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会议比想象中的时间要长一点,大多时候韩世尘在一旁默默听大家各抒己见,时常会有些思维的火花在此时迸发,直到众人在一些不同方案意见上争论不休的时候,韩世尘才会适时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稍稍控制下局面。
等到散会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韩世尘把正欲退出去的相未浓叫住,问她:“能跟上会议的节奏吗?”
“应该算可以吧,很多方案很有见地,”相未浓笑着说,“让我受益匪浅。”
韩世尘指指她的会议记录,“我看一下。”
相未浓迟疑道:“记录的时候比较急,韩总,我打成电子稿给你好吗?半小时以后。”
韩世尘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先看一看。”
相未浓只好递给他,韩世尘接过来,心中赞了声她的字。她的人看起来秀气雅致,典型江南美女的精致灵秀,一手字看着却是潇洒不羁,行云流水又不失风骨,殊不知相未浓儿时学写字时,帖帖临摹的都是江墨然的字。那时江墨然的一手颜体书法在校内外十分出名,还曾得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市级区级奖项。每每母亲看到了,就会把她抱在膝盖上,边教她认字边说:“看,墨然哥哥的字多好看,要是我们小未浓也能写出这样的字,那妈妈得多骄傲呀。”
于是相未浓便开始下功夫苦练,母亲和江墨然则时常陪伴左右指点,即便如此,也只勉强学到了七分,她自己认为墨然的字远比她磅礴大气,洒脱有力。她有时回忆起这段往事,会觉得这或许是她童年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了。
韩世尘看她笔记做得简明清晰,偶有几处空缺都是缺乏专业背景知识的缘故,便逐一和她耐心解释了一番。说罢看了看表,道:“都这么迟了,先吃饭吧。”
两人来到15层餐厅,由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厅里几乎没有人,韩世尘点了一客咖喱饭,相未则只拿了一份最简单的明太子寿司。他们找了个窗口的位置面对面坐下用餐,很快韩世尘就发现自己对面的女孩吃东西的样子格外认真,默默无语地只专注于自己食物。
看她心无旁骛的样子,韩世尘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眼中带了丝笑意,“我第一次在凯尔斯饭店看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专心地在吃一份海鲜焗饭,那时看你的样子我以为有多美味,便也点了一份,谁知试过以后大失所望。”
相未浓微微惊异地抬头,她只记得大约半年前她和墨然在凯尔斯饭店的停车场与韩世尘有过一面之缘,却完全不知那天在她吃饭的时候还发生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她随即轻轻笑起来,“我只是习惯吃饭时专心致志,倒并不挑口味。”
韩世尘颔首,“食不语寝不寐,是个好教养。”
相未浓笑了,把最后一块寿司吃完才说:“无关教养,只是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味觉神经被破坏,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失去味觉,一定要非常仔细地咀嚼才能辨别出一点味道,就是那时养成了细嚼慢咽,专心吃东西的习惯。”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意料,任是韩世尘再聪明过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因由。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孩子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相未浓托着腮想了想,“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可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吧。”
韩世尘再看向她的眼神便带了些怜惜,不由问:“那现在味觉恢复正常了吗?”
相未浓点头道,“恩,基本算是吧。”
之后几天一直相安无事,相未浓也渐渐适应了秘书这项新工作,甚至觉得远比以前在市场部的日子要轻松悠闲。正在她暗自松口气的时候,被韩世尘告知在三天后的下午,他们一个法国合作设计装潢公司将前来续签明年的合约,届时相未浓需要做现场翻译。这让她十分苦恼,她在校时专业虽是英语,却是政治经济方向,对于设计装潢方面的专业词汇着实一窍不通。从建筑工程知识到各种涂料,木材,瓷砖的使用,别说用英文讲解,便是中文,她也没有半点头绪。她想,当下除了临时抱佛脚恶补这些信息之外,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于是从资料库中调出了以往几年的详细合同,逐字逐句地钻研,又从网上下载了厚厚一叠关于这家公司的背景介绍以及这个领域的相关知识说明。
然而相未浓在公司的空余时间毕竟远远不够,只得把资料带回家去挑灯苦读,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总算稍稍开了些窍,待到第三天,她便有点撑不住。午休的时候她草草吃了些东西就趴在办公桌上瞌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醒过来,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她抬了抬眼,见到韩世尘正侧着身低头看她,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心思。相未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叫了声韩总,同时飞快地看了下时间,幸好,还未到下午的工作时间。韩世尘见状,眼中染上一丝笑意,“你这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虐待员工。”
相未浓心说,这可不就是么。
韩世尘似是会意,扫了一眼她压在胳膊下的资料,轻扣她的桌子,说:“明天的会议,准备得如何了?”
相未浓觉得他笑得有些碍眼,慢吞吞地回了四个字:“背水一战。”
韩世尘难得地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
到了下班时间外面飘起了零星小雨,相未浓没带伞,趁着雨势不大就打了辆车回去,没想到半路雨越下越大,等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是倾盆大雨。出租车进不了高级住宅区,只能停在警卫室,她本想问警卫借把伞,却不料警卫室没人,想是巡逻去了,她一咬牙只得冒雨跑回家,短短五六分钟的路,待跑到家门口却几乎浑身湿透。时至11月深秋,天气本就yīn冷,她打着寒颤开门,于嫂看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行,边给她递浴巾边道:“快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碗姜汤。”
晚上相未浓躺在床上又看了会儿资料,把明天会议中可能用到的信息大致做了个总结,再次认真地浏览了一遍才睡下。第二天一早醒来,喉咙有些痒,她只想着千万别误了正事,胡乱吃了些药便出了门。
到公司以后相未浓把所需资料都影印完毕的时候,法国合作公司的四位代表正巧到达办公室,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几位代表一开口自我介绍,相未浓心中便有些发憷,她本就是临阵磨枪,对会议需洽谈的装潢条款十分外行,再加上法国人说英文向来带着很重的口音,现下这几位想是从法国南部过来的,更是口音浓重,断句和重音几乎都得靠相未浓自行猜测。
一位法国代表作了个慷慨激昂的开场白,待他说完,公司中参加会议的经理和同事们都齐刷刷地看向相未浓,她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殷切期盼,只得硬着头皮逐句翻译。百忙之中看见韩世尘望了她一眼,颇有鼓励和安慰的意味,她稍稍定了定神,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大定境界。就这样整场会议竟倒也被相未浓磕磕绊绊地撑了下来,当然其中多亏了韩世尘的几次救场。
散会以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会议室,韩世尘微笑着夸了相未浓一句,“表现不错。” 她在整场翻译中虽谈不上潇洒大气、游刃有余,但也勉强可算是沉着冷静,有理有节了,对于第一次应对这样陌生题材的现场口译,她的表现已超出了他的预期。
“还得多谢韩总几次三番相助。”相未浓答道。
韩世尘听她的声音软绵绵似是心不在焉,与适才会议上的轻快明晰大相径庭,不由抬头看她。只见她脸颊晕红,眼神有些涣散,“身体不舒服?”韩世尘迟疑了下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沉声道:“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相未浓刚才在会议上全凭一股毅力强撑着,现在陡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痛,嗓子也似火烧般。她恩了一声,“韩总,看来下午我得请假了。”她边说边打算起身,眼前一黑,狠狠地踉跄了一下。
韩世尘连忙扶住她的胳膊,眉间隐隐有些焦躁:“我送你去医院。”
韩世尘把相未浓带到离公司最近的第二中心医院,这家市级医院的医疗设施和水平皆是本城首屈一指的。他替她挂了个急诊,一测体温39度4,医生见韩世尘的脸色不太好看,宽慰道:“先生不用太担心,只是着凉引起的无菌性感冒发烧,吊两天针就没事了。”又瞧了瞧相未浓憔悴的面容,“让你女朋友好好休养,别仗着年轻透支身体。”
韩世尘微哂,抿嘴应了一声便陪相未浓去隔壁打点滴。护士把细长的针头刺进相未浓血管分明的手背时,她皱了下眉头,韩世尘的太阳穴也随之跳了一下。他找来一只靠枕让她垫着,薄责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你这样为公司鞠躬尽瘁倒是存心叫我过意不去。”
相未浓眯着眼,懒懒地说:“我哪敢,只希望这次能通过韩总的考验就好。”她找往年会议记录的时候发现以往这种级别的会议都是外聘专职翻译到现场做解说的。
韩世尘瞳孔收缩了下,嘴边缓缓露出丝笑意,“给你三天假,养好身体再来上班。”
相未浓笑道:“那我便笑纳了。”过了一会儿,她看韩世尘仍闲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由提醒道:“韩总,我没什么事了,你下午还有个市场部的会议,不用陪着我。”
韩世尘看了看表,“还有点时间,再陪你说会儿话打发时间不好吗?”
