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左伊吐得眼泪鼻涕横流,难过的要死,不停地死劲按着冲水按钮。
在一片哗啦啦的冲水声中,心中的懊悔和羞耻翻腾。
从前她从来不曾因为错爱秦骏而后悔,就算是上一次分手的时候也没有。
这是第一次,她后悔到恨不能把头伸到马桶里溺死。
秦骏从家里出来,回到座驾上。
狼狈又无奈地回望了眼家园,秦骏对助理说:“你尽快安排左小姐出国。”
助理说:“是。”
秦骏的助理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但是没想到他连左伊的人都见不到。
那天之后,左伊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机关机,无论按门铃都无动于衷。
连好朋友易雯和晏平都进不了家门。
助理从秦骏处得了钥匙,但是门从里面反锁,打不开。
三人商量了下,还在很怕她失恋一时想不开寻死。助理征求了秦骏意见之后找了消防队来对门进行破拆。
结果吵了半天,刚要用千斤顶老虎钳子之类的工具强拆,门打开一条细缝,里面还栓着铁链。
门缝里一只通红的眼睛从蓬乱的头发下面冷冷地向外看着。
消防队员都给震住了。
助理挤上去,也有点瘆的慌,但是总算从门缝里看出是左伊本人,而且还活着。他松口气说:“左小姐,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是这样的,秦总让我……”
左伊说:“滚!”
然后就是轰然一声关上门。
消防队长说:“这人还活着,我们不能拆门。”
说完就收工了。
易雯把门敲得山响,大声让左伊出来。
左伊又开了道门,还是那副死样子,甩出一句:“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
助理又凑过来,急切地说:“左小姐,关于出国的事,能把护照……”
左伊说:“滚!”又把门关上了。
易雯气急败坏地训助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多讨人嫌。”
助理没有办法,只好说:“那我替秦总拜托二位多费心。公司那边正在危机公关,这边实在不能再出新闻了。”
助理走之后,左伊也没有再出现,只给易雯手机发了个短信,说:“过两天联系你。”
易雯也没办法,明白这道情关是要每个人自己去闯。
人只要活着,就不是事。
门外终于清静。
在家里昏天暗地地蜗居几天,左伊现在哪里都不想去,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说,无所谓饥饱,无所谓生死。
旁边有人的时候她可以表现出愤怒和憎恶,分手说的干脆利落。但是真正一个人了,沉默下来,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抑郁的情绪在一点点啃噬着她。
好几次她站在阳台上,伸出头去看地面,地面仿佛旋转着靠近,最后扑面而来,压在她面前,透不过起来。
她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四肢扭曲的女子趴在西面的水泥路面上,身下一滩血,死不瞑目的样子。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个男人也许会怎样?
大概会伤心一下,然后就会忘记她,开始新生活。以后偶尔想起“左伊”这两个字,恍惚记得是个纠缠了半生的女人,然后就把她从头脑中赶走,抹杀她存在的证据。
她的朋友也会伤心一下,但是之后生活仍旧继续,她什么都没留下,像鸟掠过水面,只来得及激起一串涟漪,然后就了无踪迹……
不不,她不能就这么结束生命,那样的话,她就是什么都不是,她死去的妈妈会伤心的。
为了她妈妈,她也不能走上这条路!
她活着,是她母亲生命的延续。
她死了,就是她母亲的生命在她身体里再死一次。
左伊抓着阳台的栏杆,一点点滑落下去,整个人都颓败了。
她瘦得厉害,手背上的青筋浮出来,一条条含着冤屈。
洗澡的时候她想起上次这么折磨自己,是上一次决心和秦骏分手的时候。
那时候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还和妈妈约好开始新生活。她也以为是新生,没想到转眼就食言,然后转眼就被秦骏的背叛打脸。
她辜负了母亲,辜负了她自己,辜负了所有对她抱有期望的人。
她以为的执着其实是犯贱,她以为的宽恕其实是一错再错。
活该!——她对自己说——活该你遭这么大罪!谁叫你犯贱!
镜子里的人消瘦苍白松懈,头发乱七八糟。
她拿出剪子,一刀刀剪下去,乱发四散在地砖上。
无所谓发型,她就像快刀斩乱麻把过去不好的龌龊的肮脏的执念都剪掉一样。
如果再犯贱,就去死吧——她对自己说。
天色已经晚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其事没什么太多能带走的,值钱的就一些首饰,衣服她随便捡了几件家常的,那些过季的礼服带走也没什么价值。
上次砸家具的时候,把很多她自己的东西也砸了,后来都是秦骏添置的,她不想碰,都是些身外之物,没用。连卫生间自己的洗漱用品都塞的进去,统共弄了一个航空行李箱,一个大运动手提包。
拖着箱子,她走出几天未出的家门,把钥匙丢在门口垃圾箱里,这标志着她彻底无家可归。从此之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了,只是曾经暂住过的秦骏的房子而已。
她给易雯打电话,打算投奔。易雯却出差去了外地,抱歉地让她先去晏平家落脚,等回来一定接她过去当房客。
晏平毕竟是男人,虽然是个gay蜜,但左伊还是不想麻烦他,打算找个酒店住一阵子再说。
晏平的电话打过来,主动邀请。竟是易雯已经联系过他。
“你开车来我家?”
左伊说:“……车是挂在秦骏公司名下的,我不打算带走。”
晏平说:“这样啊……那你等着,我打车去接你。”
左伊坐在门口旅行箱子上等。
这个社区是本地最好的高尚住宅,有些邻居左伊之前也认识。
天色不算太晚,来来往往还有些人,有些人看到她神色古怪,走过去还要窃窃私语一阵子。
左伊并没有在意,不过想到大概前一阵子的“豪门夺夫”已经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大概还是要生活在这件事的影响之下。
再想不开的事情都想开了,这么点指点看不开可不大好。
晏平不长时间打车过来,帮她把行礼搬上后备箱。
两人上车,去了晏平的家。
晏平小心翼翼地看左伊脸色,“你……还好吧?”
