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回
方振东仿佛正做着一个梦,梦里他好像听到他小媳妇儿在耳边不停絮叨着,还有她哭了哽咽着,却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方振东极力想听清楚,可只能听见朦胧的噪杂。
方振东心里酸疼酸疼的,他家小媳妇儿是不是在埋怨他了,就那么简单的说一句等我,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小媳妇儿肯定受委屈了,要不怎么哭的这么让人心疼,方振东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好在渐渐的,他好像听清了小媳妇儿的絮叨:
“方振东,我们有孩子了,你和我的孩子,一个小生命,你一定很高兴吧!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是男孩子,就让他跟着你当兵,如果是女孩就跟我画画……”
方振东几乎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狂喜,甚至比第一次获得军功时还激动雀跃,方振东想摸摸小媳妇儿和她肚子里孩子,可他费了全身力气,也只是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他想叫她,张开嘴也不过微弱蠕动的幅度。
方振东心里着急起来,急的想看看自己的小媳妇儿,急的想抱抱她,想亲亲她,可惜却做不到
耳边来来去去的声音愈发噪杂,只是却听不到小媳妇儿絮叨的声音了,方振东忽然感觉好累,累得他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或许就能见到小媳妇儿了
方振东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清醒过来已是深夜时分,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趴在自在床边的小女人。
方振东目光轻柔的落在她身上,近乎贪婪的看着她,她侧头趴着睡着了,乌黑的长发顺着床沿垂落在一侧,露出一边她光洁的小脸儿,她好像瘦了,统共没几两肉的脸上,现在看上去有些削尖的单薄,脸色不大好,有点苍白,腮边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
看来不是自己做梦,小媳妇儿真哭了,那双明灿的眼睛轻轻阖着,长长卷翘的眼睫在眼脸投下一圈浅淡的yīn影,沾染上明显的疲惫,秀气的眉轻轻皱着,仿佛有什 么解不开的忧愁郁结其中,小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大手,即便再睡梦里也攥的死紧死紧的,仿佛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方振东的手轻轻动了动,寒引素几乎立刻就惊醒过来,眼神犹自带着几分呆滞,眨了眨,瞬间呆滞就被晶莹闪烁的狂喜代替,扑过来一把搂住方振东的脖子,如小孩子一样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
“呜呜方振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呜呜方振东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嘴里语无伦次不知道咕噜着神马乱七八糟的话,纤细的小胳膊却异常有力。感觉颈窝里一片温烫和湿热,方振东的心软的都快化成水流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小媳妇儿,她哭得自己心都一剜剜的疼。
还算完好的右手颇费力的抬起,按在她的小脑袋上:
“素素!素素!”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远远没有过去的霸道刚硬,可钻进寒引素耳朵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动听,仿佛天籁……
闻讯赶过来的方家二老和方楠夫妇,在病房外站住,谁也不想也不忍打扰这对经历了生死,险些就yīn阳两隔的男女。
“走吧!”
方华中轻轻开口:
“振东醒过来就好了,咱们就不要进去添乱了,也该回去了。”
方母一愣:
“咱们走了,振东怎么办?”
方楠一把搂住她妈的胳膊:
“不是还有我嫂子吗?您就不用操心了。”
方母这心里还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不禁叹口气。颇有几分酸溜溜的不满的开口:
“这养儿养女操心费力的,也不知道我们图的什么?长大了,翅膀硬了,就都飞了。”
方楠笑着调侃:
“妈,这您得换个角度想就平衡了,你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又换来一个儿媳妇儿一个女婿,还有外孙子,孙子,您老可是赚了。”
方母白了她一眼,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就你会说,是!妈赚了,妈赚死了。”
后面的方华中和卫承宣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方母是个明白人,虽说这事走到今天这地步,事前谁也没想到,算起来真是否极泰来了,可有前面自己反对振东的婚事,现在留在这里,恐怕寒引素会尴尬,毕竟那是个挺内秀的孩子,还是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吧!
这婆媳关系自古来就是个大难题,仗着那孩子瞧着不像个爱记仇心眼小的,方母现在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当初何必做这个恶人,痛痛快快的点头应了多好,所以说,还是她家老方英明,这儿女的事啊!以后少管就对了。
寒引素也暗暗松了口气,当时过来的时候,方振东生死未卜,也就顾不得在意方母,眼瞅着方振东转危为安了,寒引素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后来虽然方楠悄悄和她说方母不再反对她和方振东,可面对这个曾经驱逐她的未来婆婆,寒引素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别扭。
这时候听说方家二老先走了,才彻底轻松起来,方楠还打趣了她几句:
“如今这社会都是婆婆怕儿媳妇儿了,你这儿倒好,又回到封建社会了,先头我妈是一时没想明白,放心吧!她是个明理的婆婆。”
其实不是怕,而是在乎,寒引素在乎方振东,自然对他的家人也会在乎,正是因为在乎,所以她不想方振东夹在中间儿为难,她希望自己能被方家完全接受,毕竟她要跟方振东过一辈子下去,他的父母也会是她的父母。
想到父母,寒引素不禁脸色微黯,方振东从报纸的间隙扫了她一眼,只一眼就知道这小女人有心事了!
近一个月的休养,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加上小媳妇儿在身边无微不至的伺候着,方振东的复原能力简直快的惊人。
半个月前专机回到B市,住进了军总医院,毕竟伤后严谨科学的复建,需要更专业的医生,方振东也有史以来第一次用了特权,因为他家小媳妇儿怀着孩子,他命令她回家休息,这小女人根本就不听他的。
方振东颇为无奈,无奈之余才住进了军总条件最好的高干病房,毕竟这里的条件好,小媳妇儿也不会太遭罪。
仿佛自己这次伤后,小女人再也不怕他了,他说的话,她也敢小声反驳了,每天强迫他吃很多东西,从排骨汤,**汤,燕窝粥到稀奇古怪的补品,乃至各类水果,啰嗦到不行,他不吃,小女人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唠叨,跟老冯做思想工作时一个模样。
上次被来探病的老冯看见了,那极力忍笑的表情,方振东现在还郁闷万分呢,在这小女人面前,他方振东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了,赶明儿等他好了,看他怎么收拾她,不然这天都翻过来了,不过,现在得先弄清小女人到底琢磨什么呢。
方振东放下手里的报纸,一贯命令式的开口:
“想什么呢?皱着眉,难看。”
寒引素也不搭理他,把手里的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的盘子里,细心的切成一块一块的,用牙签插了一块送到方振东嘴边。
方振东两道浓眉习惯的皱了皱,最后还是张开嘴吃了下去,寒引素不禁暗暗偷笑,她算总结出对付这男人最有效的法子了,就是以毒攻毒,和他一样,直接强迫比什么都管用,看他吃下去了,寒引素才没好气呃白了他一眼:
“难看,你还看。”
这男人嘴巴毒死了,从他嘴里就别想听着一句好听的话,当初他醒过来时就说:
“哭什么哭,你男人死不了。”
这气死人的话把寒引素的眼泪都噎了回去。
方振东咽下嘴里的苹果盯着她:
“不许转移话题,你有心事!”
