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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纪时
    越尹紧皱着眉头,说实在话,我是个粗人,我不懂女人心里那些柔肠百结的情绪,林缓说我神经比水管还粗,我从来不否认,就比如这一刻,我真的不明白,挡在我和越尹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的一生负责,我可以拿生命发誓我不会变,那么,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那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她究竟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都觉得打击。
    我看不下去她再继续纠结,双手一摆,几乎无赖的说:“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也行,你把我儿子还我。”
    越尹茫然的抬头:“什么儿子?”
    “八年前你打掉的那一个。”
    她表情复杂而痛苦,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浓雾,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结结巴巴的硬撑着说:“这辈子你,你别指望能离开我!你甩不开我的……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儿子,你得赔给我。”
    她紧握着手心,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开始闪躲,低下头去瓮声说:“我赔还不起。”
    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赔不起你就接受我的方式,和我结婚,一辈子做我老婆来还债。”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良久才说:“你别再逼我了,让我想想。”
    “……”求婚失败了。
    我苦涩的笑了,我是不是挺可悲的?
    事实上,我这么急着要结婚也是事出有因。
    这次遇袭不是爸妈所作所为的全部,他们会出下策找越尹麻烦,是因为先在尹阿姨那里吃了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从尹阿姨那里下手,先害她欠债,她是越尹的妈妈,母债女还,越尹自然会把一切都背起来,他们有谈判的筹码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们找人和尹阿姨打牌,趁机下套,但尹阿姨看着爱财却怎么都不上钩,赢钱不喜,输钱不悲,始终保持着一个底限,下套的再怎么诱惑也不上当。
    对于越家发生的事我并不算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些。尹阿姨以前和越尹爸爸感情很好,越尹的名字也是二人姓氏得来。她家出事以后孤儿寡母的在一起,看着就怪可怜的。我爸妈打主意打到尹阿姨身上,我真的感到很愤怒。
    这件事还是纪允查出来的,他做事一贯比我稳妥,他把这些资料给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如若不是尹阿姨够精,我和越尹也许早就被这些卑鄙的伎俩拆散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能再给他们伤害越尹的机会,我要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保护她。
    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忧虑不懂我的害怕,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这一切,我不能对她说,也不想对她说,我怕吓跑了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经不起任何惊吓。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茫然极了,我已经无法准确的描述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疲惫,心痛,可没了它,我就像死了一样,心跳不会了,连呼吸都会痛,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死过一次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
    自从越尹说要好好想想,她就不再愿意见我,但她还是会接我的电话,我总是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也努力的接话,但总有些有心无力,无话可说的沉默常常在我们之中出现。我不气馁,她没有安全感,那我就一点一点的给,我不再逼她,我只是耐心的等。
    每次在听筒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安心。只要她还安好,一切都无所谓。
    近来程阳总是寻不着人,每次电话过去,他都声音疲惫,他家小闺女发肺炎了,住着院,家里老太又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里挂着。
    他的电话没接着,我倒是意外的接到了叶依敏的电话。
    她和我说话的口气仿佛熟稔,轻松又雀跃的声音说:“纪时,你今天忙吗?来医院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曾几何时陪她流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
    她咯咯笑着:“你来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事。”
    “……”
    越尹
    我知道,逃避绝对是处理问题最懦弱的方法,可是在我整理好头绪之前,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两点一线的过着日子,无聊又充实。
    每天都会接到纪时的电话,他努力的迁就着我,说着我感兴趣的话题,可我们还是偶尔会无话可说,握着没有说话声的听筒,哪怕只是静静聆听着纪时的呼吸声也觉得满足,他还活着,离我很近,我还能回想起他肌肉的触觉,想起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样,就很好。
