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004年6月
邢凯此次将前往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韩.国.民.国.大.使.馆就职。大使是外交官系列中的一级领导,在外交官系列中,大使以下还有许多级别的官员。他们依位次高低分别为公使、公使衔参赞、参赞、一等秘书、二等秘书、三等秘书、随员。另外,还有武官等官员。
而邢凯担任的职务则是三等秘书,根据他的个人能力,分配于政治部。需要指出的是,一、二、三等秘书并非以级别排列。实际工作中,由于地点环境不同,工作需要不同,//ZiXuANgE.COM//个人能力不同,决定了一、二、三等秘书的责任和地位。话说邢凯一个初出茅庐的应届毕业生有幸获取此职位,邢复国显然没少使劲。
……
“小育,你真不跟我去啊?”邢凯相当不满,邢育考虑一夜居然给出这答案。其实,他并没打算在韩国大使馆工作太久,说白了,他无非是混经验混资历,以便作为归国任职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大踏板。
“早去早回吧,我等你凯旋。”邢育笑了笑。
倏地,邢凯从她身后搂过来,锲而不舍地说:“我昨天跟你逗呢,肯定不会骚扰你。”他承认口是心非,反正先拐走再说。
“邢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我没住进邢家之前你是怎么过的?”
“喝酒抽烟打架玩游戏泡妞,大概就这样吧,怎么了?”
邢育摸了摸他的脸颊,她会担心环境改变影响邢凯的身体状况,但邢凯天生属于依赖性较强的那一类人,不是说他怯懦怕生,而是说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家庭无形中成为他最渴望的田园。对此事,邢复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给儿子留下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导致邢凯长期处于迷茫状态之中。
当初,邢育在帮他收拾漫画书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句话,看笔体,大概是他初中时写下的——人为什么要活着?死了谁又知道?
自从那时候起,邢育就知道邢凯是多么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邢育转过身,直视着邢凯的双眼,幽幽地说:“每个人都在经历一些事之后变得更加了解自己,但不要因为失败了,对某些事产生绝望。”
“你指婚姻?”邢凯瞥看视线,她向来洞悉他全部的情绪。
邢育没接话,蹲在一旁帮他整体衣裤,人是群居动物,一旦感到寂寞难耐了,自然会想办法消除孤寂。
“对了,你不是说每年都有探亲假吗?我猜你这一次应该不会去太久,衣服少带点吗?”
邢凯慵懒地陷入软床,质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心里藏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啊?”
邢育怔了怔:“怎么这样问?”
“你刚才起问我的童年,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说说说,我要跟丫角斗!”
邢育噗嗤一笑:“我小时候都是一个人玩。踢毽子,跳皮筋,剪纸什么的。”
“跳皮筋一个人跳?”
“嗯,拴树上,想跳多久跳多久。”
“没人搭理你吗?你小时候的人缘比我还差啊?”
“谁说的,是我不喜欢跟别人玩。”邢育没有邢凯幸运,即便没有亲情还有无数人的关注。她的父母长期战斗在各地抢险第一线,而她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当然,这件事是她懂事后才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她父母的感情并非深厚,算是奉子成婚吧。家长虽然是有口无心的带出一两句,却忘了有些话不能乱说,会给早熟的孩子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早熟的邢育,必然不出意外的受到伤害,认为婚姻都是不可靠,婚姻可以建立在无爱的基础上。但之后发生的一件大事,推翻了她对爱情的观点,导致她又走向另一个极端。】
……
邢凯眯眼打量邢育……
虽然她嘴角挂着笑意,邢凯可没觉得有趣,至少他还有邓扬明陪着,邢育可真够惨的。
邢凯抬起脚趾尖戳她脊背,说:“跟你商量个事儿,等咱们到了三十岁,如果你没嫁我也没再娶,就当咱们搭帮过日子,嫁我行不行?”
“三十岁?还六、七年呢,到时候再说。”邢育的态度敷衍。
“哎呀呀,你先别整理了,先说好。”邢凯叽里咕噜滚到邢育身边,一屁股坐在衣服堆上。
“我没法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你别压着裤子,褶了还得熨。”邢育推了推邢凯,从他腿下面抽出西裤。
“……”邢凯爬回床上,一扯她手臂//ZiXuANgE.COM//,将她拽到身旁。邢育感到他隔着衣服正在抚摸自己的腰部,于是,她按住邢育的手背,说:“等我先收拾好。”
“?!”……邢凯眼珠子一亮,他只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偷偷摸两把,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福利啊?
