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烽烟
“这是在哪里?你为什么要拍下这张照片?是为了留作纪念还是为了别的?陶涛,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华烨腾地站起身,问题象连环炮似的朝向陶涛发去。
陶涛真的想对天放声狂笑,她算是体会到贼喊捉贼到底是哪一重境界了。握着毛巾的指尖忍不住轻微地在发抖,胃里仿佛有一些痛,一点点蔓延开来,甚至逐渐上涌,顶到心口都咝咝发疼。
“你问这些时是什么心情?有没有一点窃喜或庆幸?如果这成为一个证据、一个把柄一个事实,那么你是不是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向另一个人奔去?”
“陶涛!”华烨抓起手机朝着墙壁狠狠地摔去,瞬间,便四散五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好象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真正的开战,陶涛盯着脚下手机的残骸,心里一遍遍地低语:今天不该回来的,今天不该回来的……
她顿了一下,语气僵硬,“你能不能给个提醒,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会配合。”
华烨死死地瞪着她,眼睛里的怒火壮烈地燃烧着,他走近她,“我只想知道事实,那张照片,那件男式的西服,那个与你经常保持联系的男人,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要求夫妻之间彼此信任,你不相信我吗?”
她仰起头,双目圆睁。
“你做下的这一切,让我怎么去相信你?”华烨真的要抓狂了。
“你呢,做下的一切,给过我安全感吗?”
华烨瞬间冒出一身的冷汗。“我做什么了吗?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我今天去参加聚会,故意制造这一切来报复我?”
陶涛禁不住冷笑,笑到连肩头都在抖,“我没那么闲,也没那么幼稚。”妈妈一直说婚姻里遇到坎,千万要沉着,不能说气话,不能做冲动的事,这样会着了别人的道,她现在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尖酸刻薄,像极了妒妇,可她还是忍不住,“不管我们婚姻有走多久,只要走一天,我都能守住我的心我的身,所以你就打消你的念头,不要想从我身上来获得你的解脱。”
华烨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角紧绷,脸上有淡淡的yīn影,眼底幽暗深邃。“陶涛,你疯了……”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反正很生气、很急躁,语速比以往快,还提高了音量,“对,我是和沐歌恋爱过,可是我早就讲过,一切都已过去了,你为什么要紧紧揪住不放?不管为她做什么,我都没有向你隐瞒过。事实我也没为她做什么,只是帮她找了套公寓。”
陶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扭结着疼,“呵,只是呀……那个陪着她去买情侣杯,用温柔而又忧伤的眼神看着她的男人一定不是你,对吧?”
“你跟踪我和沐歌!!”华烨突地加重力度,疼得陶涛瑟缩了一下。“你……居然这样的不信任我?”
“放手……放手……”陶涛愤怒地挣扎着,华烨不松,“陶涛,这一次真的没办法原谅你了。”
“原谅?”不争气的泪水瞬间涌满了眼眶,“我没有歪曲事实对不对?我戳痛了你的伤处?华烨,别以为你是律师,讲出来的话就是法律,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其实真正需要原谅的人是你。你丢下你的妻子,陪你的前女友逛街时,心里面有没一丝愧疚感呢?当你呆在她的公寓,与她举杯共饮时,你考虑过你妻子心里面的感受吗?我不想去猜测,更不想去玩妒忌的把戏,请拜托你不要让我成为一个怨妇。什么叫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当你在和我做爱时,你脱口喊出许沐歌的名字时,那算是我的荣幸吗?”
华烨的脑子不由地“嗡”地一下,脸突地失去了血色,他震愕地看着陶涛,嘴唇都在抖,“你……说什么?”
“你想我重复一次吗?”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沽沽地往下滑,“我想假装没有这样的事,那就是一个恶梦,希望你能捂暖我冻僵的心。你没有,你让我感觉我只是你们俩人之间,中场休息时一个跑龙套的。我承认你有超强的自制力,你会履行一个丈夫的原则和责任,那又怎样?精神出轨不是出轨吗?”
她见他沉默着,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疲惫地低下头,心里涌上来一种强大的、无处言说的委屈,她想放声痛哭,可是又被什么堵住,“我很不想说这些,你是我老公,不是我的敌人。我以为我能帮你抹去从前的痕迹,看来我能力真的有限。照片是个恶作剧,西服是他借给我挡雨的,经常联系是因为我现在是他的助手,对不起,这样的事实让你失望了。华烨,我想回爸妈家住一阵。现在,我们不适合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对面的那张脸在纤柔的灯光下雪白如纸,眼底是一望无际的深黑。
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象座大山似的压得他不能呼吸,怎么可能……怎么会那样失控?陶涛哭花的脸就象是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一直认为她是个任性的孩子,他是成熟理智的男人,处处包容她容忍她,而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要让一个孩子来包容。
“不用,我走。”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几乎是惊慌失措、狼狈不堪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大门,大门关起的巨大声响在客厅内回荡着,带起一阵幽冷的风,卷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角,轻轻飘动。
陶涛双手环肩,慢慢蹲下身,放声嚎哭。
这一夜,华烨没有回来。
周日醒来,陶涛发现自己感冒了,从药箱里找出药片,吞了几粒,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晚上起来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吃完又躺下了。
她没看手机,也没竖起耳朵听门铃声。她很安静,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没有期待,心会如死水一潭,翻不起任何波浪,只要默默地等着干枯的那一天。
周一被闹钟叫醒,打开衣橱找衣服,看着满柜的衣衫,叹了口气,也许不久就要挪空了。
她不愿去想那样的结局,却不得不去面对。她也不是潇洒,也不是大度,现在,她真的找不到一点自信,认为一切都完好如初。
她也不是个精明人儿,能够想方设法把他拉回来。其实他没有移动半步,还呆在原地,可是咫尺已如天涯。
如果婚姻是场战争,她和许沐歌是交战的双方,那么从一开始,她的败局已定。
如果许沐歌在国外生活得很好,婚姻很幸福,她有可能和华烨还能白首到老。
陶涛自嘲地一笑,世间哪有如果?
她是傻瓜,才会相信华烨的话,她会帮助他走出回忆。
提早半小时下楼,今天可以去四S店提车了。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一种来自泥土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
在楼下遇到同楼层的邻居上楼,是在酒店任客户经理,经常值夜班,两人点头招呼。
“小陶,和华律师闹别扭了?”邻居大她两岁,在她面前有点摆老。
她一怔,嗫嚅道,“没有呀!”
