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狼来了
十二点刚过,华烨来了,手里提着个元祖食品的包装袋。陶涛起床没多久,脸色蜡黄,眼睛浮肿,看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阿姨给她泡了杯柚子茶,叮嘱她饭和菜在锅里温着,她去医院给陶江海送饭。
陶涛捧着茶杯站在窗边,目送阿姨拦车,就这样,看见了华烨。他没开车,是坐出租车进来的。阿姨笑着向他指指屋子,意思是陶涛在等他呢!
陶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素不相识,灰色的驼绒大衣,整齐地向后梳理的黑发,浓眉朗目,谈不上很俊美,举手投足间却英气逼人。这样的男人在任何人的眼中,谁会把他与“欺骗”这两个字相联系?
他到底骗了她多少次,她没有精力去追究。因为,骗一次和骗一百次的出发点都是一个——为了许沐歌。
何止是欺骗,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失落,他的颓废,怕是连他狂野的这一面,也都是只为许沐歌。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愿在一起呢?陶涛冷笑一声。
她替他打开门,淡淡地眨了下眼。
华烨身上还带着隐隐的酒味,难怪没有开车,陶涛歪了歪嘴角,可想而知昨晚他喝了多少。
华烨冲她晃晃手中的包装袋,“我问邹秘书现在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他向我推荐了元祖食品,听说他们家的米糕和粽子都不错,我每样都挑了点。”
陶涛象是怕冷,双手紧紧捧着茶杯,没有腾出手去接,华烨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把包装袋搁在客厅的茶几上。
“是从事务所直接过来的?”陶涛在沙发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
华烨解开大衣,在她对面坐下,十指交织,“不,我回家换了身衣服,昨晚,我……住在妈妈那边。妈妈的嗓子突然出不了声。”
“是不是酒喝太多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把她当傻子一样的欺骗,陶涛心里呼地一下冒出无法言喻的怒火。
华烨怔了一下,脸上露出微恼,但他很快便让自己镇定下来,“妈妈以前是歌唱演员时,声带经常会有小炎症,好多年不发了,这次有点严重。”
“哦,那家里的门有没锁锁好?”陶涛嘴角泛出一丝刻意的嘲讽。
华烨依一个律师的精明,在她的话语间瞬间捕捉到了什么,他愕然地脱口问道:“你回去过了?”
陶涛直视着他,神情冷淡。
“小涛,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旁敲侧击不是你的风格!”
“为什么要我问?你没有话可说吗?或者你认为这事太小,不值得说?”
华烨烦躁地抿了下唇,“昨晚接到张弘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家躺着,他说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没出声。过了一会,就听到门铃响,他带着酒还有菜过来了。结束时,妈妈给我发了条短信,问你妈妈怎样,我回电话过去,她声音哑得都听不清,我就去她那了。”
“继续……”陶涛微微一笑。
“没有继续了。”
“去的人只有张弘?”
盘根问底是华烨的强项,可是他很讨厌被别人这样咄咄逼问,“是的,还有几个别的朋友。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因为欧阳医生的事情,也因为沐歌,可是这些事太错综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但是,小涛,我真的没有丢失一个做丈夫的分寸,在这世上,我只想和你生儿育女……”
这几句话听着分外刺耳,像利器刮在玻璃上那样分裂人的神经和感官,陶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刹时向头部涌去,完全是下意识地,象扔手榴弹一样,她将手中的茶杯砸向了华烨,一片片金黄的柚肉沾在华烨的衣领上,杯子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华烨的话戛然而止,客厅内冷如冰窖,静如子夜。
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令陶涛惊慌,她冷漠地咬了咬唇,清晰地说道:“华烨,其实这我们这样的对话已很苍白,没有任何意义。从你嘴里说出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小时候学过‘狼来了’那篇课文吗?一个放羊的孩子爱撒谎,其实我想他可能是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吧,一次次骗牧民们说狼来了,前几次牧民们赶上山来打狼,发现被骗,后来就不来了。有天,狼真的来了,不管孩子怎么叫怎么喊,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狼把羊给吃了。你现在就是那孩子,去看许沐歌的父亲,骗我说去滨江出差,你说不与她联系,却与她一直有邮件往来,你说有应酬却是为了去看她的首场演出……平安夜,你去医院看望她,对我说是喝酒的朋友……今天,我主动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听你怎么说昨晚的事。华烨,你真没有让我失望。当你撒着谎时,心里面坦荡吗?欺骗我、羞辱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华烨腾地站起,勃然大怒,“小涛,有些事件我是处理得不好,伤了你的心。但是昨晚我没有骗你。”
“需要我提供人证、物证吗?客厅里是狂欢后的残影,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撕破的安全套的袋袋,床上有女人的长发。如果真的激情难抑,可以去客房呀,不然也得把我的照片从床上拿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我……”华烨惊住了。
“那么是谁呢?”陶涛真想为他的回答拍案叫好。
“小涛,你要相信我,如果不信,你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华烨,别对我用你对付辩方律师的那一套,你想说你没有作案时间?呵,成人游戏只需要几分钟,不一定用上一个长夜。”
“小涛,你在捕风捉影!”
“如果是,那也是你太多的前科让我去捕让我去捉。一定要用‘艳照门-’车震门‘这样的方式,你才愿意承认吗?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可以帮你出个证明,你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一个字’爱‘。爱是伟大的,爱是神圣的,爱是纯洁的,爱是美好的……别人知道后,只会被你感动,只会让你的形象越发光辉、高大。”
“小涛——”华烨沉声叫她的名字,走过来,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头,捏得她肩胛处隐隐作痛,然而她看着他,目光冷漠。
“拿开!”
他没有松手,定定地看着她,“小涛,我和沐歌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对沐歌的关心是因为……我心里面有点愧疚。虽然当初是她先放手的,可是她在做人流时,不慎损伤到子宫,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陶涛感到嗓子里突然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难畅,她拼命咽了咽口水,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在看着远方,“对,这样你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你是遗腹子,怎么能没有子嗣呢?所以你妈妈说要抓紧安排生孩子的计划,你说我们要个孩子吧,许沐歌问我有没有想过生个孩子象谁?如果我给你生了个孩子,那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向她奔去?”
这就是他坚持不离婚的真相吗?不孕是许沐歌的报应,与他有什么关系?所谓愧疚,还是因为爱。勉强自己与她一起,也是因为爱。
头很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
他不是把她当孩子,也不是当傻子,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生育的工具。
呵呵,呵呵……有趣……
华烨的手蓦地收紧,她重重地撞到他胸前,不得不抬起头,与他脸贴着脸。“如果只是想找一个给我生孩子的妻子,我大可以找我们圈里的,而不一定是你。”
“圈里的?”他还是把她划在另一个圈中,心绝望到碎裂,有一会,只能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无边无际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
“难道你选我是因为你爱上了我吗?”她笑眯眯地歪着头问,没心没肺的样。
华烨默然地盯着她,嘴唇有点微微发抖。
她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了,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没有必要再指责下去了,一切已了然。
她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他紧捏她的手,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涛,你去哪?”他跟在后面,想抓住她。
她一闪,“回我的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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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部的聚会从来没什么新意,不是吃饭就是K歌。今天为左修然破例了,又吃饭又是K歌。吃饭时,白加红,一个个喝得不少。进了歌厅,龙啸潇洒地向服务生打了个响指,让再送两扎啤酒过来。
“你还能喝吗?”左修然是明早的早班飞机,所以今晚优待,只要意思到就行,没有纵饮,他是为数不多的清醒者之一。
另一个清醒者是陶涛,她表现非常好,主动敬了几轮酒,次次都是杯底朝下,别人敬她的酒,她也是爽气地一饮而尽。
“此去经年,便纵是良辰美景,我与何人说?与君今日相别,再见面是哪年哪月?”龙啸端起满满一杯啤酒,摇头晃脑,慢慢低吟,“所以,左老师,干,人生得意须尽欢。”
“干!”那边,陶涛接得很快,凑过身,与龙啸重重地碰了下杯,“我最响应领导的号召。”
“对,对,你是好员工。”
陶涛俏皮地伸出舌头舔了下杯沿,然后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象牛饮水,左修然皱起眉头,忙端起桌上的鲍鱼干递给过去,“陶涛,吃点东西。”
“唔……唔……”陶涛没空出声,摇了摇头,啤酒沫从嘴角漫下,她一抬手拭去,倒很俐落。
“呵呵,”她对着空杯子傻傻地笑笑,又娇憨地递上前,“左老师,倒酒。”
“等下,我们听飞飞唱歌。”左修然接过杯子,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哦!”她闭了下眼,真转过身去。
飞飞握着话筒,小蛮腰扭得象三月的柳枝,旁若无人地唱得正投入呢。“……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起来,就算甜言蜜语,也要把他骗过来。找个人来恋爱吧,才能把你忘了呀……陶涛?”