左伊说:“嗯。挺好,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晏平说:“你……”欲言又止,“……我最近在做一个设计,正好可以帮着做做看。”
两人到了晏平的家,他家住在一栋公寓楼里,地方宽敞,虽然离工作室稍微远点,但是坐地铁的话还算方便。
晏平把床让给左伊,自己住沙发。
左伊不好意思,晏平执意如此。
左伊说:“你不用像对待易碎品似的,要碎早碎了,我挺抗摔打的。再说多大点事啊。”
晏平说:“我知道你坚强。”
他让左伊用电脑看设计稿,自己去厨房做饭。
晏平的厨艺比左伊还好,也不用帮手。
左伊一张张设计图看下去,偶然点到了网页上的浏览记录。
几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跳出来。
她点进去。
十几分钟后,晏平从厨房探出头,叫她吃饭,就下了点面条。
叫了两声,左伊没有回答,晏平心里咯噔一下,擦着手,走出来。
左伊盯着电脑拉动鼠标。
晏平看电脑上的内容,就明白了。
左伊没想到,她闭关几天,再出来,网络上的风评就全变了。
各种爆料层出不穷,真假参半,听上去却像是真真儿的。
在这个新的故事里,她变成一个对男人纠缠十几年、用尽手腕、本身也是小三上位的心狠手辣女人,心理扭曲、精神变态。
最过分的部分是说,她之前生活作风不好,导致不孕,用尽办法想用孩子套牢男友,无奈总是不成。男友默默忍受她的精神暴力多年,终于受不了压力,提出分手。她以自杀威胁逼婚。男友出于责任心,还是迁就。
这时男友遇到了真爱,两人怕刺激到恶毒而神经质的左伊,而选择地下交往。
岂料在听闻男友的背地交往的新女友怀孕之后,左伊找到新女友肆意殴打。
这才有了后面新女友跳楼事件。
爆料贴下面还有视频链接。
视频似乎是用手机偷拍,但是仍能清楚地看到确实是左伊在对左佑打骂施暴。简直是铁证如山。
几天各大论坛的转载和舆论造势后,舆情一边倒地唾弃她,她成了活该被人甩没人要的变态女人,而事件另外两人成了无辜受害者。
晏平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和声细语地说:“别听网上胡说八道,他们都是造谣——”
左伊说:“三人成虎,看来全世界都要和我为敌了。”
晏平说:“了解事件真相的人是不会信的。我们都相信你。不是有这么个说法么——跌倒人生谷底的好处就是可以看清楚身边的人,哪些是真朋友。”
左伊说:“……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yīn谋。”
这些逻辑缜密的编排,令人恐怖的推广量,如果如果再不知道有幕后黑手,就真是傻了。
左伊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录下自己打人视频,她只能隐约想起自己确实在书店里对左佑动手,但是录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根本顾不上留心这个。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着了那女人的道。
她居然倒霉到既被狠狠地甩了,又背上所有的骂名……但是怪谁?怪左佑心狠手辣?怪秦骏和他庞大公关团队不救火?……还是怪自己蠢吧。
左伊苦笑摇头:“算了,已经这样了……吃饭吃饭!”
她跳起身,没走两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的急诊室。
左伊阵阵眩晕,入眼一片刺眼的白,手臂上打着吊瓶。
晏平陪在身边,关切地看着她:“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左伊勉强笑一下,透着惨。
“我没事……可能是……站猛了,血压低……麻烦你了……”
晏平说:“说什么客气话。”
他给左伊喂了点水。
左伊才有心情开他的玩笑:“我就说,我所有认识的人里,你最贤惠,将来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晏平说:“你不要说太多话了,留点力气修养,早点好起来。刚才吓死人了。”
这么说这话,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本翻看。
晏平起身说:“医生,怎么样?她是什么情况?严重吗?”
医生看了看他们俩,说:“你们也真是太不注意了,什么时代了能弄个营养不良。”
晏平说:“就只是营养不良吗?没别的事吧。”松口气的样子。
呢?左伊也没放在心上,她从前除了不容易怀孕,也没什么重大疾病史。言情或医生说:”营养不良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你一个孕妇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身体!你这样对胎儿发育很不利知道吗!"
☆、第26章
晏平和左伊面面相觑。
左伊说:“胎儿?……什么胎儿?”
晏平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怀孕了?”
左伊说:“你才怀孕了!我没有!——医生,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医生抬起头,意识到这对“夫妇”的愚蠢。“你们怎么搞的,怀孕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儿戏?做老公的糊涂,当老婆的自己也这么糊涂,难怪搞成营养不良。”
左伊和晏平很激动地摆手:“我们不是夫妻!”
医生说:“哦,那是我搞错了。不过怀孕是真的。”
左伊说:“医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怀孕!我……我有多囊卵巢综合症,我怀孕多困难你知道吗?!我曾经多努力你知道吗?!我努力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怀孕,现在更不可能!”
医生不耐烦地说:“既然这样,建议你们转去妇产科做具体的检查。”
说完医生转身走了,留下左伊和晏平仍旧面面相觑。
左伊想从床上跳下来,但是四肢无力,她拍着床大声说:“开什么玩笑!这什么医生啊!!”
晏平安慰她:“我们去妇产科再确认就好了——你先把这个吊瓶打完,打完咱们再去。”
左伊六神无主、坐立难安,伸手就把手背上的枕头拔了,带出点血珠,自己用棉签按着,“还打什么?!现在就去!”跌跌撞撞向外走。
晏平像伺候西太后一样搀扶着她,“你别激动,慢点走,当心孩子……”
左伊狠狠地瞪他,他闭嘴不语。
左伊说:“你也以为我有孩子了?”
晏平说:“我……我不知道,是医生这么说的。”
左伊说:“要怀我早怀上,何至于今天……我就是死也不可能怀孕!”
言犹在耳,左伊拿着张孕检化验单,呆呆地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黄色塑料椅子上。
有了……真的有了……在这个不能有也不该有的时候,她竟然真的逆天地有了!
命运为什么总在关键的时候开她的玩笑?!