……
兄妹相称了三年之后的今天,邢育再次以婀娜的姿态占据了邢凯的视线,他拥着她赤.裸柔软的身体,心头涌起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急促的喘息声蔓延在彼此耳边,邢育微微拧着眉,迎合着热吻,承受他势如猛虎的索取。
邢凯抿唇一笑,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大追求,能与最爱的女人耳鬓厮磨就足够了。他不想深究这一切由什么时候转变,只希望这一切不要结束。
……
从下午至黄昏,他们不曾分开一秒,虽已筋疲力尽,他却不敢松手,怕她再次跑远。
“快八点了,饿不饿?”邢育看向窗外天色,汗珠已洒满她的全身。
她的话音刚落,邢凯倏地搂起她的背部,双双走向浴室。
氤氲的白雾萦绕在他们周围,他确实没力气再做什么,但还有力气吻她,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破坏暧昧温暖的气氛,所以从始至终只用身体与她交流。
邢育则任由他抚摸着,亲吻着。她半跪在浴盆里,将奶白色的浴泡涂在他的肌肤上,如从前那样帮他洗澡、洗头,而邢凯也会像曾经那样,把一身的浴泡蹭在她的身上,//ZiXuANgE.COM//同时发出顽皮的笑声,仿佛,他们的关系从没改变过。
邢凯发现自己开始了解邢育,他只是不说,但心里明白,邢育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放心走吧,我不会离开你。
这种默契,需要大量时间换取,正因为了解,对他而言又是另一种心灵上的折磨。她可以给他青春及肉.体,却不愿交出感情。
邢凯感到相当困扰,邢育是对自己缺乏自信还是另有原因?为什么偏不信她就是他后半辈子的幸福呢?
……
直到吃饭的时候,电视上里正在播放某个连续剧,故事走向不太清楚,但有那么一小段情节引起邢凯的注意——女主角患上白血病,她为了避免男朋友伤心过度,所以绝情的提出分手,甚至当着男朋友的面与其他男人接吻。
邢凯猛然看向邢育白净的小脸,放下碗筷,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仔细观察。
“怎么了?”邢育捋了捋湿漉漉的发丝。
“没,就是看看你。”邢凯用指肚摩挲着她薄薄的唇瓣,他不该往不好的方面设想,可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对了,你在医院实习呢吧?”
“嗯。”
“明天我想去你们医院照个片子,最近总感觉肺不舒服。”
“怎样个不舒服法?”
“憋得慌,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邢育心头揪起,焦急地站起身:“那还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
“哎呀,也没那么严重啊,明天再说。”
“多长时间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不是才做了全身体检吗?化验报告拿给我看。”邢育已然开始坐立不安。
“……”刚胡诌的,大概一分钟吧。
“各项检验都正常,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你别整得紧张兮兮,我就那么一说。”邢凯把她按回座椅,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在邢育心中的分量,同时证明邢育确实有事瞒着他。
“重新检查一次吧?我跟主任说一声,当场出化验报告。”
“嗯,听你的。”邢凯低头扒拉饭。他是这样设计的,反正一路有邢育陪同检查,顺便也让她检查检查,如果她拒绝验血,肯定有猫腻。
※※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同来到邢育所住实习的单位,北大医院。
邢凯面对各种病患眉头紧锁,话说没病的谁没事跑医院玩啊。哦,他就是。
“哥,跟我去验血。”邢育手中捏着一堆票据,身着白大褂走向邢凯。
邢凯看她肃然的模样,胸前挂着听诊器,还真有女大夫的严谨犯儿。
“你平时在哪实习?”
“急诊室。”
“啊?那可够血腥的。”邢凯还真没关心过她的工作状况,反正家里不缺她的工资开饭。
邢育但笑不语,这时,有人顺他们身后叫住邢凯。
邢凯笑容微敛,毕竟夫妻一场,声音可以准确识别的。他转过身,看向安瑶:“好久不见。”
“最近好吗?”安瑶反而表现得从容,笑着走上前,她率先朝邢育点头示意,虽然她与邢育在一个医院实习,但两人不在同一个部门,鲜少碰面。
邢育点头微笑,识趣地走开一会儿。
邢凯尴尬地笑了笑:“我还那样,你呢?”
安瑶轻嘘一口气:“挺好的,想想我当初的所作所为,一直想向你道歉,但又没勇气。”
邢凯怔了怔:“道歉?这话怎么说?”
安瑶坐上休息椅,手里把玩着听诊器,淡然一笑:“我曾经对婚姻的期望太高,以为我们也会像爱情里写得那样甜蜜幸福一辈子,现在想起来……挺幼稚的。”安瑶抿了抿嘴唇,又说:“不是你对我不好,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而是我一直在装糊涂,明知我不是你那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偏偏要抢镜……”遥想过往,邢凯其实把能给与她的都尽量给予了自己,却始终缺少爱情中的火花。
邢凯沉默片刻,缓缓坐到她身边,笑着说:“过去的就别提了,看到你精神不错我也就踏实了。我要走了//ZiXuANgE.COM//,这一走大概几年不会见面了。”
“你还是决定去大使馆工作了?”
“嗯,下个月出发,但是!肯定不是为了你指控的那位韩语老师而去的,呵。”邢凯调侃道。
“……”安瑶不自然地捋捋头发,说:“那都是气话,其实我很早就看出你爱的人是邢育,不过邢育似乎不太明白这一点。”
邢凯笑而不语,邢育怎么可能不明白,习惯性装傻罢了。
“安瑶,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你说。”
邢育从烟盒上撕下一块纸,边写边说:“帮我注意一下小育的身体状况,这是我在出国后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及时打电话给我,谢谢了。”
安瑶捏着号码怔了怔:“邢育她怎么了?”
