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贺楠看到一直躲着不见自己的黄雅静等在画室门口的时候,不是不惊喜的,然而黄雅静对上他掺杂着喜悦的脸庞,却淡淡的说了句:“我是来找钟老师的。”
贺楠一僵,脸色复杂,指了指身后敞着门的画室:“钟老师在里面。”
黄雅静朝他点了点头,慢慢的走了进去,合上了画室的门。
里面的钟淼刚收拾了水彩和画板,正取下臂上的手套,其实今天她是不用授课的,只是她最近刚把得意弟子贺楠举荐给自己的老师,想趁着老师还没有考较他的时候,再加紧训练一段日子,好在贺楠够争气,也没浪费她这些日子为他开的小灶。看见黄雅静进来,钟淼微微笑了笑:“来找贺楠的?他刚出去,你们没碰上?”
黄雅静摇了摇头:“钟老师,我是来找你的。”
钟淼倒是有些意外,褪了手套,指指凳子:“坐。”
黄雅静低头取出那份彤彤的请柬放在钟淼面前的桌上。
钟淼只看一眼,就知道正是石头那份,怔愣之余,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怕是她也已经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我弟弟给你的?”
黄雅静点点头:“他让我跟阿楠务必要参加。”
钟淼有些生气弟弟的做法,若是两人真的参加了,那宁清该有多难堪?她将请柬收了起来:“你放心,我做主,到时候你们不用参加。”
黄雅静不太放心:“可是阿楠现在正有这么个难得的机遇……”
钟淼气极:“钟磊他是拿这个威胁你的?!这个臭小子!你放心,他管不到我跟我学生头上。”
黄雅静这才放下心来,又有些试探地问道:“钟老师,宁清她对这场婚事……”
钟淼没有正面回答她,不过回复得倒也客观:“清清也是个可怜孩子,你们也别再记恨她了,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黄雅静从她的话里也听出几分自己想要的信息来,又聊了几句后,才告辞离开。
放学的时候,钟磊来接宁清回家去试礼服。
礼服是找名家订做的,一共四套,两套旗袍和两件礼服。
石榴的旗袍,剪裁得体,做工精良,宁清穿上身的时候,一向清冷的周身隐隐流露出艳色。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心里只觉得悲哀。
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在宁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靠过来的钟磊已经用手臂缠上了她被旗袍勾勒得更加纤细的腰肢,下巴微微支在她肩头,跟她一起看着镜子,眼底微微有光芒流窜。
宁清垂下眼睑,避免跟他有眼神交汇,微微挣开他的手臂:“我去换试试其他衣服。”
纯白色的抹xiōng式礼服,下摆是参差的裙摆,从膝盖处一直斜拉至脚踝,弧度优美的小腿半露在外面,整个人像是一支水仙花一样亭亭玉立。
钟磊再次在镜子前面拥住她,并且不甚满意地伸手抬高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眼前展开,宁清的视线里便出现一条钻石项链,流光溢彩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项链被戴到宁清脖子上的时候,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加速跳了几下。
钟磊眼神痴迷地从她光洁的脸庞一直扫视到微微起伏的xiōng口,手指轻轻拂上她的脸颊,顺着那柔润的弧度一直滑到温热的脖颈上。
宁清在被他接触到的一刹那就反射性地后退,却只是让后背更加抵上他的前xiōng,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更加近。
“别这么紧张。”钟磊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早晚要习惯我。”
宁清身子一僵,生硬地停止反抗。
钟淼来到弟弟的寓所里的时候,刚把宁清送回家的钟磊正坐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色泽艳丽的酒,只是摇晃着,并不喝进口,眉毛yīn郁地下压,嘴唇紧抿,不知在想写什么。
钟淼本来还想着就请柬的事责怪他,可看到弟弟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故作轻快地调节气氛:“怎么?要办喜事的人还这么闷闷不乐?”
“二姐……”钟磊抬头看是她,面上难得透露出几分疲惫,将头靠在钟淼手臂上蹭了蹭,语气难得的软弱:“独角戏,好累……”
钟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鼻子酸酸的,心疼地用手指梳理着弟弟黑亮的头发。
“你放心,石头,你还有爸爸,有姑姑,有姐姐们,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又到周末。
宁清亲自去花园里摘了一束盛放的紫罗兰,带去医院准备装饰父亲的病房。
大清早,医院的人还不是很多,然而宁清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来探望父亲。
静坐在床前的钟其秀转头望她,和蔼地问:“来了?早饭吃了么?”