相未浓想兴许他真以为自己是因为压力过大而病倒,便思忖着开口:“其实会议解说本也是我的分内工作,这次生病只是个意外,韩总不必放在心上,今天实在应该是我谢谢你。”
听她这么说,韩世尘倒也不便强留,起身拍拍她的肩,“那我先走了,你安心休息。”
相未浓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便闭了眼睛养神。
第9章
不知过了多久,相未浓正迷迷糊糊睡着,隐约听见有人唤她。她睁开眼,讶然道:“爸,你怎么在这里?”
相海东揪着眉心看着病泱泱的女儿,“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相未浓见父亲又是恼怒又是忧心的神情,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嗔道:“爸,谁没个头疼脑热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相海东拿起她的病历卡,仔细地看了看:“要不是你陆伯伯刚好在底楼会诊一个病人,路过急诊室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来这里吊针。”
相未浓吐吐舌头,“这不是知道你每天都忙着医院里的大小事务怕你无暇□嘛?”
相海东招来一名护士:“拿一块毛毯给我。”
“是,院长。”不一会儿那护士就拿来一块毛毯恭恭敬敬地递给相海东。
相海东给相未浓盖上毯子,看着女儿裹了层毛毯还显得格外清瘦羸弱的身子,心疼道:“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我前几天看你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病到进医院了?
“昨天不是下大雨么,我没带伞,进小区的那段路淋了些雨可能就着了凉。”相未浓眼见还剩半瓶盐水,愁道:“爸,能不能调快一点啊?赶紧完事了我好早点回家睡觉,好困。”
相海东给她稍稍调快了些打点滴的速度,“吃饭了吗?”见她摇头,便又叫来护士给她定了一份医院的简餐,看着女儿只略略拨了两口菜,就不再动筷。叹说:“回去让于嫂做点清淡的小菜再煮锅**粥。”
相未浓偏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长而细密的睫毛盖住眼睑。
相海东替她把毛毯盖严实,想了想说:“家里那辆凌志以后你上下班开着吧,这样刮风下雨就不怕了,”见相未浓抬眸看他,又道:“反正平时我都有医院配车几乎用不到私家车。”
相未浓点头应允下来,眨了眨眼有些调皮地说:“爸,我车技一般,以后万一要是擦伤碰伤了你的宝贝,你可别怪我。”
相海东笑着点她的额头,眼中满是慈爱:“这些身外之物我什么时候宝贝过,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了。”
相未浓心里一酸,仔细打量父亲,只觉得他两鬓又生出许多白发,似乎比上月见他的时候又苍老了一分,心下更是涩然。她握住父亲的手,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撒娇着说:“爸,你等下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你平时总是那么忙,我都记不清上一次跟你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啦。”
相海东心中内疚,便爽快答应了。
晚上江墨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家里做了几样好菜,都是他爱吃的。江墨然把签了字的文件递给秘书,一边回复他母亲:“妈,最近公司在忙一个新项目,我晚上还有个会呢。”
沈晴一听就来气了,“你别老拿这句话搪塞我,你都多久没着家了,现在要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江墨然听到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耐着性子道:“我没搪塞你,妈,等忙完这阵我一定天天回家陪你们俩老好不好?”
沈晴冷哼一声:“你少来这套,我知道你就是嫌妈每次抓着你的终身大事不放所以不耐烦了。”
江墨然啼笑皆非,“你想太多了,妈。”
“好吧,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这么多,”沈晴甩出最后的杀手谫,“不过未浓病倒了,你也不准备去看她?”
相未浓一觉醒来的时候房间中漆黑一片,她按亮台灯看了看表,时针刚过八点。下午她和父亲从医院回到家,稍稍吃了些东西,父亲便催她去休息,她躺上床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昏昏沉沉地睡了。是以这会儿醒来浑身粘粘乎乎的全是汗,且口干舌噪,她正打算下楼去倒杯水,刚坐起身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江墨然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见相未浓正坐在床沿上,问道:“睡醒了?”又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渴不渴?”
相未浓呆呆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墨然,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探测仪,否则怎么每次都能出现得这样雪中送炭?”
江墨然愣了一下,摸摸她的额头,笑说:“说什么傻话呢,莫非是烧糊涂了?”
相未浓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一通猛灌,却由于喝太快不小心呛了下。
江墨然倚着床沿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拍她的背替她顺气,一边戏谑道:“慢点,每次发烧就会变呆。”
相未浓放下杯子,转身瞪他一眼,这才看清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藏青色西装,只是领带斜斜地系着,最上面两粒衬衫扣子也解开了,袖子松松地挽到臂弯处,嘴边正擒着一丝笑望着自己,在晕黄的台灯灯光下,五官显得格外坚毅深刻,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和漫不经心的性感。饶是从小看惯他的相未浓此时竟然也平白地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脸上微微发烫,发烧的脑袋转速远远低于平时,因此她有些不受大脑控制地说了一句:“墨然,你这个祸水。”
话刚出口相未浓自己也是一怔,她趁着江墨然没反应过来之前,忙道:“你刚从公司过来的?怎么知道我病了?”
江墨然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不打算跟她计较前面那句话,“下午妈在电话里说你病倒了,所以我开完会就过来看看你。”他想起下午母亲撩出最后那句话之后,也不等他回答,就直接挂了,不由有些失笑。“明天跟公司请假了吗?”
相未浓恩了一声,“前面睡了一觉,现在感觉好多了,应该已经退烧。”她想了想,又呵呵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晴姨故意说得那么严重是想让你回家吧,她这几天总抱怨说你在外面乐不思蜀了。”
江墨然拨了拨她贴在额前汗湿的碎发,“别净听我妈胡扯,最近公司比较忙罢了。”
相未浓点头,又问道:“吃过晚饭了吗?”见他摇头,她连忙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回家吧。”说着她便站起身欲送他。
江墨然却没动,只坐着挑眉道,“这么急着赶我走?”
相未浓去拉他的胳膊,“你难得回家一次,要是还在我这里耗着,晴姨非怨死我不可。”
江墨然拍拍她的手背,“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又就着她拉他手臂的力气顺势站起来,“不用送我,你快躺下吧。”
相未浓本想说白天睡饱了不想再睡,又怕他会留下陪她,只得躺回床上去。
江墨然替她把被子掖好,低声哄她:“乖乖地等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相未浓抿嘴而笑,“大忙人,我可不指望你。”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第二天相未浓便已基本无碍,窝在家中看了两部美剧,晚上又把肖颜约出来看了场电影。到了第三天相未浓实在闲不住,便干脆提早去公司销假上班。她开车到公司时离上班还有段时间,便在楼下西点店买了杯热奶茶才慢吞吞地上到18层,本以为她是到得最早的那个,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最里面那间总裁私人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人,韩世尘和余思远余经理。
只听余思远恼怒地开口:“韩总,相未浓只是个临时顶替的半路秘书,这次纽约的季度会议这么重要,凭什么让她去?”