“还不清楚,但我感觉她可能身体状况不太好。她很少生病,但有一次病得很严重,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晕在地上,脸色惨白手指紧攥心口。当然,但愿是我想多了……”邢凯担忧地拧起眉:“还有,拜托你千万别去问她。”
这么一说,安瑶似乎也想起点什么:“对了,咱们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邢育曾经对我说,把你托付给我她才可以安心走,但没说要去哪,难道指的是?……”
邢凯心中咯噔一响,我的老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两人即刻达成协议,安瑶受邢凯所托“监视”邢育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蛛丝马迹会第一时间通知他。安瑶见邢凯为了邢育表现得那么焦虑,要说完全没感觉那是假话。但她还能怎么样?邢凯的眼中早就没了她的影像,她唯有退回幕后给予祝福。
对了,院长的儿子正在追求她,这一次,她会好好考虑未来的路。
37.2004年06月
正如邢凯所料,邢育不肯做血液化验,她给出的理由是——很健康,不需要再挨一针。
唉,要说什么事啊,都不能往深里琢磨。邢凯就这么郁郁寡欢着,从早晨坐到晚上六点半,神智恍恍惚惚,直到邢育结束了一天的实习工作,两人才一同回家。
……
“哥红灯!”邢育惊见车轮驶入人行横道,幸好车头前方没有行人经过。
邢凯一脚急刹车,戛然而止,两人双双猛一前倾。
邢育摸了摸邢凯的额头,冰冷的汗珠沁在她的掌心,她急忙抽出几张面巾纸替他擦汗,询问道:“怎么了你?检查报告不是证明你非常健康吗?”
邢凯没有听到邢育在说什么,只觉的这心里越想越慌,于是他一把将车子开出直行线,停泊在马路边上,率先下了车,说:“我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
邢育看向道旁的快餐店,应了声。
记得她刚进北京的时候,还不知道快餐是什么,邢凯嘲笑她是土包子,虽然如今她吃过一遍,但依旧不认为两片面包加一片肉的快餐食品可以达到十几元一个。
按照常规来讲,邢育购买,邢凯坐等吃,但今天,邢凯主动跑到服务台点餐,还叮嘱邢育坐舒服了别乱动。
不一会儿,花花绿绿的快餐食品摆上桌,邢凯先将一杯热牛奶放在邢育眼前,仔细想来还真是惭愧,相处也有八、九年了,着他还是第一次为邢育跑腿。
“啊,你去哪?”邢凯见她站起。
“去洗手,你也得去,医院病菌多。”邢育回头笑了笑。
“哦……你先去。”邢凯注视邢育的步伐,貌似挺稳当的。
几分钟后。
邢育返回座位,催促邢凯去洗手。当邢凯洗完手回来……邢育已将汉堡包外的包装纸剥开摺叠,方便邢凯拿起来就吃;邢凯不习惯吃一根薯条挤一点番茄酱,所以她又将番茄酱挤在装有炸**翅的包装盒翻盖里;饮料杯放在他胳膊肘不会撞到的位置。所有食品面朝邢凯的所坐方向打开码放。万事俱备,只差邢凯动动嘴。
……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邢凯今天却感慨万千,真的不能怪他太依赖邢育,她总是把任何事做得面面俱到,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
邢育抿了口牛奶,无意间注意到邢凯眼眶的时候,险些一口奶溢出唇边,忍笑着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眶怎么红红的?”她探身看向包装上的名称,没有过辣的食品,何况邢凯不怕吃辣。
邢凯低头不语,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的毛小子了,也会考虑邢育的心情,考虑说出的话会不会令她难以回答,但他管不住胡思乱想的大脑,就这么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中。
“那什么……我想了想,自从建国之后,还没有哪个人可以在二十四岁的年纪当上外交三秘,我怕胜任不来,不如暂时不出国,先从底层做起,等过几年有了经验再去怎么样?”邢凯没有开玩笑,虽然取消计划会影响他的大好前途,父亲更会大发雷霆,但他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离开邢育。
邢育怔了怔,说:“就因为没人在二十四岁登上这个位置,你才更应该好好珍惜,我不认为你现在的决定值得探讨。”
“你真希望我走?”
“说实话么?”
“嗯……”邢凯沉了沉气。
“我当然不希望你走,但关系到你的未来,等你回国之后,身份及资历已不可同日而语。我喜欢大多数人用羡慕的眼光看待你。”邢育撕下一条**翅肉送到他嘴边,谄笑道:“千万别告诉我,是因为我不肯陪你去,你才决定留下的,那我一定会当面嘲笑你。”
“……”邢凯顿了顿,欲言又止,埋头咬汉堡。
当他吃饱之后,拉起邢育的手指,不想开车要散步。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邢凯与邢育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间,情侣们穿行在他俩四周,时而飘来愉悦的笑声。
“对了小育,你有特想去的地方吗?”
“嗯?你说现在?”