宁清点点头,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紫罗兰□花瓶里。
钟其秀拍拍身旁的座位,招呼她:“坐下吧,咱们一块儿跟你爸说说话。”
宁清听话地坐下,跟她一起凝视父亲苍白的脸。
“时间过得真快,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掌上明珠,她才只有沙发那么点儿高……”钟其秀拉着丈夫的手,一脸的追忆:“一眨眼,她可就要嫁人了,我也总算没辜负你的嘱托。……你要是快点儿醒过来多好,可以亲自将她的手放进你选定的人手中。孩子们长大了,咱们都老了,能看着他们平平安安幸福美满的走下去,才是我们这么些年一直盼着的事……”
旁边的宁清已经明白秀姨这番看似说给父亲听的话实则是讲给她听的,她垂下头,心里既酸又苦,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争取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咬着唇,不发一言。
中途医生来帮父亲做检查,宁清趁钟其秀询问注意事项的时候,轻轻推门出去,暂时得以从压抑的氛围中脱身。
医院后院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宁清寻了一块坐下,安静地看着四周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的人们或行或立。
头顶是湛蓝的一片天,澄澈、空灵,映在她的瞳孔里却只显灰暗。
“妈,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一个急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在宁清错愕的表情中,贺楠的身影从她视线里出现,很快奔向一个走路略显蹒跚的女人。
“我刚出来一小会儿,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女人嗔怪他。
“那也不行,以后再去外面必须让我来搀着。”贺楠很坚持。
“妈这不是还没瘸呢么……”徐敏的话未说完,瞥见儿子骤然暗淡的脸色,立马收住口,眼神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附近正朝这边看的宁清,她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清明,自然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两年前把自己儿子坑得不轻的人。于是,她前一秒还和煦的脸色立马变了,趁贺楠还没有发现的时候,一把拉起他的手:“走,儿子!咱回病房。”
贺楠莫名其妙地被母亲扯走,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像有了什么感应一样,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跟宁清的视线对上,两人心里不同程度的震了一下,贺楠随即收回目光,改为主动挽着母亲的手臂,慢慢消失在宁清的视线中。
宁清坐在原地,只觉得全身都沾染了地上泥土里溢出来的寒气。
汇报演出上,宁清的班级送给即将毕业的前辈们的礼物是一出大规模的《睡美人》,班级所有人员都有参与,由上次在联赛中夺得名次的蒋涵涵担任主角。
赞助商们都受邀前来观看演出,钟磊作为其中分量最重的,由校长亲自陪着坐在第一排。
千余人座位量的礼堂中难得的竟坐满了,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众多观众里,除了本校学生之外,还有慕名而来的社会人士。
A大艺术学院不仅以优秀的舞蹈生源而出名,盛名在外的还有学院美女的质量,所以这场集齐了舞蹈系大一到大四的女生的晚会,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睡美人》排在中间,宁清刚上场,就看见坐在正中间的钟磊,他深邃莫名的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
若不是被崔清芬训练出来的舞台素质,宁清肯定失态于他那异常相似于旧时窥视她练舞的眼神中。
音乐一响,舞者立即进入气氛。崔清芬手下的学生,都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该有的功底和素质都值得称道。所以,短短五分钟的剧情饱满而又生动,毫无意外地赢得了如潮的掌声。
因为宁清的走位同傅芊是挨着的,所以谢幕的时候,她无意中看见傅芊朝钟磊投去的欲说还休的一瞥,不由得心里更加鄙视台下那个正笑得灿烂的人影。
后台换衣服的时候,还听见跟傅芊走得近的几个同学争相围着她恭维:“整个演出过程,那个第一排的贵公子眼神都在你停在你身上呢,芊芊,没准是你的白马王子来了……”
“是啊是啊,看得我们都羡慕……”
傅芊做足了一副羞涩谦恭的样子:“哪有,别打趣我了。”面上却流露出一丝遮掩不住的得意。
深知“□”的简婕鄙视地朝她们那堆人看了看,小声嘀咕:“自作多情……”
“没准是王八看绿豆呢。”一旁正将换下来的舞衣仔细地收好的宁清不知怎么就接了这样一句,待看到嘴巴大张的简婕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尖酸的话。她的脸猛然涨,手里最珍爱的衣服也被自己攥出了褶皱。
“我不是在接你的话,我,我是在说别的话题。”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简婕配合地展露出“你不用多说,我懂得”的表情。
卸了妆,宁清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许是都跑去看晚会了,校园里游离的学生并不多,好在校园里安全感够强亮,走在空旷的小道上,她丝毫不觉得不适应。
过了小道的拐角,就看见侧前方熟悉的位置上正停靠着熟悉的车辆,即使视线不够清晰,她也能看到车尾那霸道的牌号。
她以为又像以前一样,若她不上车,他便会毫不顾忌地拉扯她上去。所以,她早养成了在这方面配合他的要求的习惯。
然而,她刚想朝车辆的方向迈脚,就看见一个高挑艳丽的女郎款款的走向车身,微微弯下腰在窗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用手拉开车门,仪态万千地坐了进去。
那女郎一袭色吊带晚礼服,xiōng前的一大片在风景朦胧的月色里更加引人遐想,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宁清即使只看见一半,也能认出那正是傅芊。
宁清远远地看着,心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滚升腾着,不知是生气还是鄙夷。
她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固执地盯着漆黑的车身。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才惊醒一般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像要逃离什么一样转身拐至另一条道路。
宁宅里,众人还都没休息,琴房里隐隐传来悠扬的乐曲。刘妈见她回来,还往她身后看了看,只是没像往常那样看到钟磊的身影。
可怕的旧例和习惯!