一年多来,她兢兢业业地看医生吃药,利用好每个不能浪费的日子,遍寻偏方秘术,拜送子观音,顶着方方面面的压力,毫无结果。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背着人的落泪,不能与人分享的痛苦自卑,都是来自毫无动静的肚子。
到最后她更是直接因为生育的问题,被小三踩着上位,被男友抛弃。没想到,在她打算彻底斩断和秦骏关系的时候,竟然好死不死地有了他的孩子。
她颤抖地抬手抚摸着腹部,到底是不争气的肚皮……该有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的时候瞎有!
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晏平家,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晏平摘下围裙,对在沙发上蜷缩的左伊说:“来吃饭吧。我查了孕妇食谱,说是要营养均衡。”
左伊鸵鸟一样埋着头,“我不饿。”
晏平说:“不饿也要吃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不吃,肚子里那个也要吃啊。”
左伊愤怒地说:“说不吃就不吃!反正早晚也要打掉这个孽种!饿死他正好!省事了!”
晏平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怎么能打掉!”
左伊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的?……我现在怎么可能要这个孩子。我和秦骏分手了,我们没有关系了,我要这个孩子干什么?”
晏平说:“话不是这么说……”叹气,“就算你将来要打掉小孩,那也需要体力啊。你都营养不良了,手术的时候身体虚弱要落下毛病的。先吃饭吧,就算不为孩子,为自己也是要吃的。”
左伊本来是真的没有食欲,但是也知道自己目前借助在朋友处,晏平也是真心为她好,今时不同往日,她就算心情再不好、脑子里再乱,也不能太过任性,连累朋友为她操心。
她挨到饭桌旁,晏平给她盛了米饭,筷子递到她手上。
她机械地拿起筷子塞白米饭吃。
晏平夹了根油麦菜到她碗里。
左伊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进饭碗里,她低着头一口口强咽进去,吃不出任何味道。
饭后晏平不让她参加任何劳动,收拾停当。
到了上班时间,他不放心左伊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邀她去工作室上班。
左伊不想懂,晏平说:“走吧,一起去吧。你都多久没去工作室了,给我搭把手。最近有个客户催的紧。”
两人出门去工作室。
平时晏平是搭地铁的,但是现在有了个孕妇,是不能在那么拥挤的环境中冒险的。高峰期的地铁,怀孕的能挤流产了,不孕的能挤怀孕了。
他们打车去工作室。
到了工作室,晏平像平时那样在工作台上忙碌,左伊却没办法集中精神干活了。晏平也索性不让她做什么,就煮煮咖啡,是在沙发上像猫一样晒晒太阳。
晏平一边熟练地裁剪,一边说些轻松的话题,转移左伊的注意力,但是效果一般。
左伊啃着指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敷衍地应付着他的话头。
两个小时后,左伊突然说:“这个孩子我坚决不能要,我要去医院打下来。”
晏平吓了一跳,放下针头线脑的工具,说:“这么大的事,你得考虑清楚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左伊放下咖啡杯,很认真地说:“我考虑的很清楚了。太清楚了,我从来都没这么理智地思考过问题。我有太多理由不要这个孩子了。”
晏平说:“为什么啊?”
左伊说:“第一、我和孩子爸爸分手了。而且也做不成朋友,都不知道是不是仇人。如果孩子以后问起他爸爸,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又会不会在抚养孩子的时候把对秦骏的憎恨转嫁到孩子身上……我对自己没信心。”
晏平说:“你不是那么不善良的人,生下孩子毕竟是自己的,看到了就会爱的。”
左伊说:“万一不爱怎么办?我现在对孩子爸爸又爱又恨,以后对自己的孩子失去一颗平常心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我没办法准备好,做秦骏孩子的母亲……”
晏平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母性是女人的第一天性。你之前已经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准备和努力,一定可以做好的。”
左伊说:“之前怎么一样……如果这孩子早两个月到,它有外婆帮着带、有爸爸、妈妈一起照顾它……现在他来了,就只有一个单亲妈妈不完整的爱。我没有那么强大,我现在连自己都不能管理好……我不配生孩子。”
晏平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跟秦骏说这件事?”
左伊摇头:“不可能。”
晏平说:“你既然觉得没办法做单亲妈妈,就跟孩子爸爸商量看好啦。现在想想,你们分开,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孩子的事。如果秦家的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不会置之不理吧。”
左伊说:“不是他们想要怎样就怎样。现在不是他们想不想理我,是我不想理他们了。”她很激动,说完这几句就停下来深呼吸。
晏平也不敢催逼,还立刻给她倒水顺气,“不要气性这么大,对孩子……嗯,气坏身体。”
左伊平稳下情绪,说:“我,这次,必须和秦骏分手。上次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怪我自己软弱,妈妈去世后辜负和她的约定。结果报应来的这么快。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必须做了了断,别说是怀一个孩子,就是怀十个八个,我也要打掉!和他划清界限,坚决不留一点关系!”说着又激动起来。
晏平也是愁得慌:“可是、可是……
左伊说:“更何况,养孩子有太多麻烦和问题了。生孩子两年内,我没办法工作,没有收入,我要负担它全部的吃喝拉撒睡,奶粉、尿布,如果生病了要负担贵的离谱的医药费、更不要提担惊受怕地陪护照顾。现在的孩子都是一家老小轮班照顾,很多妈妈一两年地睡不了一个好觉,还有可能的产后抑郁。我只有一个人带,身上只有几万块,连租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可能……如果生下来,我这辈子感觉就完了。”她又忍不住眼睛痒痒的,倔强地抹了把眼角。
左伊给出的理由并非杞人忧天,而正如她所言,是她近年来难得的理想思考的结果,特别是从经济的角度分析了问题——要知道,左伊从小就没有经历过太多钱的烦恼。
发了一会呆后,晏平说:“就算是要做流产,那也要打听好一点的医院。现在的医院黑幕很多,如果做不好的话,对身体影响很大的。我们做好功课再决定哪一家好吗?既然要做就不差一两天。”
左伊说:“你是支持我的决定了?”