“吵几句就罢了,别太较真。夜里冷,总在车里睡会冻着的。”
她脑中轰然作响,好半天,才找到了声音,“谁在……车里睡?”
“华律师呀,两个晚上都呆在车里,可能想你原谅,下来喊他回家呢!你呀,没给他台阶下。这不,刚刚才把车开走。”邻居笑着摆手,上楼了。
她知道他不会回季萌茵的家,他从来不会让季萌茵操心的。律师事务所有个套间,他可以住那边,也可以去许沐歌那,不是吗?
一上班就是例行晨会。她恍恍惚惚的,什么也没听进去。左修然让她准备个材料,她也没弄好。左修然把桌子敲得砰砰响,“美女,你这周一综合症也太重了吧?”
她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左修然拿眼直瞪她,俯下身,小小声地问:“看到没?”
她抬起头,他敞开外衣,露出里面蓝粉相间的衬衫,俊眉一耸一耸的看着她。
“难看死了。”她又低下头去。
“所以说你的眼光很差,可是我也只能牺牲了,不然你又要哭鼻子。”他笑咪咪地损她。“下次送我礼物,可不可以先暗示下,我会给你参考答案的。”
“没有下次了。”她站起身,去洗手间,在门口与曾琪相遇。
“左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曾琪真的敢穿,为了显示修长的大腿,超短皮裙里面只一条黑色的丝袜,这可是十一月底了,陶涛吐吐舌。
飞飞迎面走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你……还好吧?”
“挺好的。”她没事人似的笑笑,把话题挪开,“曾琪在我们办公室,看着和左老师真配。”
飞飞撇了下嘴,“看着配有什么用,她喜欢左老师,左老师又不见得喜欢她。左老师是绅士,对每个女人都很关心、体贴、温柔,包括你这种有夫之妇,所以她千万别会错了意,到最后白欢喜一场。”
她笑笑,越过飞飞。
“陶涛,有啥事别闷在心里,给我打电话。”飞飞在身后说道。
“嗯!”她挥挥手,如果她真有啥事,说给飞飞听,等于向广播电台打了通电话,全中国人民都会知道的。
突然间象失去了动力,下了班也不知该干吗,混在同事中间,没精打采地挤上电梯去停车场,心想着要不去洗个桑拿出出汗。刚把车开到大门口,从保安室走出一个人,冲她扬了下手。
她一愣,差点打错方向盘。
“等你一会了,下来吧,我来开车。”华烨绕过车身,打开车门,看她的眼神象往常一样淡淡的。
她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在这?他的车呢?他要向她摊牌吗?
车挡在门口,影响后面的车出来,她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等一会再问,推开车门下了车,华烨冲着台阶上站着的一行人礼貌颔首,“是你同事?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回过头,见是飞飞、曾琪和左修然几个。“以后吧!”
“嗯,什么时候请他们去我家吃个饭好了。”华烨上了车,替她扣好安全带。
“那个冷冰冰的帅哥是陶涛的男朋友?”曾琪眯起眼,看着车驶远,“挺有型的。”
飞飞在一边哈哈大笑,“什么男朋友,那是她老公。”她真的多虑了,人家两口子很恩爱。
“老公?”左修然吸了一大口冷气,嘴巴不太利索,“她……结婚了??”不会吧,她看上去很**很纯蠢,哪个男人要呀?
“嗯,结婚半年了。老公是个名律师,很优秀的。”
第二十七章,无措
气温很低,为了保暖,车窗紧闭着,窄小的空间,因为缄默的两人,显得更加的拥挤。
两人之间就隔了个档位,伸手可及,却仿佛很遥远,远到彼此面目都逐渐模糊。
陶涛侧过身,抱着包包,脸朝着窗外,不自觉地紧握着双手,她等着华烨先开口。
“刚刚那位就是左老师?”华烨蹙了蹙眉,握着方向盘的手张了张。由于灯光昏暗的缘故,人又是躺着,手机拍摄的照片不太清晰,真正见到本人,左老师的俊朗不凡超出了他的意外,目光扫过时,心本能地咯了一声。
左老师看过来的眼神,好象受了很大的惊吓。
陶涛动了动身子,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看清他眼眶下面淡淡的yīn影,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细小的胡渣。他向来是干净整洁的,此时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就连衬衣上都有大小不一的褶皱。
是两夜睡在车里的的结果吗?
她很想不管,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你车呢?”
“在事务所。现在不是推行低碳生活吗?我为了减少污染,就打车过来接你。”
陶涛面无表情地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华烨微微一愣,自嘲地笑道:“这笑话是不是很冷?”
“一般冷。”
华烨轻轻叹了口气,车内又沉寂下来。
陶涛低下眼睛,仿佛在专注地研究包包上的吊饰。华烨来公司接她的次数不多,所以每一次她都觉得特别的开心,一上车,总要嗲嗲地撒个娇,象个孩子似的嚷着要他买这买那,华烨看着她的眼神是不耐烦的,但总会满足她的要求。一路上,只听到她的声音象喜鹊似的说个不停,以至于华烨偶尔会插一句:要不要下去买杯奶茶?
她不是装嫩,也不是幼稚,更不是呱噪,就是喜欢看他纵容她的样子,表面上象是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妥协她的无理要求,其实是心里面很疼爱。
华烨今天没有说他要来,当然也没办法说,手机给他摔碎了,她办公室的座机,他从来没打过。看到他,有些震惊,没有一丝开心,从法律上讲,他是她的丈夫,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亲的人,可是现在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枕边人忽成陌路人般,撒娇、赌气、任性、吵架都已不合适。
唯有沉默。
陶涛眨了眨眼睫,感到车慢了下来,抬起头一看,街边是手机大卖场。
她微微怔了下,扭头看他。
华烨是非常非常讨厌逛街的一个人,她的衣服她可以不要他陪着上街,可是换季时想买他买件衣服,拉着他上街,他把以前的衣服扔给她,就按这个尺寸买吧!更不谈去超市或农贸市场那种地方了。
正式决定交往到结婚,不过半年的时间,两个人看过四场电影,吃过十次饭,开车出去旅游一次,逛过一次海族馆,就是没有一同逛过街。
当她从飞飞口中说到华烨陪许沐歌去买餐具,整个人就象遇到重击,碎成一片片。
婚姻论坛里有个贴子里写道:一个爱你的男人,不管多忙,总是有办法抽出时间来陪你的。所谓推不掉的应酬和干不完的工作都是借口而已。相爱时,不只是你想看到他,他也恨不能时时和你粘在一起。
由此可以推论,这世上根本没有讨厌逛街的男人,所以讨厌,是因为逛街的对象不同罢了。
把包包用力按住心口,陶涛深吸口气,看着华烨的眼神象看着一个搭讪的陌生人。
“身份证带在身上吧?”华烨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他不是要陪她逛街,只是想赔她的手机。
没有手机确实不方便,他夺门而出之后,她把手机碎片打扫干净,发现手机卡完好无损,忙小心地收起来,准备今天上街重买个手机。
她没有接他的话,自己推门下车。华烨咬了下唇,忙拨下钥匙,随着她一同走进手机大卖场。三星、摩托罗拉、诺基亚、苹果的柜台永远是手机城中最显目的位置,她慢悠悠地一路晃过去,不时停下来让店员取出一款看看,端详半天,又递给店员。
一直等到她看过第六只手机仍不满意的时候,华烨在身后清咳了一声,眉心微皱,“我记得你的手机是三星贝壳式,橙白相间的。”
她转过头,冷冷地问:“然后呢?”