宁清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懵,应付刘妈几句,便疾步上了楼。
关上房门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掬起一捧凉水,将脸颊整个沁在里面,这才让今晚一直异样的情绪稳定下来。
揉着眉心从洗手间出来后,宁清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在看到自己床上坐的那人后,再一次绷紧。
“你怎么在这儿?!”受惊吓的宁清扶着xiōng口厉声问。
钟磊歪在她的床头,脑袋底下惬意地枕着她的枕头,正细细地端详着手里那个镶有她照片的相框,好似没听到她比平常还要冷淡愤怒的问话一样。
宁清见他一副拽样,怒火更甚,随手拎了一个毛绒玩具朝他砸了过去:“出去!”
钟磊轻松地接住玩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生这么大气?就因为我没接到你?”
宁清冷着脸,几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朝楼下喊:“刘妈~~你过来把我房里的人……”
话未说完,腰就被人揽住了,房门“啪”的被合上。
钟磊将宁清翻了个身抵在门后,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很得意的样子:“今儿这么生气,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 没有!”宁清别过脸,拼命想摆脱他的钳制,全然不顾指甲划在他手臂上留下伤痕。
“你敢说看见傅芊上我的车,心里没别的想法?”
“当然有!”宁清迎视他,“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色狼!禽兽!连我同学都不放过!”
“你骂了我那么多年的禽兽,可我没做过几件禽兽的事,你说我是不是很亏?”钟磊慢慢压□体,嘴唇磨蹭着她敏感的左耳,“我倒真想名副其实……”
他的嘴巴贴上她的耳垂,舌尖沿着肌肤的轮廓慢慢勾勒,手臂将她的身体勾缠得更紧,吓得宁清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出他更大的反应。
“小姐,你刚刚叫我?”一门之隔的外面突然传来敲击声,宁清一个激灵,像突然有了底气一样奋力推开钟磊,快速打开门,急切地握住刘妈的手臂,半推着她往楼梯口走:“刘妈,我饿了,我想去餐厅吃点儿东西……”
钟磊抱肩靠在她的房间门口,不知怎么,这次看她紧紧偎在刘妈身边,一路急匆匆的离开,心里并不十分生气,反而像证实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忏悔,最近总是忘记预报更新~~下次更新在明晚
☆、第三十三章
宁清后来又在医院见过贺楠的妈妈,她偷偷打听过,贺妈妈患的是严重风湿病,关节畸形病变造成行动障碍。
宁清很难过,这种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又看到一位长辈遭受病痛折磨,还因为曾经疼爱过她的贺妈妈如今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偷偷的跑去贺妈妈病房门前,想哪怕是关切的看上一眼,但是却被对方发现,换来毫不客气的驱逐以及责骂。
病房里只有黄雅静在陪护,见状追了出来:“你别放在心上,老人家比较固执,有些事……比较难放开。”
宁清尽量表现得不受影响:“没关系的。”
黄雅静看着她强撑出来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有些难受,到底没忍住心底的疑惑:“你跟那个钟磊的事……不是自愿的,对吗?”
宁清不妨她会这么问,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她。
“我前几天去过钟氏,不小心听到一些话,所以才想找你求证一下。”
“……有没有苦衷已经不重要了。”宁清有些悲凉地笑笑。
黄雅静有些难受:“婚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宁清微微扬起头,好像这样就能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一样,“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我爸又没醒,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黄雅静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样,犹记得高中时期的宁清还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这才隔了两三年而已,眉宇间就多出这么多yīn郁来,到底是世事弄人。记得当初出事后,她跟贺伯母一样,认定了宁清只是无聊之余拿贺楠当乐子来玩的,勾了人的心还不算,最后还把他伤得那么重,所以才记恨了她两年之久,纵然后来气消了很多,到底还是不能彻底释怀。现在yīn错阳差地拼凑出了真相,却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对她了,同情有之,叹息有之。曾经还暗骂她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娇女,现在想想,生在富贵之家又怎么样,还没他们这些平凡人活得自在。
宁清抹了抹眼睛:“不说这些了,贺阿姨怎么样了?”
黄雅静叹了口气:“是早两年冬天没日没夜的做工落下的病根,一到刮风下雨就加重,前些天又犯了病,阿楠这才不顾她反对把她送来住院。……阿楠他一个人也顾不过来,所以我有空也会来陪陪她。”
宁清听到她说前两年,才知道又是那件事惹的:“又是我的过错了。”贺家跟孙家家境都不好,想必是那时候贺妈妈赶着付儿子的医药费,才会那么拼命的做工。
“你别多想。”黄雅静急忙劝道。
宁清望了一眼贺妈妈的病房,低低的道:“你回去陪着贺妈妈吧,……不用提我的事,让他们恨着也好。”
“清清……”黄雅静只觉得喉间涩涩的。
宁清却突然捂住嘴巴,声音有些哽咽:“有你这句‘清清’,我已经好过很多了。”
黄雅静目送着宁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过头就看见贺楠正从柱子后面慢慢走出来,眼睛死死盯住宁清消失的方向。
“阿楠……”黄雅静喃喃。
贺楠恍若未闻,抬脚就想冲过去跟上宁清,却被黄雅静死死拉住:“你干什么?!你忘了被钟磊看到你们纠缠后的后果了?”