    周末,不用加班,我突然疯狂的想念起纪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突然很想他,我甚至冲动的想去见见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只是拨了他的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也许在忙,语音提示一直告诉我他已关机,我有些失望的收起了手机。
    手机刚刚收起,电话便响了起来,我以为是纪时给我回过来了,一脸欣喜的拿出来。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是纪允。方才雀跃的情绪一瞬间便消弭,期待落空的感觉像一万只爪子在心里挠。难受极了。
    “喂。”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事。
    “忙吗?”纪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不忙,今天放假。”
    “嗯,我知道你放假。”他顿了顿声说:“你现在是不是在仁爱看病?”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愣了一下,喉间有些干涩,我咳了两声才回答:“对。”
    “给你看病的是我师姐,不同专业但是还算熟悉。”我没有问,他却先发制人的解释了。
    “嗯。”
    “今天你要没事来一趟仁心。我们医院的三个教授可以给你会诊,早治早好。”
    我沉默着没说话,每件事都要承纪允的情,每承一分我的愧疚感就浓一分。
    回想起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纪允是怎么神通广大的找到了我。每年上北京的大学生几十万,在陈圆圆给我藏了档案的情况下,他能大海捞针的把我找出来,真真让我佩服。而他的神通广大对比的,是纪时的不闻不问,我心凉。
    彼时,他在美国读大学,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E-MAIL,当时的我没有电脑,一个月上一次机房,忙着打工,给他的回复也不过寥寥数语,但他毫不在乎,一周一封E-MAIL从不间断。
    他偶尔会给我邮件照片,他在美国街头的,在校园的,在实验室的,偶尔也有合影,和鬼佬的,和中国人的,还有圣诞节狂欢的。
    他给我描绘了另一种我无法触及的生活。
    大二圣诞节的前一个月,他给我发了一张他和许多医学院学生的合影。他站在最角落,气质翩然笑容和煦,仍是显眼。他在邮件的最后写着:
    越尹,我身边的位置仍是空着,如若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看完,几乎手足无措,喉间一紧,只能慌忙的关闭了邮箱,狼狈的离开了机房。
    那之后我再没有去开过我的邮箱。我欠纪允的情债太多了,只能来生再还。
    平安夜那天,纪允突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点亮了凛冽yīn寒的北国冬日。
    我穿着羽绒服和他迈步在校园的操场上。操场中央有学生会的干事们在紧张的布置着什么。大约是平安夜的集体活动。我出神的看着他们,连纪允和我说话都没有注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温柔的抱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样接待我?”
    我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一句话像丢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惊起涟漪阵阵。我一言不发,紧张的握着拳。
    平安夜的雪如约而至,一点一点飘飞在空中,落在我的羽绒服上,融化成一个一个深色水印。不按规则,没有头绪。
    纪允平缓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白雾,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尹,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吗?”
    我有些迟钝的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竟然早有预感。
    “快两年了,我觉得你该忘了。”
    他不经意便触到我心底最疼的伤,我下意识的转了视线。
    “我喜欢你,你也应该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能好好的照顾你。”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开始有了一点白茫的厚度,这座城市仅剩的一点绿意也被渐渐覆盖。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才幽幽回答:“对不起。”
    纪允似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我,半晌咯咯的笑起来:“意料之中。”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还在想过去的事?”
    我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方:“我是交满了租金的房客,不住我就亏了,房子确实不合适,可我舍不得花掉的钱。”
    纪允还是笑:“是吗,好房子可是不等人的,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等我租金用完的时候吧。”
    “要多久呢?”
    “也许,一辈子。”
    那天纪允一直对我笑,我绝情上楼的时候他也在笑。仿佛他只会那么一个表情。
    平安夜的雪下的很大,这座城市不一会儿便进入皑皑白雪的怀抱。我一回寝室就钻进了被子,那天的暖气很燥,燥的我全身的水分都似乎被蒸干了,我很想哭,可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窗外风雪声音凛然,室友回来的时候纷纷谈论着寝室楼下的“活雪人”。我知道是谁,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能懂他的傻,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
    最后的最后,别的系的一个姑娘气呼呼的敲开了寝室的门,把一个冰凉的纸盒摔在我的床上。那纸盒还带着化雪的水汽。濡湿了我的被子。
    那姑娘咄咄的指责就在我头顶:“越尹,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人家在雪里等啊!你知道不知道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是雪,嘴巴都冻得发青了,我怕是再不管他他都要成雕像了!人家不过是要给你个东西,你至于这样嘛?”