韩世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既然她是我的秘书,和我一起去开季度会议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是以前刘秘书在职时的工作之一。”
相未浓本想走进去跟两人打个招呼,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便硬生生打住了脚步,还是拐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奶茶。只是她的办公桌离总裁办公室靠得本就很近,对方又堂而皇之地把门开着,她想不听见都难。
季度会议除了对上一个季度的回顾之外,另一个最重要的话题就是对下个季度的营销战略部署。以前刘秘书在职的时候,因她资历较深,韩世尘带着她出席会议倒也让人无话可说。但这一次,余思远压根就没想到韩世尘竟然会选择相未浓这个临时顶替的新人同他一起参加季度会议,而自己作为营销部门的经理,却没在参会名单上。她爱慕韩世尘大半年,对方态度却一直冷淡有礼,她本想着趁这次跟他去纽约开会的独处机会,挑明这个问题,却不想如意算盘落了空。当然她无法将这样隐秘的心思摊到台面上讲,心中越发羞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相未浓进公司才没多久,对各方面的情况都一知半解,根本就胜任不了这种级别的会议。”
“她的工作能力如何由我来判断。”韩世尘简单地答道,然而口气中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强硬。
余思远这样轻易便被堵了话头,她却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冷笑一声说:“且不谈她的工作能力,但季度会议事关公司日后的整体布局,如此机密的商业策略怎么能让她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她跟西江建设江墨然的关系,根本就不该让她接触公司内部机要的事情,”余思远看着韩世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否则难保不会再发生当初像锦华商业区一案那样的事!”
韩世尘倏地抬头,神情肃然,眼中奔腾过冷洌的光芒,“余经理,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无稽之谈。”他的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公司决定对锦华商业区撤标的时候,相未浓根本就还没进公司。更何况我们华维集团跟西江建设从来也不是竞争对手,你竟然会说出这样无是生非的话实在是让我很失望!”他见余思远有些怔忡地站着没说话,似是被他吓到,缓了缓口气说:“余经理,其实今天你对参会名单的置疑已属逾位,但我向来欣赏你明快利落的工作方式,所以你既然问了我也不介意给你解释,可我希望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
韩世尘最后一句话说得余思远脸色一变,面上先是发红,然后渐渐变青,最终变成惨白色。她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颤声道:“我知道了,韩总。”她匆匆离开办公室,脚步是那样仓惶,甚至连相未浓就坐在外间的位子上都没有发现。
相未浓低着头犹自惊讶地沉浸在适才那番对话中,忽然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顺势抬头,看见韩世尘正微微拧眉有些不悦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好不尴尬,虽非有心偷听,但当场被逮个现形也总归是心有戚戚,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早,韩总。”
韩世尘略略颔首,“怎么来上班了,我记得给了你三天假,身体好了吗?”
相未浓连忙点头,“已经完全康复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韩世尘哦了一声,“刚才我和余经理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相未浓斟酌着说;“算是吧。”
韩世尘唇角微微上扬,“是就是,算是吧是什么意思?”好在他没有继续为难相未浓的意思,只接着说道:“既然听到了,那我便不再重复了,你准备一下把护照和签证材料交给人事部,下月初跟我一起去纽约总公司参加季度会议。”
相未浓并不想趟这混水,便踌躇道:“离下月初只有十几天了,美国签证来不及办的吧,不如”
“我们公司是美商会的成员,办理签证可以走绿色通道,”韩世尘打断她,似是了然地睨她一眼,“放心,你只要在三天内把所有材料准备好就行了。”
相未浓犹自挣扎道:“韩总,我对公司情况所知甚少,确实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韩世尘低头审视她,见她紧绷着下巴,双唇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清亮的眼眸正对着他。相未浓以为他要发怒,却不料他忽然笑了,带着些无奈的意味,“一大清早的,你们一个两个全来跟我唱反调,还是为同一件事,你叫我一声韩总,却不知我这个韩总实在当得毫无威信可言。”
相未浓有些窘迫,刚想开口,只听他又说:“好了,刚才我跟余经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季度会议上需要准备的内容我下午会跟你说,你对公司情况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他的口气淡淡的,然而在三言两语之间却已经定下乾坤。
相未浓明白大势已去,只能点头应和下来。
韩世尘回到自己办公室,正巧人事部王经理的电话打进来,“韩总,上次您说的找秘书的事,有一位应聘者通过了前两轮面试,35岁,八年的秘书经验,您看您什么时候能够拨冗面试她一下?”
韩世尘静静地听完后说:“抱歉,王经理,但我想我暂时不需要新秘书了,相未浓做得很好。”
第10章
几天后的周末,相未浓正窝在房中看电视看得昏昏欲睡,江墨然打电话来约她出去:“身体大好了?下午有没有空?也是时候该出来转转了吧。”
相未浓睡意正浓,随口含糊地敷衍说:“最近天太冷,不想动。”
江墨然又好气又好笑,“懒骨头,正因为你平时从来不运动,才会这么虚弱容易生病。”
“正困呢,谁扰我冬眠我跟谁急啊。”相未浓没好气地说。
江墨然直接截了她的话头:“你抓紧时间睡,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一小时后,江墨然推门走进相未浓房间,只见地上松松散散地铺着几块纯白色的羊毛毡子,她就这么半躺在羊毛毡上,半倚在床沿边睡着了。相未浓极畏寒,所以家里早在初秋就把地暖打开了,这会儿屋里暖烘烘的,连她的脸上也捂出一抹淡粉。身前的电视机还开着,音量极小,窗帘也只拉了一半,有几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她的绒质睡衣上,看上去温暖清新。
江墨然停住脚步,不忍破坏这样温馨的一幕,只在床头坐下,耐心地看起电视中的原版老电影。当电影的演员字幕出现时,相未浓终于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江墨然正笑望着她。她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很久了?怎么不叫我?”
江墨然拉她起身,“换身轻便的衣服,带你去德岭球场。”
相未浓嘟囔:“我又不会打高尔夫,带我去干吗?”
江墨然推推她,“不会我可以教你,快去,阿西该等急了。”
相未浓换了套休闲装从衣帽间走出来,边关电视边问:“刚才那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两人无法抛开家族仇恨,最后女主角死在男主角的怀里。”
“竟然是个悲剧,”相未浓有些惆怅道,“爱与恨兼顾太痛苦了,假如是我,只会选择一样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你呢?”
江墨然觉得讨论这种没有现实依据的问题没任何意义,只随意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相未浓眉梢弯弯,“倒是典型的江墨然式答案。”
车子开到德岭高尔夫球场,门口有球童替他们接过球具。江墨然正在找停车位,手机忽然响起来,便对相未浓说,“接一下。”
相未浓接起道:“你好。”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说:“我找Jason,你是?”柔媚入骨的声音,带了些试探和紧绷。
相未浓把手机递给江墨然,“找你的。”
“谁?”
相未浓看了看来电号码显示,“Cheryl。”
江墨然皱了下眉,“说我在忙。”
相未浓只得做回恶人,“他正在忙,你晚些再打来或者留下口讯。”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我等会儿再找他吧,”又不依不挠地问了句:“你是哪位?”
相未浓胡乱诌了句:“我是他的秘书。”
江墨然不客气地笑出来,“有周末还陪着老板的秘书吗?”
相未浓忙挂了电话,瞪他,“不然该怎么说我们的关系才不被误会?”
