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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隔天,林萧潇给宁清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暂时脱手酒店的事情,去外地旅游散心。
    宁清迟疑着答应了。这样一来,她不得不放松学校的训练,转为经常去酒店帮忙。
    林萧潇请假之后,林二舅在酒店如鱼得水,重新进入中心管理层,宁清暗地里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他经手的事情里也挑不出错事来,于是便默许了林二舅的上位,并且还经常跟在他身边,学着处理公务。
    宁清带着花束来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刚刚给父亲打过营养针。宁清将花瓶里快要枯萎的花束拿出来换上水灵的马蹄莲,然后照例去打来温水,拿毛巾擦拭着父亲僵硬的手臂。
    “爸,明天是你跟秀姨的结婚纪念日,你都好几年没陪她过了,今年还打算缺席么?”宁清轻声地说道,语气带着些小撒娇。
    “前年我替你送了一条项链给她,去年送了玫瑰,今年要送什么啊?”宁清苦恼地指着下巴问道,神情极认真,就像父亲真的就可以开口帮她出主意一样。
    病房里的静默终于让宁清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她慢慢垂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其实别人送的礼物再好她也不会喜欢,我也是,我们最想要的礼物是你赶快好起来……”
    “爸,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让你出主意,……我想知道那些事情到底做的对不对,可是没有人告诉我。”
    “有些话不能跟秀姨讲,可是又没有别人可以说,心里憋了好多东西都想发泄出来……”
    “爸,你赶紧醒过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还可以学着帮你管生意,帮你捶背按摩……”宁清伏在床头,声音再次哽咽。
    鼻尖嗅到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一丁点鲜活的气息,她恨死了这样的绝望。
    正流着泪,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碰触了一下,她以为是钟其秀来了,吸了吸鼻子,半哑着嗓子道:“秀姨,我没事……”
    随即肩膀又被碰触了一下。
    宁清抹了把泪水,茫然的抬起头,下一秒却愣住了——横在她眼前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分明是病床上的父亲的!
    “爸……爸!”宁清喃喃地喊,满脸的不可置信,拼命眨了几下眼睛,才确认病床上正睁眼看着她的爸爸不再是幻象。
    宁锦程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年,肢体早已僵硬不协调,简单一个抬起的动作,他的手臂就颤抖不已。
    宁清连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泪水喷涌而下:“爸……”
    宁锦程嘴巴嗫嚅着,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虚弱:“清清……”。
    这么久违的声音……宁清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落下砸在父亲的手臂上。
    “清清,乖。”宁锦程费力地抬手抹掉女儿脸上的泪水,眼神慈爱如往常。
    宁清直到现在脑子才清醒一点慌忙站起身往外跑:“我去叫医生!”
    沉睡了三年之久的宁锦程终于苏醒了。这大概是宁清近几年来唯一高兴的事情了。
    钟其秀接到她的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医生已经来检查过,确认宁锦程已经正式苏醒,但是由于身体机能的退化,他暂时还不能行走,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
    即便是这样,宁清也无比感恩,因为比起之前这已经好太多太多。
    钟其秀同样很激动,她盼望这天已经盼望了三年,丈夫又恰逢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苏醒,这真是上天送她最好的礼物。
    宁锦程自从苏醒之后,身体恢复很快,原本苍白瘦削的脸颊有了血色,看起来比以前健康的多。
    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盯着宁清和钟其秀看,眼神里有愧疚和心疼,蠕动着嘴巴,只不停地叫她们的名字。
    宁锦程从醒来后开始,就一直没问过关于酒店的事情。父亲终于看淡了事业,这才宁清看来确实是好事一桩,但那毕竟是父亲的心血,所以宁清还是挑了好的时机将酒店目前的经营状况同父亲报告了一下。
    宁锦程听到酒店不是钟磊在管理,很是诧异。宁清同他解释说前段时间是表姐林萧潇同二舅在帮忙打理。
    宁锦程听到小舅子的名字,脸色变了不少:“你说你二舅现在掌握着酒店的大权?”