华烨只是瞥她一眼,可能察觉到她的怒气,淡淡地挑了挑眉,“这次换个好看点、功能多一点的。”
“哦!”长睫低落,嘴角撇了下,扭过身子看到柜台里有一款火焰红的手机,价格不菲。“把这支拿给我看看。”她并不喜欢红,但没心情再转下去了。
“小姐,这是刚到的3G最新款,拍摄出来的照片清晰度很高,可以快速浏览网页,能在线听音乐、看电影。”店员热情地介绍着,生怕陶涛反悔。
“看上去是不错。”华烨在一边说着。
“……嗯……”她随口应了声,结果华烨将卡抽出递给店员,“麻烦快点,我们赶时间。”
“我又没说要买这支。”她嘟着脸,嘀咕道。
华烨自顾接过手机盒,拖着她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店门,“快点,妈妈该等急了。”
她站在车边询问地看向他。
“妈妈今天正式退居二线,工作交接好了,让我们过去吃晚饭。”华烨打开车门,推她上车。
这就是他为什么来接她下班的原因吗?
她还以为……还以为……
暗自将自己嘲讽了一番,从包里将手机卡找出来,装进新手机,打开,有几条短信进来,都是周日的,都是同一个人发的,她一一翻过,然后删除,给自己的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是在生他的气,婆婆大人没有惹她,该有的礼节还要遵守。
“小涛,下班了吗?”陶妈妈已经上床了,窝在被子里看电视。
陶涛听着妈妈的声音很无力,“嗯,下班了。妈,你是不是还不舒服?爸爸呢?”
“人老了就怕冷,床上暖和,不是不舒服。你爸爸在家呢,一会和阿姨一起炸狮子头,里面放了许多蟹黄,妈妈明天给你送过去,你最爱吃了。华烨在不在家?”
“在的。”陶涛瞄了华烨一眼。
陶妈妈欣慰地笑了,“让他这个周末过来吃饭,好久没看到他,我和你爸都挺想他的。”
陶涛答应了一声,幽幽地看着前方,缓缓合上电话。
两个人刚上楼梯,季萌茵就把门打开了。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暖暖的粥香。
季萌茵虽然常年在外演出,但绝对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不仅会绣布艺、插花、织毛衣,还做得一手好菜。
考虑到华烨的胃,季萌茵晚饭也准备了粥。不过,是特别难做的生滚鲜鱿粥。原料是鲜鱿鱼、腐竹、粳米,调料有姜丝、香菜、葱花、盐、胡椒粉,做得不好,这粥会非常腥气难咽,火候掌握不好,粥会成锅稀汤。但这粥富合丰富的蛋白质,对养胃特好。
为了不影响粥的原味,季萌茵搭配的点心是松软的小馒头,小菜都非常素净爽口。
“事务所最近很忙?”吃饭时,季萌茵看了看华烨,问道。
“手头有几个案子准备上庭,还好。”
“再忙也要注意仪表。”季萌茵讲话从来就是一语点睛,不会唠叨个没完。
华烨笑了笑,“嗯。”
粥很美味,陶涛却咽不下去,怕季萌茵多心,强自吃了一碗,便搁下筷子坐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放在华烨房间里的钢琴搬到客厅里了。季萌茵的房子客厅很大,又把通往阳台的一个房间打通了连在一起,就格外大了。陶涛第一次来这里时,钢琴就放在客厅里,旁边放在一个话筒架,季萌茵有时会在家里练歌。两人结婚之后,华烨房间腾空了,季萌茵便把琴挪了进去。
“哦,我把家里整理了下,里面添了些家俱,你爸爸上午让人送过来的。”季萌茵朝陶涛看了一眼,也搁下筷子。“来看看。”
陶涛这才站起身,随着季萌茵走过去。原来清空的衣柜和床、书架又都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不过换成了崭新的柚木,床的尺寸从一米五换成一米八。木质的清香味飘荡着室内,床上铺的卧具也象是新购的。
“家俱早就买了,一直没搬回来,怕油漆味散不去。你爸爸说这漆很环保,不要多担心。闻着没异味吧?”
陶涛摇摇头,耳朵听着华烨拉椅子的声音,估计也吃好了,转身出去收拾碗筷。
她低着头把碗一只只叠起,华烨站在她对面,她没有抬头,他等了一会,走进了房间。
季萌茵也是很干净的人,做饭时早把厨房收拾清爽了,陶涛只要洗三个人吃晚饭的几个碗,不一会便洗好、擦净,放进柜子中。当她走出厨房,听见华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妈妈,你没必要这样的。”
“我不是看在你们以前的情份上,事实是团里刚好缺这样的人才,我就推荐了下。她出国时把乐团的工作辞了,现在乐团早被私人承包,高雅音乐目前也没什么市场,她说想开个培训班,带几个孩子,再到音乐学院任客座老师。我觉得会埋没了她,进部队文工团,演出机会多,深造的机会也多,而且工资福利都很好。”
华烨停顿了下,“我替她谢谢妈妈了,明天……”
母子俩看到陶涛,一齐噤了声。这个奇怪的静默让陶涛在房门口也怔了一会儿。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象个走错门的人。
“妈妈,明天还要上班,我……该回去了。”她说道,有一点难堪,有一点难受。
“今晚不要回去了。”季萌茵走了出来。
陶涛愣住,愕然地看着季萌茵,华烨也是一脸的愕然。
“我替你们两个在部队医院挂了号,明天一早都去检查下身体,要做肝功能的,不能吃早饭,这里离医院近,明早从家里过来,就会耽误上班。床都收拾好了,柜子里有帮你们备好的睡衣,一会去冲个澡,早点休息。以后周五就回家来住,我可以做点药膳,帮你们调理身体,小涛太瘦了。”
“我……可以早起的。”陶涛急了。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留宿过,她是认床的人,而且这个时候她和华烨还处在僵局中。
华烨眼角一挑,走过去在季萌茵看不到的角度里,冲她挤了下眼,“现在天冷,早起太痛苦,就住这儿吧!”