歌声突然中止,话筒突地被陶涛抢去。“谁说男人呆男人傻,错……傻的是女人,象白痴,象工具……不听这个,换台换台……”
飞飞皱起眉,“陶涛,你喝醉了,乖,回去休息啊!”
“我没醉……”陶涛象孩子似的直跺脚。
“对,对,没醉,我们欢迎陶涛来一首……”左修然向飞飞挤了挤眼睛,飞飞噘着嘴不情愿地坐回沙发上。
“她今晚到底喝了多少?”左修然自言自语,陶涛的酒量可不小呀!
“反正我只要看到她,她都在喝。怕是舍不得左老师走,借酒消愁。”
“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左修然慵懒地倾倾嘴角,飞飞捧心轻叹。
音乐再次响起,把左修然吓了一跳,一开始便是浓郁的民族风,陶涛的声音也换成低沉的中性。
“昨日象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这什么歌?”他问飞飞。
“老掉牙的歌,《鸳鸯蝴蝶梦》!”飞飞撇嘴。
陶涛唱着唱着,头低了下来,直直地注视着地面,室内只有伴奏的音乐声,却听不到她的歌声。
“陶涛……”左修然在后面喊了一声。
“我……去洗个脸。”她把话筒往地上一扔,夺门而去。
“不会是要吐了?”飞飞愣了下,“我看看去。”
过了一会,陶涛和她回来了,眼眶又红又湿,象是真的吐过了,走路跌跌撞撞。
左修然皱了皱眉,“竟然醉成这样,她妈妈还在医院呢!不行,我先送她回去,你们继续玩。”
“啊!”众人好扫兴,“左老师怎么能走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呀,没事没事,在同一家公司,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左修然向众人点点头,扶起陶涛。
“拿开!”陶涛“啪”地打了一下,“我不要回家,我要喝酒。”
“好,我们出去喝。”左修然叹气,轻哄着。
“我要喝很多……红的……白的……黄的……还有茶……”陶涛竖起手指,表情好认真。
“行……黑的也可以。”左修然失笑。
好不容易把陶涛弄上车,她还极不安份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一路上又是唱又是笑。
左修然将车开到听海阁,问她能不能走回家?她很大声地回答“能!”
他信了,有些不舍地看着她拎着包包,东倒西歪地往里走去,还好,一直走在路中央。
直到她拐了弯,他这才调头离开。上楼时,特意把手机抓在手中,考虑待会确定下陶涛是否安全地到家了。
行李已收拾好了,就两只箱子,他扫了一眼客厅,进厨房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看到里面的锅锅碗碗,心一紧,呼吸都象停滞了。
端着咖啡进卧室,随手拨了陶涛的电话。
电话一下就拨通了,“到家了吗?”他问。
“还没有。”
他蹙起眉,掏掏耳朵,怎么陶涛的声音这么近?
“走得真慢,干吗了?”
“打车!”
他愕然地看着房门,突地一下冲过去,拉开,陶涛站在门外,向他闭了闭眼,笑着摇摇手机。
俊眸瞬即深邃如夜海。“你怎么在这?”他听到自己沙哑地问。
“我还没和左老师说再见呢!”
第七十六章,半夜情(上)
“哦,那再见!”他伸手撑着门框,俊眉一挑。
她仰着脸庞,直直看向他,眼中有迷离的远烟,有流动的山水,一朵花似的笑容在她脸上缓缓绽开,“嗯,再见!”
她俏皮地挥了挥手,象个妩媚的女人,风姿撩人地转过身去。
他玩味地眨了眨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然后失笑摇头。下一刻电梯门又开了,陶涛抿着唇,又站在他面前。
“这次忘了什么?”他不意外,两手插进裤袋,耸耸肩。
“左老师,新年快乐!”
“现在才十点二十,离新年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提前说。”
“好,新年快乐!”他深吸口气,心跳如擂鼓,满手的冷汗,站立不稳,这种青涩少年才有的感觉久违了。
陶涛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需要我帮你按电梯吗?”他故作镇定地问。
“不忙,我还有别的事……”她握了握拳。
“干吗?”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我想陪陪你。”
左修然一僵,好气又好笑,这丫头都结婚半年了,怎么调个情还调得这么直白、这么笨拙,可是该死的却让他觉得很慌乱。
“陪多久?”他迟疑了下,将她拉进屋内,关上门,低下头,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她低着眼帘,并不看他,“一夜!”回答很清脆很果断,颤抖的手顺着他的胸膛滑了下去,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裤扣上,摸索着就要解开。
他眯起眼,拦住她的手,“为什么?”
她以为他嫌时间长,噘起嘴闭了闭眼,“那就半夜,一小时也可以。”
左修然笑不起来了,责问道:“你想玩一夜情?”
“对!”她答得很大声。
“为什么要选我?”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微怒。他玩过一夜情,甚至不排斥一夜情,成熟男女生理需要,共同度过一个浪漫迷奇的春宵,没什么的。可是,陶涛不可以。
为什么呢?陶涛停止了动作,乌黑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好象这个问题很复杂。因为她很冷,她想汲取温暖;因为没有珍爱自己的理由了,她只是别人的一个生育工具,她是忠贞还是随意,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她想知道出轨是什么感觉,怎么可以让华烨那样乐在其中;因为左老师就要走了,他很花心,以后再也碰不到,可是他对她很好,和左老师上床,给她安全感,没有后顾之忧。
呵呵,想得周到吗,她就要变坏了……她就要和从前的陶涛说拜拜了……
“你不愿意吗?”长睫颤栗了两下,她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我不碰有夫之妇,更不会和一个醉鬼上床。”
“我没醉。”她腾地站直,还把腰板挺挺正,“我的神智很清晰,我知道我在干吗。只要是女人,迟早都会成为有夫之妇,你又没加定语,是将来的有夫之妇,还是现在的有夫之妇。其实,你之前碰的都是有夫之妇,所以这不算是什么原则,我有机会的。”
“陶涛!”
左修然给吓住了,想不到她回答得如此神勇,俨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到!左老师,你可不可以温柔一点讲话?或者我们把灯熄了好好地说……”
左修然真的想吐血,她真是一点都不迂回,直接而又简捷。
“你给我正常点,不然我一脚把你给踹出门。”他可不是什么圣男,这一晚上,他尽牵挂她了,现在她还这样来折磨一通,他真想把她给生吞活嚼,咽进肚子里,心才会安宁。
“左……”她象叹息,又象在吹气,柔柔地盯着他,摸着裤扣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了,另一只空闲的手蓦地方向一转,摸到了裤子拉链,刷的一下就拉下去,紧接着把手伸了进去……
她不见得很熟稔,可是越是笨拙越有魔力。
血液象酒精那样,腾地一声象被一根火柴点着,滋滋地向身体的某一点涌去。
他和陶涛讲过,男人没有那么脆弱,只要女人稍微一撩拨,就会勇猛有力、强硬如铁,何况这个女人还是陶涛。
他气息加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刹那间苏醒、活跃,狂乱不安地叫嚣,他用力闭了下眼,托着她下巴的手一转,两手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推离自己滚烫的身子。
“陶涛,你要来真的吗?”他凶狠地问她。
“比真理还真。”她看到他眼中有一团墨色,渐渐深沉,隐隐透着危险,她瑟缩了下,仍清晰地回答。
她没有从前,也没有将来,今天不值得珍惜,不要别人动手,她要将她这件瓷器摔得粉碎。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一咬牙,猛地弯腰抱起了她。
“去……哪?”她一震,惊恐地问。
简短的答案:“上床!”