    室友们和我关系并不算太融洽,不明所以也没说话。良久,寝室恢复了平静,我才听见室友压抑的议论声。我蒙着被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后来纪允还是走了。别人带上来的纸盒里,装着他给我买的当时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那个手机我用了好几年,可纪允却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知道我是绝情的。可爱情就是这样,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别的人就狼心狗肺。
    往事结束,我感慨万千的轻叹一口气,在电话里婉拒了他:“我就在仁爱看吧,医生也熟悉呢。”
    电话那头的纪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后也是我弟妹了,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这事儿我和纪时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下午就过来吧,好吗?”
    “……”
    第三十五章
    越尹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穿白袍的纪允,明明长相和纪时极为相像,气质却天壤之别。如童话里的王子和骑士。一直是王子一般存在的纪允清朗干净的气质让他显得稳重而淡然,他站在医院门口等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有如神祗。我远远的看着纪允,心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他对我那样好,而我心里却只有爱我也伤我的纪时。
    看见我来,他对我挥了挥手。微微一笑,那一笑,缓解了我全部的紧张。
    我们并肩走着,穿过大堂往妇科的方向。纪时微微低着头表情认真的对我交代一系列注意事项,反复确认完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禁失笑:“别太紧张,是我生病。”
    纪允轻笑,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他眉头皱了皱,苦笑道:“不好,每天工作很累,好不容易有休息日全贡献出来相亲了。”
    我双手背在背后,如朋友一般投以关心:“有合适的就试试吧,咱们都不小了。”
    “嗯。”他点点头:“只是我妈给我找的都有点过小,我和九零后代沟有点深。”
    “九零后?”我扑哧笑了出来,“任重道远啊纪允同志!”
    他瞥我一眼,“少幸灾乐祸。”
    我正准备反驳他,话还没说,甚至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已经让视线不期然的落在了前方。
    纪时。
    他坐在妇科诊疗室门口的长椅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衬衫的袖口挽起一些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他孤单的身影在宽阔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静默。明亮的灯光落在他刺儿一样短的头发上。他的轮廓侧影分明。
    我十分诧异他会出现在这里。几步走上去正准备和他说话,就看见一个护士拿着一个文件夹出来给他签。
    我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听到那护士说:“在这里签字,你签完字我们就要给病人打麻药了。”
    纪时握着文件夹的手有点抖,他不过犹豫了几秒,就听见护士不耐烦的说:“快点行吗,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不想生就别播种,现在都长苗儿了硬要拔!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
    护士的话像锤子一下一下打在我的太阳穴,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沉入海底的泰坦尼克号,冰冷,破碎,死气沉沉。
    纪时签好字抬头的那一刻,我刚好出现在他面前,显然,他也吓了一跳。
    “越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努力让我的声音平静,可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
    纪时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你先回家,晚点我回去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我久久的盯着他,最后长吐了一口气。我抬手贴近纪时瘦了一些的脸庞,摸索着他脸上紧绷而紧实的肌肤,问他:“里面是谁?”
    纪时难受的闭了闭眼,回答:“叶依敏。”
    我只觉呼吸一滞。有许多疑惑一股脑儿冲上来,脑海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到了嘴边,只剩一句:“我相信你。”
    相信他,这是我对我们俩爱情最大的尊重。我笑了笑,半撒娇半严肃的对他说:“别让我失望,别因为我贤惠懂事你就欺负我。”
    纪时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疲惫,他说:“原来幸福是比较出来的,越尹,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不是现在。”
    纪时
    说实在的,作为男人,我在医院里看着别人的诊疗单发憷真的挺丢人的,可是捏着叶依敏给我的结果单,我还是忍不住冷汗直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抵着我的脊梁骨,让我连站直的力量都没了。
    她又怀孕了。看着B超照片上那颗黄豆大小的点,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和越尹渴望的东西,是叶依敏不要的东西。
    老天真爱开玩笑。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镇定的叶依敏,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她眼神温和而平静的望着远方,仿若不在意的回答我:“我不准备要。”
    “你要做掉?”我忍不住有些激动,握着照片的手攥得很紧,“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依敏眼神终于聚焦,她看着我笑了笑:“那不然呢?程阳有老婆有孩子,我的存在已经违背道德了,我还生个小的?孩子是无辜的,明知生他是害了他,又何必带他来受苦?”
    “荒谬!”我的声音不自觉就高了几度:“这是不负责任的说辞!”