寒引素发现在方振东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就仿佛是个透明的,她的心思,她的想法,她的念头,只要他一眼就再无法遁形 ,并且他必须知道的一清二楚,在方振东眼里,她就不能有什么秘密,这男人霸道的,连她的想法都想全部控制,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寒引素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这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和她最亲最近的人,只要在他怀里,寒引素觉的仿佛一切苦难都有勇气面对,只要被这个男人的大手牵着,天涯海角去哪里都行,这种感觉很微妙,却异常笃定。
而自己心里那份不能为外人道的怀疑,也只能和他倾诉,寒引素站起来,身子一倾就抱住了方振东,小脸靠在他怀里。
方振东一愣,温香暖玉盈满怀,他哪还有心思追究她的心事。迅速反应过来,单手扣住她的小脑袋,低头寻到她的唇,大嘴狠狠就印了上来
方振东伤了胳膊,伤了腿,伤了头,可没伤别的地方,这一个月里,见天的看着小媳妇儿在自己面前晃悠,那滋味真是比死还难过,尤其小媳妇儿坚持伺候他,从 擦身到洗脚,刮胡子,上厕所事无巨细,这对方振东来说,真可比十大酷刑,这时候小媳妇儿自己送上门来,方振东要是还能把持住才奇怪。
寒引素心里本来挺难过的,她真怕自己怀疑的事情是真的,她怕她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所以她爸才这么偏心,她接受不了这种可能,抱住方振东是想寻求一点心里上的安慰,哪知道是羊入狼口:
“呃嗯”
方振东仿佛一头饿了几百年的狼,突然就看到了一只皮光肉滑香气扑鼻的小白兔,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去,因此这个吻带着浓浓的饥渴和欲/望,强势的攻击,令寒引素根本无法招架。
寒引素几乎以为自己快被这男人吃了,呜呜反抗的声音,被他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五十三回
“嗯嘶”
方振东闷哼一声,放开嘴边的小女人,寒引素才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了他胸前,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按铃叫医生过来,却被方振东一把拽住:
“我没事,不要小题大做。”
语气异常不爽,脸色有些黑沉,几乎压不住那股子欲/望不得宣泄的郁闷。
寒引素不禁轻笑两声,白了他一眼,娇俏的小摸样落在方振东眼里,心里那股火烧的更是五积六受,可也明白现在不成,不说他的伤,就是小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呢,怎么也得过过再说。
方振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压下心里的邪火,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开开荤,那眼神落在寒引素身上,寒引素都恨不得躲他八丈远,就知道这男人肯定没按什么好心,转身倒了杯水,没好气的塞在他手里:
“该吃药了”
方振东盯了她两眼,接过药倒进嘴里吞了,欲火下去,理智回笼,才想起刚才小媳妇儿原是有话要说的,遂把水杯递给寒引素,挑挑浓眉询问的看着她。
寒引素脸上的烧灼散去,坐在床边上有些吞吐的开口:
“方振东,那个,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不是我爸的女儿,怎么办?”
方振东眼睛一瞪:
“又胡思乱想什么?”
“我是认真的!”寒引素的语气里有几分迟疑的忐忑:
“方振东我发现,我妈爱的人或许不是我爸,而是,而是我的老师”
“老师?”
方振东也是清醒过来才知道,短短的日子里,小女人被当今画坛大师收成了关门弟子,而且还出国溜达了一圈,前后想了几遍,都觉得颇有几分不合理之处,不过一直忘了追究,这时候她提起来,倒勾起了方振东一直留在心底的疑惑。
方振东伸手捏着她的下颚抬起来,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开口:
“素素,你和我说实话,当时你出国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嗯?”
方振东的眼神语气都带着浓浓的威胁,在这男人面前说谎不吝于自寻死路,可是让寒引素直接把事实说出来,她更知道这男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他最恨的就是逃兵。
寒引素目光飞快闪烁了几下,拽开他的胳膊,耍赖的嘟囔几句:
“人家和你说正事呢?”
方振东盯着她看了很久,冷哼了一声:
“别想跟我打马虎眼,今儿我先放过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和我交代,交代不清楚,你自己想想后果”
寒引素的小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这男人狠起来真舍得收拾她,嘟嘟嘴小脸的不满还没露出来,就听见这男人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知道你是我媳妇儿,明白吗”
寒引素这飘忽半天的心啪嗒一下就落了地儿,这男人总能让她感觉那么踏实安生,寒引素忽而握住方振东的大手,小声却难得霸道的说:
“方振东答应我,一定不许比我早死”
“傻女人”
方振东抽出大手胡乱揉揉她的发顶,声音依旧刚硬,仔细听却带着丝丝缕缕难言的温柔。
方楠一进病房就看到两人这个腻乎劲儿,不禁暗笑,以前真不知道他哥竟是这样的男人,这硬邦邦的汉子一旦温柔起来,真让人浑身的**皮疙瘩起了一茬接着一茬。
认真说,他大哥也没怎么变,即便对着他小媳妇儿,也总是黑着一张脸,说话就跟下命令一样,一点不懂转圜,可就是这样,也能清晰让人感觉到,他心里有多疼自己媳妇儿,那心里软和如一团棉花,和脸上的表情,嘴里的话,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方楠纳闷了好几天,回家跟承宣一说,承宣笑的不行,说她挺精明的人,这时候怎么傻了,人家小两口那是情趣,你就知道人家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儿了,我瞧着大哥就算是头出闸的猛兽,小寒老师也是个最厉害的驯兽师。
这时候见两人私下里的模样,方楠忽然觉有点像父女,他大哥看着小媳妇儿的目光,充溢着满满的心疼和宠溺,不过这个比喻貌似不怎么恰当。
方楠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暧昧,寒引素迅速站起来回身,竟然没听见开门的声音,看着方楠明显戏谑的表情,小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了:
“嗯,那个,方楠,你来了”
方楠打量她两眼,扑哧笑了,就不明白,她这个小嫂子怎么就这么喜欢害羞,这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吧!这还动不动就不好意思,余光扫过大哥方警告的目光,遂不再打趣寒引素,把手里的两个保温瓶递过去:
“这大的保温瓶里是妈让阿姨给大哥炖的鸽子汤,对伤口最好了,这个小的是妈嘱咐给你的参**汤,让我盯着你喝了,现在这时候正是最关键的时期,你这营养得跟上,要不孩子生下来体质弱。”
寒引素心里一热,真有些感动,要说经过了郑伟妈,寒引素对婆婆真有点怵,尤其和方振东的母亲,前面还有矛盾,心里总有个疙瘩解不开,可自打回了B市这疙瘩却慢慢解开了。
方振东的母亲和郑伟的妈不一样,虽说一开始反对,可现在一旦接受了,就真正把她当成了方家的人,隔三差五过来一趟,过来的时候也分外亲热,拉着她的手拉些小家常,问问她对婚礼有什么要求没有?房子在哪儿买好?酒席在哪儿摆?娘家有多少亲戚能过来,是不是找个时间先会会亲家等等。
方母这些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尴尬的话题,还把事情说清楚了,令寒引素不得不为这份体贴感动,感动归感动,寒引素还是不想大办自己的婚礼。
她觉得婚姻其实就是她和方振东的事儿,两人都老大不小了,前头也都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再大操大办也没意思,两人好好的顺遂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而且她家的确有点复杂,除了父亲寒青山,还有继母赵红,继妹寒颖和郑伟,怎么想凑到一起也不妥当。
毕竟方家不是寻常人家,这脸面上,寒引素也要顾及着点儿,虽说这些都瞒不住,但寒引素也不想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到明面上来,她就想这么安安静静的嫁给方振东,生儿育女过她的小日子。不过父亲哪儿,无论如何也得见见面,还有外婆,一直疼着她惦记着她的外婆
方楠趁着大哥睡着了,把寒引素拉到楼道里说体己话:
“妈让我跟你说,别想得太多,要怎么办婚事都依着你这边,你家那边如果不方便,就见见你爸也成的,横竖两边得见个面,至于方家这边,你也不用顾虑什么,你和我大哥幸福最重要,知道吗”
寒引素眼睛里泪光盈动,沉默半天就说了一句:
“方楠,谢谢你,这些事儿怎么也得先等方振东出院”
方楠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含着笑意摇摇头:
“依着我,你们先登记吧!你们能等,这肚子里孩子可等不了”
寒引素脸一红,轻轻点点头。
看着方楠逐渐走远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寒引素侧头,忽而发现不知不觉中,窗外的花园里已是一片花团锦簇,如同她此时的心境一样,一朵一朵开满了鲜花,绚烂美丽朝气蓬勃。
这年的盛夏,寒引素又一次拿到了鲜红的结婚证,打开结婚证,照片上的男人一身笔挺军装,轮廓分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笑容,可他眼底深处却氤氲着挥不去的满足,怀里的自己笑的那么傻气,傻气的幸福。
寒引素拿着结婚证,低头看了看坐在轮椅里的男人,架不住这男人的一意孤行,她推着他来民政局注册。
方振东恢复的很好,腿已经可以短时间站立行走了,寒引素是怕他太辛苦,才借来轮椅推着他,被这男人嫌弃了一路,仿佛被自己媳妇儿推着是个天大的耻辱,这种没必要的大男人心理,寒引素白眼之际,选择直接忽略。
“给我”
方振东伸出手简单说了两个字,寒引素一愣:
“什么?”
“结婚证!”
方振东理所当然的回答,寒引素瞪着他,挥了挥手上大红的证件:
“这是我的,你的不是给你了吗?
方振东撑着站起来,一把就抢了过去:
“都放我这儿,安全”
说着,郑重其事的放在自己军装里侧的口袋里,还幼稚的拍了拍:
“走吧”
寒引素一疏忽的功夫就被这男人抢了去,不过这么幼稚的方振东令寒引素忍不住想笑。寒引素扶着他坐上副驾驶,把轮椅叠起来放进后车厢,自己坐在驾驶坐上,侧身帮方振东系上安全带,想到刚才他的模样,不禁眨眨眼开口问:
“方振东,你是不是怕我跑了,才非得把结婚证都拿着?”
方振东脸色一滞,咳嗽两声:
“没用的话少说,开车”
寒引素却发现他耳后可疑的暗红,这男人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寒引素低低笑了两声,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方振东抓住机会,迅速化被动为主动,扣住她的后脑就是一个凶狠的吻,把小媳妇儿亲的差点背过气去,才凑到她耳边低低威胁:
“回去再收拾你”
五十四回
寒引素小脸通红通红的,现如今这男人脑子里就没别的事儿,不过寒引素才不怕他,如今腿脚还不利落,加上又在医院里,虽然是高干病房,可护士医生随时可能进来,因此就至多解解馋,真整不成实事儿,总是撂狠话也没用。
寒引素现在算是知道了,方振东这男人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纸老虎,别瞧着气势挺唬人,其实心里软着呢,尤其对她,她有个头疼脑热,这男人都能紧张到不行,也絮叨死人。
上个月她出去买东西赶上下雨,回来晚上就发烧了,怀着孩子也不能乱吃药,只能硬挺着,方振东晚上把她抱在怀里,嘴里絮絮叨叨的一宿没停,第二天亏她好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唠叨几天呢。
寒引素那时候就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平常憋在心里的话,都归总到一起等着唠叨她呢,不过也明白这男人是真心疼她,寒引素嘴里嫌他,心里着实热辣辣的,两人之间那种毫无隔阂的亲近和相濡以沫,每每令寒引素感到庆幸,庆幸经过了这么多风雨,还能和这样的男人厮守在一起,不得不说是老天的厚爱了。
方振东给她的是一个真正的家,即便外面风雨如晦,这个家却永恒温暖。寒引素启动车子,车子轻缓滑了出去:
“慢点开,看着前面的路,注意别压线……”
方振东真比当初学车时的教练还唠叨,寒引素拿本儿有几年了,可上路开,还真没几次,方振东住了院,需要时常家里医院两边跑,为了方便她就开了方振东的车代步,平常寒引素都自己开出开进的,早就练熟了,方振东这男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来的一路就没完没了的指挥她,令寒引素烦不胜烦。
到了红灯口,寒引素偏过头瞪着他:
“方振东你很烦知不知道,我驾龄都好几年了,用得着你跟指挥学员一样吗?”
方振东目光一闪,唇角扬了扬:
“哦!好几年的驾龄了?前几天是谁撞了隔离带,嗯?”