季萌茵的脸色没啥变化,可是眼神却冷了几度。
她张了张嘴,缓缓又合上了。
第二十八章,长夜
掀开素雅的床罩,看着整齐排列的两只枕头,陶涛黯然无语。
季萌茵先洗的澡,然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写文章了。军区某文艺刊物邀请她写一篇文工团二十年来的发展史,她一直没时间动笔,现在总算抽出时间了。陶涛僵在华烨的房间里,唇咬得紧紧的,很想冲动地找个理由回家,可是嘴巴就象被封条贴着,张都张不开。有个案件的当事人给华烨打来电话,他到阳台接去了,说了近半小时都没有挂断的意思,她只得拿起睡衣先去洗澡了。
浴室很小,陶涛有些不习惯。没洗头发,勉强将身子冲暖了,就抱着衣服出来了。在门口遇到华烨,她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越过他进了房间。
眼前只有一张床,婆婆大人睡在隔壁,墙壁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这该怎么睡呢?
“怎么还不上床,气温很低的!”发呆时,华烨推门进来,头发湿湿的贴着额头,微微扬起眉看她。
她不出声,手抓着被角,僵立在床边,脑子乱成一团,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如同有千匹马在奔跑踩踏,没有片刻安宁。
一对男女躺着同一张床上,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因为相爱,要么是因为欲望。
她和他现在似乎与哪一种都沾不上边,而他们还是合法的夫妻,这真的令她很沮丧。
“你睡沙发。”她用唇语对着他说。
“我已经睡了两晚的沙发。”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脊椎又酸又痛。”
“那今晚我去睡。”她抱起枕头,作势要往处走去。
下一刻她的手臂就被攫住,气力并不大,却足以令她无法挣脱。“你想惊动妈妈吗?”他把音量压得很低很低,有如耳语。
她无视他沉下来的嘴角,“我会悄无声息的。”
华烨微微闭了闭眼睛,把胸口的烦闷强行咽了下去,平心静气地看着她,“小涛,别闹了,好不好?我今天好累。”说完一弯腰抱起她,走近床,将她放平在床的右侧,紧接着将床头灯拧灭,跟着也上了床。
“你头发没干。”话一出口,陶涛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干没干关她什么事,冻着的人是他。
“不管了,明天要早起呢!”他喃喃地嗯了声,翻过身将手机调了下闹铃,然后就没了声音,不一会,象是睡沉了,呼吸很平缓很均匀。
虽然是一米八的床,很长很宽,可是季萌茵只准备了一床被子,稍微一动就会碰到对方的身子。陶涛最爱从后面抱着华烨睡,头贴着他宽阔的后背,手环住他的腰,脚盘在他修长的双腿间,象藤蔓缠绕着一棵树般。一开始华烨不习惯,说扼得他喘不过气,可每次一掰开她的手,过一会,她又缠上来了。渐渐地,他也就啥都不说,由着她缠着,睡得很香。
陶涛平躺着,一动不动,华烨身体的温热一波波地朝她袭来,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她将身子转了朝里,忍住靠向他的冲动。
习惯,有时真的是件令人无力的事。
隔壁的门开了,季萌茵可能是去洗手间,拖鞋走动的声音在黑夜里特别的大,乍然亮起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陶涛可以清楚地看到墙纸的花纹。花纹太乱,看得她眼酸。她把身子翻过来,正对上华烨宽阔的后背。她无声地叹息,双手合抱在胸前,双脚蜷起,与他分开一点距离。季萌茵将灯熄了,一切恢复了安静,她强逼自己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声,心里面滑过一阵强烈的酸痛。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很出众的人,学习上是,工作上是,看来婚姻里也是。
她真的已经用尽全力在爱华烨了,可是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境况呢?许沐歌才回来几天呢,他们的生活就变了样。以前,华烨不管怎样不耐烦、不管怎么冷漠,她都不会往心里去,总能不要尊严地和他撒娇、耍赖。现在华烨一个眼神、一句话,她都会胡思乱想半天。
是她没自信?是她太胆怯?还是她太敏感了?
在里面,最吸引人的看点就是男主角与女主角身份的差异,两条宛如平行线的人生,突然有交集了。可婚姻专家认为,爱情不需要门当户对,但婚姻却需要。两个来自不同生活背景的人,在价值观和家庭文化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性,这样的婚姻经营起来会非常困难。有差异性的恋爱让人感觉良好,但进入婚姻后则会令沟通变得困难。
婚姻里仅仅有爱是不够的。
要不是季萌茵与爸爸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华烨与她也应该是根本不可能认识的两个人。即使认识了,也不应该继续。不然为什么结婚半年,她还敌不过他心里的一抹影子呢?
也许真的嫁错了???