刚才的勇猛瞬间灰飞烟灭,她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襟,嘴唇抖抖地。
他将她“咚”地一下摔到床上,“等下!把灯熄了。”她滚到床里,拉过被单,恳求道。
他板着脸,好似没有听到,飞快地脱去毛衣、村衫,拉下拉链,长裤慢慢地往下褪去。
“左老师……够了……够了……不要再脱,我道歉,结束吧……”理智迅速回头,她双手捂着眼睛,哇地哭出声来。
出轨并不容易,她很没用,也窝囊,她心里面有座叫做婚姻的塔……她翻不过去。
“笨蛋!”他低咒一句,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释然,郁闷地把衣服捡起来一件件地再穿上,无力地瞪着床上那个哭得象泪人儿的人,“下次不要再做这蠢事,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中途喊停的。”
床头的灯光将她的皮肤映得雪白,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他叹了口气。
“嗯,嗯……”她拼命点头,哭得更凶了。
过了半晌,她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一抬头,正对上左修然的视线。他仿佛就这么看着她,从头到尾都静静地,深黑的眼底有极淡的光在幽幽转动,仿佛有着某种纠结。
“我……现在就走。”勇气消失,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羞耻,她恨不得化成一缕风,开了窗就吹散了。
静夜里,海边的钟楼“当……当……”送来十二声的铃音,紧接着,青台的上夜陡地升起了一束束璀璨的烟花。
新的一年到了。
“新年快乐!”左修然神色缓和下来,“还有五小时我就要走了,你去冲个澡,稍微睡会。”
“呃?”她揉着眼,不太明白。
“开心不开心,我留你过夜了。”他刮了下她的鼻子,翻出一件衬衫,扔给她,“看看你都什么样,还玩一夜情,切!”
她怔了怔,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的人眼影哭化了,妆也乱了,鼻子下面还挂着两条鼻涕,头发蓬乱如魔,她低下头,除去身上的衣服,安慰自己没什么可羞窘的,她只是被华烨逼到了这份歇斯底里上。
温热的水冲刷在皮肤上,神经舒缓开来,只是眼泪象止不住。在淋浴喷头下足足站了半个钟头,她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左修然的袖子太长,卷了好几层。
脸是干净了,眼睛还有点肿,一撞上左修然的目光,她不自觉地偏过头去。
“我还是回家去吧!”影响了他的休息,她有些过意不去。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送你回去。”他按按太阳穴,两腿重叠,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指指床,“我到外面眯会,床给你。”
“我可以自己打车。”
“现在再来矜持,会不会太晚了?”他翻了个白眼,“你一个人坐车,我会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喃喃地问,却又象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不是他的谁,他干吗要担心?
“你说呢?”他看着站在灯影下的她,因刚淋浴过,白皙的面容有了点晕红,眉眼清丽,眸光纤弱,心头微微一震,站起身,将她一下拥进了怀中。
像是触电一般,刚刚发生的一切再度跳回脑海,陶涛僵硬地想推开,“别动!”他的手已经扶住她的脸侧,他的掌心温热动作轻缓,像是安抚又象在哄小孩子。
她怔了怔,他的唇再次象那个雪夜,如羽毛,如轻雾,如春风,刷过她的唇瓣,柔软、被珍惜的感觉在一瞬间侵袭过来,包裹住全身的所有感官。
“别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也别委屈自己。活得身价百倍,他日自然有人以百倍身价来珍视你。”他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
她不禁放松了身子,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
“睡吧!”他松开她,替她掀开被子,拍软枕头。
“嗯!”她点点头,乖巧地把眼睛闭上,感觉到他把灯熄了,带上了门。
被子里是他的气息,隐约还有别的香味,但极淡,或许是他的古龙水。接着,她又隐隐地闻到了一丝烟草的气息,从门外飘进来的。
她记得他是不抽香烟的。
翻了个身,不一会,她就睡沉了。不知道门被轻轻推开,左修然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指腹温柔地滑过她的眉宇,那里蹙着,象是心思重重。
默默看着,久久。
站起身时,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怕痒地摇摇头,翻过身又睡去。
清早,陶涛睁开眼睛,只觉得异常清醒。她坐起,看到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叠在床头。她穿好,拉开窗帘,晨光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进来。
“醒啦!”左修然从外面走进来。
真令人扼腕,明明只是眯了一会,依然俊美非凡,笑起来还是邪邪的,毫无疲倦之态。
她梳洗时看到自己,憔悴依旧。
“嗯!我把床折一下。”她讷讷地说。
“来不及了,以后你再来弄,我要赶飞机。你帮我拿笔记本!”他把装着笔记本的包包往她手中一放,自己拖着两只行李箱。
“我……”陶涛瞪着手中的笔记本,有点愕然。
“如果下楼能很快拦到出租车,我们就到机场吃早饭,不然我们各自解决。别磨蹭,快,下来。”
“哦,来了!”她盯着他的背影,欲说还休。
走到小区门口,倒是很顺利地拦到了出租车,司机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左修然接过笔记本包,打开后座门。
“我……也要去机场?”陶涛指着自己的鼻子。
“当初是你把我接过来的,现在不送我吗?喂,你小心点!”一辆红色的跑车不知怎么开到了人行道上,刷地从她身后擦过,他一惊,拉了她一把,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送下吧,不然你男朋友会伤心的。”司机打趣道。
“昨晚还收留了你半夜,按道理……”
“我送,我送……”她堵住他的嘴,无奈地坐进车内,无奈地咬了咬唇。
“这还差不多。再说,我还有事交待你呢!等下,我接个电话。呃,是曾琪!”左修然盯着手机屏幕,冷冷一笑,“真够早的呀!”
他按下通话键,转脸看着陶涛。陶涛把脸扭向一边,看着早晨的街市,很安静。
“对,是早晨的飞机!哦,你到公寓楼下了……谢谢,我已经在去机场的途中……汽车和公寓,我会自己处理……总公司通知你爸爸推迟去北京?我不太清楚为什么……可能是一些程序要走吧,比如离任审计之类的……好,北京见!”回答很公事化,很礼貌,也很疏离。
“干吗不说话?”他碰碰她。
“你在讲电话呢!”
