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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
    2002年9月,素有火炉城市之称的陵市,正被秋老虎肆虐。
    太阳活力四射,将世间万物照得到处都是白花花的。
    热乎乎的风,透过纱窗吹进阳台,又调皮地钻进隔断阳台与客厅的纱门,携来清新的草香、芬芳的花香。
    于知礼穿着一身白色条纹的藏蓝色短款家居服,支着修长的双腿坐在纱门前的小木凳上,一边埋头剥毛豆壳,一边轻声埋怨。
    “妈,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别买这种带壳的毛豆,买人家现剥好的毛豆粒。你怎么老是不听啊?这么一堆毛豆,要剥到什么时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在家一边听广播、一边剥毛豆,正好消磨时间。”
    身着白底碎花家居服的方文洁灵巧地剥着毛豆壳,风韵犹存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这毛豆,一斤才6毛钱。那剥好的毛豆粒,一斤要3块钱。不划算。”
    “哎哟,你就差这点小钱啊?我每月给你的钱,不够花吗?”于知礼皱眉道,“那我每月再多给你一千块钱。”
    “不要!”方文洁连忙摇头,说道,“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足够每个月花销了。你给我的钱,我都帮你存着呢。”
    “给你,就是让你花的,存着干吗?”于知礼不赞同道,“都省了大半辈子了,你们也该享受享受了。”
    方文洁默默剥了一会儿毛豆壳,以试探性的口吻询问。
    “儿子,你都离婚7年了,沈冰清说不定早就给孩子找了后爸。你就没想过再娶一个老婆?”
    于知礼闷头剥着毛豆壳,心里充斥着难言的苦涩。
    他和沈冰清,是全国知名学府——京师大学英语系的同班同学。
    虽然同样是学习拔尖的人物,而且男的帅、女的靓,但是,很少有人会把他俩凑在一起。
    因为,他是从小到大都顶着优等生光环的传统型好学生,文静、乖巧;而她,却热情奔放、长袖善舞,跟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若不是大四毕业吃散伙饭时喝高了,他和她恐怕一直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哪有可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奉子成婚。
    如今这个时代,奉子成婚、闪婚之类的是时尚话题。
    而13年前,那个相对保守的时代,他俩的举动,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尤其是在他家那种传统型家庭里。
    当年,年仅21岁的他,匆促之间放弃保研,急急忙忙地找工作、买房子、搞装修、办婚礼、照顾孕妇……真是一团乱。
    当儿子比预产期提前了两个月来到人世时,他还不满22岁,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也完全不记得与女性的亲热过程,就一步跨进了父亲的行列。
    之后,他白天忙工作、晚上带孩子,还要照顾患上产后抑郁症的妻子,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因睡眠严重缺乏而养成了随时随地快速入睡的习惯。
    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养到5岁,沈冰清却突然提出离婚、卖房子平分财产。
    他苦劝无效,最终主动放弃财产,孑然一身地回到老家陵市。
    过往种种,至今想来,他依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经历了那么多折腾,他是再也没有精力结婚生子了。
    况且,当年在京市买房,耗干了父母的半辈子积蓄。
    这些年,他除了正常工作,还在外面兼职,拼死拼活地挣钱,总算是补齐了那笔房钱。
    去年,父母双双退休后,他做主把城区那鸽笼似的老房子卖了,替父母在郊区清静之地买了一套大房子,又拿出所有积蓄,将新房子好好装修了一番。
    如今,他囊中羞涩,根本不可能再有财力买房。
    一个结过婚、生过子、没钱、没房、没车的老男人,试问,有哪个条件好的女人能看得上?
    所以,不管是主观方面,还是客观方面,他都不可能再结婚。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出来,以免让父母操心。
    “等小霆成年了再考虑吧。”于知礼搪塞道。
    “等他成年,你都40了。就算你长得俊、显年轻,毕竟过了40岁那道槛,更难讨老婆。”方文洁不高兴地说道,“他们娘儿俩这些年从没跟我们联系过,那孩子说不定早把你给忘了,你干吗为了他牺牲这么多?说到底,都是那个女人闹的。真是不像话!”
    于知礼暗暗叹了口气,心情有些烦闷、凄苦。
    他是真心想当个好父亲,给儿子于震霆创建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可是,沈冰清不但强硬地逼迫他离婚,还在离婚之后卖掉了房子、从此杳无音信。
    二人事先在离婚协议里商定好的探视儿子的相关事项形同虚设。
    他寻亲未果,曾经想要将沈冰清告上法庭,却被父母劝阻。
    7年来,他一直没有于震霆的消息,每天只能在心中想象儿子长大的模样。
    想到年幼的儿子说不定真的忘记了他这个亲生父亲,他只觉浑身充斥着深重的无力感。
    “妈,小霆跟我分开时还小,就算他真的忘了我,也不该怪他。”于知礼无奈地说道,“我现在真的没心思考虑再婚的事,过两年再说吧。”
    方文洁轻叹口气,满面愁容。
    “妈觉得,你真该尽早娶个贤惠的老婆,再生个儿子。你还这么年轻,就一直孤孤单单的。我和你爸在世还好说,等我们将来都走了,你可就剩一个人了。妈光是这么一想啊,就心疼得慌。”
    于知礼见方文洁伤感,连忙丢下手里的毛豆,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慰。
    “妈,你跟我爸,得好好保重身体,争取活到200岁。那样的话,你们不就能一直陪着我了嘛。”
    “那还不成老怪物了!”