眼角渗出一丝湿热,她悄然拭去。
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刚刚有了点朦胧睡意,被子忽然被拉扯了一下,有温热的气息袭上后颈,细密缠绵,她倏地睁开眼。
“小涛,对不起。”修长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侧,温暖的身体贴上她的后背,声音低沉、暗哑。
泪水无预期地从眼底迸流出来,她紧紧咬着唇,不想让他察觉,心底绷紧的弦颤了颤。
“她突然回国,是让我的心产生了波动,那种波动不是出于爱,而是无措。毕竟相处过几年,照顾她成了一种自然,对不起,我疏忽了你的感受,让你伤心了。以后,我不会再单独见她,有她参加的聚会,我也不会去。”
几滴泪流到嘴角,咸咸的,心口突地一堵。
每次小小的赌气,都是她先低头。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向她道歉,他知道他做错了,他说对不起了,可为什么心里面没有愉悦的感觉,反而觉得更委屈,泪流不止,到最后直哭得气都接不上来。
她不知道她想要他怎么做,其实不是见与不见的问题。
华烨叹着气,拽过被角替她拭泪,凑上前吻着她湿湿的睫毛,“你这种乖乖的孩子,原来真生起气来,一点也不含糊。”
屋内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不透,他的声音近在耳侧,低低在屋内回荡着,“我们两个都别让爸妈们操心了,那天看你哭得那样,觉得自己象罪孽深重似的。”
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枕在臂弯上,轻轻拍着她的背,突然笑了笑,“睡在床上的感觉真好。”
她气得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下,真的恨他到了极点,不仅不检讨自己的行为,还歪曲她。
她把他的手臂推开,他又伸过来,她再推,他又伸。她挣扎得任性,他抱得用力,床铺跟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季萌茵房间内传来一声轻咳,两人一怔,黑夜里四目相对,轻轻地笑了。她没再动弹,任他搂着。身体就这样熨贴着,这份温度穿透皮肤印上血管,虽然没有让血液沸腾叫嚣,可是却恬然温馨。
心里面那点点嫌隙,袅袅如烟雾,散在空气之中。
她的要求并不高,许多事情无从深究的。
不一会,她就合上眼睑,趴在他的怀里睡沉了。
静夜里,华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这样吧……”他怅然若失的吐了口气,自言自语。
闹铃响的时候,陶涛睡得正香,一激零睁开眼,不知出了啥事。华烨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了,把衣服递给她,“妈妈已经起床晨练了,你快点。”
她慌忙穿衣下床,洗漱好就跟着华烨急匆匆出门。
外面还不算很亮,东方只泛着微微的鱼肚白,大院里就几个打太极拳的老头老太,其他人还窝在家里呢!出了大院,走过五十米,就是部队医院。号是先挂好的,两人直接去抽血。
陶涛瘦,小护士挽起她的袖子,先看了看左臂,摇摇头,让她把右臂的袖子卷起,捏了捏手臂,用细细的皮管扎住,陶涛下意识地闭上眼,许久,她睁开眼恰好看到那一小半针管的血,深红粘稠,通过她右臂的静脉血管缓缓地抽出,她心头一抖,腿都软了。接下来,做B超、X光透视、心电图、量血压……都是华烨扶着。所有的体检项目一圈做下来,还有半小时就上班了。华烨是老板,迟到一会没事,陶涛可不行。
“不吃早饭了,我到公司再想办法。”陶涛催着华烨快开车。
“请半天假吧!”陶涛脸色白得吓人,华烨有些不放心。
“又没生病,干吗请假。今天第一批设备到,我要去做记录。”左修然工作时,可是很严厉的。
华烨看了看她,“左老师也会过去吗?”
“他应该在场吧!”陶涛闭上眼休息,“总公司也有工程师和设备一同过来,不知晚上要不要陪着去吃饭。”
“如果要去,给我打个电话。”
事务所离医院近些,两人先去了事务所,到了后,华烨下来,让陶涛自己开车。陶涛差不多是掐着最后一秒走进公司的。很意外,左修然已经先到了。一身英挺的正装,领带、衬衫整洁得象刚拆了包装,头发上好象上了不少摩丝,一丝不乱地向后梳去,很有职场金领的风范。
他似乎很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脸严峻,她进来,他都没抬一下头。
“左老师早。”陶涛腿还虚软着,晃晃悠悠走到办公桌后,礼貌地向左修然招呼了一下。
左修然不知是不是没听到,嗯都没嗯一声。
陶涛到不在意,把包放下,平息了下呼吸,拿起杯子去倒茶,眼睛扫到左修然桌上放着一袋西点,看上去不少,估计是曾琪送来的。曾大小姐对左老师出手大方,这西点一定出自名店,口味很好。
陶涛正饿得慌,端着水杯慢吞吞走到左修然桌前,理所当然地伸手从纸袋里捏出一块松软的牛角面包。
“啪”,手背被左修然打了一下,牛角面包应声落回纸袋。
“我的。”左修然把纸袋掩实,冷冷地斜视着她。
陶涛眨眨眼,“很多哎,你一个人吃得了吗?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不新鲜可以扔掉。”
“那……那是暴殄天物。”
“关你什么事?”左修然闭了下眼,冷漠地反问。
陶涛怔住,点点头,收回手臂,“确实不关我事。”心里面骂了句“小气鬼”,不甘心地转过身,在办公桌前,她回了下头,愕然地看到左修然漫不经心地把一纸袋的西点扔进了垃圾篮。
她心疼得直叹气。
没等她回过神,左修然迅捷地关了电脑,夹起资料夹,往外走去。
“左老师,现在就去车间吗?”她水都没来得及喝,忙不迭拿了记录簿跟在后面。
左修然脚步迈得很大,她都跟不上,不得不小跑着上前,轻轻拉了下他的袖角,“左老师,你慢一点。”
他腾地扭过身子,目光凛冽,讥诮地倾倾嘴角,“一个有夫之妇,和单身男人拉拉扯扯,有趣吗?”
她吓得把手背到身后,直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左老师,你继续走……我跟得上。”
天,这个桃花眼今天吃了炸药吗?
第二十九章,骗子
天气好得有点异常,一点风都没有,天空明净得象一幅蓝色的丝绸,阳光直统统地射下来,亮得眼睛都睁不开。十一月的小阳春,好象濒临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般,在冷之前,还回眸一眼,卖弄几份风情。
技术部所有职员都过来了,曾智华和几位副总也来了。龙啸和车间主任手中提着一大串鞭炮,只等车一进车区,就开始燃放。曾琪站在左修然与曾智华之间,看似好象很谦虚地询问,其实是在卖弄自己在公司显目的地位。飞飞受不了,转过头向陶涛嘀咕。陶涛手托着额头,倚着墙,与众人隔得远远的。
陶涛情绪坏到极点,本来就有点低血糖,抽了那么一大管血,又没吃早饭,在白花花的阳光下,头晕晕的。她站都站不住,车还不来,感觉时间变得格外煎熬。
“你怎么没精打采了?昨晚和老公太恩爱?”飞飞走过来说笑道。
陶涛嘴角抽动了一下,僵硬地笑笑,看到左修然冷冽地朝她扫了一眼,她低下眼帘,“别胡说。”
“左老师,”龙啸手中拿着总公司前几天发过来的生产线说明书,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怎么变速箱和发动机的月产量限制在二千台以内?”
所有的人都停止议论,齐齐看向左修然。
左修然微一扬眉,“龙部长,那你想月产量多少台?”
“新设备不应该产量那么低吧,上一季《汽车资讯》上讲,国内有家汽车制造公司的月产量是一万台,咱们这设备可是进口的。”他尖声尖气地嚷着,很是愤愤不平。
“哦,那你是不是觉得上当受骗了?”左修然嘴角浮出一丝嘲讽,“请问龙部长,同样配置的国产车与进口车,在价格上相同吗?”