寒引素小脸一红,扭过脑袋,呐呐嘟囔几句,这么丢脸的事儿,她选择暂时性失聪,方振东好笑的扫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事,脸色一正:
“素素安排个时间,出院后,我们回你家一趟吧!”
寒引素轻轻咬咬唇,好半天才点点头,虽然她很久不回家了,可爸爸毕竟还是爸爸。
前后整整三个多月的养伤和复建,方振东才正式被获准出院,出院的时候,B市也将近十月了,繁华的都市渐渐染上了一层轻薄秋意,天色湛蓝湛蓝的,仿佛经水洗过一般,方家院子里植的一株海棠,也缀满了累累果实,煞是喜人,这是个收获的秋天,而寒引素也真正收获了属于她的幸福。
寒引素的房子早就退了,而她和方振东的意见一致,都不想再浪费多余的钱买房,毕竟方振东的工作变动大,今年或许在B市,明年也不知道会调到哪儿去,军人吗?服从是天职,因此两人势必不会在一个地方安家。
方母私底下和她说过几次,寒引素都推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以后跟着方振东,有方振东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不必拘泥于形式。
因此方振东出院以后,两人就暂时住进了方家,方母更是喜出望外,对寒引素这个儿媳妇儿倒是越加中意起来,如今这年头,哪个儿媳妇儿愿意和婆婆凑乎,都恨不得躲得八丈远,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尤其她前面还反对过,倒是真没想到,寒引素乐意住进来。
也正是因为寒引素住进来,方母才真正觉得这个儿媳妇儿的确可人疼,嘴虽说不很甜,可挺勤快,那双拿画笔的手,做起家务饭菜来毫不含糊,有模有样的,家里的阿姨都偷偷和她说了几次,这样的儿媳妇儿,如今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尤其做的杭帮菜尤其地道,振东爸越来越喜欢回家吃饭,阿姨都学了好几手,一来二去的,方母倒是从心眼里实打实的喜欢寒引素了,婆媳相处起来便分外和睦,也催着他们小两口赶着回寒家一趟,毕竟这婚宴不摆就不摆了,亲家的礼数方家不能缺了,人家闺女都进门了,岳父还都正式见过女婿,像什么话。精心准备了丰厚的礼品,进了十月小两口就南下了……
坐在乌篷船上摇橹蜿蜒而下,两岸秋色如许,安静恬然的仿佛一个隔绝的世外桃源,方振东坐的笔直,却也不禁暗赞。江南古镇,水乡灵秀,就仿佛他的小媳妇儿,有一种悠然沉静娟丽无双的美。
寒引素却有不免有些近乡情怯,这里有她快乐的童年,也是她怀着黯然不忿离开的家乡,心境上总是难以平和,尤其经过这么多事,父女之间仿佛隔了层峦叠嶂,还有妈妈和恩师,许多被她经意忽略的事,随着她的回家之行,也渐渐涌上心头。
突然手被方振东的大掌紧紧握住,抬起头便是方振东坚定的目光,寒引素心里一阵安定。是啦!如今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她有方振东这个男人可以依靠。
赵红怎么也没想到,这天早晨会迎来寒引素,还带着上次的军官,阳光穿过门前榉树的枝桠,斜斜落在寒引素身上,泛起一圈淡淡的光晕,她的笑容依旧清淡,浑身却洋溢着一种鲜明的幸福,真有点说不出的刺眼。
赵红不禁暗暗气闷,如今的寒引素和寒颖简直天壤之别,寒引素的幸福对比的寒颖越发凄惨,不过赵红是谁?好强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太明白胳膊折了折袖子里的道理,死也不想让寒引素看笑话,因此短暂的郁闷过后,目光一闪:
“我当时谁呢?这么一大早的,原来是我们家大小姐回来了,我还当大小姐都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呢?”
目光下滑,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不禁一怔,赵红一贯刻薄,搁以前,寒引素必然顶回去,现在却突然不想和她计较了,转回头冲方振东笑了笑,拉着方振东的大手越过赵红,直接走了进去。
赵红眼睛转了几转,随后跟了进去,寒青山倒不意外,寒引素提前给他打了电话,只是他没告诉赵红,赵红那见不得人好的小心眼,他不想找麻烦。
方振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郑重敬了个军礼:
“爸我是方振东,我和素素已经注册登记结婚了,因为一些原因没提前回来,请您原谅,您放心,我会对素素的一生负责”
寒青山的目光也不可避免落在女儿的肚子上,即便怀孕了,女儿脸上身上那种幸福的光芒,还是轻易就散发出来,这是当年她和郑伟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过的。
方振东笔直的站在女儿身后,仿佛山一样坚定,这个男人诚信可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寒青山就知道,想起另一个女儿寒颖,寒青山不禁暗暗叹息,姐妹的境遇竟然差这么多。
赵红立在门边听着,心里别提多不忿了,怎么寒引素的运气就这么好,她最不想看到寒引素顺遂,怎么也得变着法的找点儿别扭才舒服,她几步走过来,尖着嗓子开口:
“都怀了孩子才回来,可真是的,不知道男方那边怎么说,知不知道你是个二婚的,这事儿可尽早说明白好,瞒着也不像回事”
寒引素目光一利,冷冷瞪着她,寒青山脸色也变了:
“你胡说什么?”
赵红哼一声:
“这可不是胡说,我也是为了她好啊!与其以后知道,不如都搁在前头好,再说这女婿来了,可没见着亲家的影子,这事儿我瞧着不怎么妥当吧!”
方振东按了按小媳妇儿的肩膀开口:
“是我疏忽,忘了和您说,我爸妈他们明天就到南浔,之所以晚我们一天,是因为我爸那边正好有个要紧的会议走不开,已经订了南方酒店的桌,也事前越好外婆舅舅一家,明儿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寒引素一惊,回头看着方振东小声询问:
“爸妈要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方振东扶着她坐在沙发上:
“爸妈怎么可能不过来,毕竟结婚是大事,一切从简,两边父母也要见面的”
赵红不屑的撇撇嘴:
“重要会议?难不成是什么国家领导人?忙国家大事呢?什么事儿比儿子结婚还重要,别是不乐意吧!”
寒青山脸色有些上不来下不去的难看,低声喝道:
“你少啰嗦些没用的”
寒引素想了想,过去低声在她爸耳边说了几句,寒青山吓的噌就站了起来,正好电视正播放新闻,方华忠的影像划过,他指着电视:
“小素,你说你公公……你公公……是是……”
磕巴半天都没说出名字来,寒引素肯定的点点头。直到寒引素小两口走了,寒青山都觉得这事儿太不真实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和那么大的人物成了亲家,一方面又开始担忧起来,这样显赫的人家难道不会嫌弃小素结过婚吗……
五十五回
“得意什么?我瞧着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不然能看上个二婚的……”
赵红在哪里嘟嘟囔囔的发牢骚,寒青山脸一沉:
“明天你就在家里吧!”
