间就没了。
一楼的住户一见血立马大嚷大叫,赶紧打了120,耳边喳喳的声音让我只觉镇守着我身体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我几步上去抓住了纪时流血不停的手,几乎颤抖的抓着他的伤口,我拿外套包着他的伤口,但他血越涌越多,转眼我的外套全红了。我的背脊也越来越凉:“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流血。”
纪时还很清醒,他比我理智,“可能割到动脉了,这附近有医院吗?”
我大脑里嗡嗡的一团乱,“最近也要三站路,走过去要好久,这儿也打不到车,你能走吗!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我手足无措,一下都不敢放开他,声音里哭腔渐浓:“你干嘛还要回来!我都说分手了!”
纪时固执极了:“我没同意。我就想跟你说,我没同意分手。我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女人,你要是介意这些,我们就出国,身外的这些我都不要。”
看着他血越流越多,我害怕极了:“你别说话!咱还是出去打车吧!”
“你先答应我,不分手。”
“你别说话了,一直在流血。”
“你先答应我!”
我咬了咬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求你了!”
“……”
因为割破动脉,纪时流血过多,输了400CC的血才好了一些,躺在病床上,他脸色极其惨白,但看着我还是强颜笑着,“别怕,我连晕都没晕说明没事!我就怕人家以为我一大老爷儿们要自杀!”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他我只想哭。
“你表情真难看,但我就是着了魔了,怎么都看不够,所以我才是有病的那一个。”
“你别说话了好吗?好好休息。”
他拿另一只手过来握着我的手,郑重其事的说:“以前你对我说过这句话,现在轮到我对你说,‘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见你。’”
这句熟悉的话一下子就闯入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句年少的稚语现在听来真是意味深刻。我难受的撇开了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我身上还有纪时流的血,痕迹斑斑,在我银色的绸缎礼服上,像冬日的踏雪红梅。我给纪允打了电话。纪允就在附近,我买了东西再回医院正好与他碰上。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林缓在一起。
一见到我,一贯大大咧咧的林缓一改往日的贫嘴,面色严峻的瞪着我说:“你总是让他因为你受伤,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你到底配不配!”
她还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觉得无地自容,医院走廊灯明敞亮,我低着头还是觉得难堪。我只恨地上没有裂出一条缝让我躲躲。
林缓风风火火的走了,她去了纪时的病房,只留纪允和我相对而立。
我不敢看他,只是听到他幽幽的叹息:“今天的事,应该不是遇袭这么简单吧?”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别想着一直软弱的躲在谁身后,想和他在一起,就该勇敢的出来战斗。”
……
纪时
那天和程阳一起喝酒,程阳说我像杨过。
我说为什么?
他说,杨过是个死心眼,对小龙女死心塌地,不管是郭芙还是郭襄,都入不了他的眼,同时,他的爱是具有毁灭性的,毁他并且自毁。
我觉得他的分析挺准确的。我对越尹就是这样,不管她在哪,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这想法十年如一日,也因此,伤害她的人,我都无法原谅,包括我自己。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猜到她遇袭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社会治安问题。父母赶到医院时候那种青黄相接的表情更是让我肯定了这一点。
说实话,他们作为长辈,耍那种下三滥手段真的让我很失望,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作为儿子,我只能忍受。
但这件事让我彻底想通了一切。我努力找寻的平衡原来根本不存在,父母的固执我无法改变,那么我只能另辟蹊径。
我一贯是不听话的儿子,从读书到工作,没有一件是如他们意的,那么多婚姻这一桩,我想他们也不会多意外。他们觉得我丢脸,反正丢那么久了,丢彻底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的决定让他们失望之极,我爸拿拐杖狠狠一顿打,说真的,他还是老了。力道比以前差了很多。他们把我赶出家门,下了通牒:要和越尹就结婚就断绝关系。
我想想,这亲缘关系自然是断不了的。血抽干了还有骨髓呢不是!那么先结婚了再解决这些问题吧。
我拿去医院做检查做借口骗她请了假。我开着车载着她,她最近很是沉默,尽心尽责的照顾我,我知道,我受伤几次她都很自责。她总爱这样,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我也不想给她减轻心理负担,我希望她一直有这份愧疚之心,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我这种手段很卑鄙,但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手段我都愿意用。
车载音乐播着现在流行的歌曲,悠扬的音乐声在车厢里营造出一种淡淡的氛围。我看了一眼车上的挂饰,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越尹诧异的看我一眼,“带了,怎么?”
我点点头,“没事儿。”
我把车开到民政局她才变了颜色,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不是说还会给我时间考虑吗?你这是干嘛?而且我只带了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我耸耸肩:“我一哥儿们在里头做事儿,先把证办了,缺什么以后再补。”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言辞咄咄:“我们不能这么做,你父母不会答应。”
“你答应就行了。”
她还是摇头:“现在不行。”
我有些失望于她的拒绝,“为什么?”