“不是,问你有没有想去旅游的地方,我还有一个月才走,咱们出去玩一趟好吗?”邢凯握着她的手指,不自知地攥紧。
邢育仰头想了想,“我还没见过真的海……”她话还未说完,邢凯已拨打了订票电话,“要两张直飞海南的机票。越快越好。”
邢育踮起脚与他争取电话:“干嘛这么着急,我得先请假啊。”
邢凯抬高胳膊肘,简明扼要的结束订票对话,随后朝邢育眨眨眼,“明天上午的航班,机票我订好了,估摸晚上六、七点就到海南,酒店也订好了。就在海边,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
“……”邢育绷着脸,但显然并不抵触这次突如其来的旅行,反正事已至此,她反而更着急了,说:“那咱们快回家收拾行李吧,手忙脚乱容易出错。”
“哎呀!那边天气很热,带几件夏天穿的衣服就行。”邢凯捞过她的肩膀,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天天窝在家里,而他这不解风情的笨男人总是忽略这一点。
※※
第二天黄昏,海南岛海滨浴场。
邢育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整个人都有了活力。
邢凯捧着一个椰子送到她手里,她吸了一大口,冰冷的椰子汁甘甜爽口,她惊喜地眯起眼,赤脚踩在沙滩上欢蹦乱跳。
正值傍晚,游客们购买大量烟火,火树银花不夜天,海浪滂湃汹涌,海风拂面,真是惬意。
他望向邢育如小兔子般欢快的背影,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甚至忘乎所以地在沙滩上疯跑。嗯!不虚此行啊。
邢凯放下饮料,鬼鬼祟祟追上她的脚步,忽悠一下将她悬空抱起,邢育惊呼一声,但很快适应了高度,咯咯地不停笑着。
“哥,大海真美……感觉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
邢凯笑着点头,一翻手把她背在自己肩头。邢育搂住邢凯的脖颈,遥望漫无边际的海域,心情豁然开朗。
邢凯背着她走向海边,一双人影映衬在细白的沙滩上,皎洁的月光将他们修长的倒影黏在一起,密不可分。
邢凯走近海域,清凉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膝盖上,飞溅起白白的浪花。邢育舔了一下唇边的海水:“好咸呃……”说着,她掏出手绢帮邢凯擦脸,盐度太高会损伤皮肤。
“小育,你刚才说有……烦恼?”邢凯想了许久,依旧忍不住试探一番。
邢育指尖一顿:“我只是抒发一下感觉,没烦恼。”
邢凯神色黯然,托了托她的大腿,继续漫步在辽阔的海滩上,海风吹乱了邢育的长发,她一手压住发丝,依在邢凯肩头,合起双眸,享受一份来之不易的恬静。
“小育,既然你这么喜欢海,等咱们老了,住在海边怎么样?”
“要多老呢?”她幽幽地问。
“五、六十岁吧,到时候咱们都退休了,当然也可以早点退休啊,主要看你的意思。咱们买一只小游艇,可以住在游艇里,想出海的时候带你出海,赏海景,钓海鱼。如果你住腻了游艇,咱们就在海边买一栋小房子,一起坐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晒太阳,喝椰子汁,我给你讲故事听,好听不好听的,你也配合着笑两声。对了,可以在沙滩上烧烤,我给你烤鱿鱼烤虾,你来剥虾皮,怎么样?”
邢凯等了许久却得不到回应,在他再三追问下,邢育这才点点头,她已尽量克制,喉咙却不争气的微微沙哑。
“好……”
邢凯嘴角微敛,因为他感到肩头落下几滴湿润的液体,但他故作没感觉,粲然一笑,又说:“吃腻了海鲜也没关系,咱们还可以搬到山里去住,一推开窗户就是若隐若现的云雾,好像住在仙境里一样。话说我枪法还不错哦,可以打野味给你吃。啊还有,我这几年在军校学了不少木工活,如今我一个人就能在咱们住的小木屋外圈建篱笆墙,再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你可以种花养**养鹅,养兔子也可以。你想吃什么蔬菜咱们就种什么。**粪、鸭粪又是最天然的肥料,种出来的瓜果梨桃全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哎哟喂,真好……”
邢育双手一环,紧紧搂住邢凯的身体,她什么都没说,因为泪水无休无止的滑落眼眶。
邢凯仰起后脑勺蹭了蹭她的额头,深沉地说:“小育,我没开玩笑,只要你愿意……”
“别说了,哥……别说了……”邢育将手骨紧紧咬着齿间,谁来阻止她不受控制的情绪。
邢凯停下脚步,放下她,盘腿坐在细软的沙滩上,让她依着自己的胸膛坐下。
月光照在她晶莹的泪珠上,遥望这一片海,她缓慢地眨动睫毛,视线在光源的反射下变得五彩斑斓。
“哥,你终于长大了。”
“……”邢凯故作不屑,轻哼一声,说:“喂,你的口气让我想起我那过世多年的母亲。”
“真的吗?说实话,我一直想取代那个重要的位置,让你感受到既如手足又像母亲一样的关怀……”邢育仰起头,凝望邢凯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渐渐地,若有似无地笑起:“你喜欢我做你的妹妹还是妈妈?我曾经居住的村庄里大半是老年人,让我扮长辈也没问题。”
“……”邢凯翻个大白眼,猛地俯下头,盖住她的唇瓣,略带惩罚意味地胶着。
小育,我希望你做我的妻子,除了你,我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半分热情。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长,不管你能活几天,我只渴望你的爱。
无论发生什么事,记住我有多爱你,请不要离开我,否则我的呼吸也会跟着停止。
38.2005年5月
邢凯离开快一年了。在这一年中,他无论多忙多累,临睡前都要给邢育打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当然,报平安只是他掩饰情绪的幌子。他想听听邢育的声音,听到她的笑声,健康的笑声。
这一年里,他时常会在噩梦中惊醒,醒来之后总是冒出一身冷汗。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做梦的人,人们常说,容易做梦的人乐观积极,具有丰富的想象力。然而,他的梦里除了死亡就是鲜血,要么就是黑漆漆一片,没有值得臆想的片段。
如今,他习惯在床头柜上放一杯白开水,水杯旁放着安眠药,如果第二天有事要办,他唯有吃药,强迫睡眠。如果没事,他就不睡了,走到阳台上吹吹风,泡杯茶,燃起一支烟,回忆他与邢育之间的点点滴滴。时而傻笑,时而惆怅,就像一个只能靠回忆度过余生的老头子,坐在摇椅上,幻想不切实际的未来。