    “对!我是!我就是不负责任的人!”叶依敏的眼睛中渐渐有了浅浅的水光,她的声音低微又颤抖:“我要对程阳负责所以我没办法对孩子负责。我不会给程阳惹任何麻烦的,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敏子,”我诚恳的看着她说:“你生下来,我来养。”
    过去那些可怕的回忆又涌上来,我实在不忍心她再经历一次了。即使她不是我的女人,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柔弱的女人。想想在她身上发生的,再联想越尹身上发生的。越想越觉得心凉害怕。
    “你觉得我要是告诉程阳我想生他会不让我生吗?我生下来你觉得他会不养吗?我只是不想给他惹麻烦,因为我,他已经承受了很多压力了。”
    我彻底无话,女人的倔强我早从越尹身上见识过。从口袋里拿了支烟出来点燃,迷蒙的烟雾和充斥着整个大脑的烟草味才让我的难受缓解了一些,我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做?”
    “帮我签个字就行。”
    “……”
    叶依敏前面做过三次人流,医生给我看了她的各种数据。我不是专业人士,我看不懂,但医生的有一句话我是清清楚楚的听懂了。
    她流完这个孩子也许就再也不能当妈妈了。
    这个结果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的具有震慑力,可她只是平淡的听着医生和她讲述这些,仿佛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甚至于,作为局外人的我,比她还要紧张,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刽子手帮凶,在谋杀着一条无辜的生命。叶依敏临走拍了拍我的肩,安慰的说:“别怕,不关你的事,要下地狱也是我这个妈妈下地狱。”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叶依敏和我并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神情漠然的看着忙碌的医生护士,微笑着对我说:“纪时,我决定要走了。”她眨了眨眼,不等我回答又说:“我曾经答应过程阳会一辈子守着他,等到他可以娶我的一天,但我要食言了。是我食言了,我骗了他,所以请你以后好好照顾程阳,我不在的时候,你连我的份一起照顾。”
    她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竟透露着几分哀求:“纪时,行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敏子,你要去哪?程阳知道吗?”
    她摇摇头:“他不必知道。替我保密好吗?这次我下了决心了。离开他,我们都好,你也明白的。”
    拿着表格的护士喊了一声叶依敏的号码和名字。叶依敏抚了抚衣服站起身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纪时,看着你和越尹,我常常想,如果当初程阳能再坚持一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我还没想出结果我就清醒了。哪来什么如果呢?他就是做了选择,就是没有选我,我认命了。”
    “纪时,别放弃,如果你爱越尹,千万别放弃,好吗?”
    这是叶依敏进手术室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那一天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做完手术的她脸色惨白气色极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我带着她去城中很出名的一家煨汤小馆子喝了点汤也算给她补补。但她胃口很差,吃的很少。
    送她回家后,我一个人开车去野外抽光了一包烟才回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只觉造化弄人,人类怎么都追赶不上老天的脚步。
    不论是我和越尹,还是程阳和叶依敏。我们统统都追不上。
    幸福真是奢侈的东西,不对比都不知道原来我拥有的幸福已经比别人多。
    此刻,于我而言,孩子,结婚,家族,名分,安全感,越尹的病这些一直困扰着我的因素突然就烟消云散,只要她好好的在我身边,什么我都不在乎。
    径直开车到越尹家,一个电话火急火燎的把她召唤下来。看着连头发都跑乱的她,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遵循着心的旨意狠狠的将她拥入怀中。
    我抱的很紧,紧到我感觉到她呼吸都有些不舒畅,可我舍不得放手,而她,明明感觉到不舒服,却一下也没有抱怨,也没有推开我。
    我感慨万千的在她耳畔说:“越尹,幸福真的太奢侈了,经不起咱浪费。我不想我们俩有任何遗憾。咱好好在一起,别再浪费了好吗?”
    我换了姿势将她松了一些,她靠在我胸口没有动,一双手扒着我的肩膀,声音小小的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急切的说:“从今天起,站到我身边来,你就当自己聋的瞎的,谁的话都别听别理,只相信我,你敢吗?”
    越尹退开些,慢慢抬头看着我,满眼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敢不敢?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啊,敏子怎么去流产了?程阳知道吗?”