    方文洁横了于知礼一眼,噗嗤一声轻笑起来。
    她这个儿子啊,既懂事又孝顺,从小就让她省心,各方面都非常优秀。
    除了一场不圆满的婚姻,她样样都满意。
    就算他现在大了,照样还是她的心头肉。
    于知礼跟父母一起早早吃了晚饭,带上几大盒母亲亲手制作的菜肴、点心,披着一身金灿灿的夕阳,登上开往城区的公共汽车。
    他是一名高中英语教师,一直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
    因为工作认真负责、教学方法独具特色,他教出了一批批好学生。
    不过,有个好苗子中途辍学了,令他至今都深感遗憾。
    那孩子叫钟向真,是从县里的初中考上来的,理科成绩异常突出,文科成绩相对弱一些,英语则是短腿。
    学校领导很重视这个好苗子,吩咐他重点照顾钟向真,尽可能地帮助这孩子提高英语成绩。
    他悉心辅导了钟向真一年,眼看着对方快速进步,却没想到天降横祸,钟向真的父亲忽然去世了、母亲则卷走全部家产跑了,这孩子一下子从小财主变成了贫困户。
    他帮钟向真从学校争取到免除高中学费、住宿费等所有费用的优惠条件,还自掏腰包资助对方生活费。
    可惜,人家不领情,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学业,跑出去闯荡社会。
    5年多工夫,昔日的辍学少年,摇身变成了成功人士。
    钟向真在母校附近的一处高档社区买了两套对门的公寓,把年迈的爷爷、奶奶从县里接了出来,雇了一个护工、一个保姆全天候伺候着。
    他将其中一套公寓送给于知礼,以此报答师恩,被于知礼疾言厉色地赶走了。
    虽说于知礼对现在这个财大气粗的钟向真有些不满,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前去探望钟家二老。
    他在钟家陷入困境时伸出援助之手,逢年过节便带着礼物上门拜访。
    自从二老搬到学校附近后,他更是每个月都带着母亲亲手制作的美食前去探望。
    两位老人晚年丧子,孙子又常年不在身边,真是把于知礼当成了亲生儿子来看,对他极为亲切。
    于知礼在公共汽车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抵达“幸福公馆”时,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他送了一盒家产绿豆糕给小区门口熟识的保安,拎着装有美食的手提包来到钟家二老所在的公寓。
    他敲了几下防盗门,见一直没人来开门,便伸手去摁门铃。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巨大的冲击波炸飞了。
    于知礼刚刚恢复意识,立即被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逼得呻/吟出声。
    “小霆……”
    耳畔忽然传来女子急切的叫声,接着,脸颊被一双手来来回回地轻拍。
    “小霆,快,睁开眼睛看看妈妈。”
    小霆?
    于知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睁开眼睛后发现,眼前是位神情焦虑却不掩艳色的青年女子。
    “总算醒了……”
    女子长长舒了口气,转而责备起来。
    “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怎么不报告老师?你告诉妈妈,打你的人,是不是凌觉辉?你会掉进湖里,是不是被凌觉辉推下去的?”
    于知礼呆了一会儿,吃力地环视了一圈病房,又侧头看了看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苍白的小手,忽然之间悟了。
    他虽然不看电视剧、不看网络,却整天被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教室里的学生们洗耳,自然知道“穿越”这种新名词。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被炸死了,然后穿越了,变成了小孩子。
    只是,不知这是哪个年代,他还能再见到前世的父母吗?
    女子摁下床头的呼叫器,不一会儿,一名中年女护士走了进来。
    她动作娴熟地查看监控设备、帮于知礼测量体温,接着快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走进屋来,一边在护士的配合下细致地为于知礼检查身体,一边和蔼地询问于知礼相关情况。
    “病人意识清醒、头脑清晰,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再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吧。”
    胸口挂着主任医师牌子的医生交代了一声,被女子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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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悚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于知礼怔怔地看着映着摇曳的阳光碎影的白色天花板,倾听着窗外风吹枝叶的沙沙轻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于知礼再度醒来时,发现屋里亮着橙黄色的壁灯、床边坐着一位陌生男子。
    他定睛看向这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心想:“这人莫非是我现在的父亲?”
    男子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病房里的大灯。
    原本光线昏暗的屋子,顿时亮如白昼。
    于知礼半眯着眼睛,等待瞳孔缩小到能够适应屋里的强光。
    他再度看向男子时,发现对方正目光严厉地盯着自己,那张冰冷的脸,仿佛结了冰的湖面。
    “你跟我说实话,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你会掉进湖里,是有人推你吗?”
    于知礼沉默了一会儿,哑声说道:“我不记得了。”
    男子冷哼一声,骂道:“我看你是不敢说吧?懦夫!”
    于知礼凝视着一脸轻蔑的男子,没有说话。
    “我凌嘉坤,没有懦弱的儿子。别以为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就能以我的儿子自居,就会有资格姓凌。沈震霆,我警告你,这种情况,如果再发生第二次,你这辈子都别想进凌家的门。”凌嘉坤厉声说道,“沈冰清机关算尽,却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凌嘉坤拂袖而去,留下震惊过度的于知礼。
    艳光四射的女子急急匆匆地走进屋来,一把抓住于知礼的手,焦急地说道:“小霆,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怕凌觉辉?你竟然怕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小子?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倒数,你这个优等生,怕他干什么?你爸很重视学习成绩,本来对你挺看重的。你怎么能在关键时刻退缩呢?这下好了,你给你爸留下了懦弱的坏印象。你得赶紧补救!”
    见于知礼不为所动,女子气得直跺脚。
    “哎哟……你真是急死我了!不是说,性格是天生的吗?你怎么既不像你爸,也不像我,偏偏像了那个于知礼!都说三岁看到老,于知礼带了你5年,你怎么就被他影响得这么深?这么多年了,都改不过来?早知道他会把你毁成这样,我当年绝对不找他!就你这个样子,怎么跟凌觉辉斗?怎么跟凌家人抢?”
    女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床边来来回回地转,忽然站定,目光如箭一般射向于知礼,语气冷厉。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和于知礼偷偷联系?那个蠢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才明白?”
    于知礼默默注视着眼前这张似熟悉还陌生的脸孔,清晰地记起这个女人当年发现与自己赤身裸体同床时的惊慌失措、告诉自己她怀孕时的泪眼婆娑。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他这个被人用完即丢的傻子,直到死亡都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没有这次奇特的穿越,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愚蠢的男人吗?