赵红一听更气的不行:
“寒青山,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不是姘居的野女人,后妈就不是妈了啊?和着你女儿一回来,在这个家,我就连点儿地位都没了”
寒青山皱紧了眉头:
“你瞎吵吵什么?小素的公婆可不是一般人,我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我们也得站在小素的立场上想想。”
赵红哼两声:
“不是一般人?难道还能是国家领导人啊!”
却发现寒青山没吱声,那眼神异常古怪,赵红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蹦起来:
“难道,难道还真是,方,姓方的……”
撇头正看见电视里正报道时事新闻,国家几个大领导亲自下去基层,视察灾后物资储备,打头第四个,怎么看怎么和寒引素带来的军官脸庞儿有点像,手有点颤的指着电视:
“他,是他,寒青山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他?”
寒青山叹口气:
“赵红,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和你再吵,小素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幸福,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算我求你成不,我出去走走。”
寒青山转身出去了,大门咣当阖上,赵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心里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寒引素这丫头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和着转来转去,离婚反倒成了件大好事,竟然让她攀上了这么个高枝儿。
以前知道她找了个军官,自己和小颖私底下都气了好些日子,哪想到那军官还有如此显赫的家事,这以后别说冷言冷语,就是上赶着巴结,恐怕都巴结不上了,心里又嫉妒又恨,可就是一点法子没有。
转念又一琢磨,说不准也是件好事,就说自己和她一向不亲近,可寒青山这个爹总是亲的,哄着寒青山帮忙,自己母女说不准也能跟着沾大光。
赵红这里正算计着,就听见门响了一声,赵红以为寒青山回来了,一抬头不禁一愣:
“小颖?你怎么回来了?”
急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寒颖黑着脸,拿起桌上的水杯,接了大半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啪一声放下:
“妈,我不和郑伟那窝囊废过了,我要和他离婚!”
赵红一听就急了:
“这才结婚多长日子?离什么婚?小两口过日子,哪有都好的,免不了吵架拌嘴,各退一步就过去了,别没事就离婚,孩子虽说没了,也不怨你,不是意外吗,你们还年轻,没多久就能怀上怕什么?”
赵红突然就想起寒引素,又看看眼前自己的女儿,心里不禁一阵堵,寒引素离了婚能遇上这样天大的好事,可小颖呢,刚结婚孩子就没了,现在还要闹离婚,这境遇简直天差地远。
寒颖早就后悔了,就没成想郑伟是这么个男人,结婚那天,寒引素和方振东一出现,郑伟那脸到了晚上都是黑的,看的寒颖心里堵的不行。
送走宾客,回到新房,寒颖就再也压不住火了,直接问到郑伟脸上:
“郑伟你什么意思?后悔和寒引素离婚了,现在看人家找了个比你强的男人,心里受不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在我身上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了就直接说出来,别跟我这儿成天装聋作哑的,今儿你就给我说明白了……”
郑伟早就对寒颖烦透了,今天杨主任走之前看着他那眼神,他这心都凉了,虽然还不清楚,郑伟也多少明白,方振东的背景绝对深不可测,招惹了他,自己的前途肯定毁了,这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现如今弄一个末位下岗,他就得卷铺盖滚蛋。
心里本来就乱,这时候寒颖还不依不饶胡搅蛮缠,郑伟心里的火腾就烧了上来,蹭站起来,冷冷刻薄的开口:
“寒颖你说对了,我早就后悔了,当初我就是想白送上门的女人,不干白不干,哪知道你是个沾皮四两肉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要学历没学历,要气质没气质,说穿了,就一进城的打工妹,不是你死乞白赖缠着我,我犯得着娶你这样的吗,你差远了知道”
寒颖那受得了郑伟这么掰扯她,嗷一嗓子,就扑了上来:
“郑伟,我今天跟你拼了……你混蛋,无耻,下流……”
嘴里骂骂咧咧的,完全跟一个疯婆子一样抓挠撕扯,根本失去了理智,长长的指甲划过郑伟的脸一道大血檩子。
郑伟嘶一声,捂着脸挡住她又抓上来的手,大吼:
“寒颖,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一边下意识伸手一推,寒颖被他直直推出去,倒退两步坐在地上,血迅速从她的身下渗出来,两人才傻了眼。
新婚之夜,两人是在医院过的,孩子没了,可婚也结了,再离婚也说不过去,赵红私下里劝了寒颖好久:
“怎么说郑伟的工作挺体面,又是大城市的,你这脾气也压着点,这一篇揭过去,就好好过吧!”
话是这么说,寒颖很快发现,自己一开始的如意算盘大错特错了,也头一次意识到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结婚后寒颖就不去上班了,觉得去食堂收钱,虽说也不多累,可毕竟没面子,弄得浑身都是菜味,工资也不高,索性就在家里呆着,靠着郑伟吃饭。这房贷还没还上呢?郑伟那点工资,又没什么油水,哪有闲钱养着她,不过一个月,两人就过不下去了。
郑伟提了几次,让寒颖出去找份工作,寒颖就是不乐意,嫌这个不好,嫌哪个钱少,眼高手低,奸懒馋滑,家也不收拾,做饭更不会,郑伟回家来都是凑乎吃点速冻食品,总吃这个谁不烦,尤其郑伟前面早就让寒引素喂叼了,索性就不想回家了。
不是去父母家蹭饭,就在外面应酬,根本就不着家,这到了还房贷的日子,更是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寒颖用赵红给的体己倒贴了几个月,越觉得这事儿不对,直接找到郑伟单位堵他,才知道郑伟犯了个什么错误,停薪留职了。
寒颖一听心都凉了,这再跟着郑伟西北风都喝不上,寒颖这些日子也想开了,跟着郑伟根本没出路,弄不好连饭都吃不上了,离婚了更好,她再找一个好的,寒引素都能弄个军官首长,她难道就不行吗。
索性直接找郑伟,痛痛快快的一拍两散了,收拾东西直接回娘家了,赵红哪里知道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在那边苦口婆心的劝呢,说的寒颖急了,索性直接站起来抢白:
“妈,我和郑伟已经离婚了,您说什么都晚了,我累死了,去睡会儿,一会儿吃饭叫我。”
扭扭屁股,进她自己屋去了,赵红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几步追进去,从床上扒拉起寒颖:
“小颖,你和妈说明白喽!什么已经离婚了?”