江墨然哈哈一笑,停完车跟她一起走下去,“无论怎么说也比不上这样说引人遐想。”
相未浓似是了然,“怨我挡了你的桃花?”
江墨然弹一下她的额头,“胡说什么,合作公司的项目经理而已。”
相未浓“切”了一声,“有周末还谈公事的项目经理吗?这才叫欲盖弥彰。”
两人各自在储物间整完衣装和随身物品,便一起走却球场。霍西远远地已经看到他们,大步迎上去,迎面给了他一拳,“怎么这么迟?”
江墨然朝相未浓一努嘴,“这位 小 姐架子大。”
霍西眉毛一竖,“未浓,你拿乔拿得可以啊,我都一个人打了两局了。”
相未浓忙讨饶:“我有罪,我给你们当球童。”
“就这点出息,”江墨然无奈道,“明明挺机灵的人,偏偏高尔夫学几次都学不会。”
“就是,这次干脆连学都不学了。”霍西附和道。
江墨然选了根推杆,肩部微倾,重心移到右脚,对准目标,有力地挥出一杆。
“好球。”相未浓赞了一声,她虽打不来,但跟他们来了几次,看还是会看的。见江墨然此时一身宝蓝色的拉尔夫劳伦运动便装,挥洒球杆之间姿势娴熟,说不出的悠闲自如。“学不会是因为我志不在此啊,我要是让你跟我去玩滑伞你也一定不喜欢。”
说话间,霍西也挥杆开了一球,他惊异地看了一眼相未浓,“原来这么安静的你竟然喜欢这种极限运动?”
相未浓替他们拿着杆子,一起上了电瓶车,“恩,每次去加拿大看我妈的时候总要陪着自欣自扬玩几次,其实一点都不危险,反而很刺激很痛快。”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江墨然扬了扬眉,“这有什么难的,Y市是滑伞者的天堂,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试试?”
相未浓刚想说好,转念一想,说:“下周末不行啊,我要跟老板去纽约出差。”
霍西又推完一杆,啧啧两声,“未浓妹妹,你有两下子啊,才工作没多久就被委以重任。我听说你是市场部的,去纽约难道是要开拓北美市场?”
相未浓哂了一下,迟疑道:“忘了告诉你们,前阵我被调职了,现在是总裁秘书。”
江墨然放下球杆转头看她。
连霍西都顿了下,随即眉心深深拢起,“总裁秘书?华维集团韩世尘的秘书?”见相未浓微微点头,他揉了揉着眉心,不可思议地说:“你再三拒绝我们不愿来西江建设帮忙,就是为了去给个不相干的人做秘书?”
相未浓想到适才江墨然和自己刚在秘书两字上打过趣,嗫嚅道:“这是个正当工作,你别想偏了。”
霍西气得不轻:“你不心虚,我怎么敢想偏?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知道的当你在体验生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生活所迫!”
相未浓哭笑不得,眼前的两个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又对她有着根深蒂固的保护欲。她既觉欣慰,又有点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面无表情且始终沉默的江墨然,心中忐忑,连霍西的反应都如此之大,他又怎么可能这样平静,何况她知道他向来越是生气越是不动声色。
江墨然终于开口,却是对着霍西,“阿西,她一向极有主见。”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只听得相未浓心脏紧缩,她去拉他的手臂,软声道:“墨然,你不要生气。”
江墨然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深沉寡淡,他微眯了双眼,“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这下连霍西都听出了他风雨欲来的势头,正欲当和事老,江墨然却又极淡地笑了笑,“继续打球吧。”
这天之后江墨然再也没有约相未浓出去,相未浓几次给他打电话,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偏偏是他这样的态度搅得相未浓心神不宁,想要解释或者道歉却又都无的放矢。自他们相识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在去美国出差的前一天晚上,相未浓终于忍不住跑到江墨然公司楼下去堵他。她算准了下班时间,却迟迟未见他出现,他想着或许他今天加班,正欲上楼寻他,忽然看到一片紫罗兰的裙角从电梯转角处轻逸而来,“墨然,你说我们晚上去哪里吃饭?”声音轻柔和雅,低回婉转处沁人心脾。
相未浓鬼使神差的第一反应竟是避开,可这小小一方空间哪容她躲,转瞬江墨然已携着这女子走了出来。好一个高贵娴雅的大美人,相未浓在心中赞了一句,她轮廓秀逸,眸色纯黑,正侧头对着江墨然说话,两颊的笑涡仿佛海棠花蕊,白皙的头颈微仰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她穿一身紫罗兰的羊毛连身裙,玲珑有致的身材尽入眼帘,她一手亲昵地挽着江墨然,一手松松垮着白色的大衣。相未浓想,江墨然果真是好眼光,这样的气质美女与气宇轩昂的他浑然是佳偶天成,她虽常听说他花名在外,却从未亲眼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女朋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江墨然已看到了她,明显愣了一下,才道:“未浓?”
相未浓迎上前两步,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墨然,怎么这样巧?”
江墨然抽出被身边女子挽住的手,自上而下地抱胸看她,眸中似有冷泉流动,“巧什么?你过来找我的?”
相未浓摇头,抽出包里预备去美国开会用的文件在他眼前扬了扬,“正好来这幢楼送一份文件,没想到碰到你。”
江墨然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文件,“送到哪家公司?”
相未浓语塞了一下,又笑他:“你有美女在怀哪来这么多的问题,快约你的会去吧。”说着便往里走,刚抬脚手腕就被扣住。
“那算我找你。”江墨然抓紧相未浓仍在挣扎的手腕,一边对身边的女子说:“抱歉倩茹,今天有点事,我改天再约你。”
许倩茹之前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听到江墨然的话,她好脾气地点点头,“好的。”又向相未浓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是相未浓妹妹吧,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相未浓拿着文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这个电灯泡现在就闪。”说着她用力甩开江墨然的手。
“闹什么?”江墨然声音微沉,改为揽住她的腰。
许倩茹只是沉思地看他们,“我先走一步了,改天再找你。”
待许倩茹走远了,相未浓终于发作,“江墨然,你这一出闹得好没道理!”
江墨然松开她,两手插袋,一派悠闲自在好心情的样子,“难得你特地来找我,我当然要陪你,是不是?”
“我哪里特地”
话音未完,江墨然伸手接过她的文件,眉梢微挑,“这幢楼里总共就三家公司,除了西江建设,另外两家都是国有企业,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份全英文资料是送给谁的?”
相未浓恼羞成怒,跺脚道,“墨然,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你到底还要气多久?”
江墨然凤眸中凝着的一点清浅光芒淡淡散开,“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他指尖在文件上轻扣几下,似是有些迷惑,又仿佛被困扰,然而只一瞬间,他便恢复了惯常的样子,牵起相未浓的手说:“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相未浓跟上去,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如想象中的那样了解他,嘴上却说:“墨然,介绍一下刚才那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吧,她知道我我却不知道她,这不公平。”
江墨然只草草说:“你刚刚听见了,她叫许倩茹。”
相未浓当然不满意他的敷衍,“老男人艳福不浅,竟得如此佳人的青眼,更离谱是你当场弃她不顾,而她竟然无怨无悔,真是夫复何求啊。”
江墨然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俊不禁,“老男人自有老男人的花招,小女孩迟早会知道。”
第11章 纽约会议
到美国的第二天,相未浓陪着韩世尘一起巡视公司各连锁产业和探察市场。因为时差关系,相未浓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到天蒙蒙亮时才略微眯了一会儿,此刻神情便有些萎靡,她看到韩世尘神采熠熠的样子,十分佩服,虚心请教道:“韩总,你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把时差调整好的?”