“我病还没治好,我不知道……”
我果断的打断她:“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敢和我结婚?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早说过了!”
“可是我在乎!”她拔高了嗓音,眉头紧皱,定了半晌才说:“我不怕死,不怕遇到危险,不怕受伤,不怕你变心不爱我了,我只是怕你不幸福,我不能自私,我不希望你未来后悔。”
她认真的表情让我喉间哽咽,“我不会后悔。”
“你和我在一起,要放弃家庭,也许事业也会受影响,就算我们克服这些,可我的身体是个问题,纪时,我不知道爱情可以支撑多少年,但我知道爱情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如果真的强大,我们不会分开。让我想想好吗,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看着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复杂而倔强的表情。想起纪允对我说的话,面对纪允,她言辞肯定的说:“我想战斗,可纪时不是战利品,他是我最虔诚的愿景,我爱他,我希望他幸福。”
这样的越尹,我不想错过,也不想再辜负。
番外
一
徐絮最不喜欢别人问她名字,从小到大,每次她说完名字,就能看到别人憋笑的表情,有的耳朵不行的甚至会说:“什么?嘘嘘?你要嘘嘘?”
徐絮对于取出这个名字的父母真的很无语,当然,这不是最无语的,最无语的是,他们把她生下来了,却又不负责任的出车祸双双离开,让她和年迈的奶奶在这个浮华的都市里穷酸的挣扎。
大学毕业后,徐絮成为一名医药代表,名字挺好听的,说白了就是个见缝插针的卖药的,靠着和医生们的关系做买卖,成日都在酒桌娱乐场所浸yín着。那些穿白袍的男人也没多高洁傲岸,脱了白袍其实就和广大猥琐男性一个德行,有便宜使劲占。徐絮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反正胸前两坨肉也不是长来取悦自己的,给谁不是摸?
认识纪允,是个巧合,也是个充满了戏剧性的错误。说起来,那也是个特殊的日子——愚人节。
愚人节前几天,徐絮做掰了一桩买卖,给人摸了个够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她找到那人理论,结果那人直接恶人先告状,找来保安把她赶走了。药代在医院里一贯不受待见,这种待遇她也不是没受过,但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徐絮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些发扬的很广大。她旁敲侧击了几天打听到那猥琐男原来是勾搭上了另一位年轻的女药代了,那药代长得倒是没有徐絮漂亮,就是那女的更猛,直接让上。
这倒是让徐絮甘拜下风,这破买卖还是不值得卖身的,这点三观徐絮还是有的,所以她也就没在乎这桩买卖了,纯粹就想整整那猥琐男。说起来那猥琐男也够恶心的,和那女药代去开房还炫耀一般说给男同事听,而徐絮,自然是通过那些一传十十传百的八卦知道那男人开房的时间和地点。
那猥琐男开房的酒店倒是相当不错,五星级,看来医生收入还是不错的,他那种人,灰色收入自然是不少,虽然现在政策不允,但总有人渣大夫收病人回扣,当然,若那猥琐男不是人渣,她又怎么能找的上呢。
她整好衣装,在如镜一般的玻璃前照了照自己的妆容确定一切完美,才沉着淡定找到酒店服务台,先找了理由骗到了那男人的房间号和电话号码,然后从后门溜出去,坐在后门的台阶上,她非常嗨皮的打了110,举报那猥琐男嫖娼。她报上了那男人的名字和房间号,在确定警察将要出警后她才挂断电话。
大仇得报,徐絮开心的吹起了口哨,她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一转身,撞到身后的一个男人。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纪允。
明明是她撞她,他却非常有礼的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徐絮与他站的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他明明很醉了,却还竭力保持清醒和风度。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挺帅的。
徐絮玩性大起,眼珠转了转,调皮的说:“这个有事没事我也不知道,也许有内伤,要上医院检查才行。”
纪允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修养良好的微笑,递给他一张名片说:“你可以去检查,要是有问题可以找我。我会负责。今天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脚步,徐絮愣了两下,她原本只是玩笑逗逗他,不想他居然认真的给名片。徐絮低头看了一眼白绿相间的名片上黑色的油墨宋体字。
纪允,仁心医院副主任医师。
徐絮觉得好像有一串摇铃叮铃铃的摇着,摇破这夜色,也摇乱她的心。
二
大伙别误会了,徐絮不是对纪允一见钟情了。大学毕业后她就对男人没啥兴趣了,长到二十五,她经历过三段感情,第一段,大一时候暗恋学长,结果暗恋一年多才发现丫是个GAY,还当着她面儿跟男朋友打情骂俏,弄得她很长一段时间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就胡思乱想;第二段,大三时候终于开了朵桃花,谈了个男朋友,前头还柔情蜜意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后头就变动手动脚精虫上脑,忍无可忍,分了;第三段,毕业一年多晕头转向找工作的时候,隔壁嫂子介绍了个对象给她,有房有车物质条件不错原本想当做长期饭票培养,忍受他动手动脚摸胸摸屁股,谁知这饭票这样还不满足,挑三拣四的她实在伺候不来,还没等她说分手人家倒是一脚把她蹬了。至此,她对男人彻底绝望了,走上了药代之路,一走两年多,一走不回头。现在她的生活里除了卖药还是卖药,所以纪允对她来说,等于一个很帅的卖药对象,一条很有戏的卖药成功之路。她自然是激动到不行啊!