“是有一点差异。”龙啸看着左修然肃然的表情,有点呆住了。
“是一点还是很多?”左修然的音量戛地高了八度。
整天笑得象桃花开放的温和男人,一旦板起脸,浑身散发出的yīn沉森冷的气质令人不寒而栗。
“很……多。”
“为什么会相差很多呢?我并不是崇洋媚外,而是从客观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关于国产车与进口车的差别,我已经给大家都讲过了。制造汽车不是种青菜,产量越高利益越大。汽车制造要求的是质量、安全、稳定性。如果一味的贪求数量而忽视了质量,一辆汽车就足可毁掉一个品牌。大家应该有听过日本丰田车被召回事件吧,丰田可是老品牌,在全世界的销量都很大,现在又怎样呢?股价与口碑一落千丈,要想东山再起,得付出多大代价。龙部长,我这样的解释,你听懂了吗?”
龙啸讪讪地笑了笑,拭去额头上的薄汗,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我……真是井底之蛙。呵呵!”
曾智华拍拍他的肩,眨了下眼,“技术部的领导要放眼世界,以后不能再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是,是……”龙啸羞惭得无地自容。
飞飞讶然地瞪大眼睛,虽然她很看不惯龙啸的娘娘腔,可今天她真有点同情他了,“左老师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点也不给龙部长情面,有必要这么凶吗?”
陶涛在阳光下皱着眉,好像连脸也一并皱起来,她再次肯定左修然早晨吃的不是早饭而是火药。
只有曾琪以一脸骄傲的神情注视着左修然,她觉得他如同上百年的藏酒,相处得时间越长,越能发掘其丰富的内涵。
相貌英俊,谈吐风趣,随性中不失优雅,慵懒中不失成熟。
“左老师,外面这么晒,我们到车间里呆一会吧!”她凑近左修然的耳朵,柔声说道。
左修然侧过脸,俊眉拧了拧,然后手插进裤袋,冲她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车间走去,其他人还呆在原地。在门口时,左修然就象没看到陶涛和飞飞,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花痴!”飞飞好不妒忌地瞪了瞪曾琪。
陶涛又换了个姿势,直勾勾地看着大门,车怎么还不到呀?
车间里所有的人都在外面,偌大的空间内只有左修然和曾琪两人的脚步声。左修然慢慢地踱着,曾琪亦步亦趋。
左修然突地一个往后转,定定地看着曾琪,曾琪嫣然一笑,“左老师,我漂亮吗?”
“很喜欢我?”左修然嘴角露出轻淡的笑意,语气却无比的磁性、邪魅。
曾琪一愣,俏眸滴溜溜转了几转,“不可以吗?”
左修然耸耸肩,“可以,但不要太喜欢,我可是有未婚妻的男人。”
曾琪神态自若地笑道:“未婚妻,未婚妻,未来的事谁说得清。”
“对,说不清,可现在我是个有婚约的男人,怎么办,你这么热情似火,我要是辜负了,你一定会伤心。看来,咱们只能偷情了?”左修然回以微笑。
“好啊,那左老师可要把心守好,千万不要也给我偷来了。”
左修然闭了闭眼,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低低地说:“你知道我住在哪的,晚上见!”
曾琪震愕地瞪大眼睛,丽容上绽放出两圈红晕。
“还有,好好地刷牙,我讨厌烟味。”左修然捏了下她的脸颊,放开她,走了出去。
外面,轰隆隆的车声远远地向这边驶来。陶涛不知怎么了,咳得腰都直不起来。飞飞白着一张脸,直直地看着前方,象傻了一般。
左修然冷哼一声,翩翩地走进人群。
鞭炮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陶涛不得不捂上耳朵。
一共是来了五个集装箱,同车过来的有总公司的五号安装人员,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曾智华称他为罗经理。
明明罗经理是远道而来的贵宾,他却首先走向了左修然。两个人笑着握手,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相像,都有某种含蓄而内敛的自信,就连目光都同样坚定,在谈笑自若间仿佛熠熠生辉。
两人的气场交叠在一起非常强大,其他人包括曾智华在内全都成了配角。
而罗经理看着左修然时,眼中还多出一丝恭敬。
陶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神采飞扬的左修然,与前几日和自己嬉哈打闹的左修然,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她想会不会是他身上那套商业正装的效果,真是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卸下设备得不少时间,曾智华让龙啸带着安装工人去酒店休息、喝茶,自己刚领着罗经理与左修然回自己的办公室。技术部的人抱着一大叠说明书回办公室研究。
陶涛拿着文件夹,看看左修然,又看看集装箱,最后向左修然跑了过去。她是左修然的助手,当然他在哪,她在哪。
“你过来干吗?”左修然脑后面象长了眼睛,突然调转目光看过来,“你留下来,把所有的设备一下登记,然后把名册给我。”
陶涛止住脚步,看着五个大集装箱,弱弱地问:“所有的都要登记吗?”
“当然。”语气严厉果断。
说完,左修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涛耷拉着肩,叹了口气,低着头只得又回去。
设备是精密仪器,卸载非常的谨慎,拆包装时更是小心翼翼。陶涛中饭和车间工人一起吃的盒饭,呆到下午两点,才登记了两只集装箱,她又累又乏,脸色蜡黄,好想找个椅子坐下来躺会。
运送的司机看她疲倦不堪的样子,好心地让她先回办公室去。车间主任对每件设备都会详细记录的,每辆车上也有运送设备的清单,他们给她拿了一份。
陶涛道了谢,小跑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左修然脸色僵硬地从外面进来了。
“这么快?”
陶涛把清单放到他桌上,偷偷打量了下他,小小声说:“都在这里了。”
左修然面无表情地抓起清单,看都没看,直接往地上一摔,“这些前几天就传真过来了,你要我看什么?”
陶涛被他吼得大气都不敢出,心虚地低下眼帘,“师傅们说上货时都有细细核对过,没有一点差错。而且……而且……”
“而且车间里也会有人记录?”左修然冷笑。
陶涛惊讶地抬起头。
“他们是他们,做什么我不管,你呢,有亲眼看到每件设备了吗?型号是多少,配件有几样?模样是方还是圆?有没有特别要注意的地方?如果我不能详细地了解,怎么向别人进行讲解、辅导?你以为我是神人,这些设备,我闭着眼睛都能一一描述出来?”