说到不切实际,不是他不想努力,只是因为,如果邢育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他多么希望回到他们那个温暖的家,吃上一碗邢育煮的茄子打卤面。但是邢育不允许他糟蹋前途。所以他会说服自己,如果这是她的心愿,他会帮她努力实现。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父亲的心情,就是在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宁可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也不肯再娶的重要原因。虽然他对亲生母亲基本没了印象,但是他可以肯定,母亲与邢育属于同一种女人,安静,温柔,贤惠。
她们懂得量力而行,知道男人最缺少的正是关怀,所以她们不唠叨,不吵闹,心甘情愿填补着男人心灵上的空缺,用各种她们认为正确的方式填满那块脆弱之地。通常这类女人不够妖娆迷人,更不爱打扮,但是却可以像磁石一般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每每思于此,邢凯都不自觉地扬起唇,悠悠望向祖国的方向……小育,你说过,等我凯旋,说到要做到啊。
……
中国。
邢育一如既往的忙碌着,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忙些什么,也许只是忙着睡着,忙着醒来,忙着上班,忙着下班,忙着等待,等待邢凯打回家的每一通电话。
邢凯每晚八点,准时将电话打到家中,如果她加班晚归,电话会追到急诊室。
但是今晚情况特殊,急诊室中推来一位不慎坠楼的施工工人,她无暇接听邢凯的电话,忙到凌晨三点才算完事。
她洗完澡,坐在写字台前擦头发,看向桌上的闹钟……虽然感到疲惫,她却丝毫没有困意,看来今晚要失眠了,于是,邢育索性打开电脑查阅资料。
她犹豫了一下,登陆了QQ,这是邢凯给她安装的聊天工具,可以隐身装做不在,也可以亮起头像证明在线。她的好友一栏里只有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所以,她选择隐身登陆。
她没想到的是,邢凯使用的QQ头像闪动着,邢育怔了怔,他还没睡觉吗?
于是,她打开对话框,看到邢凯一连串好似自言自语的留言。
第一条
邢凯:我知道你睡了,不用理我,我就是没事闲的抽风玩儿。
第二条
邢凯:不过吧,今天没能听到你的声音,可能是习惯了吧,一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
第三条
邢凯:手机为什么不开呢?还没忙完吗?
第四条
邢凯:对了,我刚才梦见你让一头大狮子叼走了,当时给我急得啊,拼命追啊追,但是怎么也追不上那头该死的狮子。可后来你猜怎么着?你竟然徒手把狮子给宰了,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烤狮子肉。哎哟喂,你说你在梦里都这么能干,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你说是吧?
第五条
邢凯:那什么,我今晚吃的是辣白菜炒饭,可能是辣到嗓子了,所以睡到半夜爬起来喝水,顺便跟你唠唠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第六条
邢凯:小育,我真没什么事,你也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想你了。
第七条
邢凯:哎呀困了,我睡了啊,你也早点睡吧。要是你也梦到大狮子,千万别害怕,哥拍着胸脯告诉你,你绝对打得过它!嘿嘿,明儿见。
……
邢育滑动着鼠标,一遍一遍翻阅着留言,垂眸一笑,眼眶湿了。
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按时回家接听邢凯的电话。嗯?不行,万一忙起来真有可能走不开,算了,明天请假不上班了。
想到这,她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发面,和面,削茄子,剁肉末,点燃炉灶……
虽然已是三更半夜,邢家的客厅里却弥漫着茄子卤的香气。
她不饿,一点都不饿,只希望这股熟悉的味道可以飘的远点,再远点。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立刻飞到邢凯的身边。虽然她在工作方面给不了他任何帮助,但至少可以让他吃上一顿合口味的饭菜。
邢凯,如果你飞累了,停下来歇歇。没人逼你,真的,即便有人逼你,那个人也一定不是我,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等你回家。
※※
第二天中午,当邢育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邓扬明在自家阳台上唤她。
“小育,你今天没去医院?”
“嗯,昨天睡得太晚,所以休息一天。中午来家吃饭吧扬明哥。”
明媚的阳光映衬在邢育的笑脸上,让邓扬明不禁一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从邢凯出国之后,他很久没见她笑过了。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医院要给你涨工资?”邓扬明调侃道。
“不是啊,工资涨得再高也会被邢凯嘲笑。”邢育歪头一笑。
邓扬明却笑不出,因为通过只言片语的交谈,就知道邢育的好心情来源于邢凯。当然,这不是说他吃味,而是他不明白邢育究竟想要什么。既然邢凯可以支配她的喜怒哀乐,那她为什么还要把邢凯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呢?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邢凯肯定不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男人,至少比自己幸运。
他邓扬明,守着一份对哥们的承诺,望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等待了一年又一年。似乎邢育一天不表明她的心终究归属谁,他就没法让自己彻底死心。
唉,归根究底,最折磨人的无非那几种情绪——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
邓扬明遥想过往,其实邢育真的没招惹过他,相处十年还是这么客客气气的,可是他怎么就往牛角尖里钻没完了呢?