磨叽了几天,组织好语言算好时间才给他打电话,谁知他电话打了三四个都没人接,想着他看到未接应该会回过来的,也就没打了。
夜半一点多,徐絮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天下哪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儿啊!徐絮接起电话就想骂人,但半梦半醒没啥气力,说话的声音近似呓语:“喂……”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音浪震人,硬是把徐絮从睡梦中震醒了。
“你好,我看到您的四个未接,我想您应该是认识这个机主的,这里是XX酒吧,请您来把这人接走好吗!他喝得很醉。”
徐絮一头雾水的把手机举远,看到纪允两个字,再去接他还是不接他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说:“噢,好,等我一下,我打车过去。”
徐絮在酒吧找到纪允的时候纪允已经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他睡着的时候紧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虽然他没有穿白袍,但一个大夫在酒吧里喝得烂醉,这确实不太得体。
纪允完全喝醉,徐絮也无法知道他的地址,带回家肯定是不行的,她们那四合院,一开门全是邻居,看到了多尴尬,再说奶奶要知道了也会生气。徐絮想来想去只能把他往酒店扛。
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浑身上下都是酒精的气味,熏死了。徐絮强忍着不适给他把房开了,钱还是她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今后的生意源头,这点投资是必要的!她如是安慰自己。
她把他安顿在床上,刚准备给他盖被子,他就不适的直皱眉。徐絮没有伺候过醉成这样的,拿了毛巾凑近瞧了半天,寻思着他该不是酒精中毒吧,她在打120和不打120之间犹豫。她也就犹豫了两三秒,就听纪允“呕”的一声,吐了。
吐了他满身,噢,还有她。
徐絮手上身上全是他吐的秽物,徐絮觉得自己快崩溃了,这闲事真是不能管,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衣服全给吐脏了,她把她和纪允的衣服都洗了,挂在一个空调风口。没衣服穿,她只能把酒店提供的睡袍换上。出于人道主义,她把纪允也给处理干净了,没给他穿衣裳,他个大老爷儿们就凉着吧。
折腾完一切,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这个点儿也不好回去,只能先凑合,她一脚把纪允踢了老远,抢了被子睡下,大概是太累,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整宿无梦。
徐絮并没有睡多久就因为不舒适而醒来,房间里浓浓的烟味让她在睡梦中都感觉到呼吸难受。她迷蒙的揉着眼睛的时候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符合她起床习惯看到的景象,猛地瞪大眼睛才想起昨夜的一切。她迟钝的坐起来,睁着眼睛打量着四周,才看到几步之遥站着纪允,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由于洗衣条件有限,他衬衫上还有淡淡的痕迹,但他气质突出,穿什么也不觉得难看。
看来他酒是彻底醒了,徐絮想着她的钱还是要回来的好,开房的钱还真的不少,小一千呐!
“那个,钱的事……”徐絮思前想后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着点到这份上他应该能懂。
纪允见她醒来,赶紧掐了烟,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徐絮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有些尴尬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钱包,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断断续续的说:“我没找过,不知道什么价……你们……一晚上是什么价?”
徐絮愣了几秒,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股怒气从脚底心直冲面门,她气势汹汹翻身下床冲到纪允面前。
“你他妈说什么呢!?”
纪允对于她的气愤有些错愕,“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少你的钱……”
“啪——”徐絮的一巴掌彻底打断了纪允的话,她恨恨瞪他一眼,“你他妈瞎说什么呢!以为我是**啊!我只要我出的开房钱!卧槽!真晦气!”
她抓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手间,满肚子的气无处可发,只能在心里把纪允那没眼色的货骂了一遍又一遍。
好吧,她就是很生气,生气他压根就已经不记得她了,而她却掏心掏肺的照顾了他一场。
三
回家后徐絮还是气了好久,气到她给自己买了两千块的新衣服才算平复。当然,这两千是纪允给她的房钱和利息。
她后来终于想通,她为什么会对纪允这个陌生男人这么上心呢!原因就是她看上这家伙了!可惜丫没眼力,算了算了!别想了!