    于知礼无声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心冷如灰。
    休息了一夜后,于知礼打起精神,以于老师的学生家属的身份往前世的家中去了电话。
    得知前世的自己与钟向真的爷爷、奶奶一起丧生于煤气爆炸之中,他瞬间被罪恶感淹没。
    摁门铃引起爆炸的人,是他。
    虽然他是无心的,但是,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知礼匆匆挂断电话,急忙给钟向真打电话。
    当他听到那消沉、暗哑的男性嗓音时,忏悔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忏悔从何说起?
    难道要向钟向真坦白借尸还魂一事?
    这种诡异之事,只要是头脑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信。
    他不能冒着被人当成精神病人的风险说出真相。
    于知礼在钟向真那“喂?哪位?说话……”的追问声中挂掉电话,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欲窒息。
    曾经的世界,他回不去了。
    如今的世界,他不想融入。
    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孤家寡人!
    于知礼只在医院住了4天,就被沈冰清以“别耽误学习”为由给接出医院、送进学校。
    扬帆中学,是京市首屈一指的重点中学,学生分走读、寄宿两种,沈震霆属于寄宿生。
    宿舍条件不错,四人一屋,每人一张下面是桌柜、上面是床铺的组合床,屋里有独立卫生间,外面还有个小阳台。
    三名室友与沈震霆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他们对“鸠占鹊巢”的于知礼的态度不冷不热。
    于知礼心灰意懒,也懒得主动亲近他人。
    他翻阅完沈震霆的课本、课堂笔记、试卷等物,对学习进度和内容有了了解,便没再把初一这点小儿科课程放在心上。
    走在阳光满洒、桂花飘香的校园里,于知礼的心却沉浸在黑暗的迷茫之中。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还像前世一样一直做优等生,考名牌大学,然后当老师,再结婚生子?
    这样的人生,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腻味,也隐隐有些恐惧。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精明的人,万一再被女人骗,傻乎乎地被人戴绿帽子,那就太可悲了!
    于知礼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方约一人高的灌木丛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他以为有人受伤了,登时善心发作。
    没想到,待他钻进灌木丛打算助人为乐时,看到的却是幕天席地交/欢的场景。
    于知礼目瞪口呆地盯着以双手扶树干、高高撅起雪白屁股、小腿处堆着米白色长裤,被人像打夯一样从后方快速撞击的男孩儿。
    等等,男孩儿?
    他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正紧闭双眼痛苦呻/吟的人,确定这是一个男孩子,而且是个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男孩子,顿时有种脑袋挨了一闷棍的感觉。
    他晕晕乎乎地转头去看男孩儿身后那个身着灰色短款运动服的高大入侵者,正对上对方yīn鸷的目光。
    于知礼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想要逃跑,转念一想,也许,前面那个男孩儿是被迫的,既然见到了,岂能袖手旁观。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同学,需要报警吗?”
    呻/吟声嘎然而止,正飘飘欲仙的张子行睁开眼睛,将愤怒的目光射向不知所谓的干扰者。
    待看清楚于知礼的脸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辉哥,这不是你老子在外面搞出来的那个野种吗?你还没弄死他?不会是干爽了,舍不得杀了吧?”
    于知礼惊讶地看向那个被称作“辉哥”的人,忽然发现此人与凌嘉坤长得有三分相像,这才明白,这人就是沈冰清开口闭口不时提及的凌觉辉。
    这孩子才高二啊,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同父异母的弟弟进行性/侵害?
    不对,他身上只有被殴打的伤痕,没有遭到性/侵犯的伤痕,这应该是胡言乱语。
    只是,沈震霆的死,到底是不是凌觉辉造成的?
    凌觉辉“啪”的一下,在张子行那雪白的屁股上打了个鲜红的手印,接着仿佛推土机一般狠命撞击。
    张子行既痛又爽,像发情的猫一般低低叫唤着,断断续续地求饶。
    “辉……轻点儿……不行了……要死了……”
    凌觉辉哪里肯听,撞得越发地凶狠,面部表情堪称狰狞。
    于知礼被这粗暴的同性性/交场面给惊到了,慌忙逃离灌木丛。
    他一路狂奔,直到累得筋疲力尽,这才停在一棵开满金黄色小花的桂花树下,扶着粗壮的树干呼哧呼哧喘气。
    想到那个男孩儿正扶着树干与凌觉辉交/媾,他立即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光天化日之下,在校园里如此肆无忌惮,实在是太嚣张了!
    学校都不管吗?
    太不像话了!
    于知礼心烦意乱地在校园里瞎晃悠,远远听到锣鼓喧天的声响,遂循声找了过去。
    足球场上正进行激烈的足球比赛,看台上座无虚席、热闹欢腾。
    他站在喧闹的人群中,一会儿看看身边敲锣打鼓、呐喊助威的孩子们,一会儿望望场中奔跑如风、挥汗如雨的孩子们,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那两个异类,不能代表整所学校。
    绝大多数孩子,还是青春活泼、积极向上的。
    “耶……进了!进了!”
    看台上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气氛热烈得仿佛一锅煮沸的水。
    “杜晟锐,你真棒!杜晟锐,你最棒……”
    “杜晟锐,帅呆了!杜晟锐,帅毙了……”
    “杜晟锐,我爱你!杜晟锐,我爱你……”
    “啊……啊……”
    于知礼环视着四周疯狂叫喊、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女生们,忽然想起《灌篮高手》里整天眼冒红心叫喊“流川枫,我爱你”的三人啦啦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青春啊,多么美好!
    他这个有着12岁躯壳的老男人,也应该仗着年轻,恣意挥洒一把青春和热血!