寒颖打了个哈且:
“什么意思?离婚了呗,和郑伟从今后没任何关系了,您放心,钱我都要回来了。”
赵红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
“你这丫头真不争气,我跟你说,寒引素今天带着那个军官回家来了,两人结婚了,寒引素这次可长本事了,盘上高枝了……”
赵红絮絮叨叨把方振东的家世说给了寒颖,寒颖蹭就坐了起来,也不困了,脸上yīn晴不定,虽然早知道那个军官不一般,可真弄清楚底细,寒颖还真大吃了一惊,这以后自己到死也比不上寒引素了,心里的嫉妒和不甘,仿佛一头野兽要破胸而出。
忽而脑子里划过方振东那挺拔的身板,帅气的五官,以及那股子高人一等的凌人气势,和郑伟一比,简直如云泥之别,那样的男人怎么就会看上寒引素了,真是老天不长眼。
赵红看着女儿神色不对,挥挥手:
“小颖,以后学聪明点,别光想着和寒引素作对,怎么说你们也算姐妹,你说上几句好话,以后哪有你的亏吃,别的先不说,你那工作就不用愁了,还不可这劲儿的挑,你和郑伟我瞧着也不像过的,离就离了吧!以后工作体面了,再找个好的”
寒颖眼里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心里嘀咕,再找个好的,能好过方振东吗?她还就不信自己斗不过寒引素,当初还不是把郑伟轻轻松松就抢过来了,这男人哪有不沾腥的,她就不相信方振东能免俗。
心里打定了注意,拉着她妈扫听:
“妈,您说明天方家在南方酒店摆桌了?”
赵红点点头,继而恨恨的道:
“可你爸不让我去,说是怕方家那边不好说”
寒颖瘪瘪嘴,凑过去在她妈耳边嘀咕几句,赵红眼睛一亮点点头:
“这个法子好,怎么说这后妈也是妈,咱们就去了,她还能哄咱们出来不成。”
五十六回
再说寒青山,出门打了辆车,直接去了公墓,下了车,天上就开始下起了细雨,绵绵密密的,如烟似雾。
寒青山不禁有些微怔愣,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小素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她撑着一把淡雅的碎花伞,从小路那边徐徐行来,旁边跟的介绍人,寒青山是认识的,他几乎难以描绘当时自己狂喜雀跃的心情,只一眼,他就爱上了她。
那么美丽清雅的女子,婉约如诗,精致如画,雀跃过后是深深的失落,这样美好的女子,怎么会看上他这样平凡的男人,寒青山不由自渐形秽,可仿佛上天眷顾,她们顺利的发展了下去,恋爱,结婚,一切水到渠成。
小素妈是个温婉贤惠的女人,家里家外都操持的井井有条,做的一手好菜,也画的一手好画,是镇里小学的美术老师。
婚后,寒青山觉得自己每天都仿佛活在云里雾里,那日子过的说不出快活,他们很快有了孩子,小素的降生给这个小家的幸福,更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就在小素三岁的时候,寒青山无意中发下了妻子的一本旧日记,收拾老房子阁楼杂物的时候发现的,郑重其事的放在一个木盒子里,令寒青山有了一窥的欲望。
现在想来,寒青山无数次后悔,如果自己不打开那本日记,或许这一辈子都会沉浸在幸福中,幸福往往隐藏在谎言背后。
寒青山知道了,原来妻子心里爱的另有其人,并且当时依然,更或许,这一辈子她心里都爱着日记里的男人,深深藏在心底,不时拿出来追忆思念。
寒青山当时觉得挫败非常,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令他五脏六腑翻滚着难过,那天他喝醉了,喝的很醉很醉,醒来的时候,就在赵红的床上。
赵红那时是个寡妇,在他们单位不远处开了个小饭店,寒青山和同事以前经常过来,因此还算熟悉,可两人发展到这种地步,寒青山也悔恨的不行。
不过那时候赵红倒是没纠缠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寒青山心里毕竟存了疙瘩,和小素妈也不如之前恩爱了,虽然仍旧维持着一个家,却已经有了隔阂。
寒青山也不想这么小心眼的,可是每每看到妻子凭窗远望,眼睛里迷蒙悠远,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愁绪,就会不自禁的猜测,她心里是不是正在思念别的男人。
因为爱所以苛刻,寒青山发现,他再也无法理所当然的当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继续掩耳盗铃下去,其实到了小素上高中的时候,寒青山和妻子的婚姻已经算名存实亡了,这么多年,他始终和赵红有着牵扯, 仿佛是一种潜意识的报复。
现在想来,或许是给自己的出轨寻了个牵强附会的借口,寒青山何尝不是一个龌龊卑鄙的男人,一点也不坦荡。
之所以后来娶了赵红,也是因为赵红和他说,小颖是他的女儿,寒青山算了算日子,好像真是,那种从内心里对寒颖的亏欠,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开始偏向了寒颖。
即便现在,寒青山都觉得亏欠寒颖太多,没有父亲长大的孩子,比起小素,失去了更多幸福和机会,他其实只想补偿罢了,毕竟都是他的骨肉,只是他仿佛忽略了小素。
细雨淋漓而下,打湿了陵园内的台阶,寒青山拾级而上,抬头间却不禁站住,前面不远处妻子的墓前,站着小素和方振东。
来妈妈的墓园是方振东提出来的,说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女婿也要先见见丈母娘,寒引素当时笑了,叹口气,靠在他身边低低问:
“振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毕竟她是我爸正式娶进门的女人”
方振东的大手落在她头上,轻缓的抚了抚:
“长辈的事情,我不予置评,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我家素素受委屈。”
寒引素一愣,侧过头颇为意外的看着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方振东,原来你也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方振东也笑了,目光一闪,低下头凑近她不怀好意的低声道:
“我可不止会说而已嗯?”
“这男人脸皮愈发厚了”
寒引素小脸一红,望了眼前面含着笑意的出租司机:
“师傅去公墓。”
到了妈妈墓前,寒引素那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这一晃一年多都没过来,墓碑上妈妈依然带着浅淡的微笑,仿佛在注视着自己,轻轻的问:
“小素,你现在幸福吗?”
寒引素哽咽两声,靠在方振东怀里,很认真很认真的开口:
“妈,这是您的女婿,走了一次弯路,这次我很确定,他就是我的幸福了,我会跟着他,不离不弃”
方振东抬手一个标准的军礼,颇诚恳的说:
“妈,我是方振东,我会疼素素一辈子,您放心吧!”