邢育晾完衣裳,见邓扬明伫立原地慌神,她又重复了一遍,叫他来家里吃饭。
邓扬明应了声,虽然惦记邢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依旧会遵守诺言,绝对不做背信弃义的人小。想到这,他先牵着金毛大育出去溜达了几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进邢家。
……
“邓阿姨前几天跟我说,她新给你找了个对象,还给我看了照片,那女孩长得可漂亮了,家里也是干部,你跟人家见面了没?”邢育一边帮他盛饭一边闲聊。
“嗯?……哦,约了周末见面。”邓扬明敷衍地回。
“那好,别让邓阿姨着急了,自当孝顺老人,阿姨每次提起你的事准犯偏头痛。”邢育笑着说:“你先吃吧扬明哥,我去给你盛碗汤。”
邓扬明起身拉住邢育,无奈地说:“我说你就别忙乎了,我又不是外人,要喝汤自己会盛。”
邢育见他拉住自己的手腕,笑容敛起,直接抽回手。
而她这么一缩手,不婉转也不顺势,直接得令邓扬明感到特尴尬。
“小育……我没别的意思。”
“……”邢育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她粲然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啊,主要是我炒完菜还没来得及洗手,怕弄脏你的衬衫。”
邓扬明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打哈哈过去算了,但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位,竟刨根问底儿道:“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小育,你今天说句实话,是不是除了邢凯之外,任何男人触碰你的身体,无论对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都会感到反感?……那什么,你也别多想,我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只是好奇。”
“……”邢育沉默了许久,回答道:“不是反感,只是不习惯。”
“那就是一个意思喽。”邓扬明故作轻松地说。
邢育却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她神色严肃,竭力更正道:“当然不是,反感是厌恶,我怎么可能讨厌扬明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扬明哥是邢凯最好的朋友,处处为邢凯着想,幸好他的童年有扬明哥陪伴,否则他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邓扬明凝望着她,没再说什么,也许是解脱了,也许是无奈了,他笑着摇摇头,坐回桌边,托起饭碗吃饭。对,他就是当局者迷,不糊涂装糊涂。他真的不用再等了,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十年来,每当他与邢育的关系即将向前迈进一步的时候,邢育便会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提到邢凯,再把自己托到一个“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的位置。
他为什么到今天才弄明白?
呯,邓扬明将筷子拍在桌上。
“等邢凯回来之后,你们赶紧把婚结了完事,听话小育,邢凯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别折腾邢凯了行吗?!”
“……”邢育咀嚼着口中的饭粒,默默地说:“对不起扬明哥,我没打算嫁给邢凯。”
“为什么?你告诉为什么行不行?”
“等他回来再说吧,我相信邢凯也会赞成我的观点。”邢育淡淡一笑。
邓扬明吐了口气,邢凯、邢育,这俩人一个赛着一个死心眼儿!话说他上辈子肯定跟他们有扯不清的关系,八成是一个要杀他,一个要救他,两人大打出手,他傻不拉几跳出来做和事老,最后三人全TM挂了,唉,吃饭!
邢凯,邢大爷!你丫快回来吧!
39.2006年
人的一生中并不缺少机遇,但是,机遇永远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邢凯在语言方面的造诣得到外交大使的连连赞许。关于这件事的起因吧,说巧不巧——国庆节的那一天,在这中华儿女普天同庆的大日子里,中方大使在使馆内举办“国庆联谊会”,热忱邀请各国外交官喝喝茶聊聊天,由此增进各国与中方之间的友谊。
当日,中方派出训练有素的翻译官若干名,分别安排在各国外交官身旁。而其中,德国外交大使因为在途中出了些小状况,所以不能按时到达联谊会现场,致电致歉之余告知中方大使,他们会在一个小时之后抵达。中方派出的德语翻译得知此消息后,在得到参赞(外交官称谓)的允许下,暂时离席去了趟洗手间。可就在这时,德国大使又提前到达会场。虽然翻译不知去向,但中方大使绝不会自乱阵脚,率先用流利的英语与对方友好握手,德国大使自然也用英语回应,可当介绍到他的夫人时,中方大使不由在心里擦把汗,因为德国大使的夫人是一位热情的法国女人,边向中方大使行握手礼,边用法语交谈。
邢凯原本站在第二排,这会儿也没时间向上级领导申请,只见他从容地走到中方大使身旁,轻声告知我方大使,德国大使夫人所讲的是——她去中国旅游过很多次,称赞中国的丝绸很漂亮。