陶涛咽了咽口水,“对不起,左老师,我……马上再过去。我是有点不舒服,回来喝点水的。”
“不舒服那就请假回去,或者可以辞职别干,你老公不是很优秀吗,难道养不了你?”
陶涛听着这话很不是味,不禁也来了气,“左老师,工作归工作,你扯我老公干吗?”
“骗子!”左修然蔑视地瞪着她。
“我骗你什么了?”陶涛纳闷了。
左修然闭上眼睛好半晌,“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说清楚好不好,我自己想会想很多。”
“我没必要向一个骗子浪费口舌。”他倨傲地昂起下巴,俯视着她,“今天不登记完,别下班。”
陶涛下班时办公室里的灯都熄了,保安告诉他,技术部的人都陪总公司的人去酒店吃饭了。陶涛站了一天,整个人都象虚脱了一般。
华烨给她打来电话,“在哪?”
陶涛看着外面浓重的墨色,叹了口气,“在路上。你呢?”
“我刚到家。小涛,冰箱里空空的,是不是要买点什么回来?”
本来准备周日填充物资的,结果和华烨吵架,睡了两天,周一又去了季萌茵那儿,陶涛无奈地捏捏额头,“你先下点面条应付下,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家。”
“要不要我去陪你?”
“不要了,我很快的。”她不想等来等去浪费时间,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家洗澡,然后上床呼呼大睡。
回家的路上,就有家大润发超市,超市旁边是家电影院,晚上人特别多,陶涛转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买了一堆水果和食材,又买了家中常用的日杂用品,提着两个大袋子,打开后备箱,把袋子放进去,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小涛?”
她回过头一看,是叶少宁,身边站着个女孩,两人神情怪怪的。
“和朋友来看电影的吗?”陶涛冲两人笑笑。
“《花木兰》,赵薇演的,听说不错,看过没?”叶少宁上前帮她按下后备箱。
“还没有。”陶涛玩味地看着女孩,小声问,“女朋友?”
“不是。”叶少宁背朝着女孩,向陶涛直挤眼,“没看过,就一起看吧!我给你买票去。”
陶涛喊都喊不住,他扭头就跑。
“我……还没吃饭呢!”
女孩表情有点讪然,“里面有热狗的,先吃点,看完后再吃夜宵。”
陶涛干干地笑,“很晚回家,我老公会有意见。”
“你……结婚了?”女孩很诧异。
“嗯嗯。叶少宁,我还是回去吧!”她很不解叶少宁干吗拉着她当灯泡,看女孩的表情,好象很希望和叶少宁独处。
叶少宁动作快,票已经买回来了,“给华烨打个电话,还有十分钟就开场了。”
陶涛迟疑地看着叶少宁,叶少宁踢了她一脚,“快点。”
她无奈从包里掏出手机,还没拨,手机响了。
陶涛原来的电话簿,是放在手机里,不是存在卡上,换了手机号,原先的号码全没了。来电的号码似曾相识,但对不上号。
按下接听键,“喂!”
对方很安静,半天没有声响。
陶涛又喂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她来火了,骂了句:“神经病!”,“啪”地合上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她一看,还是原先的号,接也不接,直接给按掉了。
第三十章,无耻
“Shit!”,左修然对着窗外的夜色低咒道,握着手机的指尖都泛了白。
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透过玻璃窗依稀看到一些光线,远远地折进来,与走廊上柔黄的灯光融在一起,站在窗边,其实看不清外面的景观。
身后的包间里,杯盏交错,笑语不断,那帮技术部的人平时说起来和她交情也不错,一个个往桌上一坐,酒杯一举,便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就连谢飞飞也只字不提,象个花痴似的对着他挤眉弄眼。她这人缘真是够差的。
他坐在贵宾座,又象接风的那晚,一波波轮番向他敬酒,他却没有那晚的豪爽,最多意思下沾点唇就罢。
他的心一直揪着,不知那个呆在安装车间的傻子有没登记完毕?有没下班?有没吃饭?
她说不舒服,看着是有点,早晨进办公室时,一脸森白,象吸血鬼似的,在阳光下站都站不动。
可是他就不想有一点怜香惜玉。这香和玉,泛指未出阁的小姐,她一个有夫之妇,沾得上边吗?
从来没有如此挫败的经验。他真算是阅尽人间春色,环肥燕瘦,天姿国色,名门淑女,小家碧玉,什么样的没见过。他曾和朋友戏言,女人打他眼前一飘,他不仅能测出她的三围,还能把她的品性卜个准。当然,也很少有女人逃得过他那一双放电的桃花眼。
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模样最多是清秀,身材毫无可取之处,太单薄,车技很烂,人傻傻的,动不动就哭,可是拗起性子来,又象一只长满倒刺的刺猥。要不是她被指配为他的助手,他绝对正眼都不会看她的。
他到青台来指导工作,自然要与这边的人搞好关系,所以处处照应着她、维护着她。她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象其他女人莫名其妙地迷恋上他,这让他有一种放松感,同时又有一种新奇感,忍不住就时常逗逗她。她二十五岁的年纪,看不去不过二十一二,眼眸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还保留着许多读书时的单纯,会开很久的车去海边露营吃海鲜,大好的日子花大把时间泡在陶吧对着一大摊泥土,不化妆就出来见男人,害他都有些担心她这样子以后哪有男人会喜欢?
第一次惨遭滑铁卢,他被骗了,原来她才是真正的高手,早早地就把一名优质男锁牢了。
多少女人,白天做淑女,夜晚化身妖精,使尽十八般武艺,到了而立之年,都套不住一个愿意承诺她一辈子的男人。
她是怎样做到的呢?
他对这个答案不感兴趣,只是想到自已嬉哈、逗闹了这么久的小女子竟然是人家的老婆,心里面很不舒服。更不爽的是又无法怪罪于她,她结没结婚,是她的自由,她从没有对他有一点点的暧昧暗示。
好象是他自作多情了。就在刚刚他还情不自禁地牵挂着她,忍不住拨了通电话过去,她竟然没有记不得他的号,还骂他神经病,最后直接给挂了。
气不打一处来。
***!左修然烦躁地又嘟哝了一句。
“左少,怎么还不进去?”身后包间的门开了,罗经理走了出来,又轻轻地带上门。
左修然回过身,“哦,出来透口气,里面烟味太呛人。”
罗经理笑笑,面容通红通红,“这边的人酒量真是惊人,吃不消。下一批设备得下周才能到,这期间没什么事,和我一同回京吧!”