回归工作的徐絮也受到不小的打击,医院那猥琐人渣也不知从哪知道举报他嫖娼的人是她,到处放话害她处处碰壁,这不要脸的家伙在工作上给她穿小鞋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她操着家伙上医院,准备和那人渣大干一场,却不想,又遇到了纪允那家伙。
原来,国外一个优秀团队和国内有一个合作项目,几个医院都参加,而纪允是代表仁心来开会的。
当然,当时的徐絮是不知情的。她推开了一众医生护士,简直力大如牛如有神助,她一脚把会议室的门给踹开了,会议室圆桌周围坐着的一圈男男女女都惊愕的看着她,她傻乎乎的扫视了一眼,再看看会议室墙上的条幅,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原本是想在医院领导面前揭穿人渣真面目,没想到这一下丢脸都丢到老外面前了。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至极。
纪允自然是识得徐絮的。看到她风风火火的冲进会议室他也震惊至极,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趁着大家还在错愕,他从座位上起来,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这是我女朋友,我们昨天吵架了,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进徐絮,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而她像个大儿童,呆呆的傻傻的任他牵着,直到出了会议室她的理智才渐渐恢复。方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幕像被剪辑掉的镜头,又插/进了她的大脑。
她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靠在墙边,怒气冲冲的仰起头说:“谁让你多管闲事?谁是你女朋友?我是来找人的!有人砸我买卖还不准我反击啊!医生了不起是不是?可以随便侮辱人啊!”她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纪允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他双手环胸,口气无奈的说:“小姐,好像是你先打断我们的会议吧!我们是跨国合作项目,所有的数据都是机密的,你那样冲进去,要是数据泄露了怎么办,这可是有刑事责任的!”
徐絮被他说得有点害怕,但还是不甘示弱的说:“骗鬼啊!我才不信!”
纪允耸耸肩,“不信算了。当我没说。”说完他就要进去开会。
徐絮想想今天不能白来,一把拉住他的外套。很正经的耍无赖:“我不管,你坏了我的事!你要赔!我这个月销售额没完成,你必须给我解决!”
纪允用一脸荒唐的表情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但几年留学生活让他习惯了对女性绅士,他只能耐心的说:“对不起,我从来不和药代接触,医院进什么药不是医生的职责。”
徐絮见他拒绝的义正言辞,彻底爆发了无赖的本性:“我不管!上次你骂我是**,这次你又占我便宜说我是你女朋友!你还牵我手!你要是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上你们医院告你去!咱俩可是开过房的!”
纪允一直自恃冷静,这下却是被这女流氓真无赖给震到了,他从来不知道人还有这样的,简直和医院里那些职业医闹有一拼。
他觉得额间冷汗直滴,只能说:“有什么事你等我开完会再说。”
她拽着他的衣服不放:“那不行,要是你一会儿溜了呢!”
纪允没办法,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我把手机押在你这,这总可以了吧?”
手机这东西重要,秘密又多,他肯定得回来拿的。徐絮接过手机,心满意足放他走了。
坐在医院大堂的椅子上等着纪允,好奇心使然,她没有三观没有道德的玩起了纪允的手机。因为开会,他把手机关机了。最新款的手机徐絮没有玩过,摸索了半天才把手机打开。
她翻了半天,他手机里什么都没有,真够无聊的,相簿里只有寥寥几张和患者的合照,电话薄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全是姓氏加名字这种组合,短信她没看,她怕被雷劈。通话记录里也没几个电话,她那么久以前的电话都还在第一页。
哇!翻完他的手机,徐絮简直就要震惊了,居然有这么无趣的人,她真的好奇,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她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就有电话进来了。
看着屏幕上无声闪烁的“越尹”二字,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女生活力十足:“纪允!今晚你真的不来啊?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啊你!”
徐絮琢磨了半天才开口说:“那个……不好意思,纪允正在开会,我让他一会儿给你回吧?”
一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女人立刻尖叫起来:“妈呀!纪时!你快过来啊!爆炸大消息啊!!纪允有女人了!!!”
“@#¥%……&*”
徐絮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被电话那头的女人查了一遍户口,把自己的各种信息都说了,还是小心翼翼勤勤恳恳的说的。
挂了电话很久她才开始纳闷。奇怪!丫谁啊!怎么和她说那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和正文没啥关系= =就……徐絮姑娘和纪允滴番外……
卡文……写了6900实在是需要缓缓就写了这个……
比较欢乐滴……其实我一直都是适合写这种风格的3D**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