韩世尘难得没有穿正装,只随意穿了一件休闲外套和一条磨旧的牛仔裤,他相貌本就生得英俊周正,此时看起来更是格外年轻,精神焕发。他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来回走动端详,边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这个能耐一天就调好时差,事实上我昨晚根本没睡。”他瞥见相未浓脸上由钦佩变为更钦佩,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所以我早上出来之前喝了两大杯浓咖啡。”
相未浓顿时释然道:“看来你也不是神。”
这时耳边忽然想起一个洪亮爽朗的笑声:“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紧接着一位五十出头,身材魁梧的男人便似一阵风般来到韩世尘跟前,与他热情地拥抱,韩世尘也十分欣喜:“老约翰,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老约翰朗声笑道:“我老了,你却比大半年前更俊俏了。”又拍拍他的肩说:“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韩,若不是我路过这里顺道视察遇到你,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到纽约。”
韩世尘也笑:“我总得先完成工作,晚上才能找你出来喝酒叙旧啊老约翰,否则天知道你会不会把我调去印非区负责。”
老约翰佯装发怒,虎目一瞪,给了他一拳:“你这么说真是太伤人心了,事实上,我只想把你尽快调回北美总部,你走以后我再也没有找到像你这样有趣的年轻人了。”他眼神转了转,这才看到在一旁默默含笑的相未浓,问道:“韩,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你的朋友吗?”
韩世尘微微侧身面向相未浓,“她是我的秘书,相 小 姐。”又对相未浓说,“老约翰是北美总公司的负责人,明天的会议就是由他主持。”
他们说话间相未浓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老约翰的身份,她给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得体笑容,“很高兴见到你,约翰先生。”
老约翰同她握手,打量她的目光中暗含审视意味,相未浓坦然回视。老约翰又仔细地看了看韩世尘,似是有点惊讶又带了几分笑意地说:“韩,你有些变了。”
韩世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今晚一块儿喝酒去。”
连续三天的季会让相未浓颇为疲惫,她每天都需打起所有精神,全神贯注地融入会议中。好在韩世尘在一旁时常提点一二,才能让她顺利跟上会议节奏,她心中既感激又羞愧,自己这个秘书委实当得不太称职。最后一天会议结束后,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边跟韩世尘一起搭电梯下楼,她边在心中盘算着今晚要如何把这几天的会议记录好好整理归档。
走出大楼时,忽听到有人极为亲厚地叫了声“世尘”,相未浓定晴一看,竟是韩世尘的母亲,这位年初时在百货公司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和蔼妇人让她印象深刻。
果然还未及韩世尘反应过来,他母亲的眼睛又似雷达般扫到相未浓身上,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眉开眼笑道:“相 小 姐,是你。”
相未浓乖巧地喊了声“伯母。”便任她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
倒是韩世尘上前两步状似不经意地隔开她们,“妈,你怎么来了?”
韩世尘母亲忍住滔滔不绝数落儿子的欲望,轻重缓急地对着相未浓慈祥地笑:“孩子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伯母,我叫相未浓,您叫我未浓吧,真高兴又见面了。”相未浓在长辈面前向来讨喜,知道她想问什么,因此又自动自发地加了一句,“我现在是韩总的秘书,上次碰到您的时候我还没进华维。”
韩世尘母亲在她说话的当儿脑中已转了几转,不管她和儿子是什么情况,但总之自己认定了一定不会简单。她亲热地拍拍相未浓的手背,笑呵呵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我儿子要是哪里亏待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这句话里的双重含义听得相未浓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回复才好,她求救地看着韩世尘,对方会意地咳了声,“妈,别说得好像我苛责员工似的。”
韩世尘母亲终于爆发,“你这个不孝子,明知这几个月以来我和你爸在美国呆得闲得发慌,你过来开会竟然连家门都不进,住什么劳什子的酒店,酒店有家里温暖吗?若不是我今天来你公司堵你,我看你回国之前都不打算来看我和你爸一眼!”
韩世尘赔着笑脸安抚,“妈,我这次来美国开会行程排得很满,本来准备明天回家看你们的。至于不回家住,是因为家里离公司太远,酒店比较方便。”
韩世尘母亲哪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你敬业,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不是?”
相未浓心中十分好笑,虽然韩世尘性格与江墨然截然不同,前者温文有礼,儒雅淡定,而后者潇洒不羁,随性不拘。但两者母亲的个性倒是十分相似,都是热情善良的妇人。她经常见到江墨然与晴姨似真似假地斗嘴,晴姨常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相未浓看在眼中只觉得温馨和羡慕。而眼前的韩世尘显然没有江墨然那样如火纯青的应对自己母亲的招数。
只听韩世尘母亲又说:“不用等明天,现在就马上跟我回家吧。”她见儿子为难的样子,又说:“未浓一起来伯母家吃晚饭吧,这边餐厅的食物粗糙又单一,哪有自家做的饭菜清爽可口。”
相未浓骇笑,“那怎么可以?”她推了韩世尘一把,“韩总,你尽管安心家庭聚会去吧,不用管我,我晚上也正好有些资料要整理。”
韩世尘抢在母亲还欲开口之前对相未浓说:“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妈,我们走吧。”
相未浓独自回到酒店,洗完澡叫了份晚餐,看了看表正好八点,恰好是中国时间的早晨,便给父亲和江墨然发了条短信报平安。消息刚发出去,江墨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都到那边四天了,才想到要跟我联系?”
相未浓听出他口气中的不满,以为他在闹起床气,“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江墨然没好气地说:“我在开车。”
“墨然,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忙,时差到现在还没调过来,白天困得要死,晚上又偏偏睡不着。”相未浓絮絮地解释,“连续开了几天会,今天才腾出时间跟你发消息。”
江墨然低低地笑,“借口一堆,诚意不足。”又问她,“什么时候的飞机回来?我来接你。”
“后天晚上到,公司有车来接,你不用过来啦。”相未浓又跟他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开始专心于整理会议记录。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铃响起来,相未浓心道自己没叫服务啊,她纳闷地去开门,却是韩世尘提着一盒点心,月白风清地对着她笑,“我妈给你做了些点心当夜宵。”
相未浓被他突如其来的明朗笑容恍了恍神,“这怎么好意思?”
韩世尘见她里面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外面套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显是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还半湿地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又知性又有些小性感。韩世尘把点心盒放在她手里,“这是我妈的心意,却之不恭。”
相未浓接过,“伯母真是太客气了,韩总一定要替我谢谢她,当然,也要多谢你。”
韩世尘笑着点头,目光扫到房间办公桌上摊了一桌子的会议记录纸,笔记本也打开着,问道:“还在工作吗?”
“在整理会议记录。”相未浓想起自己尚有几处有些疑问,“韩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韩世尘随她一起走进屋内,相未浓招呼他在办公桌前坐下,自己去为他泡英式红茶。韩世尘随意打量了下房间,几件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上,床头柜上有几瓶化妆品,行李箱靠窗放着,除了办公桌上有些凌乱之外,房间里出乎意料地整洁,好似她的人给他的印象,明净而舒适。
“韩总,给。”相未浓把茶杯放下,指着笔记本上的一段话,“这里我那时听得不是太明白。”
韩世尘看了看仔细地给她解释,相未浓听得十分认真。韩世尘坐着讲解,而她则是俯身站着,低头侧脸,好好学生的样子,两人离得极近,相未浓沐浴后清新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她的长发垂下来,湿漉漉的水滴在韩世尘手背上。韩世尘心中一悸,只觉鼻间满是她的馨香,他抬头望她一眼,见她似是全无察觉,便继续讲解下去,只是嘴角擒了丝笑。
全部说完后,韩世尘舒了口气,相未浓以为他累了,“韩总,业务上我还欠火候,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韩世尘不动声色地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背上那一小滩水渍,似笑非笑地看她,“我只是在想,洗完头发不吹干可不是个好习惯。”
相未浓顿时明白过来,窘迫不已,“你不早说!”