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放在她手中,“这把是公寓大门的,租期到一月底,如果想要一个人静静,那儿可以借你。这把车钥匙,替我还给龙啸。还有,要和我保持联系,如果怕泄漏你的情绪,那就发短信。听到没有?”他敲了下她的头。
“谁理你,你又不是我上司。”说归说,两把钥匙倒是很小心地放进包中。
“别这么势利,有我这么个人罩着你,你在腾跃没有人敢欺的,所以,表现好点。”
一派左修然自恋的作风,陶涛笑笑,蓦地又有点伤感,以后就再没机会领略到了。“左老师也要表现好点,升职快快的,早点提拔我做青台公司的总经理。”
“总经理估计很难,不过,总经理夫人也许有一点希望。”
“去!我又没失心疯,我有……”心中一阵抽痛。
“我有老公”,这句话以后不能再说了,这已经不是事实。
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凄婉,微微一顿,眯了眯眼睛,“看,机场到了。时间很早啊,我们去吃早餐,然后再办登机手续。”
她抬眼看去。三个月前,她举着接左修然的牌子站在机场里,看到华烨痛苦纠结地看着归来的许沐歌,今天,她送左修然离开,她与华烨已成路人。
三个月,一百多天,她的世界彻底翻了个。
不过,她和左修然之间,她以为倒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没想到,这不是个句号,只是一次语气的停顿。
“真的是她!”隔着不远,红色的跑车徐徐滑下车窗,曾琪定定地看着站在左修然身边的陶涛,丽容气到扭曲。
第七十七章,半夜情(中)
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黎明将至,又是新的一天。
陶涛眯起双眼,注视着天空中一个小小的白点,那是左修然坐的飞机,很快就消失在天边。
她一直将他送到安检线外,这不是她的本意。在经历了一个近似于荒唐的夜晚之后,她是很希望左修然走得越快越好,走得越远越好。可是他却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吃早饭时拉着,托运行李时拉着,排队安检时拉着。当她被隔在一米外的安检线外时,看着他背着笔记本包往候机室走去,她有点想哭,没有什么理由。
她从候机大厅跑出来,站在机场铁栏网的外面,看着飞机滑行、升空、腾跃、远去……
左修然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对感情的游戏,她不想过问,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是爱护的、温暖的。这种感觉,不是爱,可是完全可以超越爱。在她孤单无依之时,是多么弥足珍贵。
因为珍贵,所以要把这份感觉放在记忆深处保鲜。陶涛拿出手机,翻出左修然的手机号,看了又看,然后删除。接着又把左修然发的短信也一一删除。以后的日子,就象翻山越岭。人是贪心的,在无助无力之时,总需要一个依靠,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她也许会控制不住给左修然打电话。人都是善变的,左修然或许会与她走得更近,或许会离她远点。不管远和近,她都不想要。现在这样最好。
爱情也是一种感觉,不管多么伟大,也仅能维持三五年,余下的是感情、亲情、习惯、牵挂、依靠、合作、伙伴、撒气、说话、交流、暖脚等等等等。全是泛爱,不再是那种独特的感觉。
她愿意以后偶然想起左修然时,他永远是一个特别的人。
删除时,发现有三个来电未接,都是华烨的。她愣了下,也一一删除。
陶涛回到市区,先去了左修然的公寓,把房间稍微整理了下,钥匙就搁在厨房的吧台上,她又把水笼头、电器开关查看了一番,这才锁门出来。
新年第一天,街上照倒是人扎人,车堵得象条长龙,她索性不坐车,穿街走巷的回到桂林路。时间还早,她想换身衣服再去医院。
刚走了几步,接到陶江海的电话,结巴得语句都不连贯,她心狠狠地咯噔了下,站在街边,脸白如雪,极力用镇定的语气问道:“爸,你别紧张,慢慢说,是妈妈情况有变吗?”
“小涛,你人在哪?”声音换成了华烨一板一眼的腔调。
陶涛也不知怎么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在去医院的路上。”
“好,你尽量快点。妈妈醒了。”
“真的?”陶涛惊呼一声。
“嗯!”
眼眶里瞬即涌满了欣喜的泪花,从此以后,她又是有娘疼的孩子了,再大的委屈,也不用噎着、捂着,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妈妈哭出来。陶涛捂着嘴,忙冲到路头拦车,一路直奔医院。
出了电梯,迎面遇到华烨,看到他满眼血丝,她怔了一下,颔首,淡漠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欧阳医生刚刚给妈妈做过全面检查,说再留院察看几天,就能出院了。”华烨说。
“哦!”她焦急地看着病房。
“你……昨晚住在哪?”他捏了捏拳,又放开,又再捏紧,却又放开。
两人在别墅吵过架之后,她夺门而出,他没追上。煎熬了一下午,晚上还是找到医院,陶江海要给陶涛打电话,他拦住,说让她今天休息会,他替她值个夜班。陶江海挺高兴,在餐厅买了点饭菜,两人在病房里边吃边聊。半夜时,他出来打了别墅的座机,阿姨睡意朦胧接的电话,说陶涛可能在医院。他正要给陶涛打电话,病房里,陶江海叫起来了,陶妈妈的心电图出现了异常,值班医生立刻喊来欧阳医生,把陶妈妈推进了抢救室,直到早晨。他给陶涛打过三次电话,都没人接。
阿姨送早饭过来,他吃的是给陶涛的那一份。捧着粥碗,他手脚冰凉。
“外面。”陶涛不再看他,断然转身。
走到病房门口,陶涛仰起脸来深呼吸,她不敢出声,慢慢地向前迈出一步。
病房里很安静,陶妈妈仍躺着,可是她的手不象以前那样,没有生气地垂着,此刻,她放在陶江海的手背上,手指弯曲。
陶江海呜呜地哭得象个孩子,“老婆,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你……滚……”陶玛妈的声音微弱无力。
“不滚,我就赖在这儿。老婆,你对我太好了,把我纵容成不知足的混蛋。”
“你……和她……过去……”
“老婆,没有她,没有……没有……我只有你,二十岁时有你,五十岁有你……八十岁有你……喝粥时有你……吃肉时有你……你不能不要我……”
陶妈妈疲惫地缩回手,陶涛看到了陶江海手背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指印,有一个还透着隐隐的血红。妈妈病成这样,还能挤出这份力气,可见心里面有多恨。
“老婆,这儿还有一只手,你掐,掐好了还有脸,还有身子,都随你,流血也没事,我不疼,也不动……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快快地好起来。我是做了人神共愤的事,不敢指望老婆原谅,但给我机会赎过,好不好?求求你,老婆,看在小涛的份上……哦,小涛,来了,快帮爸爸说几句好话……”陶江海抬头,看到了身后满脸是泪的陶涛。
“才不帮你呢!”陶涛拭去泪,蹲下身,紧紧地抱住陶妈妈,“我和妈妈是一国的。妈妈,你别怕,以后我会帮你好好地惩罚爸爸、打击爸爸。如果你让他滚开,岂不是太便宜他?”
陶妈妈笑了,抬起手抚摸着陶涛的头,蠕蠕嘴唇,“小涛……这是你爸作的孽……别怪到华烨头上……”
“妈,我黑白分明的。”陶涛心中戚戚的,噘起嘴大声说道。
“老婆,你刚醒来,别说太多话,休息会,我给你倒点茶。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打骂。”陶江海温柔地帮陶妈妈把手塞回被中,回身从暖壶里倒了杯茶,吹了吹,觉得温度差不多,才凑到陶妈妈嘴边。
陶妈妈正眼都不看他,嘴巴也不张。
陶江海哀求地看看陶涛。
“我来。”陶涛接过茶杯,托起妈妈的头,细心地喂了几口茶。
“妈妈,你这次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等于给爸爸洗了一次澡,现在他从里到外都很清洁。妈妈你看爸爸都蜕了一层皮呢!妈妈……你一直都说患难见真情……咱们看爸爸表现好吗?”