    于知礼离开群情激动的看台,一边在校园里慢跑,一边熟悉环境。
    夕阳西下时,他前往学校食堂海吃海喝了一通,又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散步消食。
    直到胃里不再有饱胀感,他才返回学生宿舍。
    没想到,室友们都不在屋里,他的书桌前,却坐着一脸煞气的凌觉辉。
    刹那间,于知礼生出转身逃跑的冲动。
    转念一想,他好歹是成年人的心理年龄,岂能惧怕一个性趣另类的高中生。
    想到这里,于知礼关上房门,主动走向目光yīn冷的凌觉辉。
    “凌同学,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我得向你解释清楚。我姓沈,跟姓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对凌家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我不可能威胁到你,请你无视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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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孽
    凌觉辉嗤笑一声,讽刺道:“你说这话之前,先去问问你那个妈都在干些什么。她就像一只饿极的疯狗,巴不得把凌家的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一只疯狗而已,有何可怕?”于知礼冷漠地说道,“我不是她手中的棋子,不会任由她摆布。我说了,我对你凌家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你完全没必要把我当成敌人。”
    “这天底下,最靠得住的人,是死人。”凌觉辉yīn狠地说道,“那只疯狗,唯一的倚仗,是你。只要你死了,所有威胁瞬间解除。”
    沈震霆的死,果然跟他有关!
    于知礼冷眼盯着凌觉辉,心底里涌起一股混杂着震惊、厌恶等情绪的恨意。
    “凌觉辉,你要搞清楚,你的仇人,不是我,而是所有觊觎你将来所能继承到的东西的人。
    “你就算杀了我,你爸照样可以在外面接着生。除非你有本事让他绝育,否则,能够威胁到你的人,是杀不完的。
    “你既然知道沈冰清是疯狗,就不要低估一只绝望的疯狗的报复。你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奉劝你好好珍惜。
    “另外,我不妨向你透个底。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不只是沈冰清会找你报仇,还有更加强大的人会要你的命。
    “我很希望我这是在危言耸听,不过,很可惜,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人,是凌嘉坤?你以为,凌嘉坤会为了你这个野种,要我这个正统儿子的命?”凌觉辉轻蔑地说道,“我看你真是脑子进水了!”
    凌觉辉想起凌嘉坤对自己的严厉警告,想起母亲劝自己暂且隐忍,心里一阵不爽。
    这个软弱可欺的小子,忽然之间变得强硬起来,一定是倚仗凌嘉坤的撑腰。
    那个满脑子精虫的老混蛋!
    可恶!
    于知礼只是在虚张声势,不过,见凌觉辉自动联想到凌嘉坤头上,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信不信由你!我再次申明,我没兴趣跟你争。不过,如果你真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介意跟你争一争。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不要把一个原本对你没有威胁的人逼成你的敌人!”
    凌觉辉冷笑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心里却在暗暗警惕。
    不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连他妈都劝他隐忍,他现阶段确实不能动手。
    凌觉辉目光如刀一般切割着于知礼,对敌人的有恃无恐大为懊恼。
    他从木椅上站起身来,箭步冲到于知礼面前,一把掐住对方秀气的下巴,仿佛恶少调戏良家妇女一般轻佻地抬起。
    于知礼一巴掌拍开那只饱含侮辱意味的手,向凌觉辉投去警告的目光。
    “你这是在挑逗我吗?”凌觉辉故意扭曲事实,辱骂道,“看到我干别人,你的也痒得yín/水滔滔了吧?可惜,你只配被酒瓶干,贱货!”
    于知礼听得一阵恶心,讥讽道:“心中有佛,则满眼皆佛;心中有粪,则满眼皆粪!”
    凌觉辉怒了,忽然伸手揪住于知礼的头发,张开血盆大口咬上对方的嘴唇。
    于知礼被这种怪异的暴力行为惊呆了,直到凌觉辉咬伤自己的舌头,这才想起来反抗。
    他猛地抬膝狠撞对方的命根子,乘着对方忙于避让时,以双手掌用力推对方,在挣脱对方钳制的同时迅速转身逃跑。
    凌觉辉望着夺门而逃的于知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差点中招。
    难怪有人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看来,以后再欺负这只小野兔,还真不能大意了。
    于知礼逃出学生宿舍楼,在蒙上一层灰纱、亮起点点灯光的校园里狂奔。
    他不敢落单,生怕被那个暴力分子抓到。
    二人的体格、力量相差太多,硬对抗完全行不通。
    现阶段,只能避其锋芒,走为上策。
    于知礼停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大门前大口大口喘气,直到喘匀了气,这才进入图书馆。
    他在一排排书架间来来回回寻找,想要找本跟防身术有关的书,却空手而归。
    无奈之下,他只好挑选一本《高中数学竞赛教程》,想要借着做数学题冷静下来。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强逼着自己沉浸到数学的世界里。
    然而,舌头疼得厉害,嘴巴里还有咸腥的血味,这不断地提醒着于知礼,他刚才被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儿给强吻了。
    混账老子,生了个混账儿子!
    小霆肯定也遭受过这样的欺侮吧?
    他小小年纪,怎能经受得住?
    他的死亡,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说到底,都是大人作孽,小孩无辜受苦。沈冰清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于知礼愤怒地握紧双拳,胸中涌起浓烈的恨意。
    杜晟锐正捧着一本英文版《投资学》读得津津有味,忽觉左脚脚尖一痛。
    他疑惑地抬起头来,发现坐在对面的小男孩儿正目光凶狠地瞪着自己,脚底还在使劲踩自己。
    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杜晟锐的大名,在扬帆中学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算这个愣头青是孤陋寡闻的初一新生,也不该无缘无故地如此挑衅他啊。
    难道,在这个愣头青的眼中,他杜晟锐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杜晟锐心中不悦,脚下便没留情。
    他抬起右脚,在桌下用力踢上小男孩儿踩住他左脚的脚踝骨。
    只听“啊”的一声痛叫,小男孩儿火速收回肇事的脚,引来周遭无数饱含谴责之意的目光。
    于知礼尴尬地环视四周,红着脸无声地向众人低头致歉。
    他俯身按揉疼痛欲裂的脚踝,不明白自己为何无缘无故地遭到袭击。
    待他注意到桌下有双穿着黑色长裤的长腿,一只黑色男式休闲皮鞋鞋头上赫然印着泥脚印时,他忽然明白了。
    刚才真是被气糊涂了,踩了人家的脚,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知礼低声向身旁的一位女生借了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将纸和一包餐巾纸一起推到对面的男生面前。
    “师兄,对不起,我刚才忙于想心事,没注意到踩了你的脚。图书馆里不便说话,只能以文字表达歉意。特奉上纸巾一包,以便你擦去皮鞋上的污迹。真的非常抱歉!敬请原谅!鞠躬致意!”