晏平说:“虽然我很想说,我和易雯可以帮你。但是我知道这样说未免有点轻描淡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确实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我,也会被吓坏的……你只要真的真的以后不要后悔就好。”
左伊脸上露出一点坚决到残忍的神情,“我已经后悔一次了,不会后悔第二次。”
晚上下班后,他们俩上网查找本地做流产比较有口碑的妇产科医院。
但是失望地发现,所谓口碑,多是广告,宣传语倒是五花八门,但是不知道是否靠谱。
选了家号称“三分钟无痛人流”的医院,左伊打了预约电话。
第二天上午,晏平陪左伊去医院做流产。
等候进手术室的时候,左伊戴着厚实的口罩和棒球帽,坐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一座石雕。晏平却心里忐忑,紧张得抖着腿,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对不对。
☆、第27章 留还是流?
前面两个等候的小姑娘陆续走进去,每个出来的时候都扶着墙弯着腰,脸色苍白。
护士在旁边冷声鼓励:“没事,回去多休息,吃点高蛋白补血补气的东西,养养就好了——下一个。”
轮到左伊的号码,她没动,似乎走神了。
晏平低声说:“要不,咱别进去了。”
左伊不语,却站起身,朝手术室走去。
晏平着急地跟着站起来,却没有上前把她拉走的理由和勇气——他自以为没有为别人的人生负责的能力和智慧。
一个带风的人影从他身边略过,直冲到手术室门口,一把拉住左伊。
左伊吓一跳,意外地发现竟是本应该正在出差的易雯。
她揪着左伊的衣领就向后拖,“赶紧跟我走!”
左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像被按住盖的王八一样挣扎着四肢,嘴里乱喊着:“干嘛干嘛呀?!”
易雯冲晏平喊:“愣着干什么?还不搭把手!绑也给她绑回去。”
晏平回过神来,说:“哦。”上前帮忙薅左伊。
里面的护士和医生闻声走出来,说:“干什么呢?这马上要手术了,怎么回事?放开病人!不要耽误我们工作。”
易雯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不做的行不行!”
护士说:“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是谁啊?你绑架啊!”
易雯说:“我绑架?我说你们医院赚黑心钱!没医德!我去卫生局告你们!”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护士说:“你嘴巴放干净点!病人自己跑来的,又不是我们骗来的抢来的!你爱哪告哪告去!”
左伊挣扎着说:“易雯你不要多管闲事好吧!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放手。”
护士说:“你听听,你听听!”
易雯说:“给我闭嘴!她没有医学常识,你们没有吗?!她三十岁的人了,还有病,这是头胎,你们敢给打掉?!出事了谁赔?!你赔?!还是你赔?!要是导致不孕了,我告到你们底儿朝天!”就闹起来。
医院惹不起这样不讲理的医闹,手术也不做了。叫来保安,把他们赶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是易雯开着她的车,晏平在后面负责按住左伊。
左伊一路叫嚷,说她要怎么处理自己的身体是她的自由,谁也管不着。
晏平说:“我开车呢,没工夫跟你吵,等回去再说。”
左伊就扭头冲晏平吼:“是你通知她的吧!一定是你!你跟这个事儿妈说干什么?!”
晏平说:“我就觉得得有人出来阻止你一下。”
易雯哼了一声:“亏得晏平,要不然我跟你讲,你以后哭都没地儿哭去!你也太虎太彪太缺心眼了,大人都干不出你这种事来。”
左伊吼:“你不是开车没工夫跟我吵吗?你这少说一句了吗?!”
易雯说:“你这么傻我能忍住吗?一旦开骂就完全停不下来!有你这么傻逼的么?怀孕两个月你不知道?你没来大姨妈你不知道啊?!”
左伊喊:“我上哪知道去?我这两个月经历那么多事,根本就没注意,再说我大姨妈本来就不稳定啦!”
晏平脸红地说:“我可不可以回避啊,完全不想听这一段。”
车里难得地平静下来,然而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车直接开到易雯家。
左伊还不想下车,易雯冷声说:“哟,你现在是不是金贵了,等着公主抱啊?”
左伊冷着脸下车。
两个人都冷着脸,晏平左看看右看看,提心吊胆。
三人进了屋子,在客厅里自己找到位置坐下,易雯开门见山地说:“这孩子你不能打掉。”
左伊坚硬得像块石头,说:“我一定要打掉,今天你不让我打,改天我一个人去也能打。再说你没这个权力,你凭什么不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易雯说:“凭我是你朋友。”
一句话重重敲在石头心上,敲出了左伊的柔软。她抿了抿嘴,说:“你不用劝我了,我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现在我负担不起,将来也负担不起。要怪只能怪这个孽种来晚了。”
易雯说:“什么早了晚了,这事赶上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是天意。想想你之前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艹才有这么个孩子,就这么说打就打没了?白遭那些罪了。”
左伊说:“环境不一样、条件不一样、心情也不一样了……同样的话我已经跟晏平说过了,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你做为我的朋友,能理解我的决定最好,不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尊重。”
易雯叹气:“谁也没不尊重你,但是我不想看你后悔。”
左伊扭过头,给出一个执拗的角度:“我不后悔!”
易雯说:“你现在想摆脱这个孩子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它爸爸是个人渣。你说不后悔,也是真心话。但是万一呢,我说如果万一,二十年后的一天,你五十了,突然想起来当年有那么一个机会你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你放弃了,然后回首这一辈子,你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孤独,一丝悔意涌上心头。那时候怎么办?你说不后悔就不后悔了?没那种事情。这么重大的人生决定,不慎重的话,一旦后悔起来,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左伊说:“说不后悔就不后悔。我不是那种墨迹的人。”
易雯定定看着她,抱起肩膀,说:“那好,我问你——你说实话,有没有后悔和秦骏这么多年?”
左伊心一阵针扎似的痛,说不出口却无法否认的悔意。
易雯说:“你看你后悔了吧。你再回想一下你之前执迷不悟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为爱情无怨无悔,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后悔来着?哪种心情都是真实的,但都是一时一刻的真实,过期了就变质了。”
左伊咬咬牙:“我是后悔了,但是我认!”