贺楠挣开她,眼睛发红:“他即便是打死我,我也要把她这些年的事问个清楚!”
黄雅静急得泪水都流了出来:“你忘了伯母还在病床上躺着了?你忍心让她还没日没夜的替你担心?!”
贺楠颓然地停住了脚步。
钟宁两家的这场喜事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连一向喜欢清静的钟其秀都忙碌了起来。
唯一置身事外的、对订婚礼筹备进程漠不关心的大概就只有宁清了。
因为忙碌而久未来找她的林萧潇也抽空送来了礼物。
宁清盯着礼盒里那对精致的穿礼服的小人儿,只觉得苦涩不已。
林萧潇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照过,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儿,想顺着自己心意来都是不可能的。”
宁清合上礼盒,勉强笑着转移话题:“表姐这些日子看起来瘦了很多,若是身体吃不消的话,先紧着林氏的工作就行,反正酒店的事现在也稳定了,你也能抽时间休息一下了。”对于表姐尽心尽力帮她的事,她是很感激的,只恨自己没有经商天分,不仅帮不了父亲,还要处处求人,连累得表姐也忙碌成这样。
林萧潇摸了摸脸颊,不在意地笑道:“没事,我吃得消,酒店的事上手了之后也容易得很。这段时间算是一个小旺季,之前钟总……嗯,留下几个度假村的方案,我看很好,过几天我把几份方案给你看看,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倒是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听她提到钟磊,宁清有些黯然,兴趣缺缺地道:“再说吧。”
林萧潇看了看她的脸色,也就识趣的打住这个话题。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宁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日子越来越接近,心里的恐慌焦急也越积越多,在别人眼里该是喜气盈盈的她,却每晚都失眠抑郁,噩梦连连。
她的这份不安并不敢在慧眼如炬的钟其秀面前表现出来,相反还要完美的掩饰下去,然后陪着秀姨应酬一众提前来恭贺的贵妇太太们。
钟磊这些天忙于筹备宴席,除了偶尔过来看她几眼之外,两人再没有多余的接触。
订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宁清跪坐在房间里,烧掉了那张她同贺楠的照片,连同她辛辛苦苦才藏到现在的厚厚的一沓素描。
看着两张明媚的笑脸在吞吐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的一颗心起起伏伏,不知是绝望中的解脱还是新一轮的沉没。
恍惚中,看到父亲一脸愧疚的跟她说:“清清,要不是石头,咱们家酒店可真的要倒了……,你听话,跟你那同学分了吧……”
父亲的话断断续续,可她还是听清楚了意思。她不忍心看父亲持续佝偻下去的腰,还有鬓角新添的白发,所以妥协了、同意了,她藏住心底的真实感情,在所有人欣慰的目光下,配合他,取悦他。
父亲等人只当她真的跟外面那个小男友分了手,对她和钟磊越来越多的互动乐见其成。
她后来时常会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阳奉yīn违,真的跟贺楠分了手,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那样钟磊就不会撞见她同贺楠私下继续约会,就不会有那晚的冲突和贺楠的伤病。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她以为横亘在她和贺楠之间的是钟磊,其实应该是她自以为是的隐瞒!
火苗持续吞噬着那代表着过去的纸张,宁清瘫坐在地毯上,泪水一串串的滑下,砸在幽蓝的火苗上,窜起一小股的青烟。
半晌后,她才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去卫生间。
半敞着的窗口灌进一阵风来,将几片未燃尽的纸片吹出了那个宁清用来充做火盆的瓷缸,带着火星的残片一接触干燥长毛的地毯,立即“嗤嗤”的冒出烟气,很快就有细小的火苗窜起。
钟磊这一个月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因为父亲并不能帮他张罗,而且他实在享受这种一砖一瓦堆砌自己的幸福的忙碌感。
直到现在,他才能微微松口气,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明天的日出。
按捺不住的,他几乎是在确保了明天所有的程序都会万无一失之后,立即驱车赶往宁家。
客厅里,钟其秀正同刘妈交待着些什么,见侄子进来,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近来有些消瘦的脸颊,嗔怪道:“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明天不就能见着了嘛!”
钟磊会赶过来纯粹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冷静下来也颇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问:“她呢?”
钟其秀看了看楼上:“明天要起早化妆、做头发,我怕她没精神,早早的就让她去睡觉了。”
钟磊点点头,往二楼瞥了几眼。
钟其秀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的硬仗才能打得漂亮。”
这话中听!钟磊相当受用地应下了。
不过,没见到人到底不太圆满,钟磊出了门就拐到侧面的花园里,仰头望向宁清的房间。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来!