雨丝中,寒引素觉得妈妈的笑容仿佛更灿烂了一些,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方振东低声道:
“素素,爸过来了。”
寒引素转身抬头,目光中有浓重的埋怨和委屈,在妈妈的坟前,她心里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方振东轻轻按了按寒引素的肩,把伞递在她手里:
“我去那边等你,台阶湿滑,下去时记得要小心”
方振东对寒青山恭敬的欠身便走了下去,偌大的墓园只剩下蚂父女两个相对而立,并不是扫墓的时节,除了细雨落在松柏蚁上沙沙的声响,整个墓园一片寂然,寂静的氛围令父女之间堆积数年的壁垒瞬间崩塌。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幸福安定,寒颖素有了询问的勇气,或许是站在妈妈墓前,地下安眠的妈妈给了她支撑的力量,更或许,一直压在寒引素心底的疑问,此时此刻再也难以隐藏:
“爸,我想知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寒青山愕然,望着她,好半响才回神:
“小素你怎么会问这么荒谬的问题?你当然是我的女儿,从这么大一点,我一点点抱在怀里长大的小囡囡”
寒青山目光一黯:
“小素,你在怨爸爸,怨我这几年对你的忽略?”
寒引素沉默不语,寒青山微微叹口气:
“许多事情,爸爸也想不开,你妈她,你妈……”
寒青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说,毕竟上一辈的事情,现在翻出来,对晚辈说,总有点不合时宜,犹豫片刻,继续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没必要追究了,现在看着你这么幸福,你妈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小素你怀了孩子,先回去吧!我还想和你妈说几句话。”
寒引素轻轻点点头,沿着石阶缓缓而下,走了几步回头,发现细雨中爸爸的背影竟然有几分佝偻了,鬓边遮不住的白发,仿佛满布风霜和沧桑,不管对错,妈妈已经归于尘土,而爸也老了,至少她知道,自己千真万确是爸妈的女儿。
感觉一阵温暖,方振东已经迎上来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温热的体温,仿佛能直直钻进她心里去,寒引素靠在他胸前,低低说了句:
“方振东?”
“嗯!”
方振东的声音干脆低沉,胸腔鼓动的声音从寒引素耳膜钻进来,仿佛敲鼓,却令人感觉分外安定,寒引素抬起小脸:
“我爱你……”
方振东眼中的光芒忽而暴涨,一句话没说,只是微微弯身,把她整个抱起来,脚下加快步伐,几步就出了陵园,脸上却仍然黑沉着表情,仿佛没听见寒引素的表白一样。
寒引素颇为不满的嘟嘟嘴,直到两人进了酒店客房,刚进门就被他按在墙上,头俯下,嘴张开,直接强势的侵入到她唇齿间,肆意勾缠,吞吐间,迅速就燃起一把燎原之火。
说起来,方振东也真隐忍的够久了,在医院里忍了几个月,出了医院住进方家,即便楼上楼下,可毕竟不能尽兴,尤其这小女人,纤细敏感又别扭的不行,在方家两人即便做,她也是推三阻四,注意力根本不能集中,放不开手脚,每次都催着方振东草草完事。
方振东一度都觉得小女人是腻烦他了,今天算两人真正独处,他早就想半天了,尤其小媳妇儿小嘴里吐出那么甜死人的话,钻进他心里,真如一把烙铁把他的心烙的热热乎乎平平整整的,更引燃了他心里那股欲/火。
方振东单手扣着她的头,恣意亲吻,直至深/喉,仿佛恨不得把小媳妇儿吃了才罢休,那种紧致的湿热带着熟悉的芬芳,令方振东心里那头猛兽突的窜了出来……
大手迅速的划过寒引素单薄的衣裙,根本没有任何耐性去找拉链……寒引素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撕拉一声……身上的衣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离开身体,可她也不想去理会,现在,此刻,她眼里只有自己爱的这个男人,她也想要他,很想很想……
五十七回
虽是意乱情迷,两人却也没忘记肚子里的小生命,寒引素的肚子比之一般孕妇小很多,近七个月了,看上去仿佛扣了一口圆乎乎的小锅在肚子上,方振东一度紧张过头,后来妇产科权威一再保证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方振东才放下心。
因此,现在的寒引素虽孕味十足,看上去却并不蠢笨,相反,有一种以前没有的珠圆玉润,抱在怀里触感极佳,且因怀孕的缘故,异常敏感,微一撩拨就如那枝头的桃花一样,随着春风荡漾出万种妩媚风情,令方振东恨不得永远沉溺其中。
方振东微一弯腰轻轻抱起她,急步走入里间,气息微显粗重,浑身散发的热力,几乎接近沸点,手下却依然小心翼翼,把小女人侧身放在大床上,大手划过她隆起的小腹,低声说了句:
“医生说尽量用这个姿势,对孩子好”
说着,不由分说分开她的……挺/身而入……嗯……呃……寒引素哼唧几声,饱满,炙热,坚硬,令她本就敏感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内心那团火燃烧的飞快,不过一瞬间就把她的理智焚毁大半……
纤白的小手死死扣住他伸过来的强壮臂膀,手指几乎掐入方振东的肉里,仰着小脑袋不住喘息……
方振东的汗大颗大颗的从他额头身上滴下来,滴到寒引素身上,明明额头的青筋已经快爆开,可下面的动作依旧维持着轻缓。
渐渐的,寒引素觉得身体里有股子难耐的燥热涌上来,对于方振东体恤她的动作毫不领情,低低不满的哼唧两声,小屁股紧着向后面迎/送,一边嘴里不满的低声磨叽着:
“方振东……方振东……”
方振东哪受得住小媳妇儿这样娇软祈求的声音,身/下动作再也控制不住,节奏狂乱急促起来,仿佛疾风骤雨,忽而落下,击打的娇花嫩蕊不住收缩,释放出汩汩春水……混合着灼热的情潮,潺潺而去……
方振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那股狂躁时,目光却不禁扫过在身下已经融成一滩水的小女人,窗外的光亮透过白色蕾丝窗纱落尽屋里,映在她身上,泛起一股腻白腻白的光晕,晶莹剔透,仿佛最上好的羊脂白玉,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双颊透红,小嘴微微张开,难耐的喘息哼唧着,仿佛海滩上搁浅的鱼,说不出的可怜。
这是他方振东的女人,他恨不得揣在心窝里疼的小媳妇儿,他不能,也不舍的伤害她,哪怕丁点儿,方振东的动作不由轻缓起来,毕竟她如今肚子这么大了,他要顾念着小媳妇儿还有他们的孩子。
可惜小女人却一点不领情,哼唧两声,小嘴不满的撅了起来,不耐的,急切的,仿佛催促:
“方振东……方振东……”
方振东不禁想笑,在方家每次她都推三阻四,跟个惊弓之鸟似的,这时候倒是放开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方振东却也不敢真撒欢,低低在她红透的小耳肉上啃了一口:
“给我乖点儿,嗯?”