易雯说:“不认行吗?——那你能不能换个角度假设下,如果当初你没这么搭上一切,是不是现在就不必这么惨?现在的情况也一样,如果你没有这么冲动,以后的人生道路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左伊抿着嘴,半晌才缓缓松懈下来,疲惫地说:“我真是累了。只想让这件事早点过去……如果生下这个孩子,我感觉一辈子和秦骏也分割不清楚了。我已经受够了生活在他的yīn影里,一想到他竟然提议让我做情妇,我就……我怎么能还给他生孩子……”
易雯说:“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你总是以为是为了秦骏生孩子。要是真的为了他姓秦的,我第一个建议你打掉。但是你现在不是,你是为了自己。你失去这个孩子,以后很可能就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不想生和不能生是两个概念你知道吗?”
左伊说:“我这种人,连自己的人生都没办法负责,不配有孩子。孩子跟着我也是遭罪。我不想生。”
易雯说:“从生物的角度上讲,人存在的终极目的就是繁衍,繁衍是人类的本能。你就是基因的容器,作用是通过特殊的合成蛋白质的方式,把基因传递下去。秦骏那人虽然是个混蛋,但是客观地说,他的基因算不错了,外貌身材智商都在水准以上。他的孩子不会太差的,人品方面的缺陷你通过教育可以好好培养。”
左伊说:“我不管什么基不基因的。我不生,人类也不会因此就灭亡。少我一个不少。再说人类总归是会灭亡的,我就算留下基因,最后也都是灭亡的。”
易雯说:“就算灭亡了,你享受的生命的过程不是假的。你和你的孩子度过的幸福的时光是真的。你不能太悲观,总想些不好的事。”
左伊说:“不要跟我说这么多大道理了……那你自己怎么不生?你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却跟我说这么多……如果你是我你会生吗?”
易雯说:“你这个问题我还真能回答——除非我当时是被j□j的,孩子爸爸的基因不好,我不会要。否则不管是一夜情还是遗腹子,我都会生的。其实我一直考虑找精子银行借点用用。”
左伊说:“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为一个男人掉了那么多眼泪,你还会要这个孩子?我不信!”
易雯高冷地说:“这个命题不存在。我不会是你,不会为男人哭,因为我的睫毛膏很贵。”
晏平插嘴说:“说了这么多了,都喝点水。”给两人递上矿泉水,“我觉得……”
两个人都瞪着他,都希望他站在自己的立场,怕他说错话。
他咽咽口水,顶住压力继续说:“我觉得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可以说孩子留不留各有利弊。并且这个选择也确实特别特别重要,对于左伊来说。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今后完全不同的人生道理。所以我觉得……”
易雯说:“你到底觉得怎样啊?”
晏平说:“我觉得左伊最好再考虑一阵子。比如说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左伊还想做点孩子,也还来得及。相反如果想留下来,也不会为当初草率决定而后悔。”
晏平这种各退一步,设定一个缓冲期的做法,得到了两人的默许。
左伊不再坚持,让两个友人都松了口气。
易雯更是主动放低姿态说:“我刚才骂你过分了。你现在确实很不容易。这一个月,我们就都不要因为这件事再吵架了,你自己把握。如果你到时候还是不想要,我肯定支持你。”
左伊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会好好考虑……但是一个月未免太长,半个月吧。我觉得,所谓理智的决定,半个月时间来做,不算太短了。我的理智没那么多。”
易雯叹气:“孩儿他娘说的算,叔叔阿姨尽力了。”
左伊说:“别这么称呼我……怪别扭的。”
晏平看着易雯的肚子说:“小宝宝哟,你要加油说服你妈妈哟”
左伊说:“别闹行不行!我寒毛都雷起来了!”
易雯笑说:“没问题没问题——咱今天吃点好的吧,庆祝一下!”
左伊炸毛地说:“庆祝个毛啊!”
易雯说:“给我接风行不行。”
晏平说:“好啊!想吃火锅!”
易雯说:“孕妇能吃火锅吗?会不会嘌呤太高?”
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讨论。
隐隐的,左伊悬着的心也暂时松懈下来,下意识里她也怕自己后悔,想要一个人能出面控制下局面。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拖延症患者,把眼下的难题留到半个月后解决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
☆、第28章
易雯邀左伊住到她那。
左伊本来不大想去,可以先住进酒店。
但易雯一句话堵住她:“你卡里那点钱够住几天酒店的?”
确实,今时不同往日。
对于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中间又没有收入的人来说,区区几万块钱是最后的财产了。
易雯其实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或者偷偷跑去把孩子做了。
她和晏平私下商量好,这几天看住她。
白天左伊去晏平工作室帮忙,下班的时候易雯开车来接她,有时候三个人一起吃晚饭。生活好像一下子平静下来,作息健康悠闲得像在太平洋岛国。
晚上洗澡的时候,浴室里左伊低头看着肚子,手摸上去——奇怪的感觉,明明什么异常的手感都没有,但是里面确实有个正在贪婪吸收她的营养的小生命。
一不留神,她头脑中就出现一个肥美的小婴儿酣睡的画面——这是她从前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和秦骏的孩子的模样。
不能想,千万不能像!
孩子这种东西,虽然她没生养过,但是猜想大概和养宠物差不多。
她六七岁的时候,家里的帮佣阿姨买了两条鲫鱼回来,要烧着吃。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耽搁下来,迟迟没有杀掉。
足足有一周的时间,那两条鱼养在露天的浅水池里,左伊每天跑到水池旁边玩,还给两条鱼起了名字,“小青”和“小白”。
她把买包、饼干和零食丢到水里喂鱼,鱼据说是没有饥饱的,给什么吃什么。
她因此产生了“这两条鱼是我养的宠物”的错觉,以至于一个星期后,她发现水池里没了游来游去的鱼影。跑到厨房去看,小青和小白躺在案板上鱼鳃还在翕动、尾巴也一摆一摆的,但是已经被开膛破肚,即将成为一道菜了。
左伊哭着跑出去了,谁也哄不好。
晚上餐桌上一道红烧鲫鱼,她一筷头都不肯吃,一眼也不敢看。
“早知道不给取名字就好了……”她难过地想。
不能像,千万不能预想那孩子如果活下来会长成什么样子……但是白天忙忙活活的时候还好说,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不小心就会冒出这样那样令人心慌意乱的念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她觉得多少有点中易雯的圈套了——什么事情一旦拖延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不了了之了。
尽管内心充满了矛盾挣扎,左伊表面上还是尽量装作没这回事,该吃吃该睡睡,想跑跑想跳跳,甚至不怎么爱玩游戏的人,在家霸着游戏机不撒手连续玩了两个小时。
易雯和晏平两大护法看的紧,不让她做太出格。
一天晚上,易雯和左伊一人一个手柄盘腿坐在电脑前玩游戏,趁着气氛不错,易雯好像随便一说似的,问左伊有没有打算告诉秦骏。
左伊现在的态度已经不像之前听到秦骏两个字就严重抵触了,她怀疑是荷尔蒙在作祟。
“我没打算跟他说。”
易雯说:“我能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吗?”