窗户口往外冒着的分明就是浓烟!
钟磊来不及细想,行动已经先于意识,迅速返回屋内,在钟其秀不解的眼神中,冲到了楼上。
撞开门,隔着烟气都能看见站立在洗手间门口的宁清,她的脸上没有慌乱,只有茫然,眼睛盯着火光,好像透过火苗看到了什么一样。
“宁清!”钟磊压抑住心底暴涨的绝望和怒火,不顾地上蔓延的火苗,迅速奔了过去,双臂护住她的头,将她带了出来。
跟上来查看情况的刘妈看见宁清房里的火势,吓得不轻,一边大叫芸子来帮忙,一边飞奔去厨房拎来两罐灭火器。
好在烟气虽不小,火势却不大,赶在消防队员来之前,火苗已经不再蔓延。
宁清被带到了一楼的一间客房。钟磊从进来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冷得可怕,看向她的眼神沉甸甸的让她不敢抬头迎视。
这情形让原本一头雾水的钟其秀也有些明了,于是也略带责备地看了看宁清,最后抚着额头叹口气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后,压力更甚,宁清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只感觉自己头顶似乎要被戳出一双窟窿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终于受不了这沉闷得要吃人的气氛,崩溃的大喊。
“不是故意的?”钟磊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慢慢弯下腰,紧紧的捉住她的下巴,眼神寒得像啐了冰一样,“你说我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该相信你这个骗人精?”
他的手劲太大,宁清在他的掌握下,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我不是故意的……”
她刚开始真的不是故意的,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火苗已经燃到了床脚,但是势头不大,她完全可以逃开。然而,最初的慌乱过后,一个疯狂的念头也忍不住滋生:如果她受了伤,明天的订婚礼是不是就无法举行?
然而,脑海里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他已经出现了。
“跟我订婚就那么痛苦么?痛苦到让你玩自残?!”钟磊眼里氤氲着刻骨的绝望,缓缓的松开手。“宁清,……我终究对你太仁慈了。”
宁清等他一放开自己,就迅速缩着身子拉开同他的距离,一脸的惊恐忐忑。
被她这样望着,钟磊的怒气值达到最高点,转身几步跨到门边。
宁清只当他要离开,刚想松一口气,就见钟磊只将门锁住,就又返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宁清瑟缩着,眼神惊惶地看着慢慢朝她走来的脸色yīn郁的钟磊。
钟磊动手解开xiōng前的扣子,乌沉沉的眼底升腾起两簇火苗。衬衫很快被他抛开,露出精壮□的上身。
他嘲讽地看着宁清:“三年前那次我就不该放过你,今晚我就补上我犯的错误。”
“钟磊,你不能……”宁清话未说完,就被钟磊扯倒在床上, 本就单薄的睡衣被他几下扯掉。
大片大片的肌肤在摩擦中发热泛红,宁清像是一条在砧板上挣扎不休的鱼儿,呼喊求救都显得那么微弱无用。
钟磊低头堵住她的嘴,毫不怜惜地吸允缠咬,一双手大力游走在她周身,所过之处统统留下显眼的红痕。
灯影下,两具身体相互折磨一般纠缠着。钟磊的眸子里清醒一片,没有迷乱,有的只是猩红的报复的欲望。
被压在底下的宁清所有的反抗都被轻易镇压,哑掉的嗓子渐渐的也喊不出话来,只剩一双手狠狠的,一下一下的挠在钟磊的xiōng前。
钟磊剥掉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分开她紧掩的腿,在她脆弱的中央拨弄了几下,扶着自己高昂的欲望缓缓推进。
宁清大睁的眼睛里已经布满绝望,在钟磊刺入的一瞬间,她死寂的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嘴巴半张,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原来那晚她没有……
钟磊挑眉笑得有些邪气:“我说过我一直在对你仁慈,是你自己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往我头上扣,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不解释不代表那就是真相。”他连续挺动几下,享受地看着底下的人儿痛苦的脸庞。
宁清的神经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几近崩溃,紧抓着身下床单的手指死命的收紧,指甲撑不住压力,清脆的一声响后崩裂开来。
身体里胀痛得厉害,可心脏比那里还疼,像是有钉子放在xiōng口,沿着旧伤的痕迹,一下一下的被敲进去。
钟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汗水被他从额头上甩落,混着她的,一起干涸在皱巴巴的床单上。
订婚典礼前一天晚上的噩梦持续了多久,宁清已经没有印象了,她只记得昏过去的前一秒钟,身上的钟磊正仰着漂亮的下巴,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满足与欢愉。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这间客房里,时间大概不早了,窗帘即使没有拉开,入目的也满是明晃晃的阳光。
宁清动了动手臂,抓起xiōng前的被子将自己更紧的包裹起来。