韩世尘听她的口气有些嗔怪,怕她恼羞成怒,不再逗她,“明天傍晚才去机场,白天你自己若没有安排的话,我想带你逛一逛,权当是尽下地主之谊。”
相未浓正愁明天不知如何打发, 便道:“好的,那我明天便跟着你了。”
第12章 异国他乡的表白
这天晚上相未浓照例睡得很不踏实,天蒙蒙亮便醒了过来,她辗转反侧再无睡意,于是干脆起了个大早收拾行李。一切整理妥当之后她看了看表,刚刚过八点,下楼去自助早餐厅,看到韩世尘坐在窗边,餐盘里放了一块**蛋吐司。相未浓惊讶地同他打招呼,“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韩世尘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以前刚工作那会儿每天都忙得恨不得一天有4时,后来渐渐纳入正轨,这早起的习惯却也改不掉了,可能是天生的劳碌命吧。”他有些自嘲道。
相未浓借用了句以前在市场部与吴影共事时她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见韩总今日的成就决非偶然。”
韩世尘这些年来听过不少此类的奉承以及赞美,早就似过眼云烟一笑而过,此刻看着相未浓表情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知为何,他觉得格外舒心和受用。他见她只拿了杯牛奶慢慢啜着,手边只有一盆蔬果色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由道:“怎么吃得这样少,等下还有什么力气观光游览?”
相未浓有些意兴阑珊地望一眼自助台上的食物,“来这里几天每天早上都是面包火腿,实在是有些腻味。”她的味蕾早就被于嫂的一手好菜养刁,自小习惯了吃她做的菜,长大以后再尝试各种餐馆的中菜,竟有些食不知味。“真是想念家里每天早晨的清粥小菜,幸亏我们今晚就要回国了,昨天伯母说这里的食物单一粗糙还真一点没说错。”
韩世尘放下叉子笑望着她,“我明白了,今天中午我一定带你去个地道的中餐馆。”
餐后两人一起去酒店前台寄放了行李,韩世尘问她:“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想要购置什么?”见相未浓摇头,他微微笑道:“那就客随主便吧。”上了的士韩世尘对司机说:“去纽约大学。”相未浓疑惑地挑眉看他,韩世尘笑说:“先带你去我的母校看看。”
到了纽约大学两人走进大门,韩世尘看她神色平平,有些了然,“是不是很失望?”
相未浓看了看中规中矩的建筑,“失望不敢说,到底是全美唯一在寸土寸金地段的学府,只是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她顿了一会儿自己先笑了,“可能我潜意识中还是更喜欢英式风格的古典派学院吧。”又问他,“你对这里感情很深?”
韩世尘神思悠远,现出怀念的表情,“不能完全这么说,但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我人生中最叛逆的时期。”
相未浓顿时大为好奇,啧啧叹道:“韩总这样的人也会有叛逆时期?”
韩世尘朝她眨眼,“你可能想不到,我在这里读了一年书之后,有一天忽然觉得人生按这样既定的轨道走下去,一眼就能望到头,也太了无生趣。就申请休学,开始满世界地旅行。”
相未浓有些惊讶,“韩总的青春叛逆期未免也来得太晚了点吧。”
韩世尘淡淡一笑,“曾到黄石公园看到最崎岖不平的岩石群,也在墨西哥见过一望无垠的平原。住过迪拜最高星级的酒店,去过缅甸最大的赌场,也在北非说不上名的路边看到过瘦骨如柴的饥荒儿童,生命太莫测,而我们都是过客。”
相未浓不由肃然,再看他的眼中便带了些敬意,沉默良久道:“我在市场部的时候,曾跟吴影讨论过何为强者的问题,如今看来,像韩总这样在看清生命的须臾起落之后依旧能够积极奋发地面对人生的,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韩世尘目光温和,“我记得你当时的原话是:强者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又可以直面现实的人。”
“啊,原来你那时躲着偷听我们的谈话!”
韩世尘无辜地摊手,“那天我过来时你们正讨论我的事讨论得不亦乐乎,我不便打扰只能等你们说尽兴了才出现。”
相未浓语塞,努力回忆着那时她有没有发表什么过激的言论。
韩世尘看她发愁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故作严肃道:“老实说,平时你们是不是经常在背后这样嚼老板的舌根?”
相未浓连忙撇清,“绝对没有,那是我唯一一次在背后议论你。”眼珠一转,急欲扯开话题,“前面你说你休学,那后来怎么又重回校园了呢?”
“一年以后,我觉得自我放逐够了,就回到学校完成学业了呗,然后进入华维集团工作一直到现在。”
相未浓大为叹服:“你连任性都这么有分寸,自控能力实在惊人。”
韩世尘摇摇头,“别太抬举我,只是自我放逐有自我放逐的无拘无束,事业也有事业的成就感。更何况虽然每个人都免不了有个用来避世的理想国度,可到底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与其筋疲力尽了才回头,还不如主动回归现实。既可免去不必要的痛苦又可以仍旧保留一份天真的念想,我又何乐而不为?”
相未浓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后说:“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也很理智,可是韩总,除开这一年的休学,你一直把自己活得像一本教科书的典范,从未放任自己行差踏错过一步,难道不觉得很压抑很辛苦吗?”
这回轮到韩世尘沉默,侧着头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半晌终于道:“所以你才会选择像江墨然那样潇洒不羁的人是吗,未浓?”
那句“未浓”听得相未浓眉心一跳,看向韩世尘,他望着她的眼中有浅浅的光在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吸进去。只听他又说:“你不愿意过按部就班的生活,因此被江墨然骨子里的洒脱随性所吸引,是这样吗?”相未浓呆了一呆,似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不敢确定,嘴唇微启正欲说点什么。韩世尘的手忽然抚上她的发,把她身子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表情认真而诚挚,双眸中却盛着一丝忧伤,“你就这么喜欢他吗,未浓?即使他的不羁与随性会伤害到你,你也在所不惜?”
“韩总我”
“叫我世尘。”他温言道。
相未浓自然叫不出口,只避重就轻地说:“我和墨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一直比邻而居,我与他自幼相识,感情向来很好,但确实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韩世尘从听她第一句话开始眼中便闪出些光彩,越听到后来双眸越是清亮,嘴角也抑不住地扬起大大的笑容,相未浓自认识他起,见过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甚至冷冷动怒,从未见过他这般发自内心的明朗舒展的笑。“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不介意我追求你吧?”韩世尘又恢复了一贯斯文有礼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
相未浓的脸慢慢地红了,心跳也在一瞬间失去原有节拍,可她仍然直直望回韩世尘的眼底,强撑着说:“追不追是你的自由,但接受不接受是我的自由。”
韩世尘沉沉地笑出来,声音低醇悦耳,“好,我记住了。”
回程的飞机上相未浓由于多日没有睡好,再加上舱内空气流通不好,到了后半段路程的时候便有些晕机。飞机上的餐食她一口没动,靠在坐椅上昏昏沉沉地辗转反侧。韩世尘见她脸色雪白,额间还有薄汗,唤来空姐请她拿一片晕机药和一杯温水。
“未浓。”相未浓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她,她费力地睁眼,韩世尘把药片递给她,“晕机药,吃下会好点。”又把玻璃杯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相未浓道了声谢谢继续倒头昏睡,半梦半醒之际似有人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在一路煎熬中飞机终于到达C城,此时天已擦黑,公司派了车来接机。韩世尘见相未浓眉宇间仍有些恹恹,便让司机先送她回家,“好点没有?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相未浓摇头,“睡一觉就好,”又感慨道:“还是双脚着地的感觉比较好啊。”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时由于没有小区内的通行证而被拦了下来,韩世尘替她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提在手中,“我送你进去吧。”
韩世尘跟她一起并肩而行,这个别墅小区在本城十分出名,韩世尘虽然才到C城一年,却也听说过这个小区。倒并非因为这个小区有多豪华,相反在众多别墅区内,它算得上是质朴幽静,而出名的原因无它,只因这是C城第一个别墅小区,十多年前是它的建成开启了之后C城大片别墅区的打造项目。两人一路无话,走到相未浓家门口时,她接过行李,“谢谢你,韩总,你一定也很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韩世尘仔细认了认她家的大门,又指指对面,“你说你家跟江墨然家比邻而居,这栋房子就是他家的?”