    我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吻住了她一连串的问题。我的鼻息间只剩她身上馨香而熟悉的气息,让我心安。
    “答应我,只爱我,只信我,永远不离开我。”
    她被我吻的有点晕,眼神怔怔的,半晌才迟钝的张口说话,几乎控诉一般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主动走过,都是你先走的。”
    第三十六章
    纪时
    记得高中我和越尹还在一起的时候,越尹很爱,也曾像其他的女孩一样用文艺的腔调不紧不慢的对我说:“LOVE这个词是拉丁文压缩而来,原意是‘爱是对他人生命持久的关注’,所以,对一个人最大的爱是关注,衍伸说,对一个人最大的关注是怕他死了或者离开了。 ……&”
    从前我对她这些腔调总是嗤之以鼻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懂了,原来在她还没有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爱的真谛,而我用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弯路才明白。
    我有时候一个人总会想,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越尹是什么心情呢?如果换了是越尹先走,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这个答案总会让我难过到说不出话来。
    人长大了,最可怕的就是有难过的事却不能宣泄出来,因为会有很多人说你不成熟。其实我至今都不能理解。成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有话故意不说是成熟吗?明明相爱却不在一起是不成熟吗?为了家庭委曲求全放弃爱人是成熟吗?
    我不懂这样的成熟。也做不到这样的成熟。
    就如同我不能理解当年程阳明明爱叶依敏却还和别人结婚并且有了孩子一样。我不懂他的责任,所以在所有人眼里,他比我有成熟。
    “看叶依敏那样,我真的觉得有点怕,我特怕有一天你会坚持不住,离开我。”
    越尹笑了笑,问我:“不能,我不是叶依敏。我哪有他那么好啊!我要再怀孕我肯定生下来,挟孩子以令诸侯,让你们家身败名裂,再把你财产抢个十之七八!让你们知道欺负越尹的人,都得死!”
    我点头,赞同的说:“说得好,以后你就这么干!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我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想起一连串的事,无限唏嘘的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先离开你。除非我死了。”我信誓旦旦的向越尹保证。谁知越尹气鼓鼓的瞪我一眼,没好气的说:“死了怎么就不叫先离开?死了也是先离开好吧!”
    我笑:“好好好!我会努力让自己不死!就算要死,也一定在你后面死!”
    由“死”这个话题,我们又展开讲了很远,直到我忘了我来找她的初衷。 ……_!看着她偶尔流露的小孩子模样。心里总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很多画面都会让我想起她很多年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我舍不得死,更舍不得在她前面死,舍不得让她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太寂寞。
    越尹
    纪时和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纠缠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却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原来爱情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听得无比想哭。
    我知道人流是一种什么感受,即使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可那种骨肉分离的痛我至今仍记忆很清晰。我不知道叶依敏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痛。
    请了假上了趟叶依敏家,她最近天天都在家,流产也是小月子,我看着她少不得一顿嘱咐。
    她近来每天都要上医院打消炎针。真有点凄凉。独来独往,连个陪的人都没有,她漫不经心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都快哭了。
    我忍着泪不住埋怨她:“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电话买来干嘛的呀!”
    叶依敏满不在乎的笑:“傻姑娘,我比你可有经验多了!”
    我看着她惨白又消瘦的脸庞,真心于心不忍。只能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把她家里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收了一遍。她都这样了还在工作,到处丢的都是设计图,家里还摆着一套婚纱半成品。
    “你真是闲不住是不是?钱挣不完的!身体要紧你到底懂不懂啊!”
    叶依敏咧嘴:“那是我给你做的嫁衣,快完工了。”
    “我这辈子能不能嫁都是个未知数,你是不是做的太早了?”
    “会嫁的。”她比我还笃定:“纪时肯定会娶你的。我有预感。 ……%)”
    我手上拽着一簇婚纱的裙摆,手心里是白纱略有些粗糙的手感,我由衷感慨:“真好看。”
    一说到她的作品。她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了许多,仿佛吸取了大地精华,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她如数家珍的说:“你这条手工艺特别复杂,你看到那镂空地方没?面积太大我扯坏了三块,还有那一圈珍珠,全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的。不夸张,你这条裙子能值六十万。”
    “这么大手笔,我可怎么还得起啊!”