“算了,不想跑来跑去。”左修然对着窗呼出一口白气。
“知子莫若母,夫人可能猜出左少短时间不会回京,气温一天凉似一天,让我给左少捎了几件冬天的衣服。”
左修然耸耸肩,“她以为我发配边疆呀,还送寒衣,真让人笑掉大牙。”
罗经理摸摸鼻子,含蓄地笑着。
“她……不是要去东京办她的那个陶艺展,准备了怎样?”
“这个我不太清楚,左少自己打电话问夫人。夫人说你们已经有几天没联系了。”
“我又不是孩子,还得天天向她备报,我很忙,我在出差中……”左修然看到曾琪拉开门出来了,忙闭上嘴。
“左老师,我爸爸在找你。”曾琪晃荡着耳朵上两个象吊环一样偌大的耳圈,新剪了羽西头,刘海齐齐的,眼影画得很深,在夜晚的映衬下,极其妖媚,她亲昵地挽住左修然的胳膊。
左修然甩开她的手,眉蹙着,“有什么事?”
曾琪瞟了罗经理一眼,笑而不答。
“我先进去了。”罗经理很识趣,冲两人点下头。
“干吗不进去陪人家?”她娇嗔道。
“你需要人陪吗?”曾智华的掌上明珠,谁不争着献殷勤。
“那些人又不是左老师。我也不想和那群人在那喝来喝去,要么换个地方,我们两人喝?”玉指尖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她曼声在问。
左修然挑挑眉,“好啊!”他摊开双手。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曾琪拉着他,娇笑地往外跑去,不等左修然开车门,自己抢着就上了车。
左修然冷笑。
都市男女夜晚爱去的地方不是咖啡厅就是酒吧,咖啡也好,特饮也好,酒精也好,温暖的液体一滑到胃部,背景本就昏暗,再加上烛影摇红,三分真情七分点染,估计很多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曾琪果真是熟稔此道。
“彩虹酒吧是青台最高级的酒吧,这里有浓度最高的威士忌和全青台调得最地道的薄荷酒。听人家说老板是海军某司令员的女儿,呶,就是她。”曾琪拉着左修然在吧台前坐下,指着里面桌上坐着的一个剪着寸头穿黑色皮衣、皮裤的女子。“这里有时会有演出,有一个叫萧子桓的男人打鼓打得特好,人又酷,今天好象没来。左老师,你看,你看……女军官也来这里喝酒。”
左修然顺着曾琪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修长清丽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直接来到酒吧老板的桌边。酒吧老板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跳起来抱住女子,“天,沐歌,太帅了。”
“有吗?”女军人淡淡地笑,拿下军帽,一头飘逸的长发散在身后,那动作流畅如拍洗发水的广告。
酒吧里的视线不约而同全聚向了她。
“所谓时尚就是要与众不同,以后我要是穿个修女服来酒吧,一定要吸引一大票眼球。”曾琪撇撇嘴。
左修然收回目光,打了个响指,示意酒保来两杯绿茶威士忌。
“可以吗?”
“嗯!”曾琪转动吧椅,凑近他,轻抿了一口,夸张地闭了下眼睛,红艳艳的唇,在吊灯下泛着果冻般的光泽。
她靠得这么近,几乎连她的睫毛都数得清,左修然失笑。
曾琪一饮而尽,喝完在椅中腰肢乱扭,丽眸朦胧,“左老师,我好象有一点头痛……”
“我们刚来呢?”左修然歪过头,黑眸闪过一点星芒。
“你故意的,这酒劲太狠,我……哦,屋子都在转了……”
“回家?”左修然挑挑眉。
曾琪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去左老师那……”
左修然感到肾上腺素一阵汹涌,他推开酒杯,起身扶住她的肩。他想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烈酒入喉,无济于心,发生什么有何不可?
风驰电制掣驶回酒店,门刚关上,曾琪曼妙的身躯就贴了过来。
她勾住他的颈,踮脚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口,热情又大胆,连欲迎还拒的调情都省略,左修然也不客气,顺势噙住她的唇,送出一个缠绵到窒息的深吻。
待她重新抬起头,已经娇喘连连,嘴里说着你好坏,手已经松脱他的领带……
上下其手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到墙上的开关,灯火一亮,大放光明,左修然眯了眯眼,一低头,看到她被吃掉一半唇彩的嘴唇。
忽然之间,他兴致索然。
感觉到他激情退却,她一愣,询问地看向他。
“我……还是不行……对烟味……对不起!”他推开她,抱歉地向她笑了笑。
“我有……刷过牙。”曾琪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心里面已是羞恼交加。
“我……对口腔气息比较敏感。”事实上是他想起她那天吃三文鱼的情景,红艳的嘴唇,橙色的三文鱼,一半在里,一半在外,蓦地想呕吐。
曾琪绷着脸,怒火中烧,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她扬手给了他一耳光,他的脸上慢慢浮出指痕,“你无耻!”她狠狠瞪了她一眼,夺门而出。
左修然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哑然失笑。
无耻!他还是第一次从女人口中听到对他这样的评价,不过,确实是无耻,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脱去外衣,头晕晕地躺到床上。接风那晚,他喝得不少,陶涛送他回来,他并没有醉成烂泥,只是想享受她照顾他的样子。她替他脱了外衣、鞋,松开领带,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拭脸,怕沾湿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小心地将头发向上拂去。他闭着眼睛,听着她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感觉特别的宁静,连胸口灼热的火焰也降了几度。静夜里,突然亮起一道强光,他本能地闭紧双眼,“你也是一头猪。”她轻轻地笑着,好象很开心,然后替他盖上被子,熄了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她无耻地偷拍了他的醉照?
左修然噌地一下坐起来,伸手去摸袋中的手机,动作又急又猛。
电话很快拨通,不紧不慢地响起长音,嘟过许多声之后都没人接,左修然急得在屋子里团团直转,恨不得大吼三声。
“你到底想干吗?”终于,一个特别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突地塞住。
“小涛,我送你。”又有另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
“不要。叶少宁,你下次再让我干这种缺德的事,我就和你绝交,还挑了这么一部烂片,让我煎熬了二小时,恨死你。喂,你到底是人是鬼,出个声!”
他不知她到底是在和谁讲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疯了,疯了……”她把电话又能给挂了。
他再拨,她关机了。
左修然瞪着手机,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她和另一个男人看电影去了?不是她那个优秀的老公?她……有情人?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脑子象一团浆糊,疯了,他想他可能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