身上大概是被清洗过了,不再有恶心的黏腻感,但是依旧疼痛难受着,□一动就撕裂般的疼,双腿好像一直在痉挛着,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眼前突然多出一片yīn影,宁清缩了缩身体,就见钟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八点半我们出发去酒店,你还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外面化妆师已经在等,我去叫刘妈进来帮你穿衣服。”
刘妈进来的时候,看见宁清这个样子,心疼无比,红着眼睛扶她起身。
宁清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被刘妈套上一件件衣服,站在穿衣镜前,她空洞的眼睛里映出一个脸色同礼服一样苍白的人影。经验丰富的化妆师的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上妆之后的宁清,均匀地扑了腮红的脸颊上竟也能露出几分喜气来。
在客厅里等着的钟其秀,一看到宁清木然空泛的眼睛,再结合侄子脸上的凝重,也大概弄懂了昨晚发生的事,她叹口气握住宁清冰凉的手:“一会儿咱们坐一辆车,秀姨有些话要交代你。”
钟其秀自然不会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只是想赶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为两人隔出冷静的空间来。
她虽是长辈,但有些事情毕竟不好插手,尤其宁清还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她怕自己多说之下,反而会让事情更复杂。
酒店门口已经很热闹了,前一辆车里的钟磊一下车便要跟众多早来的宾客寒暄。
钟其秀则带着宁清跟随侍者的引领进入酒店专设的休息室里,里面钟晶和钟淼早已经在等待。
两位姐姐显然还不知道昨夜弟弟做下的好事。对这桩婚事始终不看好的钟晶发觉宁清明显“不在状态”之后,心里更加不悦:“今儿是大日子,外面都是客人,你注意一下情绪。”
“就因为是大日子,所以才会紧张嘛。”钟淼笑着帮宁清解围。
“是啊。”钟其秀附和,拍拍两个侄女的肩:“走吧,咱们先出去招呼客人,还有段时间呢,让她先平静一会儿。”
于是,休息室里只剩下了宁清。
很久以后,宁清回想起这场订婚礼,还记不清楚自己在那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究竟都做了什么,记忆里的这两天像是成了空白一样。
整场宴会,宁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所有的热闹和喧嚣都是围绕着她的,但又好像与她无关。虚假的笑容撑得她脸都痛了,只能全身僵硬地跟着钟磊的脚步穿梭在人群中,接受那些擅做表面功夫的贵妇们言不由衷的赞美。
不过黄雅静和贺楠并没有出席这件事,倒是没有超过钟磊的预料,反正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在宁清所有的熟人面前都给她打上他的标签而已,显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三十四章
订婚典礼之后,钟磊突然忙了起来,因为之前实在是积累了太多的事情。宁清的生活还是照旧,她现在看的经营管理之类的书多了,再加上经常在基层各部门旁观,也因此对自家酒店的经营状况有了初步认识。她对表姐很放心,或者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暂时放心的人了。
周五傍晚的时候,宁清背着包从练习室里出来,又去了酒店。距离酒店大门口不远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眼睛呆呆的盯住正前方的某一点。
那里正停放着一辆熟悉的奔驰,车灯还亮着,似乎是在等人。接着就看到一身得体职业装的表姐从酒店里走出来,笑着上了这辆车。
宁清说不出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直到目送那辆车开走之后,她还站在原地,突然就没了进酒店的心情。
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宁清连续好几天去酒店的时候,总能在外面看到钟磊来接表姐下班,一次两次她还能对自己说两人可能只是要谈公事而已,但是次数多了,心也就开始烦躁了。她不知道自己仅仅是担心那个人有目的的接近表姐而已,但是到后来她也弄不懂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一次,她去酒店的洗手间,在隔间里听到外面两个工作人员在洗手台前窃窃私语:“哎,你发现了没,林小姐最近和钟少走的很近啊,几乎天天来接她下班……”
另一个应和道:“当然发现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啧啧,我以前还觉得钟少是个长情的,没想到,这才订婚几天啊……”
“死心吧,男人都这样,到手的东西谁还当宝贝一样放着……”
“不过话说回来,林小姐有模样有手段,看起来确实跟钟少更相配,比起来,宁小姐倒是像只漂亮的花瓶……”
“嘘,你小声点儿,被人听见就完了……”
宁清在里面呆呆地听着,觉得像是有无数柄锤子重重地敲在心上,浑身上下都是麻木且钝痛的。
她在隔间里待了好久才迟缓地走出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嘲讽地看了看镜子里呆滞没有灵魂的脸庞,花瓶么?还真像!
林萧潇下班的时候,宁清过来敲她办公室的门:“表姐,一起走吧。”
林萧潇迟疑了一下:“我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完……”
宁清搀住她的手臂:“咱们姐妹俩很久没聊过天了,不如找个餐厅一边吃一边聊?”