    “不用还。”叶依敏起身去倒了杯水,又坐到我旁边,“不用还,再说,你也没机会。”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婚纱的裙摆都被我抓皱了。我紧咬着嘴唇,半天才说:“你真的要走吗?决定去哪?”
    “地狱。”叶依敏笑呵呵的说:“我这样的人就该去地狱。”
    “胡说什么呢!呸呸呸!童言无忌。”
    “小迷信。”叶依敏伸手戳了下我的眉心,“都搁哪儿学的!还童言无忌呢!”
    毕竟还是身子弱着,她坐了一会儿额头就开始冒汗。刘海都津湿了。我当年一整个月都在床上,我妈给伺候着,也没攒下什么经验。这会儿看叶依敏这样,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你别说话了,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去。”其实我心里真的特别想骂程阳,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个面骂,可我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这个名字。我怕她听了会更难受。
    一个男人的爱有多不值钱我算是见识到了。在家人孩子和叶依敏之间,他一次次选择了前者,换个女人早心死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坚持到如今。
    把她扶上床,给她掖好被子,我坐在她床边和她说话。
    她有些有气无力,双眼也不如从前有神。但她还是努力笑着和我说话。
    “你以后一定要和纪时好好在一起。千万别向他家里屈服,要和纪时一起战斗,一直到赢为止。至少……至少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坚不摧的真爱。”
    “矫情。”我睨她一眼:“说的跟遗言似的。”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无意中竟然一语成谶。
    从她身上我知道了,女人的狠,不对男人,只对她们自己。
    那是一个下雨的周五。是我最不喜欢的天气。那一天我的行程很满。四点,我要去机场接豆豆,她老人家回国了,下旨让我接驾,我只好请假去了。接完机少不了一顿胡吃海喝,估计一晚上都不够用。
    一场该死的雨好像把世界都扰乱了。豆豆的飞机误点了,原定四点的飞机六点还没到。纵横交错的雨丝把这个世界蒙了一层水雾。我隔着玻璃看着一片模糊的世界,心里总觉得低沉沉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悲伤的预感。只以为是空气太湿,呼吸不畅不舒适所致。
    我站在大厅焦急的看着机场通知栏的屏幕。豆豆的班机后面迟迟没有显示ARRIVED。
    六点半,豆豆的班机终于到了。取行李安检什么又去了近一个小时,等我见着豆豆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
    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夜笼罩了。
    多年不见,豆豆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资本主义的水土果真养人,把过去那花痴大土妞给改造成现下流行的文艺小清新了。
    她抬了抬棒球帽,明明看到我了,还故意装搜寻的样子从我旁边路边。那浮夸的演技我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
    她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哎呀,越尹!你在这儿呢!苦大仇深一张脸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我没好气帮她拿了一个包,催促她:“赶紧走,吃饭去,饿死了。”
    我们站在机场出口等出租车,豆豆看着大雨皱眉,半晌特别嫌弃的说:“你们这儿空气真差!天都灰了。”
    看她那认真的表情。我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仿佛一直以来的郁闷难受全都一扫而空。我第一次意识到,朋友,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我笑着,却还是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后背,觑她:“废话真多,说的你不是这儿人似的!你第一泡屎都这儿拉的,这儿还没嫌弃你呢!”
    她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看着我说:“你们这儿的人素质真差……”
    “去你的!”我还想骂她,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叶依敏。
    雨声潺潺,电话里有点杂音,叶依敏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她在电话里说:“尹子你在哪儿呢!能出来见一面吗?”
    我抬头看了豆豆一眼,回答:“我姐儿们从国外回来了!今天给她接风。”
    “哦。”我能感觉到叶依敏有些失望,想着都是女人一块聚聚也成,结果我还没开口邀请,她就说了句算了把电话给挂了。
    “谁啊?”豆豆问我。
    “一姐儿们,怎么怪怪的。”我皱了皱眉把电话给收了。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没想到那个电话成了我和叶依敏最后一次通话。如果我能早知道一切,我死也不会挂电话,更不可能会拒绝她的邀请。
    如果我当时长点心,多关注叶依敏的情绪,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的一生什么药都有得卖,唯独后悔药,遍寻全世界都买不着。
    关于叶依敏所遭遇的一切,即使再过几十年,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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