陶妈妈闭上眼,嘴唇发抖,无法成言。
“老婆,老婆……我们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江山打……求求你……”陶江海泣不成声地抱着陶妈妈。
“大老爷们哭……很丢人……”陶妈妈脸上也是泪如雨下。
“我不哭,我给你争光,给你露脸……老婆……”
“不要叫老婆……我不配……”陶妈妈赌气地推开他的手。
陶江海抱得更紧,“配不上你的是我……我思想肮脏,行为龌龊,你别嫌弃我……”
陶涛默默地站起身,看了看执手相看泪眼的父母,她心里最重的一块石头卸下了,后面,她可以全力处理自己的事了。
给自己安宁,放别人自由。
从此,各呆各的圈,各过各的日子。
轰轰烈烈的婚礼仿佛还在昨天,不到半年,她的婚姻夭折,她以为近在咫尺的幸福化成了泡影。
人生不是平行的轨道,而是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但是终点却只有一个。
这时,一道长长的身影映在地板上,“请问这是陶妈妈的病房吗?”门被轻轻叩了一下。
陶涛回过头,眼神立刻一冷。站在门外的人是许沐歌,她显然感冒已经好了,唇红齿白,俏丽动人,手里抱着一大束含苞的百合。
“小涛在呀,真巧!这位是陶总吧,久闻大名。”
“陶妈妈,你好,我是小涛的朋友,对不起,到现在才来看你。不过,我很幸运,是不是?我见到了苏醒过来的陶妈妈。”许沐歌假装没看到陶涛铁青的脸色,笑得象二月的春风,走到陶妈妈床边。
陶江海和陶妈妈一听是陶涛的朋友,忙不迭拭去泪,又是让座,又是倒茶,亲切而又温和。
“陶总,陶妈妈,不要忙,我坐会就走。我在季阿姨原来的单位工作,以后想看音乐会什么的,打个电话,我给你们送票。”她把鲜花放在陶妈妈床前的柜子上。
“谢谢!我家小涛也真是,有这么漂亮的朋友,都没带回家去过。以后经常去玩呀!”陶江海搓着手,热情地说道。
“一定的。陶妈妈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扰了。等陶妈妈出院后,我再去拜望。”许沐歌礼貌地欠下身,含笑转身。
“小涛,送送你朋友。”陶江海拧了下眉,责备地瞪了下陶涛,这孩子脸上连个笑都没有,脸冷得象人家欠了她多少债似的。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出病房,两人不约而同没进电梯,顺着楼梯往下走。
“你到底想怎样?”陶涛抢先一步,挡在许沐歌前面。
“我想找你谈谈,可是你不给我机会,我只好冒昧地找到医院来。”许沐歌内疚地叹了口气。
“我们即非亲又非友,有什么好谈的?”陶涛冷笑一声。
“小涛,别说气话,我们都共同关心一个男人,是不是?”许沐歌语重心长。
“你如此关心我的老公,我是不是该向你表示一下感谢?”
许沐歌深深地盯着陶涛,幽幽咬了咬唇,低下头,“我就知道你误会我和华烨了。小涛,别折磨烨,他在意你的程度比你想像得多。你这样子和他冷战,还与他分居,他心里面不好受。”
“呵呵,我发现你俩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对对方关心而又体贴,出自肺腑的。你如此在意他,当初怎么舍得错过,让我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不是所有的人都象你这么幸运,生来就是掌上明珠。”许沐歌苦笑,“平安夜也是我的生日,烨打电话给我道生日快乐时,才知道我生病……”
“麻烦你打住,我没兴趣听你们之间的温馨互动。你想打听我与华烨之间的近况,你有消息来源,没必要这样急迫地跑到我面前来证实。难道你担心被骗?”
“有人愿意骗你,也是幸福。可惜烨太诚实。”
陶涛拧起眉,“他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从不稍离,怎么会是可惜?哦,他不会坦白告诉你,你不能生育,就是再深的爱,也无法娶你。天,真是令人同情。”
许沐歌的脸突地面无人声,嘴唇颤动,“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也怎么知道。所以说你虽然先入为主,可是笑到最后的人却不一定是你。”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不喜欢挑别人的痛处刺,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了。当然,她也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为了华家的香火,华烨会在他的圈子里找另一个合适的人选。后面再发生什么故事,和她已无关。
许沐歌森然地眯了下眼,“只怕你笑得太早。”
陶涛耸耸肩,“总比笑不出来强吧!这束花你是为了华烨而送的,所以由他亲自向你道谢去。我的朋友很少,不是没有,而是我很挑。许小姐这样的,我向来敬而远之。不说再见,走好!”
也许还能再说些恶毒的话,但是没必要。象嫣然姐讲的那样,就是孩子也不会为一件玩具、一块糖果跟着陌生人走,所谓女人的诱惑,那也是男人甘愿被诱惑。
华烨是自制力那么强的人,要是心里面对许沐歌没感觉,许沐歌能近半步吗?
真爱无敌呀!
她转身上了楼,却没有回病房,站在走廊的窗边,俯看着楼下的车道。不一会,她看见许沐歌进了停车场,三分钟后,她看见华烨的汽车从里面驶出来。
开车的人是华烨,还是许沐歌,她不想知道。所以她只瞟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心情平静如水。
无爱便无恨。
第七十八章,半夜情(下)
华烨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电梯,拿钥匙开门,刚跨进一只脚,他又缩回了。在门外愣了三秒,给物业公司打了个电话。小区的物业公司很尽职,新年仍有人在值班。他说想请个钟点工打扫一下屋子,接电话的小姑娘声音应得快快的,说马上就到。
华烨倚着门框上,漠然地打量着狼藉的客厅,昨天中午,他回来换了身衣服,怕陶涛等得着急,没来得及整理,匆匆带上门就出去了。想不到张弘那帮家伙真是能折腾,把个窗明几净的家活脱脱改装成了个垃圾场。
没有让他等多久,一个提着个大包、外面套着反穿衣的中年妇女来了,打量了华烨几眼,问道:“是你家要打扫的吗?”
华烨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我出去有事,你打扫好了,把钥匙搁在桌上。”
中年妇女朝里探了下头,又抬头看看门上的门牌号,“咦,你家的小媳妇呢?”
华烨怔怔地看着她。
“呵呵,我夏天时到你们这小区找活,一家家地敲门,也到过你家,看见一个小姑娘扎着围裙在吸尘,我夸她好懂事,问她爸妈在不在家。她笑了,说她就是妈妈,爸爸出差了,宝宝在外面贪玩,没找着回家的路,我这才知道她都结婚了……”
“哦!”中年妇女一打开话茬,一幅滔滔不绝的样子,华烨拧了拧眉,打断了她,“麻烦你了。”面无表情地走向电梯。
他现在的心情和这个家的杂乱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有闲情听一个陌生人絮叨。到了楼下,习惯地朝陶涛那辆宝马车的泊位看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车前几天还停在那的,什么时候开走了?
发愣时,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张弘的,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森冷。“你竟然还敢给我打电话,你有没看看你把我家弄成什么样了?”
张弘在电话另一端呵呵地干笑着,然后咂咂嘴,歉疚地说道:“老大,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喝高了,没把持得住,在你家……唉,我买烟火给你家冲喜去。”
“什么?”华烨把手机往耳边上贴了贴,不太明白。
“电话里说不清,这不快吃午饭了,我去接你,一边吃饭一边向你赔个不是。”
张弘开了辆白色的军车,飞速过来,看着华烨的眼神躲躲闪闪。两人去了潮园吃正宗潮菜,暖气开得足足的,点了冻蟹、鹅片、菜包碎肉和一条乌鱼,要了几听啤酒。张弘倒了酒,恭恭敬敬地举起来,华烨推开,“别忙,你倒给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张弘放下酒杯,一拍大腿,长叹了一声,“那晚哥几个不是去你家陪你散心,有两个有事先走,你送他们下楼后给我打电话,说季阿姨不舒服,你去看下,让我走时帮你把门锁好。沐歌担心你不能开车,她送你过去的。我们留下继续喝,喝最后我都吐了,在洗手间时接到我……那个马子,不,女朋友打电话来,说听沐歌讲的你家很漂亮,她要来参观,我就告诉了她地址。其他人说给我们留下二人世界,都走了。我便带她转了一圈,她要我们结婚时也买套这样的房子,你知道,我都求婚好多次了,她从来没答应,我一听喜了,抱住了她,激情上来……本来是在客房,可是她说她在危险期,要我采取措施,我寻思你们卧室里一定有工具,就过来找,她在后面跟着。卧室的床那么大,那么暖……老大……”
华烨一言不发,突地抄起桌上的酒杯,对准张弘就泼了过去。
气氛一时死寂,只听到啤酒嘀答嘀答流淌的声音。
良久,张弘狼狈地拭去脸上的酒渍,闭了闭眼,“对不起,华烨!我知道我这事做得真是……没脸见你……”
“你知道陶涛昨天早晨回来过了,她以为……”华烨面如土色,一拳砸在桌子上,啤酒杯咣当摇晃,啤酒倾出了几滴。
“这个我可以向她解释,放心,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华烨黯然摇头,“没有用的,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他想起陶涛指责他时,鄙夷的眼神,心,倏地一抽。
“她凭啥不信,难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女人就是头脑简单,男人要是想干坏事,会冒那么大风险带人回家?外面那些酒店有的是合适空间。你要不是正人君子,早和沐歌……”张弘撇了下嘴,看看华烨的脸色,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张弘,我们真是玩得很好的兄弟吗?”华烨苦笑,无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当然是。华烨……老大……”张弘追上去。
华烨站在包厢门口,摆摆手,“不要过来,不然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想揍你。我已经够乱了,你这一来,等于是送了我一程……”
“没这么严重吧!”张弘目瞪口呆地看着华烨离开,突然想起来,叫道,“等下,我送你。”
“不用了。”
华烨出了潮园,沿着马路没有目的走,这儿有点僻静,不在闹市区,但挨着个公园。天气晴朗,又是新年,公园里的游人很多,各种游乐项目全部开放,卖小吃的小商小贩在公园门口摆了一列。孩子们都钟爱白白软软的棉花糖和糖葫芦,这两个摊子前的孩子最多。
有一个和华烨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肩上骑着个小女孩,宠溺地任孩子把他当作枝干似的在身上爬来爬去,华烨看着,眼中不知不觉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过了年,就三十三岁了,做个父亲好象不算很年轻。可是,他还有机会做吗?