林萧潇推辞不掉,只好应下了。
两人一起走到酒店门口,钟磊的车果然又在等着了。
看见她跟林萧潇一块出来,钟磊丝毫不意外。
近日来最热绯闻中的三大主角首次聚齐,这让酒店里听过风声的人兴奋不已,总有人装模作样地从门口过一趟,连保安的眼睛也比平常亮了几分。
林萧潇有些尴尬:“钟少……好巧……”
钟磊点点头:“要去哪儿,我送你们。”
“我们也有车……”林萧潇下意识的要拒绝。
“我们要去商业街十字路口那里的西餐厅。”宁清脆生生地截断她的拒绝。
钟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林萧潇自觉地坐到了后面去。把人送到之后,钟磊并没有离开。
这家餐厅气氛很浪漫,几乎都是成对成对的情侣,他们这样的三人组合倒是少见。
来送餐的服务生终于打破了三人之间静默的气氛。宁清看着自己刚刚不经思考要的六成熟的牛排,万分的后悔。
她不喜欢吃西餐,知道这家餐厅也还是简婕介绍的。看到那牛排被刀子切开时流出的一丝粉红色的血液,莫名的有些作呕。
钟磊没点餐,只端了一杯红酒惬意地品,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萧潇点的是七分熟的牛排,见她一脸为难,也笑道:“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喜欢吃牛排了呢,还是不太适应吧,要不重新点一份?”
“不用。”宁清继续低头切割牛排,但是始终没勇气放进嘴里。等她把整份牛排都切成小块之后,钟磊突然放下酒杯,伸手将她的盘子并刀叉都端到自己面前,又叫来服务员:“再来一份蘑菇浓汤。”
于是宁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她忍着恶心辛苦切好的牛排一块块的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诡异的三人同行,钟磊先把林萧潇送回了林家,然后载着宁清去了自己的别墅。
一路上宁清都侧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动也不动。遇红灯的时候,钟磊伸手扳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前方:“这么侧着,脖子不酸么?”
宁清没理他,固执地恢复原样。
钟磊也不再管她,将车子飞速地开到别墅大门口。
车子停下的时候,一直发呆的宁清才惊觉这根本不是她家。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要回去!”
钟磊松开安全带,斜睨她:“你忍了大半天,就没话问我?”
宁清被看出心思,稍微羞恼了一下:“没有。”
“真没有?”钟磊再问,得不到回应之后才悠悠然地道:“那你们明天要去哪儿吃饭,我还可以来当司机。”
宁清怒视他:“钟磊,你这么接近我表姐是有什么目的?!”
“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你说有什么目的?”钟磊不答反问。
“可你明明已经……”宁清没往下说。
“已经什么,订婚么?”钟磊凑近她,“所以你承认现在是以未婚妻的名义质问我?”
宁清别过脸:“我只是不想让我表姐受到伤害。”
“伤害?”钟磊冷笑,“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病毒啊,还是除了我,这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是善良无辜的?”
“……”宁清抿紧了嘴巴。
“算了,”钟磊推开车门,“你没其他话说的话,我先上楼睡觉了。当然你肯定是不愿意跟我这个病毒待在一块的,楼下的客房随便挑一间吧。”
宁清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头一次觉得心慌。
她曾经幻想过如果钟磊将对她的关注转移的话,她一定会无比快活。但是现在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看见他接近别的女人,她会不悦会失落,这种犯贱的感觉让她越来越无措,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
宁清跟表姐之间有些疏离了,她不问,林萧潇也没主动开口解释。像是有一个结突然横亘在她们中间,越缠越紧。
宁清真正的爆发,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她跟简婕约好去一家中餐厅试试那里的招牌水煮鱼,点了餐之后,她去洗手间,经过一间门未完全关紧的包厢时,她无意间的一瞥,随即就愣住了。
里面坐的明明就是钟磊和林萧潇。两人的座位紧挨,表姐巧笑倩兮,还不时往钟磊面前的碟子里夹菜。
宁清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想忍都忍不住,失控之下一把推开包厢门,愤怒地站在两人面前。
钟磊看见她只掀了掀眼皮,连坐姿都没变,淡定地拿筷子将林萧潇夹给他的菜吃了个干净。
林萧潇脸上现出一丝紧张和愧疚,随即拉开凳子站起身:“清清,好巧……”
宁清直视着她,抿着唇想看她怎么解释。
“清清,你别误会,我只是跟钟少来谈公事的。”
公事?宁清冷笑一声,孤男寡女坐一个包厢里举止亲密,是来谈公事的?
她再看向钟磊的方向,只见他脸色平静,好似就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
宁清的眼神一暗,然后不顾一旁还要再解释的表姐,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回大厅里,不顾刚端上来的饭菜,拿起包包拉着简婕就走。
“怎么了?”被动前进的简婕一头雾水。
“清清,我跟钟少他……”后面的林萧潇追了出来,拦在宁清前面。
宁清停住脚步看着她,等着看她能再说出什么好的借口来。
林萧潇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半晌才道:“清清,对不起……”
宁清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
简婕看着眼前两个人,恍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宁清没再说话,拉着简婕绕开林萧潇,快步走出了餐厅大门。
“清清……”简婕同情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她前些日子还羡慕好友身边竟有一个24孝男友兼未婚夫,哪知这么快就出了问题,不得不说任何事情都是存在未知变故的。
“我没事,……谁稀罕!”宁清回道。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生气……”简婕话里有话。
宁清脸上装出的不在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随即又恢复到原样:“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讨厌别人瞒我骗我,尤其是我最信任的表姐!”