说通俗点,外交大使就是中国的脸面,代表中国人的形象及修养,出一点纰漏都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不,邢凯帮大使当场解围,大使无暇多想,指示邢凯回复对方“中国欢迎你”。
而邢凯,必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他不但向大使夫人表示中国人民对法国人民的友好态度,并用德语向德国大使一同发出“游华”邀请。
邢凯热情洋溢的笑容以及对答如流的应对,无不令德国大使夫妇赞不绝口。并且,中方大使对邢凯的表现也是非常满意。
就在联谊会结束之后,中方大使独自与邢凯进行会谈。大使在会谈中得知,年纪二十六岁的邢凯,不但精通韩、法、德、英、俄五国语言,而且受过正统的军方训练,具备专业的文化素养。之后,大使对邢凯展开一系列的深入调查,最终决定,提升邢凯为政治部第一秘书。(一等秘书往往负责重要的业务方面的事务,对外办理一些政治性或事务性的交涉。)
于是——这一个几乎不可能依仗投机取巧撞见的机遇,偏偏让邢凯抓住了。
但是,邢凯婉言谢绝这一个羡煞旁人的职务,而是提交调动报告,请求返回中国外交部任职,希望外交大使可以给予中肯的推荐。
大使虽不愿放走人才,但人各有志,在哪里工作都是为中国人民效力,所以,一封推荐信传真至外交部部长(外交部最高领导)手中。一个月之后,外交部长按邢凯的专业所长,破格委任邢凯为——礼宾司接待处副处长。(政府中专管迎宾仪式的部门。副处级干部。)
职务与级别对应关系为——
国务院总理:一级;
国务院副总理,国务委员:二至三级;
部级正职:三至四级;
部级副职:四至五级;
司级正职,厅级正职,巡视员:五至七级;
司级副职,厅级副职,助理巡视员:六至八级;
处级正职,县级正职,调研员:七至十级;
处级副职,县级副职,助理调研员:八至十一级;
科级正职,乡级正职,主任科员:九至十二级;
科级副职,乡级副职,副主任科员:九至十三级;
科员:九至十四级;办事员:十至十五级。
外交大使属于处级干部。也就是说,邢凯的父亲邢复国身为军委副主席属于国家三级干部,用鲜血及功勋铸造了今日的地位。而邢凯则是凭知识、实干力及一点好运气冲出云霄。
年仅二十七岁的邢凯,有幸成为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礼宾司接待处副处长。
……
虽然各方贺电不断,父亲邢复国恨不得放下手头工作亲自跑到汉城接儿子,可说实话,邢凯现在最想见的人,最希望收到认可的人,依旧是邢育。
※※
下了飞机,邢凯马不停蹄往家赶,想到邢育,一点都不觉疲惫。
他为了制造惊喜,在街口花店买了一捧玫瑰花,满天星洒在娇艳欲滴的花瓣上,幻想邢育至少会展现一个甜美的笑容吧。
邢凯掏出家门钥匙,两年来,他用各种钥匙打开过无数道门,有的门里放着国家机密要案,有的门里摆着各**方资料。但他最迫切开启的,还是自家的大门,因为那里住着一个等待他凯旋的家人,一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金毛大育嗅到主人的味道,冲出狗窝,在他身边欢蹦乱跳,他高举玫瑰,笑得灿烂明媚。
“小育我回来喽……”邢凯轻声呼唤,蹑手蹑脚走进客厅。
话说他在上司及同事面前总是表现得沉稳干练,可是一回到家,就会立刻卸下庄严的面具,只想做回懒惰又偶尔爱乱发小脾气的自己。
邢凯连叫了几声却始终得不到邢育的回应,但他可以确定邢育在家,因为锅上正炖着喷香的红烧排骨,他只是没告诉邢育下午就会到家。
邢凯见邢育的卧室房门紧闭,贼贼一笑,鬼鬼祟祟旋转门把手,如他所料,那丫头果然没锁门,倏地,他将房门大力推开,同时为了吓唬邢育,“啊啊啊——”地怪叫一声!
“……”
靠,不在屋里。
邢凯垮下肩膀,环视一尘不染的卧室,深吸了一口气,回家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他顺手将玫瑰花束放在写字台上,却没注意到桌面上的水杯,只见盛有多半杯水的马克杯顷刻翻倒,邢凯惊见水流顺着桌面向抽屉缝隙延伸,于是,他一面扯过毛巾堵抽屉缝儿,一边手忙脚乱地拉拽抽屉,可能是他用力过大,原本上锁的中央抽屉,竟然在他一个蛮劲的拉动中挣脱锁眼,突如其来的重量超越他的承受力,“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抽屉摔落在地。
“……”
邢凯俯瞰七零八落的物品,抓了抓发根,怎么办?嗯!擦干桌椅,快速收拾,推回抽屉,关上房门,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想到这,做贼心虚的他,擦桌擦椅,蹲在地上整理撒落一地的物品。
他首先看到两本烈士证书,却联想到别的事儿——当初他很讨厌邢育,所以丢掉邢育挚爱的白球鞋。可后来,当他得知那双鞋是邢育父母送给女儿的最后一份礼物之后,他又深感内疚,为了赎罪,跑遍北京城,才买到一双近似于原本那双的白球鞋。他为了让仿冒品以假乱真,还特意把崭新的白球鞋刷得很旧,再偷摸送到邢育卧室。
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走进邢育的卧室。当时邢育不在家,他出于好奇心,翻找她锁在抽屉中的物品,初次知道邢育的本名叫“安姚”,取自父母的姓氏。后来,邢育刚巧回到家,他没能从抽屉缝儿里揪出更有价值的讯息。
不过今天嘛……嘿嘿,反正会挨骂,不如窥它一窥?