他有感觉,陶涛正在离他远去。
“烨,烨……”
胳膊被人从后面一拽,他回过头,许沐歌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还算好,一下就找着了。你干吗,我一来你就走。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华烨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你找我有事吗?”
许沐歌温婉地一笑,指指公园里的一张石椅,“我们去那坐坐。”
“就在这说吧!哦,是还我车吗?你车修好了?”华烨看到自己的汽车停在不远处。许沐歌送他去部队大院那晚,说她车的刹车有些松动,送去四S店修理,向他借两天车开开。新年期间,演出多,她又是琴,又是演出服,没辆车不方便。
“嗯,我也正要还你车,还有,真要和张弘绝交吗?”许沐歌轻笑着,神态娇柔如小女孩。
“不是,我只是有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滋味,华烨自嘲地一笑。
“真拿他没办法,一喝酒,就成了个疯子。烨,别往心里去,让他贴你清洁费,再送你一套意大利进口的卧具。”
“不是这个,我……想一个人走走。”他不太想讲话,连笑都很勉强。
“烨,你没吃饭呢!你的胃不好,别再伤了。”许沐歌关心地抓住他的手。
“我早饭吃得多,没事,你去吃吧!钥匙给我。”
“烨,你是不是在担心小涛乱想?”
“好了,我走了。”华烨笑笑,“让张弘送你回去。”
“那晚上的音乐会,你会去吗?”
“我尽量!”华烨双手插进口袋,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他走得很慢,腰佝着,给人的感觉仿佛背负着太重的心事。
许沐歌看了他很久,直到他走远了,才回过身,悄悄地咬了咬唇,丽容上闪过一丝无奈。
华烨到傍晚才回家,停车时,又看了一下陶涛的泊位,空荡荡的,没有车。
以前,他下班回来,一抬眼,那辆超眩的宝马车总停在那。他知道陶涛到家了,心里面奇异地安宁,出了电梯,就敲门。他爱听她开门时的唠叨,好象很无聊,可是却有着家常的滋暖。
暮色四临,从窗外漫进屋内。
中年妇女很尽职,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空气中飘荡着清洁剂的味道,不是饭菜味,显得很冰冷。衣服也洗了,杂乱无章地晒了一阳台,不象陶涛爱按门别类地晾晒。
华烨在椅子上慢慢坐下,闭着眼睛,感觉着空气中的清冷与孤寂。是的,纵使他已与陶涛结婚半年,可是他清楚,他对沐歌的爱从未稍离。这份爱象他身上的一个暗处的伤疤,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去掉。他习惯了这个伤疤,这个伤疤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只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抚摸,体验着它带给他的疼、他的痒、他的痛,如同独享的一个秘密。
可是,现在有另一股剧烈的痛覆盖到他的全身,他疼得没有办法分担精力去想伤疤了。而这样的疼,他不知有没有药可治!不知有没有可能痊愈。
一坐就坐到深夜,许沐歌的音乐会早就落幕了,华烨叹口气,喝了点水,上床睡觉。
二号、三号,华烨去了医院两趟,陶妈妈一天比一天好转,不知怎么,与他说话极少,不象从前那般问长问短的。不只是他,她对陶江海也是爱理不理。他两次都没有遇到陶涛,打电话,她也没接。他也去了趟季萌茵的家,季萌茵嗓子稍微好转,但医生建议还是少说话为妙。
他说起陶妈妈苏醒的事,季萌茵很开心,说等她感冒彻底好了,就去看望。病人的抵抗能力很弱,她不能把病菌传染给陶妈妈。
浑浑噩噩的过着,又上班了。第一件事便是飞亚纺织集团的与某成衣人的合同纠纷案,与客户在会议室泡了半天,抽了许多烟,讲了太多的话,头昏脑胀。下午送走客户,华烨想在办公室闭会眼睛休息下,邹秘书推门进来。
“华律师,有位姓曹的小姐要见你。”
华烨睁开眼,“是哪方面的案子?”
“她说要见了你再说。”
“我最近没空,你带她去找别的律师。”
那秘书笑笑,“我也这样说,可是她说和你聊过之后,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华烨一挑眉,手指在桌上弹了几下,闭了闭眼,“好吧,请她进来。”
第七十九章,月光(上)
不一会,一个年轻而又时尚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妆容精致,眉眼森寒。她打量了下华烨,回头看看敞开的门,嘴角轻蔑地斜了斜,“华律师,我想这门还是关上的好。”
华烨站起身,指着沙发,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曾小姐多虑了,我办公室有客户在,其他人不会随意过来串门。喝茶还是咖啡?”
“不是我多虑,我是替华律师着想。我什么也不喝,不会打扰华律师很长时间。哦,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曾琪,我的父亲曾智华,华律师应该不陌生吧!”
华烨淡淡一笑,“听着很耳熟。”
可能他的表现有点让曾琪意外,她愕了几秒,坐了下来,把包包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华烨。
“曾小姐今天来这是咨询法律事务还是委托事务所代理某个案子?”华烨问道。
“算是咨询吧!我男朋友与别的女人通奸,请问我该采取什么法律手段?”
华烨沉默了一下,笑道:“曹小姐可能不清楚,本事务所只代理经济案件。不过,曾小姐来了,我就捉醒一下曾小姐,如果只是男女朋友情感纠葛,那还是道德层面上的事,与法律扯不上边。”
“如果那个女人是有夫之妇呢?”
“那么,行使权力的应该是对方的丈夫。”
曾琪略一颔首,拉开包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放在华烨的面前,“我想华律师看过之后,就明白我来的用意了。”
华烨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并不着急翻看照片,而是上上下下扫视着曾琪,看似有点漫不经心。
曾琪有些沉不住气,“难道华律师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华烨低下眼帘,把照片一一摊开,好象是手机拍的,不算很清晰,但还好,能看出里面的人是谁。他逐一看过去,又看了看照片上的时间,慢慢抬起头。
“凌晨五点,你老婆和我男朋友同时出现在他公寓的楼下,两个人一同去机场,在机场共同吃了早饭,然后手牵手去安检,他还拥抱了她。华律师,这意味着什么,需要我明说吗?”
“说呀,意味什么?”华烨悠闲地叠起双腿,手托着下巴。
曾琪火了,“华律师,戴绿帽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曾小姐请注意你的用词。”华烨刷地脸色一冷,口气带寒,“请问曾小姐,你男朋友的飞机是几点?”