“真的只是这样吗?”简婕叹口气,“清清,真正骗你的人是你自己,……相信我,如果仅仅是因为你表姐的欺骗,你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
“你别说了!”宁清突然捂住耳朵,痛苦地打断她。
她这些天不是没想过自己反常的原因,可是那又怎么样,答案根本不是她能正视的,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会在乎那个她一直讨厌的人,这在她看来是不可原谅的犯贱!
钟磊做过太多她厌恶的事情,包括可能是害她爸住院的嫌疑人,是拆散她跟贺楠的侩子手,是屡次羞辱她的恶魔,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人有了除恨意之外其他的感情,简直是可悲而又可笑。
简婕见她这样一幅痛苦迷茫的样子,虽然不忍,也还是拍了拍她的肩:“清清,你得学着正视自己的内心了,现在应该还来的及。”
“不可能,我没有什么需要正视的。”宁清抵死不肯承认。
简婕见她不愿意谈,也不再劝,只在心里希望她以后不会因此而后悔。
宁清回到家之后,直接上了楼,然后趴在自己的大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快。
芸子很快来敲门:“小姐,表小姐来了,说有事找您,太太让您下去。”
“不去!”宁清烦躁地回了一句,刚刚沉淀下去的不快又翻涌了上来。
芸子听出了她的怒气,也不敢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又有敲门声,“清清,我可以进去吗?”
是林萧潇的声音。
宁清万分后悔自己刚刚忘记将门反锁。
果然,即使得不到回应,林萧潇也还是推门进去,就好像小时候每一次,宁清在外公家受冷眼后躲在屋子里,她体贴地进去安抚受委屈的表妹一样。
林萧潇在她的床边坐下,看着宁清留给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清清……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记得那时候你有一个很漂亮的洋娃娃,可是你一点都不喜欢,你只喜欢钢琴和画笔,于是有一天姑姑将那个洋娃娃转送给了我,你立马哭了起来,说那娃娃是你的,谁也不能抢走,所以我最后又把玩具还给了你。但是清清你想过没有,钟磊他不是玩具,他有思想有灵魂,不可能任你晾他那么些年都不动摇……”
“够了!”宁清翻身坐起,“你的意思是说我太霸道太自私,自己不想要的别人也不能要么?!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我跟他来往,还骗我说是为了公事,你们是想看着我这个挂名未婚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吧?!”
“我承认是我不对,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的事情,但是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更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即使你们订了婚又怎样,你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都是事实。而且我们刚开始有接触的确是为了公事,我必须就那个他留下的度假村的方案请教他,所以先有了几次饭局,后来……”
宁清别过脸:“我不想听这些过程,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哪一步了,需要我的主动退出吗?”
林萧潇眼中滑过一丝苦涩:“没你想的那么深,我只是想跟你有公平的竞争机会而已。”
“竞争?”宁清讽刺地一笑,“用不着竞争,我现在就可以找他解除婚约,以后你们想怎么发展都跟我没关系!”
林萧潇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清清,你不能这样浪费你所拥有的……”
“这不正如你所愿吗?”宁清一句话将她噎了回去。
“那你问过我的意见吗?”门口突然有道冰冷的嗓音传来。
是钟磊,他正倚在门边,眼神森远而又凉薄。
屋里的两个人一时滞住了。
“怎么不说了?”钟磊冷笑着走近,在宁清面前站定:“刚刚不是还讨论得很激烈?”
宁清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你听到最好,我不想讨人嫌地夹在别人中间,所以我们的婚约还是尽早解除比较好!”
钟磊看了林萧潇一眼,后者接收到他的信息,苦涩地道:“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
等到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之后,钟磊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语带嘲讽:“宁清,你一直在等说出这句话的契机吧?怎么样,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是不是特解脱?”
宁清抿唇不答,事实上她现在的心情,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钟磊逼近她,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我今天还就跟你明说了,别说我现在跟你表姐还没什么,就算以后我们上了床发生了关系,你他妈也得给我忍着,解除婚约想都不要想!”
宁清挣开他的手:“钟磊,你无耻!”
钟磊冷笑:“怎么就许你在答应跟我交往之后,还同时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的,到我这儿,连跟女人一起吃个饭都罪无可恕了?宁清,你对我就不能有一丁点的公平?”
“我的公平不是要留给你这种混蛋的!”宁清红着眼圈喊。是他害的爸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是他害的贺季楠差点拿不起画笔,是他害的她现在还要屈辱的活在他提供的庇护里,毫无尊严可言。
“我他妈最混的就是犯贱爱上你!而且还是这么多年!”
钟磊这一声吼彻彻底底把宁清吓住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连哭泣都忘了。
钟磊吼完就铁青着脸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宁清站在屋子里,心脏像突然被人敲了一下,酸酸涨涨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大概是在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