    杜晟锐看了一眼纸上隽秀的汉字及后面简洁可爱的笑脸图案,眼底闪过了然之色。
    不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哪怕是无心之举,也不能轻饶。
    他提笔写下两个字“你擦”,将纸和那包餐巾纸又推了回去。
    于知礼盯着纸上充满肃杀之气的两个字,抬眼打量对面低头看书的男孩儿。
    这个男孩子有着精致的五官、英俊的脸庞,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随便地坐在木椅上,周身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
    他不到20岁,看起来温文无害,却有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于知礼知道,这种矜贵孩子惹不起,只好抽出一张餐巾纸展开,弯腰钻到桌子底下。
    他一边擦拭对方皮鞋上的泥脚印,一边腹诽:“都重重踢了我一脚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真小气!”
    擦完之后,他又坐回木椅上,快速写下“师兄,我已经擦完了,请检查一下。再次向你致歉!”
    之后,他将纸推到对面。
    杜晟锐扫了一眼纸上的文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光可鉴人的皮鞋,对小男孩儿的识趣感到满意,便收了那张纸,没再计较。
    于知礼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还不算蛮横无理。
    他将笔还给身旁的女生,拿起桌上的书离开。
    杜晟锐注意到小男孩儿手里拿的是《高中数学竞赛教程》,不禁多看了这个苍白、瘦削的小矮个儿一眼。
    哟,是高一新生啊。
    矮成这样,跟残废有什么区别。
    当他发现小男孩儿的嘴唇明显是被人咬破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
    侏儒都有女生亲睐,这得多么重口味啊!
    于知礼走出图书馆,乘着夜色前往校园超市。
    他买了一小瓶胡椒粉、一小瓶辣椒粉随身揣着,充当“防狼”武器。
    之后,他来到亮着灯光的运动场,沿着全长400米的塑胶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动。
    从现在开始,他要正视沈震霆这个身份,一步一步地变强,不再任人宰割!
    每天早、中、晚,沈震霆都会蹲马步、长跑,可谓风雨无阻。
    大半个月下来,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变结实了。
    10月26日,是扬帆中学的校庆日。
    一年一度的田径运动会,也在这天开幕。
    该校的学生,除了体育特长生和个别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外,基本上都属于功课好、体育差的类型。
    尤其是沈震霆所在的初一(1)班,集中了全年级学习成绩最好的48人,全班的体育成绩却最差。
    体育委员彭志贤拿着运动会报名表在班里吆喝了半天,完全无人搭理。
    见彭志贤急得直挠头,沈震霆觉得这个相貌憨实的孩子有点可怜,便好心地主动举起右手,说道:“我报5000米。”
    此话一出,教室里一片哗然。
    班里最矮的男生,竟敢报5000米,逞能也不是这么逞的。
    彭志贤打量了一番沈震霆的小身板,很怀疑这个坐在第一排的小男生是否能够跑完全程,不过,难得有人犯傻主动报名5000米这种虐人的体育项目,他自然不会傻到放过。
    班长见普通同学主动打破僵局,不便置身事外,便举手报名跳高项目。
    有了班长带头,其他班干部也不能落后,纷纷举手报名。
    彭志贤快速填写好运动会报名表,乐呵呵地前往办公室,将表格交到班主任尹红婷手中,请对方把关。
    尹红婷一看5000米项目的报名者是沈震霆,连忙指着报名表,问道:“你问过沈震霆本人的意见了?”
    “他自己主动报名的。”彭志贤回答。
    “他那么小个儿,真能跑下来吗?”尹红婷怀疑地问。
    “不知道。”彭志贤摇了摇头。
    “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谈谈。”尹红婷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蜜蜂,嗡嗡嗡,每天勤奋更文中。
    鲜花们,快快来,你我共建大花园。
    每晚6点,不见不散:)
    ☆、英雄
    沈震霆接到召唤,来到坐在窗边办公桌前的尹红婷面前。
    尹红婷借着窗外的夕阳,仔细看了看沈震霆的气色,和颜悦色地说道:“最近4次周考,你门门都是满分,进步非常大。各科老师都向我点名夸你,你不能骄傲,要继续努力,争取一直保持好成绩。”
    沈震霆乖巧地点了点头,等待这位年过半百的班主任说重点。
    “你心系班集体,想要为班争光,我感到很高兴。只是,这5000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上个月还住院了,现在的身体状况没问题吗?”尹红婷关切地说道。
    “我一直在坚持跑步,身体好了不少。”沈震霆解释道,“我能跑完全程,不过,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名。”
    “那没关系,重在参与。我主要是担心你的身体。如果不会伤害到你,那你就去试试吧。”尹红婷和蔼地说道。
    “谢谢您。”沈震霆点头致意,说道,“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好孩子。”
    尹红婷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沈震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
    彭志贤长得五大三粗,头脑却绝对不像外表那么粗笨。
    跟同龄人相比,他更懂得人情世故。
    他知道,如果沈震霆没有出头,他还得像根木柱子似的在讲台前杵半天。
    虽然他不了解沈震霆主动出头的原因,但是,这不妨碍他感激对方。
    放学铃声一响,彭志贤就大步走到第一排,轻轻拍上沈震霆单薄的肩膀,友好地说道:“哥们儿,刚才谢了。哥请你去一号食堂吃小炒。”
    沈震霆已经决定融入集体生活,正愁班里没有熟悉的人。
    见彭志贤主动亲近,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你请客,我买单。”
    “别逗了,哥是真心想请你吃饭,给哥一个面子。”彭志贤笑呵呵地说道。
    “那我下次再回请你吧。”
    沈震霆从善如流,跟着彭志贤走出了教室。
    二人边吃边聊,谈话相当投机。
    彭志贤对沈震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由得说出掏心窝的话。
    “哥其实不擅长体育,但是,哥是一群矮子里的高个儿,不幸被体育老师点中,当了这个憋屈的体育委员。
    “这个破干部的隐藏含义,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再加上哥这副长相,真是坐实了大家的偏见。哥真是冤枉啊!