邢凯蹲在抽屉前,扒拉开浮在表面的几本书,再次看到那个上锁的木盒子。
他拿出来晃了晃,挺沉。他又看了看锁眼的构造,非常简易的挂锁。
邢凯搓了搓下巴,挂锁属于最好开的一种锁,只要将细铁丝弯折成小钩子的形状,伸进锁孔,轻轻搅动两下,锁就打开了。(在军校的时候,他与他同宿舍的饿死鬼们经常开这种锁偷拿食堂的馒头。)
邢凯有一种预感,木盒里肯定藏有关于邢育的秘密……
——心动不如行动!开了再说!
邢凯火速从工具箱里找来一根细铁丝,一面獐头鼠目提防邢育回来,一面捅锁眼儿……咔嚓一声,不到三、两下,顺利打开。
他打开盒盖,看到一本红色塑料质地的超老式的厚笔记本,这种本在七十年代初很盛行,一般可作为奖品赠与学生或劳动标兵。看这陈旧的外包装,至少超过十五年。
邢凯谨慎地打开第一页——
《直到生命结束才会停止记录》——安姚,1990年7月9日,十岁生日留。
邢凯哑然失笑,依着床边坐下,屁大点孩子就这么多愁善感呢。
【妈妈抽空陪我过生日,送给我一个漂亮的日记本,就是我现在写字的这个本子,红艳艳的封皮很喜气。但是爸爸没回来,说句不孝的话,我只有看到挂在墙上的结婚照,才能记起他们的模样。不过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我会给自己煮一碗面条,趁热吃完,许的愿望每年都一样——希望爸妈可以陪他们的女儿庆祝下一个生日。】
【啊,我说要写到生命结束那天,那就一定会做到,可问题是,如果我在死之前眼睛先瞎掉了怎么办?嗯,我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从现在开始练习闭眼写字,即便看不见了也不会影响写日记,呵呵,真是好主意。】
邢凯看到这里扬唇一笑,邢育果然和一般女孩的不一样,十岁的小脑瓜就装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开始快速翻阅日记,果然,后面的字迹越来越乱,想看清她写的是什么还真不容易。
直到他翻到一章折页,渐渐放慢了速度。
邢育用去一页纸,用圆珠笔描绘了几个大字——《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
【1995年3月12日。我初次见到邢凯,他比我大一岁,但个头却高出我许多,他对我充满敌意。常听人说**自以为是,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而且我看得出,他的傲慢只是在掩盖他脆弱的一面,他惧怕有人闯入他的内心世界,因为那里住着一个孤独的孩子,我要找到那个孩子,尽我所能陪着他。并非我博爱,而是期盼那个孩子陪伴同样孤独的我。】
【1995年8月15日。邢凯热衷于书信交笔友的活动。看他对除我之外的女人大感兴趣,说实话,我心里挺高兴的,至少可以填补他的寂寞。】
【1995年9月26日。邢凯约一名女笔友见面,我本不想打扰,但是那个女笔友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怕邢凯学坏,所以从中捣乱,气得邢凯负气离开。可后来想了想,我好像不该多管闲事,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高兴就好。
到了晚上,邢凯对我动手动脚,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想看我掉眼泪,我却打破了他的头,让他疼得掉眼泪。我故意用力打他,他侵犯我无所谓,但他要是对这种事上了瘾,也用强硬的手段侵犯其他女人该怎么办?不能因为我的无所谓看着他走上歪路。所以,对不起邢凯,我出手有点重。】
【1996年5月11日。邢凯获得校级跆拳道第一名,他认为自己终于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可我是真心替他高兴。邢凯你真棒!】
【1996年6月19日。邢凯开始对我逐渐发育的身体感兴趣。于是我将计就计,用分数线做为交换条件。因为我知道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当我在杂物室里看到许多出自他手的小发明时,就知道他只是懒得学。还有,其实我已做好心理准备,迟早会给他,他没必要太着急。】
【1996年7月15日。可以说,今天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就在这一天,在这大雨纷飞的一刻,注定我未来必须要走的路——邢凯扔掉我最爱的白球鞋……】
“唰!”的一下,邢凯顿感日记本飞上半空……同时,邢育不悦地俯瞰着他。邢凯则木讷地眨眨眼,刚看到最关键的时候啊啊啊啊……
邢育旋身而去,跑进书房,反锁屋门,将日记本锁进保险柜里,然后立刻修改了密码。
“小,小育,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真不是,因为水洒了,我顺手一拉抽屉,就开了……”邢凯轻轻敲响门板,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看到重点了!妈了巴子的,后悔莫及啊!
……
邢凯在门口足足站了十分钟,邢育这才打开门。
她注视邢凯的双眼,邢凯心虚地闪躲目光。当她从邢凯的神态中确定他没有看到日记里的重点之后,歪头浅浅一笑:“哥,欢迎回家。”
“……”
邢凯如释重负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后两腿一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装死……怎么办,太想看日记中的内容,要么,炸开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