“六点半。”
“再请问你男朋友与我妻子在工作上是什么关系?你男朋友之前在国外呆过几年?”
曾琪不解,但还是回答道:“他是她的上司,他在国外十几年吧!”
“早晨六点半的航班,从市区出发最晚要五点,不然赶不上安检。为了证明自己的光明磊落,一定要等到阳光普照时再出发?我听陶涛说过左老师是总公司的工程师,只是来青台指导,她做了他几月的助手,以后就很难碰到,她送他不合情理,不合伦常?左老师在国外生活多年,行为、思维差不多已西化,拥抱只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礼貌。曾小姐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如果曾小姐硬要加上暧昧,那么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吗?”
“华律师,你……不要这样自欺欺人,我告诉你……陶涛她在公司与左老师经常不顾影响地打情骂俏……有人看到他们一同逛街、吃饭为止,公司领导还找陶涛谈过话,让她收敛自己的行为……”
曾琪戛然停下,惊惶地看着华烨凛冽的面容,不敢往下说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领导就是曹小姐的父亲曹智华总经理了。”
华烨yīn沉的语气,让曾琪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嘭”地一声,华烨拍了下面前的桌子,站起来,“我没有想到我的妻子在公司竟然受到这种人身攻击、人格上的羞辱。如果公司员工行为有过失,自然有她的部门领导或人事部的负责人指出,一个总经理这样越位,明显就是以公夹私,难道他不懂应当尊重员工的人权吗?”
曾琪傻了,也慌了,“华律师……其实我父亲也没说几句……而且其他人都不知晓……”
“那我严重怀疑你们对我妻子的恶意诽谤。在法律上,诽谤罪……”
“华律师,不要,不要……”曾琪来时那股盛气凌人一下散了,她被华烨的几句话给吓得六神无主,“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很喜欢很喜欢左老师,而左老师又很照顾陶涛,我妒忌……才让我爸爸让陶涛与左老师保持距离……”
“你不是左老师的女朋友?”华烨眯细了眼。
曾琪羞窘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很快就是了,我也调到北京工作了。元旦那天,我去给左老师送行,看到……我想我是被妒忌冲晕了头,华律师,陶涛没有和左老师在一起最好了……什么都是我瞎想的,不是真的……”
“你来找我的用意?”
“我不是想找你们麻烦,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我真的很害怕……左老师喜欢陶涛。华律师,你认为他们不可能,是不是?”她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华烨。
华烨一字一句地回答:“律师只以事实说话。”
“那你感觉你们的感情有没有变质?”
华烨把手放在身后,手紧紧地攥成拳,死死地攥着,“我了解陶涛,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只是任性、娇气,但很有原则。”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说给曾琪听,又象说给自己听。
“你能笃定吗?”
“她是我怀里的人,我能。”
曾琪笑了,“我这也是杞人忧天,左老师都回北京了,华律师又这么优秀,陶涛怎么可能出轨呢?谢谢华律师!”
“似乎不该道谢,应该道歉。”
“哦哦,对不起,华律师,是我冒味了。但是听了你的话,我真的好开心。那个……咨询费是多少?”
华烨干涩地挤出三个字:“不用了。”
“那以后你和陶涛去北京,我请你们吃饭。谢谢你,华律师!”她轻快地点下头,笑逐颜开地走了。
华烨浑身的力气象被抽尽了,他“咚”地一下跌坐回沙发,颤抖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打火机按了半天,都没按出火,他气得把烟掰成两截,两手捂着脸,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知道左修然,是陶涛手机上的一张照片,他睡着,但看得出很英俊。为了左修然,他把陶涛的手机给摔了,两人之间第一次大吵,他在车上睡了两晚。后来,陶涛没有什么异常。他故意问起左修然,陶涛一脸坦然。再后来,他出差回来,去火锅店接陶涛,隐隐感觉左修然与陶涛之间有种默契,这种默契,是他陌生的。接着是他从欧阳医生那里得知,是左修然一通电话,欧阳医生才从国外休假回国。只是上下属的关系,这份人情未免太大了?只是他当时心里面乱,这个念头一闪就没多想。
他是了解陶涛的,她和他为沐歌吵,和他蹩气,说狠话,离家出走,闹分居,都是出于吃醋,都是怀疑他和沐歌之间旧情复燃,他认为只要守好自己的度,这些慢慢都会融化,等陶涛想通了,理解了,接受了,她自然会回来。
他错了吗?陶涛其实没那么简单,她也有难以琢磨的一面。
元旦前的那个晚上,他和她争吵后分开,她一夜没回,他问她在哪里,她只回答了“外面”。
华烨松开手,挣扎地睁开眼,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一张张再次看过去。其实,在一看到这些照片时,他就知道陶涛那一晚是和左修然在一起。
左修然看着陶涛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着心爱女人的温柔、宠溺,她象是哭过,眼肿肿的,却还时而对左修然露出一丝娇嗔。在安检台前,左修然抱着她时,她眼中好象有泪花在闪。
那颗泪是为谁而流?
华烨手一扬,照片飞了一地,他欠下身,按住心口,那里象有把电锯,一点点地锯痛着他的心。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晓?
她不是吃醋,她是……
不能想,无法形容的痛楚象藤蔓爬上全身,绵绵密密,他疼得不能呼吸。这样的疼与沐歌当初分手时的疼是不同的,沐歌给他的疼,他能在颓废中麻木地生存,现在,陶涛则给了他灭顶的绝望。
不,不,他要问问她,为什么也要这样对他?他是那么轻易能让别人放弃的人吗?
他目光漂浮地寻找着车钥匙,抓起,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邹秘书在后面喊他,他都没听见。他去了桂林路,院门紧锁,大门重闭,没有人。他追到医院。阿姨笑吟吟地坐在床边给陶妈妈喂饭,陶江海站着傻傻地笑,他问说陶涛呢,陶江海说她今天上班,还没过来。
他想想了,她消假了,今天是上班,可现在都六点多了,早过下班时间。他忙又回听海阁,陶涛有时会悄悄回家的。宝马车不在泊位上,他还是上了楼。
家里没人,他挫败地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去洗手间洗脸,抬头看着滴水的面庞,他突然发现,架子上属于陶涛的一切,牙刷、洗面奶,毛巾,统统不见了踪影。他愣了好半天,疯狂地跑到卧室,拉开衣柜,陶涛从春到冬的所有衣服都消失了,就连她看的书……不,墙上挂着的那幅结婚照也不在了。
手脚瞬间冰凉,他摸着墙壁往外走,进了书房,看到书桌上放着两份离婚协议,他颤颤地举起协议书,发现打印机还开着,电脑的电源也没关,显然这协议是刚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的,前一刻,她还在。
窗外,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开灯,他把协议移向前,天上挂着一弯早月,月光莹白如霜。协议上,她已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她在上面写道,房产与存折,她一概不要,她名下的宝马车带走,还有保险柜里的几根金条是她的陪嫁,应该也属于她。
第八十章,月光(下)
每次进部队大院,陶涛抬起头看着庄严肃穆的门楣,还有腰身挺得笔直、不芶言笑的站岗的小士兵,情不自禁都会深呼吸一下。其实里面也是普通生活小区,也有家长里短、磕磕绊绊,可是出出进进的居民大多数穿军服,气氛好象就有点不一样了。
她降下车窗,朝小士兵礼貌地一笑。
没有挂军用车牌的民用车进部队大院是要登记的,陶涛来的次数多,小士兵熟悉了,挥挥手,让她直接进去。
不过五十米,再拐下弯,就到了季萌茵楼下。陶涛拔下车钥匙,却没有急于下车,象准备上战场似的,临阵前免不了有几份紧张与慌乱,心跳得特快,“咚,咚……”急促如擂鼓,轻轻曲起手,掌心湿湿的。
陶涛咬了咬唇,又深吸了几口气,打开车门,二楼的窗户里透着灯光,季萌茵在家的。
抬脚上楼,腿象灌了铅,特别沉,必须抓住扶栏,才能一级级地攀上去。
与华烨结束婚姻关系之前,陶涛觉得应该来知会季萌茵一声。季萌茵算不上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婆婆,可是对她不算差。另一方面,陶涛也必须阻止季萌茵去看望妈妈。在陶妈妈犯病这件事上,虽然季萌茵没有任何过错,全是陶江海的一厢情愿,可是陶妈妈心里面还是有疙瘩。两个人见面,场面肯定会难堪的。如果她和华烨不离婚,以后两家相处真是个问题。
现在,不必担心这些了。
陶涛苦涩地想道:真的一切皆是天意,她和华烨的姻缘命中注定是短暂的。
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小涛来啦!”季萌茵嗓子哑哑的,看到陶涛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嗯!”陶涛低头换鞋,把包搁在玄关上。
“吃过饭没有?咳……咳……”季萌茵突然咳了起来。
陶涛忙替她拍着后背,扶她在沙发上坐下,“要不要喝水,妈?”