    “哥这次报名400米、800米,其实半点把握都没有。我们学校的体育特长生都特牛逼。要是哥不幸碰上了他们,还不知道要被甩多远呢。
    “到时候啊,哥肯定要遭人白眼、受人嘲讽。这世上,多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他们自己没本事跑,挑起别人的毛病来,却个个牙尖嘴利。
    “你报名5000米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哪来的傻鸟!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你要是真有实力也就罢了,既然都做好了垫底的准备,又何必非要强出头,到时候白白遭罪?
    “哥当了这个破干部,逼不得已得上场跑。你一个平头百姓,瞎蹦跶什么!”
    沈震霆笑了,打趣道:“没有我这只傻鸟撞枪口,你能下得了台?”
    “是啊,是啊……”彭志贤讨好地说道,“哥绝对是知恩图报的主儿,这不是上赶着请你来吃小炒了嘛。”
    “不过是场校园运动会,你不必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吧。”沈震霆劝解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既然管不了,干脆不去管它。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看你平时一副伤春悲秋的忧郁模样,没想到,竟然这么潇洒。”彭志贤拍上沈震霆的肩膀,热乎地说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潇洒点好,要不然的话,活活憋死自己。”沈震霆笑道,“你啊,也该学学你的外表,心思粗犷一点,别整得跟林黛玉似的。吓人!”
    “臭小子,敢歧视我!”彭志贤曲臂勾住沈震霆的脖子,挑衅道,“哥就是张飞的外表、林黛玉的内心,怎么着吧?”
    沈震霆呵呵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彭志贤厚实的后背。
    10月26日这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长江杯”扬帆中学2002年田径运动会,在校乐队演奏的雄壮校歌声中盛大开幕。
    初中部、高中部共六个年级、一千多名学生齐聚在彩旗飘扬、锣鼓喧嚣的运动场,气氛好不热烈。
    校学生会从京市知名企业——长江集团拉到一笔丰厚的赞助,所有奖项一律发奖状和现金红包。
    得知奖金是:冠军600元、亚军500元、季军400元、第四到第六名依次为300元、200元、100元,所有参赛选手都激动得摩拳擦掌。
    初中组、高中组的比赛穿插/进行,最受关注的比赛项目,便是男子、女子100米短跑。
    见凌觉辉轻轻松松地跑进13秒以内、稳稳当当地进入下午的决赛,沈震霆对他那健壮的身材、精悍的肌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同一个爸的种子,怎么两兄弟的身材相差这么多?
    彭志贤在400米项目上碰到了体育特长生,很遗憾地没能进入决赛。
    他满头大汗地接过沈震霆递上的毛巾、宝矿力,草草擦了把汗,咕咚咕咚喝完一瓶水。
    “哥已经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不过,差距还是太大了。跟那些牛人,完全没法比。”彭志贤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个人走走,省得听闲话。”
    沈震霆默默注视着脖子上搭着毛巾独自离去的彭志贤,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失落的孩子做点什么。
    他酝酿了一个中午,在校园里找了个清静之地,掏出钢笔、稿纸,一笔一划地写下心声。
    下午,百米飞人大战进入决赛。
    随着初中组女子、男子和高中组女子比赛的进行,全场气氛逐渐沸腾。
    当高中组8名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男生齐齐出现在起跑线前时,全场立时爆发出疯狂的尖叫声、口哨声。
    发令员高高举起旗帜,喧闹的运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那8名走到助跑器前摆出各就各位姿势的选手。
    发令员喊了一声“预备”以后,8人同时抬起屁股,重心向前倾。
    随着一声枪响,凌觉辉率先冲出去,像颗出膛的子弹一般飞向终点。
    “凌觉辉,加油!凌觉辉,加油!高二(九),加油!高二(九),加油……”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仿佛催人奋进的号角。
    一身火红的凌觉辉,在短短100米的跑道上刮起凌氏旋风,展现出力与美的强大魅力,在上千双眼睛的密切注视下创造出10.39秒的惊人成绩,继上一届运动会之后,再次刷新校运会高中组男子百米大赛纪录。
    广播员慷慨激昂的报道,仿佛一滴水落进沸腾的油锅里。
    整个运动场瞬间爆发巨大的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锣鼓声……
    全场气氛,火爆到了极点。
    一篇篇为凌觉辉唱赞歌的通讯稿,仿佛雪片一般飞到广播站,自播音员的口中传遍开来。
    这一天,注定是凌觉辉的个人崇拜日。
    沈震霆置身于这片欢乐的海洋中,默默听着五花八门的凌氏赞歌,想到的却是被凌觉辉逼死、不知魂飞何处的沈震霆本尊。
    他无法向世人揭露,这个众人眼中的“英雄”其实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他只能提笔修改中午写好的稿件,将其郑重地交到广播站的审稿员手中。
    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杜晟锐,在运动会顺利开幕后刚刚清闲下来,又被学校校报编辑老师抓住当壮丁,审稿审得头昏眼花。
    当一篇字体隽秀、笔法圆润的手写稿件出现在眼前时,他只觉看到了一泓清泉,灵台顿时为之清明。
    当他读完整篇文章时,目光一直定格在“初一(1)班沈震霆”的落款上,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将稿件递到身旁负责终审的编辑老师王凤茹手中,留心观察对方的神态。
    王凤茹快速浏览完稿件,目光在落款上停滞了一下,又回头一字一字地仔细。
    终了,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
    王凤茹抬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杜晟锐,语气欢快地说道:“小锐,这篇稿件,将会是这次运动会的金奖稿件。你去读吧,向全校师生传递一下这个孩子对朋友深沉的关爱。”
    杜晟锐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在读完后,播放一首《真心英雄》,与大家共勉。”
    “好!”王凤茹赞同地点头。
    杜晟锐从广播站资料库中找出《真心英雄》这首歌,拿起稿件走向读稿读得口干舌燥的播音员,示意对方读完休息。