左伊看了她一眼说:“不能。憋死你。”
易雯闭嘴不说,死劲按着手柄,最后还是输了。
她把手柄一放,转过身对左伊说:“不说我真能憋死。我说了哈——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下去跟秦骏说你怀孕的事。”
左伊说:“我为什么要跟他说,已经分手了,连朋友也做不成。说这个有意思吗?”
易雯说:“他跟你分手直接原因是那女人有了孩子。可是现在你也有孩子了,他得负责。”
左伊警惕地说:“你是不是想自作主张,偷偷告诉秦骏?”
易雯说:“怎么会!我是跟你一伙的,怎么能办那种事。我现在跟你说这个也是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姓秦的死活我才不关心。”
左伊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是怎么想的……之前冷嘲热讽地不让我倒贴,现在一个劲地把我往他身边推。”
易雯说:“就是觉得现在情况不一样。以前如果你放弃他,这个年纪,虽然不算年轻,但也不算老。重新找个普通年的男人,开始一段正常点的感情,也还来得及。但是现在你怀孕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你决定把孩子留下来,你自己也说养起来有点苦难,那干什么不找个人帮你养孩子呢?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还有就是,你之前投入那么多,等到享受成果的时候却被那个贱女人给偷了桃子。你现在也不输她什么,就堂堂正正挺着肚子回去,把她吃你的都给你吐出来拿你的都还回来……”说了一堆看似有理的道理。
左伊说:“我被他们伤得很深你知道吗?”
易雯说:“知道。所以凭什么便宜那对奸夫j□j啊?”
左伊说:“……何况就算我回去找秦骏说孩子的事,他的态度也不一定是理科认出来。他不爱我是明显的事了。对我也没有基本的尊重,吃定我对他硬气不起来……如果他张嘴就问是不是他的,我真是送上门去让他补刀……我都不知道还爱不爱他了。”
易雯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心里太把秦骏当回事,太在意他了。其实你大可不必。”
左伊说:“开玩笑。你现在劝我回去,回去我首先面对的就是怎么对待秦骏的问题吧。”
易雯说:“我是要你找他共同抚养下一代,不是让你回去继续倒贴。中国式家庭和美国式家庭最大的区别在哪里?是核心关系不一样。美国家庭夫妻关系是最重要的,亲子关系要让步,比如夫妻两个感情破裂了,那基本上是就是要离婚的,理由还能顺带捎上一条不想让压抑扭曲的感情给孩子带来负面影响。可是中国家庭伦理中最重要的是亲子关系,你知道多少父母可以为了子女将就彼此?他们为了孩子宁可牺牲掉x生活。伟大吧?你怎么就不能像正常的中国人那样活?都是为了孩子,别扯那些情啊爱啊的,就是为了孩子,你回去,不丢范儿。”
左伊被绕得头疼,这样那样都是她不想面对的,诸多选择她也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最应该的。
最后她只说和孩子的去留问题一起押后考虑。
晚上躺在床上心烦意乱,辗转难眠,明明困得要命,但是就是无法让意识沉入黑暗。
脑子里一会是秦骏最后分手的时候提议让她做小三的嘴脸;一会是易雯说搭伙养孩子的雄辩。
越挣扎,越是没有睡意。
突然她肚子微微一动,她被惊得张大眼睛,那种微妙的生物电流一样的东西传遍四肢百骸,她疑心那是胎动,那奇妙的被一只小手挠过肚皮的感觉。
她起身抓过手机,上网查询“几个月胎动”。
结果失望地发现,胎儿要五个月以上才有明显胎动。
现在那受精卵正在发育分裂的过程中,两个月,恐怕连人型还没长成,怎么踢她肚皮。
紧接着,她就被另一个事实震惊到——她居然因为不是胎动而微微失望。
虽然松口气的情绪也是有的,但是那里面的失望千真万确……难道她内心深处是希望留下这个孩子的?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她现在完全没办法把这个念头赶走,这个孩子不仅仅存在于她的肚皮里,还在她心里茁壮成长。
最抓住她心的是——这也许是她重新获得有血缘家人的唯一机会了。
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摸摸臂弯,麻酥酥的,空落落的。
一夜失眠,左伊的脸色不好。
第二天在晏平的工作室,她底气不足地干活,两人聊着轻松的话题。
晏平倒不会特别给她很多压力,只是在生活细节上对她有对孕妇般格外的照顾。
玻璃门被推开,左伊做助理的当然也负责接待,她放下手里的伙计,抬头刚想说”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看清来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秦骏和助理站在门口,看着她。
☆、第29章
左伊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仍旧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男人。
因为爱过,因为伤过,她失去了平常心。
晏平发现异样,看到秦骏到来,也大吃一惊。
疾步走过来站在左伊身前,“秦总,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秦骏说:“我来是想和左伊谈谈。”
左伊心慌意乱之下突然想到,难道是自己怀孕的事被他知道了?
她顿时脸色苍白,恨不能把肚子藏起来。
秦骏说:“左伊,你还是接受我的安排,出国吧。”
不是孩子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左伊松了口气,劫后余生地庆幸,也稍微定下神来面对。
“秦骏,既然我已经跟你分手,就不会接受你的安排。否则的话我成了什么?”