相未浓点点头。
韩世尘倒没再说什么,只深深望一眼便离开了。
第13章
第二天去上班如意料之中的格外忙碌,只因一连出差一周,许多耽搁下的事情都需要一件件处理。幸亏相未浓前一天晚上睡了个好觉,这会儿才能精神饱满。昨天晚上她回到家里洗完澡,连行李都没力气再整理,多日的困乏让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她倒了杯咖啡给韩世尘送进去,看他埋头在文件中的样子估计他也忙得够戗。
韩世尘闻到咖啡的香味抬起头对她笑着道了声谢,“今天气色好多了,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相未浓一哂,胡乱应了一声,觉得他的笑容未免太过亲厚,出现在这个简明利落的办公室里实在有些违和。
韩世尘没有介意她的心不在焉,又问了句:“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
相未浓僵了一下,“那个”
韩世尘知道她的顾虑,“你要是觉得员工餐厅不合适,我们可以出去吃。”
出去吃更加不妥当,相未浓心道,左右附近就这么几家餐厅,人来人往的到处是同事。“是这样,今天比较忙,所以我打算叫外卖。”
韩世尘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未浓。”相未浓心里一紧,只听他叹道:“你一上午对着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我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相未浓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希望工作就纯粹是工作,否则会很奇怪。”
“我明白了,上班时间我会注意。”
相未浓越发窘迫,他这个回答倒好似她之前在暗示什么,还没来得及申辩,韩世尘又笑吟吟地说:“事实上以前有时开会晚了,我们也会一起在楼下餐厅吃饭,所以你其实不必这样刻意避嫌,虽然你这个反应让我有些欢喜。”
相未浓脸上一热,没想到韩世尘平时儒雅有风度,调侃起人来却丝毫不输霍西那家伙,她不打算再说下去,不然只会自己把自己套进去,打了招呼就退了出去。
下午四点多时,前台打电话到相未浓这边,“相秘书,电视台许 小 姐来找韩总,要让她进来吗?”
相未浓看了看韩世尘今天的日程安排,这位许 小 姐并没有任何事先预约,刚想开口拒绝,前台又说:“之前韩总和相秘书出差的时候,许 小 姐已经来过两次了,都被何助理三两下就挡掉了。”
说到何助理,整个华维集团上下无人不卖他几分薄面。说起来韩世尘其实有两位私人助理,其中相未浓主要负责对内的行政事务和很大一部分笔译和口译工作,而何磊则主要负责对外的一些公关事务和杯光斛影的场合。总裁助理很多时候本就直接代表了老板的意思,地位独特,就连相未浓这种资历尚浅的新人,大家都对她很是客气。更别提何磊是当时韩世尘从北美总公司调过来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一员大将,据说他们两人共事多年,默契十足,况且何磊的能力有目共睹,众人更是敬他三分。
相未浓心中大概知道电视台 许 小 姐来访所为何事,想了想说:“你稍等一下,我问问韩总的意思。”不一会儿前台听到电话那头说:“请许 小 姐上来吧。”
许媛媛走进来的一刻,相未浓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知道作为女主持能够经常出现在荧幕前,形象必然出色,然而此时看到本人她仍在心中惊叹了一声。许媛媛的五官是明艳到了极致的那种动人,肌肤弹指可破,根本无须刻意化妆修饰便能令人过目不忘,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只薄薄上了一层淡妆,看起来精致得体。
相未浓迎上去,抬手指了一下,“许 小 姐这边请,韩总在小会客厅等你。”
“谢谢。”许媛媛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没做任何停留,径直走了进去,看到韩世尘果然已经等在里面,她半笑半嗔地抱怨了一句:“总算是见到韩总了。”
韩世尘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前阵在外出差。不知许 小 姐所为何事?”
许媛媛心中微冷,自半年前自己就三番四次找他洽谈的事,这会儿他竟然装作不知?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韩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之前我与你提过的,台里目前收视率最高的一档财经专访节目,明年年初会特开一期C城新贵特访,想请韩总拨冗参加。”
韩世尘对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来当说客的执着的女主持着实有些头疼,“多谢贵台抬爱,可我初来乍到,尚在努力适应新环境中,在C城既没有任何影响力,更别说有什么成就,新贵两字实在当不起。”
“韩总太过谦虚了,这一年来华维酒店餐饮连锁业绩同比去年增加了近十个百分点,这在业内不可谓不是奇迹。另外据我所知,华维的高级餐饮会所连锁计划也已经在S城如火如荼地投入开展中。”许媛媛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
韩世尘笑了,“许 小 姐的消息很灵通。”
这时会客厅响起两声扣门声,相未浓推门进来,“许 小 姐,你的咖啡。”韩世尘轻扫相未浓一眼,她立时会意,提醒道:“韩总,十分钟后你有一个重要会议。”
韩世尘颔首,拉开一旁的椅子示意相未浓坐下。
许媛媛继续说:“韩总假如参加专访的话还可以在访谈中对贵集团新一年度的运营重点做一个阐述,这也是一种无形中的广告效应,对贵司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
韩世尘不置可否,“许 小 姐费心了,华维每年都有广告预算。”
许媛媛仍不死心道:“莫非韩总是对现场直播的方式有所顾虑?我可以把所有话题稿件提前拿给韩总过目。”
“许 小 姐多次为此事奔波,实在敬业,”韩世尘最终道:“这样吧,许 小 姐的这个专访栏目华维愿意出资赞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媛媛再勉强就是不知好歹了,她只得无奈地说:“那多谢韩总了。”
看着许媛媛离开的背影,韩世尘说:“以后赞助的事就让她直接跟何助理联系吧。”顿了顿又有些感叹地说:“她不屈不挠得倒让我有些佩服。”
相未浓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再三拒绝?”
“我只是对这些镁光灯下的噱头实在没有兴趣。”
“对了,韩总,你等下真的有个会议,S城的会所定案。”相未浓生怕他以为自己刚才只是打个幌子。
“我知道。”韩世尘看了看表,“你不用参加了,下班早点回去吧。”
第14章
下班后,相未浓从地下车库取车绕着转盘开到路口时,看到许媛媛正瑟瑟发抖地在寒风中打车,脸上神情无比焦急。此时正是12月隆冬,她却只穿了一套标准的职业裙装加高跟鞋,相未浓动了恻隐之心,开过去摇下车窗,“现在是下班高峰时间,恐怕很难打到车,许 小 姐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许媛媛惊讶地将她望了望,当机立断上了车,“万分感谢,5点半我在广博大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却没想到这里这样难打车。”
“广博大厦?”