    播音员连连点头,慷慨激昂地读完手中的凌氏赞歌,起身坐到一旁喝水、吃润喉糖。
    杜晟锐坐在台式话筒前,以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说道:“下面播报来自初一(1)班沈震霆同学的稿件,文章标题为《哪怕无人喝彩,也请你独自精彩》。”
    沈震霆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时看向正在运动场边为即将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们服务的彭志贤,在心里说道:“孩子,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6点,不见不散:)
    求领养,摇尾巴(*^__^*) ……
    ☆、精彩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冠军身上时,有个人对我说:‘我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不过,差距还是太大了。’
    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我一阵心酸,却无法上前安慰。
    当初运动会报名时,他就跟我说过,他的长项不是体育,可是,职责所在,他必须参赛。
    我回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比赛结束了,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已经无愧于心,但是,他还是无法摆脱失败的yīn影,带着无法为班集体争光的愧疚孤独离去。
    冠军,只有一个,它是给予最强者的莫大荣耀。
    人们欣赏它、羡慕它、赞叹它。
    它的存在,激励着无数人朝着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奋勇拼搏。
    然而,冠军,终究只有一个。
    绝大多数人,都要面对失败。
    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漫漫人生数十载,求学、立业、成家、教子、养老……这是必经的过程。
    每一小段人生,都是一场激烈的比赛。
    你可能会赢、可能会输,也可能会一直输,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没有得到过哪怕一次冠军。
    你的人生,没有瞩目、没有喝彩、没有掌声、没有鲜花,你该怎么办?
    在你郁郁寡欢地独自舔舐伤口时,你是否记得,你曾经历经千难万险、自数亿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功地诞生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在那场生死大战之中,有人为你喝彩吗?
    没有!
    你孤独地战斗着,你坚强地抗争着,你赢得了人生第一个冠军,光荣地夺得了长达数十载的人生。
    不管在你今后的人生中发生什么,都请你牢牢记住你这一生最初的胜利,以它时刻激励自己,告诉自己:我能!我一定行!
    现在,我和他是同班同学,我可以写下文字,借助播音员优美的嗓音向他传递我的关心。
    几年之后,我和他可能各奔东西,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聚首。
    我希望,当他陷入失意之中时,能够记起今天,记起有个人曾经竭尽全力为他打气。
    朋友,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哪怕无人喝彩,也请你独自精彩!”
    杜晟锐声情并茂地读完这篇文章,眼前突然浮现出曾经在图书馆里收到的道歉纸条,想起了那个乖巧地钻进桌子底下替自己擦皮鞋的侏儒。
    他的眼睛一亮,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欢喜之情。
    原来,竟是他!
    “下面,播放一首《真心英雄》,送给沈震霆同学和他的朋友,也送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够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祝福大家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杜晟锐关掉话筒,播放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脑海中则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与沈震霆的初遇。
    彭志贤一听到播音员说出沈震霆的名字,便侧耳倾听后文。
    他没有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一番深厚的关怀。
    他将手里的毛巾、水一股脑地塞进站在身旁的同学怀里,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回初一(1)班师生所在的看台。
    沈震霆注意到彭志贤的举动,知道他这是要回来找自己,忙迎上前去,在《真心英雄》那悠扬的歌声中,与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彭志贤热情相拥。
    尹红婷站在高高的看台上,默默看着阳光下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饱经沧桑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意。
    沈震霆,真是个好孩子啊!
    尹红婷周围留心听到广播的师生们,也不约而同地向沈震霆、彭志贤行注目礼。
    凌觉辉独自一人,呈大字形躺在灌木丛围成的草地上,任凭阳光透过树梢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他将沈震霆的文章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孩子被自己欺侮的种种场面,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的800米比赛,彭志贤顺利进入决赛。
    下午,他在以尹红婷为首的全班师生的呐喊助威之下超常发挥,勇夺亚军。
    这是初一(1)班两天以来取得的最佳成绩。
    当大家像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一样争先恐后地为汗流浃背的彭志贤服务时,沈震霆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并在彭志贤将目光投向自己时悄悄竖起大拇指。
    彭志贤咧开嘴,迎着头顶绚烂的阳光笑了。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快乐!