深深吸口气,大手却伸到前面,划过她鼓鼓的肚皮,找到那最隐秘的桃花源……嗯……寒引素倒抽了一口气,根本还没想到,方振东这个一贯中规中矩的男人,还会这样的手段,还没想明白,已经被他灵活手指捻挑的动作,挑的情火更旺,理智彻底灰飞烟灭。
寒引素感觉自己仿佛巨浪里的一叶小舟忽上忽下的,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说不出是满足还是饥渴,快乐还是难过……直到浑身仿佛升至云端,忽而落下的瞬间,理智才逐渐回笼……
窗外秋雨潺潺,窗内却春意刚歇,寒引素喘息了良久,才费力的转了个身,小脸上的红晕未褪,晕染着一层晶莹的细汗,看上去分外娇艳,小手一伸手扳住方振东的脸,霸道的审问他:
“说,你和谁学的?”
可惜语气过于娇软,更是止不住酸酸的醋意,方振东嘴角弯了弯,抓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倾身亲了她光洁的额头一下,目光闪了一下,开始明知故问:
“什么?”
寒引素小脸更红:
“那个……就是刚才你……你……”
支支吾吾说了几个字,怎么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抬头却发现了方振东眼里的促狭,不禁恨上来,张开小嘴冲着他的胸膛就是一口,牙齿小,小力气也小,方振东皮糙肉厚,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难得小媳妇儿刁蛮一回儿,方振东觉得这时候的小媳妇儿尤其可人,遂也不吭声的让她咬。
寒引素咬的牙都酸了,松开口看了看,就是一个浅浅的牙印,攥起小拳头不依不饶的捶了他几下:
“方振东,你的皮怎么这么厚?”
方振东低低笑了起来,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人:
“你男人可是当兵的,你这点小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
说着,低头颇有几分不满意的扫了她两眼,皱皱眉:
“你就是欠缺锻炼,体能差,等孩子生了得好好操练操练”
寒引素白了他一眼:
“方振东我可不是你的兵,我是你老婆。”
方振东忽然凑进她耳边,报道的说:
“老婆的体能更得达标,现在你男人可是悠着劲儿呢,回头我都施展出来,你又给我晕过去可不成”
寒引素脸红的不行,掐住他的耳朵使劲扭了扭:
“我现在都怀疑你这张脸是不是人皮面具来着,怎么能黑着一张脸,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方振东眼睛一瞪:
“什么不要脸,这是正经的大事,马虎不得”
寒引素懒得理他,这男人脸皮厚起来,跟铁皮一个样,她根本不是对手,反正她现在也找到对付他的法子了,他要是敢把她当成他手下的兵收拾,她就耍赖,看谁厉害。
方振东哪知道小媳妇儿心里想的什么,哪边正计划着,怎么训练他小媳妇儿呢,殊不知他练了小媳妇儿,小媳妇儿晚上回家就练他,简直得不偿失,最终不了了之偃旗息鼓的还是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方家二老和方楠,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南浔,虽说老爷子如今仕途正春风得意,但这次也并没想过摆架子,而且方母唠唠叨叨叮嘱了他一路:
“素素那孩子不容易,亲妈去的早,连学费都是自己打工赚的,要说真是有后妈就有后爹,她这亲爹是有点过分,可毕竟是素素的亲人,咱们就得过且过吧!反正就是个面子上的事儿,有些事咱们就装不知道算了,横竖素素以后是咱们方家的人,有咱们疼着她就是了”
方华中一向严肃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些许笑意,看着老伴打趣:
“当初可是你这个婆婆最反对,如今倒跟变了个人似的。”:
方母白了他一眼:
“过去不是没想通吗,得,我没你当领导的觉悟高,思想进步,你也就别变着法儿数落我的不是了,总的来说一句话,不能让素素为难”
方楠在一边都撑不住笑了起来,方母扭过头对方楠小声询问:
“你说素素那个后妈不会过来吧!说真的,知道素素受过那么多苦,我对她这后妈意见大着呢,还有素素后妈带过来的那个女儿,竟然勾搭自己的姐夫,还结了婚,这都什么事啊!真不知道素素爸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进门,倒把自己亲生闺女撇到一边了”
方楠知道她妈这是心疼素素呢,不过换个角度想,没有这番折腾,或许她大哥还真找不着这么个合意的媳妇儿呢,所以说有得有失,人生爱情皆如此,幸福最重要。
寒青山有点说不出的紧张,紧张的一宿都没睡好觉,接他过来的据说是领导办公室主任的一个中年男子,很是亲切客气。
刚走进包房,方华忠已经站起来迎了过来:
“亲家,现在才见面,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寒青山倒是没想到,这位平常只在媒体见过的大领导,如此平易近人,一开始忐忑不已的心,瞬间安定了不少,寒暄客气了几句,就见女儿和方振东一左一右搀着小素外婆走了进来,老人有些清瘦,脸色却还好,看上去硬朗了不少,后面跟着小素的舅舅舅妈。
寒引素的舅舅舅妈是本分人,虽说一开始也被寒引素婆家的背景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倒是先担心外甥女,怕齐大非偶受委屈,可是眼瞅着哪个一脸硬气的军官,虽说不拘言笑,可那眼神总若有若无跟着外甥女身上转,眼底那股子温柔劲儿藏都藏不住,舅舅舅妈哪有还不明白事儿的,人小两口感情好着呢!也就放心了。
外婆更是高兴的不行,脸上的笑都收不住,拉着方振东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等寒引素走了,老人家还特意嘱咐儿子媳妇儿:
“即便小素的婆家不一般,你们以后也不许上赶着巴结人家,咱们就老实安生的过日子就好了,小素能有今天的幸福不容易,咱们千万别给她添乱”
因此别看舅舅舅妈是最平常的老百姓,可无欲则刚,面对显赫的方家人,也丝毫不显猥琐,方家二老也暗暗点头,虽说平凡,可从这份孤直的性情轻易就能看出高尚的品格。
这边正宾主尽欢,忽听门外有吵闹声隐隐传进来,方华忠微微皱皱眉,办公室主任老赵推门走了进来,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华忠脸色有些为难,扫了女儿一眼,方楠会意站起来跟着老赵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