“恩,认识吗?在海明路上。”
相未浓心中暗叹,不会那么巧吧,只听许媛媛又说,“我约了西江建设的老板,也是谈专访的事。”
“已经5点10分了,那边离这里倒是不远,但这个时候,恐怕路上会比较堵。”相未浓心想,不知她约了墨然还是阿西,阿西倒也罢了,墨然向来最讨厌等人。
许媛媛哪会不清楚C城高峰时段的路况,“你尽量快些吧,真是不好意思。”
相未浓瞥了眼她焦躁的表情,一连闯过两个红灯,笑叹:“回头罚单找你报销。”
“没问题,有机会请你吃饭。”刚才她在外面冻得不轻,这会儿在暖气十足的车里仍有些止不住地打颤,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相未浓看她嘴唇还有些发紫,“你们其实挺苦的。”
许媛媛苦笑,“我们这行,表面光鲜罢了。”许媛媛看着方向盘上那个凌志的标志,笑着打趣:“你们华维待遇也未免太好了,我都想跳槽了,没想到韩总对我们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员工倒是极慷慨。”
相未浓知道她有套话的意思,只说,“韩总比较低调。”
许媛媛想他哪是低调,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总算在5点半刚过几分钟的时候到了广博大厦。“不用开过去,就在这里吧,我们约在底楼的咖啡厅。”许媛媛边说边翻下挡光板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相未浓踩着刹车停在路边,抬头正好看到江墨然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相未浓光看他抿嘴的弧度就知道他必定已经十分不耐烦。那边江墨然似有心灵感应般也侧头朝窗外看了看,脸上微讶,相未浓还没来得及跟他招手,他已经起身走了出来。
许媛媛约的是霍西,乍见江墨然,愕然之余连忙一迭声道歉,“非常抱歉,江总,让您久等了。”
江墨然淡淡点头,打开驾驶座的门,“未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司机了?”
“江湖救急,”相未浓把脑袋探出来,笑眯眯地说:“许 小 姐在我们公司谈完事,刚好我下班出公司看到她,就带她一程。”
“你下班出公司?”江墨然抬腕看了看表,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不要命了,学别人飞车?”
相未浓理亏地吐吐舌,“特殊情况嘛。”
江墨然沉着脸道:“等我一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而且这里也不好停车。”
江墨然直接拿起钥匙,走到大厦门卫处给保安,吩咐帮忙停车。相未浓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想,他最近好像有越来越霸道的趋势?
此时许媛媛方从一系列意外的情况中回神,试探着开口,“没想到江总跟相秘书认识?”
江墨然没理会她的问题,领着相未浓进了咖啡店坐下,对许媛媛说,“霍总刚好有个重要会议脱不开身,所以我代为赴约。”他简单明了道:“专访的事由霍总全权负责,听说许 小 姐是他的高中学妹,既然他已经承情答应了你,那我也就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许媛媛本来想劝说霍西和江墨然一起做客她的专访,这会儿听江墨然的意思竟像是不赞同专访的事,倒把她的话之前想好的一翻说词给直接堵在了嗓子口。心道今天怎么遇到的都是这样不善相与的主,她只好把包里的资料拿出来给江墨然,“这是专访稿,请江总过目,假如有哪些是敏感话题,我会再修改。”
江墨然一目十行地扫了扫,相未浓也好奇地凑上来看了看,发现其中有一个话题尽围绕着心仪对象、择偶标准这些八卦情感字眼打转,不禁有点好笑,也总算理解了韩世尘为何坚决不愿意做专访。江墨然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把资料收起来,“我会转交给霍总的,他稍后会跟你联系,辛苦许 小 姐跑这一趟了。”说完他便拉着相未浓起身。
相未浓不满地嘟囔:“我点的咖啡还没上来呢”
许媛媛暗含深意地打量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江总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相未浓一路跟着江墨然走到地下车库,在一辆崭新的香槟色跑车前面停下来,“怎么又换车了?还是这样骚包的车这颜色啧啧。”
江墨然似笑非笑地望她,“不喜欢?本来想送你的,不是快生日了吗?”
相未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瞪着眼睛看他,“开什么玩笑?你钱太多了吗?这样一掷千金。”
江墨然逗她,“真不要?那算了,我看你的车技也驾驭不了它。”
“试了才知道!”相未浓抓过钥匙打开驾驶座坐进去,“去哪里?”
江墨然沉吟了会儿,“市西有家朋友新开的的意大利餐厅”
相未浓苦下脸,皱着鼻子说:“你饶了我吧,在美国吃西餐都吃怕了,每天只心心念念想着于嫂的手艺。”
江墨然笑着绑好安全带,“那就回家吧。”
相未浓欢呼一声,放开手刹调了个头,一脚油门车子“噌”一下就蹿了出去。开到半路上她忽然“啊”了一声,“我的车怎么办?”
江墨然拿手刮她的脸,“还敢说,高峰时段从你公司到我公司只用了20多分钟,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闯了几个红灯?”
“美女主持说她会报销罚单的。”相未浓哀叹道,“那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开这辆。”
“你真要送我?”相未浓敛了笑,转过头正色打量他。
“看你敢不敢收。”
“不敢,我怕我爸杀了我。”
江墨然好整以暇地说:“要是相伯伯那边我能搞定呢?”
相未浓觉得他眼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只避重就轻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江墨然不在意地耸肩,“随你吧,反正停在家门口,以后你想开就随时开。”
刚进家门就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引得相未浓食指大动,看到满桌色香俱全的菜,她心情大好:“于嫂,我太爱你了!”
“真是个小谗虫。”相海东笑着地从楼上走下来。
“爸爸!”相未浓惊喜地跑过去,“今天你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相海东揉揉她的头发,“今天去卫生部开了一整天的会,饿得我胃疼,下午就直接回家了。”他边说边招呼江墨然,“墨然也来了啊,好久没见你了,快坐下一起吃饭。”
江墨然笑望一眼相未浓,“相叔,我今天可是专程来蹭饭的。”他先替他们拉开餐桌前的椅子,然后自己坐下,“医院里的事相叔别太操劳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爸,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三餐不定时,”相未浓不住往相海东碗里夹菜,忧虑道:“吃过药了吗?”
相海东扛不住女儿的埋怨,呵呵笑着,“老毛病了,吃什么药,这会儿也早就没事了。”他怕相未浓再念叨,连忙岔开话题,“墨然啊,这几年你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喽,最近你们那个C城跟香港合作的滨江高科技绿色工业园区项目,连我都有所耳闻,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我们真的老喽。”
“相叔可折煞我了,我爸前些天还在说我好高鹜远,我妈更是整天嫌我满身铜臭。”江墨然见相未浓的筷子够了两次都没够到她最爱吃的娃娃菜,便伸手把盘子移了个位递到她面前。
相海东摆摆手,“老江那口不对心的性子我哪会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满意着呢。未浓这丫头就不成了,整天懒懒散散没什么进取心,我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相未浓一听不乐意了,“爸,你没必要夸墨然的同时还拿我出来做反面教材吧。”
相海东半真半假地横她一眼,“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又语重心长地对江墨然说,“不过老江说得也没错,商场风云变幻,起落无常,钱是赚不完的,凡事盛极必衰,关键还是一个稳字。”
江墨然向来把相海东视为自己父亲一样尊重,所以不论平时有多傲慢不羁,这会儿也都认真老实地点了头,“我知道了,相叔。”
“男人三十而立,过了这个年关,你就三十喽,事业相叔不担心你,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女孩子回来。”相海东俨然大家长的口吻,旁边相未浓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津津有味地听相海东继续说:“前阵你妈妈遇到我还让我替你留意我们院里品性相貌出色的女医生或护士。”
江墨然额角抽了抽,忙道:“相叔,这事急不来,我妈闲得发慌整天想抱孙子想疯了,您可别跟着她起哄。”
相海东大约知道他身边不缺美丽的异性,只笑笑说,“也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