    历时两天的运动会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是万恶的男子5000米长跑。
    这个项目参赛人员不多,没有预赛。
    为了防止运动员在参赛过程中出状况,每班还可以有一名学生留在运动场中央的草坪上,以便及时救援。
    初中组仅有9人参赛,都是各年级的普通学生,没有体育特长生。
    沈震霆个子小,站在这群选手之中,很像一只误入鹤群的小**。
    杜晟锐穿着白色长款运动服,悠闲地坐在起跑线附近的活动区,等待参加高中组的男子5000米比赛。
    看到沈震霆睁着小鹿一般纯良的大眼睛,带着无辜的表情仰头环视周围忙于热身的高个子们,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容。
    昨天放完歌后,他特意查了一下初一(1)班的运动会报名表,发现沈震霆的大名赫然纸上,参赛项目竟是男子5000米,当即来了兴致。
    他欣赏有耐心、有毅力的孩子。
    刚才,倒数第二个比赛项目一结束,他便早早地来到运动场,等待记忆中那个小矮个儿出现。
    一个多月未见,小孩儿似乎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光彩照人。
    皮肤白里透红,仿佛朝霞映雪。
    眼睛清亮有神,有如二泉映月。
    上次被咬破的嘴唇,这次完好无损,恰似嫩蕊初绽。
    这样一个粉粉嫩嫩的小东西,竟然写出那样一篇老气横秋的文章,实在是太表里不一了。
    杜晟锐几乎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不过,当体育老师为初中组选手点名时,他确定了自己判断的正确性。
    发令枪响,沈震霆缀在队伍的末尾,不紧不慢地跑着。
    获准留在场中的彭志贤也跟着跑动起来,始终与沈震霆并肩。
    10圈下来,3名参赛选手体力不支,陆续放弃了比赛。
    彭志贤依然气喘吁吁地紧跟在沈震霆旁边,表情认真得仿佛他也是一名参赛选手。
    沈震霆被这样默默无声的陪伴与鼓励感动,沉重的双腿似乎生出崭新的力量,变得轻巧起来。
    从第12圈开始,沈震霆逐渐加速,追到第4位。
    看台方向传来初一(1)班全体师生声嘶力竭的加油声。
    沈震霆暗暗咬牙,在最后半圈提速冲刺。
    当他赶超后劲不足的竞争者,有惊无险地夺得第3名时,看台上立即爆发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沈震霆精疲力竭地扶着终点前方的看台墙壁,喘得仿佛拉风箱一样。
    他第一次跑这么快,累得头昏眼花,感觉有点吃不消。
    见白毛巾和拧松瓶盖的矿泉水出现在眼前,他伸手接过,晕晕乎乎地喝水、擦汗。
    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头顶忽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
    “杜晟锐,我爱你!杜晟锐,我爱你……”
    沈震霆被这滔天声浪震得耳朵发麻,不由自主地想起初到扬帆中学/运动场时经历的那次足球赛助威。
    两度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不禁对这位校园偶像的庐山真面目好奇起来。
    沈震霆定睛看向运动场,发现一位身着白色短款运动服的高挑男孩儿正高举双臂,对着全场的狂热粉丝来回挥手。
    阳光斜照在男孩儿身上,为他镀上金色的光辉,衬托出一派飒爽英姿。
    沈震霆虽然看不清楚男孩儿的脸,却已经被对方的风采折服。
    总有一种人,是天然的发光体,能够轻易地引来万众瞩目。
    高中组男子5000米长跑,参赛选手共16名。
    随着发令枪响,杜晟锐开始领跑。
    “杜晟锐,加油!杜晟锐,加油……”
    呐喊助威的声浪,从四面八方响起,一浪高过一浪。
    沈震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快速奔跑的矫健身影,暗暗担心此人被粉丝们的热情冲昏头脑,以至于一味求快,导致后半程体力跟不上。
    事实证明,他完全是杞人忧天。
    10圈之后,杜晟锐已经将第二名选手甩掉一圈。
    接下来的4圈,他不但没有出现乏力的情况,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100米,他的冲刺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15分25秒!15分25秒!高三(1)班的杜晟锐同学创造了全新的校运会男子5000米纪录,再度刷新由他自己保持的赛会纪录。让我们一起恭喜杜晟锐!恭喜……”
    播音员激情澎湃的话语尚未说完,已经被响遏行云的欢呼声完全遮盖下去。
    15分25秒!
    这个成绩,简直太惊人了!
    想到自己拼了小命去跑,只跑进20分以内,沈震霆对这位一直没看清楚真面目的师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知是谁率先冲向运动场,总之,无数男女纷纷跳下看台,欢呼着涌向场中的杜晟锐,将这位全民偶像团团围住。
    伴随着一阵阵响亮的号子声,杜晟锐被情绪激动的众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引来一浪接一浪的尖叫声、欢笑声……
    沈震霆被疯狂的人潮挤出场外,在彭志贤的保护下狼狈地突围出去。
    他爬上空空荡荡的看台,望着运动场上密密麻麻的疯狂男女,心有余悸。
    偶像的力量,太可怕了!
    彭志贤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沈震霆,两眼放光地说道:“霆子,你帮哥向杜主席要个签名呗。哥特别崇拜他!”
    沈震霆惊讶地看向彭志贤,说道:“我不认识他啊,我到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别逗哥玩儿了!”彭志贤揽住沈震霆的肩膀,艳羡道,“你刚才还从杜主席手里接了毛巾和水呢。”
    沈震霆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巾和矿泉水,疑惑道:“这不是你给我的吗?”
    彭志贤诧异地睁大眼睛,举起手中的干净毛巾和未开封的宝矿力。
    “我还没来得及跑过去递给你,就见你从杜主席手里接了毛巾和水。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沈震霆眨了眨眼睛,带着一脸迷茫的表情看向场中忙着给粉丝们签名、与粉丝们合影的杜晟锐。
    “我当时累得头昏眼花的,以为是你给的,也没道谢。没想到,竟然拿了人家的东西。真没礼貌!”
    “没关系。我听说,杜主席这人特别亲切,一点架子都没有。你看他这么受欢迎,就知道了。”彭志贤满怀憧憬地说道,“他大概是看你个子小,又累得东倒西歪的,所以好心递东西给你。”
    沈震霆点了点头,对杜晟锐大生好感。
    “我听人说过,他可牛了,不止体育好,学习更厉害,还会弹钢琴、吹黑管……简直完美无缺。听说,京师大学、华青大学都点名要他,全国最牛的两所大学,任他挑。真是偶像啊!”彭志贤感叹道,“要是能有机会见他一面,跟他要个签名、合张影就好了。他明年就要毕业了,以后再想找他,就更难了!”
    沈震霆瞧着陷入个人崇拜情结的彭志贤,依稀记起自己也曾有这样的青涩岁月,不禁露出怀念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每晚6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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