秦骏说:“你何必这么固执?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左伊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固执。我做的没有好处的事多了。没有其他事的话,你请回吧。耽误我们工作。”
秦骏见她油盐不进,也没有办法,他亲身体会过左伊的执着。
他叹气:“既然这样,你就先呆在这里……最近这个阶段比较乱,网上对你很多不好的消息,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会想办法。”
左伊扭过头,装无动于衷。
秦骏转身走向门,忍不住回头最后说:“等这件事过去,我会来接你。”
人走之后,左伊的心却不能平静了。
“接回去”是什么意思?是想复合?还是当小三?在经历这么多背叛和伤害之后,他怎么能那么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
给她希望,又碾碎希望,秦骏总是做这种残忍的事。
还有孩子……她忍着眼泪,抬手摸摸肚子……到底要怎么办?
晚上易雯和左伊站在厨房收拾餐具,一边洗碗一边说:“秦骏今天来找你了”
左伊说:“一定是晏平那个大嘴巴告诉你的。”
易雯说:“听说他还说要回来找你了?”
左伊说:“男人的话能信吗?他就随便那么一说,我就随便那么一听。”
易雯说:“未必啊。这话他又不是非得跑过来跟你说……是不是你把怀孕的事透露给他了?”
左伊说:“我吃饱了撑的!——我还怀疑是你们背着我做多余的事。”
易雯说:“这绝对没有……其实客观点说,他也不容易。最近他公司发生很多事,听说有人逼宫,要把他从董事会里赶出去。”
左伊吃惊:“有这种事?公司是他一手创办的,谁有这个资格赶走他?”
易雯说:“具体j□j不清楚,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公司上市之后资本运作是很复杂的。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买卖。”
左伊想了想,说:“一定是姓陆的干的好事。我早就说这个人人品不行,让他远着点。他不听,还说什么好人没能力。他就是这样好坏不分,真是愁人。”
易雯笑说:“都分手了,你还替他愁什么。”
左伊一下子也回过神来,忿忿地说:“我这的定势思维,一下子改不过来。不过以后一定会改的,他的事和我无关。”
易雯笑说:“理解理解——就算前任再极品,那毕竟是前任,还是孩儿他爹。现在想想,他也许大概可能是真的有打算和你结婚的。”
左伊嘲讽地说:“是,就只差孩子这么一个东风。”
易雯擦擦手,结束劳作,说:“做人呐,最重要的开心。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拍拍她肩膀,趾高气扬地走出厨房。
左伊想说话去,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回去。
她现在不太想和易雯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
第二天易雯还就秦骏没头没脑闯进来的事在琢磨。
晏平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兴冲冲地对左伊说:“大客户要来了。”
他把挂在衣架上一件十分华丽的结婚礼服拿下来。
这礼服是他将近一个月前接的单子,据说客人十分慷慨,给的价钱高于市价,而且已经预先支付。那笔钱拿去交下一年的房租刚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晏平还跟左伊说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欣赏他作品的客户,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个月来,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这件礼服上,设计稿就改了几稿。料子材质他选的是最好的,珍珠亮片手工一点点缝上去。整个礼服价值光造价就是不费,手工算是赠送了。
左伊也帮了不少忙。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为别的女人准备嫁衣这种事,坐起来还是酸酸的。
晏平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不想让她难受,但是工作就是工作。
左伊说:“这个客户要来试衣服了?”
晏平说:“是,终于。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左伊说:“没问题的,她那么有眼光,你要有信心。”
这摊开的礼服看上去美奂美轮,有一瞬间她想象了下自己穿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发呆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一个戴墨镜穿宽松裙子的女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服的保镖。女人从墨镜后打量环境。
晏平立刻迎上去:“欢迎光临。”
女人看到僵立的左伊,摘下墨镜,对她一笑:“又见面了,姐姐。”
这声音明明清脆明朗,听在左伊的耳朵里就好像是来自女魔头口中。
晏平不明就里,但是看到左伊的态度,想到刚才那一声“姐姐”,立刻又了一个不妙的猜想——这个砸下重金的客户,大概就是左伊的妹妹、横刀夺爱的左佑。
他的笑脸立刻收起来,十分尴尬。左伊冷声说:“你想干什么?”
左佑说:“设计师没告诉你么?我来试、婚、纱。”最后三个字说的极慢。
她眼尖看到工作台上已经摆好的礼服,走过去手轻佻地摸上去,“就是这件吧。还行,能穿。”
无数的念头在左伊闹中冲撞,屈辱和仇恨越来越强烈。一个月前左佑就在晏平这里定了婚纱,于此同时她装弱势、装乖巧,然后假装发现怀孕,跳楼……这个女人的心机居然这么深,现在居然还上门来羞辱!
☆、第30章
左伊顺手抓起工作台上的一根尺子就朝左佑奔过来,要抽她。
两个黑衣保镖一下子从后面窜上来,挡在其中。
左伊这暴脾气,简直像三个一起抽。
但是晏平使劲拦着她,不让她上全武行。
左伊叫骂:“你欺人太甚,就是来找打的!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不要以为你怀孕了我就不敢打你!逼急了我和你同归于尽!”
左佑在后面俏皮地笑:“姐姐,我就知道你这德行。现在有个流行的说法叫“汉子婊”,呵呵,一看到这三个字我就想起你了。所以来见你之前做好准备啊。你以为我会像之前再书店那样任你打?你记住,我让你打到的时候,一定是有目的的,否则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左伊新仇旧恨都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故意刺激我,然后安排人在一边偷偷录下来,放在网络上黑我!”