“厨房里我熬了点枇杷膏,你帮我端过来。我这嗓子真是没用了,前几天是出不了声,今天是又咳又喘。”季萌茵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脸胀得通红。
陶涛怔了怔,跑去厨房,一手端着枇杷膏,一手端着水杯。
“听华烨说,你妈妈醒了。精神好吗?”季萌茵边喝水边问。
“挺好的,再过两天就出院了。”
“嗯,真幸运。”季萌茵点点头,“如果没吃饭,锅里有饭有菜,自己热一热。”
“不了,妈,我来取点东西,马上走。”
“好的!”季萌茵低下头,看看漆黑的枇杷膏,皱皱眉头。
陶涛静静地立了一会,进了华烨原来住的房间。她在这里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她从衣柜里取出,找出一个包装袋,叠好了搁进去。叠衣服时她扭头朝客厅里看看,季荫茵定定地盯着枇杷膏,象是出了神。
陶涛拎着包装袋出来,走到季萌茵面前,“妈妈,我要走了。以后……”她声音一颤,忙把头扭向一边,紧紧咬着唇,眼睛已经红了。
“已经决定了吗?”季萌茵缓缓地抬起头问道。
“是的,妈妈。我……”
“不要说,我理解。换作是别人,行为怕是比你更加过激,你对华烨很好了。”季萌茵无奈地叹了声,拍拍沙发,“坐一会吧!”
陶涛迟疑了下,坐了下来。
“小涛,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吗?”季萌茵抓过陶涛的手,轻轻地抚着。
陶涛一愣。
“我好象是刚带团从南海军区演出回来,接到华烨电话,说要带朋友回家吃饭。他的几个朋友我都知道,全在这院子里。我多问了一句,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他有点不自然地说,你也认识的,是陶总的女儿。我当时很诧异,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做了几个菜,还买了瓶红酒。你和华烨是午饭前到的,一进屋,华烨就给张弘叫下去了,你很拘谨,却努力一直在找话题,最后连你求职的事都给我说了一遍。华烨回来了,你惊喜地跑过去,给他开门、拿鞋,我看到你撒娇地拽着他的手,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象是长舒一口气,华烨摸摸你的头,你笑了。我和华烨吃饭时从来不讲话,你可能不知道。你又是夸菜好吃,又是说你爸妈相处的趣闻,整个餐厅都是你的笑声。那天,华烨特别开心,他给你夹了菜,还帮你添汤。我虽然没说话,可是看着你,我有些想流泪。”
“呃?”陶涛不解。
“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笑声和这种‘家’的气氛。华烨给人的感觉很成熟、稳重,象可以依赖的大树,那只是他的表面,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不让别人同情。其实他的内心很脆弱,很渴望被爱,很渴望家庭的温暖。这半年来,他没有在我面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过得非常开心。他这个人,就如同月球,本身并不发光,地球上的人看到的美丽月光事实是太阳照在上面反射出来的。如果太阳与月亮有一天不在同一个轨道上,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小涛,知道吗,你是华烨的太阳。”
“妈妈,你太夸张了,我不是他的太阳……你没有看到他们一起时是多么的默契和谐吗?”陶涛哽咽了。
“我只看到悲哀。华烨傻,我不傻……小涛,妈妈自私地奢求你别放弃华烨,好吗?他现在没有体会到你对他的意义,等他体会到了,他懂珍惜的。”
陶涛摇头,“妈妈,我不想等了,我很疲惫……就这样,你还是成全他们吧!我和华烨又没孩子,除了多一道离婚手续,和恋爱分手差不多,我们在一起只有半年。以后,请妈妈不要去找我爸妈,我妈妈身体还没恢复……我会在合适的机会对他们说这件事……这半年,谢谢妈妈了!”
她站起身,郑重地向季萌茵鞠了一躬,然后抓起纸袋,拉开门,一口气跑到车旁,伏在车上,大口地喘着气。
再听下去,她不会心软,可是从季萌茵口里说出那种恳求的话,她会内疚。
突然,晚风送来一点儿淡淡的烟味,她侧身望过去,路灯从雪松的枝叶里漏下来,稀落的灯光斑斑驳驳,她隐约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一点暗红一闪,她看到了华烨没有表情的面容。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象只受惊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许久,华烨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摁灭,接着,向她走来。
“来多久了?”他平静地问。
“有一会了。你上去吧,妈妈在家。”她低下眼帘,把包装袋放进后座,探身进了车子,“我该去医院了。”
华烨突地拉住欲关的车门。
她冷漠地瞪着他,生硬地问:“有事吗?”
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照片就在他的袋子里,他想掏出来责问,可是他怕问了后,一切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就真的失去她,再也看不到她的脸,抱不到她的身子,听不到她的笑声、埋怨、撒娇……
“我去过医院了,妈妈很好。小涛……”可是不问,心里面又堵堵的。她怎么可以在他的面前这样若无其事呢?难道她什么都没做吗?难道离婚是儿戏吗?
在他还没有想清时,他已脱口问了出来:“去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陶涛幽幽地眨了下眼,“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他冷冷地从口袋中把照片掏出来,“是他,对不对?”
陶涛扫了一眼照片,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对!”
“整个晚上你都和他一起?”他痛苦地低吼。
“是的。”
“你们都做了什么?”
“成年男女能做的我们都做了!”陶涛的黑眸中闪烁着一缕危险的挑衅。
“为什么?”他的心在流血,在抽搐……
“因为我想结束这个可悲的婚姻,可是你一直都坚持不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么只有我来做了。现在我出轨了,我们理所当然应该离婚。”
“陶涛……”华烨声音嘶哑地叫着她的名字,两手突然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这个力度强烈得她的呼吸都有些窘迫了。她昂起头,凛冽地看着他。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被人背叛的感觉疼吗?”陶涛嘲讽地笑了。
华烨的手指在她的肩上僵住。
“你这样的疼与你带给我的疼根本不能相比。华烨,下车奔向你伟大的爱情去,再没有任何阻挡了,再也不需要说谎、欺骗了。”她一把推开他,关门时,才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脚抖如筛糠。
他竟然还来指责她,这照片是他找人偷拍的吗?他心里面是不是很窃喜她的出轨?这样,他就不必要有任何负疚地转身了。
呵,她的失控成全了他的磊落。
真的不留恋,一点都不留恋了……
哆嗦着发动了车,车窗被华烨敲得嘭嘭直响,她看都不看,强行把车调头,向大门开去。慌乱中,不慎车头撞着了一棵树,只感到车子猛烈地震荡了下,然后传来“咣当”一声。她试了试,车还能动,脚下油门一踩,车摇摇晃晃地冲进了夜色。
华烨紧追几步,看着地上碎落的车灯,凄怆地弯腰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