左佑抱着肩膀,笑说:“是又怎么样?你现在要先掂量下自己的身份。你现在算什么啊,”她笑得越发天真无邪,“不过是秦骏用过就丢的破鞋。”
左伊被气得不管不顾地挥动着竹制的尺子抽过去,左佑没打到,却殃及晏平,他的脑袋死死挨了一下,他疼得蹲下去。
左伊只好丢下尺子,去看晏平的伤势。
捂着脑袋,晏平眼泪汪汪地抬头说:“左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左伊被刺激得发昏的脑袋冷静下来,她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是被这女人算计。
她狠狠咽下这口气,安慰晏平:“不怪你。是这个贱人设的局。”
晏平站起来,对左佑说:“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店,你不是因为喜欢我的设计来定制衣服的,你是来欺负我的朋友的。”
左佑说:“恐怕你必须给我做结婚礼服。”
晏平说:“这不可能。”
左佑说:“那好,你赔吧。除了我预付的钱,还有双倍的赔偿金,还有啊——我的婚期在即,耽误了我一个月,时间成本很贵的,再翻一倍。你能给我这个数,我就走咯。”
晏平脸色一变。
左伊说:“你收了她多少钱?我来出!”
晏平低声对她说出一个数字。
左佑笑说:“我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以为这种事随便抵赖就能蒙混过去,当时的合同工签的很清楚。如果你不履行合同,等着收法庭船票吧。我保证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左伊心里咯噔一下——她现在全部身家也没有这么多。
“对不起,”晏平哭丧着脸,“当时拿到那么多钱我还以为遇到了好主顾,没想到居然是个陷阱。”
左伊冷声说:“你等今天等好久了吧?”
左佑笑说:“也不是太久——我是不是得试穿一下啊,你们谁帮我?总不会是晏大师你吧?”
晏平想要再周旋几句,左伊拦住他,咬咬牙说:“这个生意,我们做下去!”
晏平说:“可是……”
左伊说:“我们要保住这个工作室。”
左佑说:“这才像句人话……过来帮我试穿吧,打杂的。哦,对了,我现在比这件破衣服可值钱多了,怀的是秦骏的孩子。秦家那两个老家伙,就指望这个乐呢。你给我小心伺候,知道吗。”
左伊不接话茬。
穿上礼服的左佑在大镜子前搔首弄姿左顾右盼。
左伊已经完全无法从衣服的角度来看待美丑,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像丑陋无比,不管穿什么都让人讨厌。
左佑说:“你这个设计师朋友,虽然是个娘娘腔,但是衣服做的还是不错的……腰这个地方稍微放一放,我下个月结婚,到时候肚子不知道会不会稍微大一点。”
左伊拿别针在腰的地方别上。
左佑说:“裙摆的地方不太好,抻一抻。”
左伊忍气弯下腰。
左佑说:“再下面。”
左伊蹲下,左佑在旁边出其不意地踢她腿上,左伊一下子被踢得跪在地上。
“你!”她忍不住怒气地抬起头。
左佑叉着腰,歪着脑袋,用招牌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俯瞰着她:“不想伺候我也没关系,能赔得起钱就行。“
晏平实在看不过眼了,过来扶左伊,“你不要太过分了!”
左伊深吸一口气,挡住他的搀扶,“没关系,反正给别的客人试穿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跪着给左佑弄衣摆。
左佑心满意足地照镜子:“没想到你这个大老婆生的要给我这个私生女跪着服务,不过你不用担心,怎么看你都很适合这个姿势。”
左伊装聋作哑,低头干活。
左佑说:“这是咱们姐妹俩第一次出现在一面镜子里——你长的像谁?像你妈?”
左伊心想我比较像爷爷,但是这种话我会告诉你么?
左佑自顾自地继续:“我长的比较像我那个死鬼老妈。”她摸摸自己的脸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长大了就更知道怎么去利用这美貌。“你现在看清楚你和我的区别,就能明白为什么爸爸嫌弃你妈,为什么秦骏会选择我。”
左伊整理好心情,抬头直视镜子里的女人:“他选你是因为你会在保险套上扎洞,其他的,你想多了。”
左佑说:“你这个不能生育的老女人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不过除此之外,我和他在床上比你和他要和谐得多。”
左伊笑了下。
这是相当一段时间来,左伊对左佑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是冷笑。
左佑看着刺眼极了,很想撕她的嘴,不过她自觉有更好大脸的方式反击。
“你不信?那你怎么不反思下,为什么秦骏会和你‘速战速决’?——我就不同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接下来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左佑各种绘声绘色地降速她和秦骏的闺房秘事。他有多器大活好啦,永不餍足啦,他们俩多配套啦。
左伊站起身,面对着她,笑容越发高深莫测,说:“东西再好,也是我用过的。现在我嫌脏,不要了,你随意。”
左佑笑说:“姐姐你真好。看在你这么大方的份上,我免费送你一个j□j——你在书店打我的视频是我的找人录的没错。但是我没有立刻发到网上,你猜是为什么?——我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找一个恰当的共谋。医院那场新闻之后,舆论都指向我和秦骏。这个时机被我抓到。但是你以为视频是我放出去,那些黑你的人是我安排的,就大错特错了。我只能算是提供原始材和灵感。你猜猜,真正具体幕后操作的人会是谁呢?”
左伊想到一个可能,但是随即否定,就算那个男人再怎么讨厌自己,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没下线的事情……不会的!
左佑说:“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就是你亲爱的前男友,秦骏,秦大总裁。”
晏平说:“你不要胡说!就算他们分手,秦骏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左佑说:“正常情况当然不至于,但是如果秦骏在公司内外受到联手打压,事业陷入危机的时候,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地保住他的地盘。那段视频我给了秦骏的公关团队,让他去决定如何使用。我在赌,赌他会利用这个视频,给你量身定做一个恶毒的形象,洗白自己,挽救形象——结果,我赌赢了。”
左伊忍不住大声说:“不要以为你随便怎么胡说就会有人信!这又是你的圈套!”
左佑说:“事实证明,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倒贴都没人要的下贱货色。”说完抬手给了左伊一个巴掌。
左伊都懵了,想不起来还手。
晏平冲过来护住她,质问左佑:“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左佑说:“哦,因为刚才她的别针扎到我的腰了。”
晏平说:“根本就没有,她用别针已经是之前的事了,你这是找茬。”
左佑说:”那换个理由一一现在我是秦骏的未婚妻。我觉得你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在勾引我未婚夫,摆脱离他远一点。”说完这繁华的左佑带着两个保镖,趾高气扬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