    父亲的态度让宁清有些忐忑:“……是外公的意思,我本来只想请表姐帮忙的。”
    宁锦程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当年爸爸病倒,就是因为你二舅。”
    宁清震惊地瞪大眼睛。
    “从我娶你妈妈那天开始,你外公就把你二舅这颗棋子安插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松懈,谁知道有一次稍不留神就着了他们的道,林家人里应外合,把酒店账面上的钱亏空了个干净。说起来这事还是石头最先发现的,要不是他察觉的早,咱们家的酒店就算周转多少资金都救不会来了。”宁锦程一脸平静,早已不复当初的痛心和失望,他看了看宁清,一脸的愧疚:“那时候爸爸没现在看得开,一时想岔了气,把自己的身体也搭了进去,害你跟你秀姨吃了三年的苦头。”
    宁清连忙摇头,喉头有些酸涩,她记得那时候她正忙着同钟磊抗争同父亲抗争,整天任性地整出一些幺蛾子,一定是父亲忙着分心照顾她,才让林家的人钻了空子。
    还有钟磊,他在整件事情上竟然是这样的存在,亏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宁清茫然地垂着头,觉得自己这几年来活的真像一个笑话。
    “对了,石头呢?”宁锦程主动问起钟磊,“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他,爸爸那天发病之前就有预感了,只来得及把整个宁家托付给他,那么大个烂摊子,收拾起来一定很棘手……”
    他越说,宁清越难受,她做错了事,恨错了人,又把仇人重新引回来……她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钟其秀见她一直不答话,接口道:“锦程,石头跟清清已经订婚了,你放心,是我大哥做的主。”
    宁锦程沉默良久,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石头是个值得托付的……”
    宁清看着父亲掺杂着失落和欣慰的脸,却怎么也满足不起来,因为她的脑子现在纷乱一团,满满地充斥着一个叫“钟磊”的名字。
    她以前憎恨他厌恶他,全都是建立在她以为他是罪魁祸首的基础上,现在事实推翻了她的怀疑,她对钟磊的感情就更复杂了起来。
    他那天的大吼声再一次回响在她的脑海中,“我他妈最混的就是犯贱爱上你!而且还是这么多年!”
    那是他第一次说明他将她禁锢在身边是以爱的名义,而不是为了玩弄。可是他吼得那么绝望,像是以后不打算继续这种感情了。
    宁清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恐慌,她努力翻找出其他可以让自己继续恨下去的理由,比如说贺季楠当初的伤势,还有自己初夜的沦丧,但是以前每次想起来都贯彻心扉的恨意,现在却怎么也寻不到了,反而会违背意识地想到他对她的种种纵容和庇佑。
    宁锦程注意到了女儿苍白的脸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清清?”
    宁清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爸,秀姨,我先出去一下!”
    她打车来到钟磊的别墅,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挣扎了半天,她才最终说服自己走进别墅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钟磊,但是对方却不在。小阿姨很恭敬地端了茶给她,请她现在客厅等着。
    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人回来,却不是只有钟磊一个,还有被他揽着腰的林萧潇。
    钟磊应该是喝了酒,离好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宁清站起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钟磊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看见她就冷笑着一针见血地道:“怎么,来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给我找不自在?”
    “我爸醒了。”宁清一脸平静。
    钟磊面无表情,眼底却有讽意:“跟我有关系吗?”
    这样明显的疏离让宁清有些难受,一旁的林萧潇却接了口:“姑父醒了?!真的吗?清清,恭喜你!改天我有空一定去看望姑父。”
    宁清扯了个笑容:“谢谢。”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局面,宁清受不了这样的僵持,提起包告辞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钟磊漫不经心的一声:“慢走不送。”
    宁清一口气冲出门,脚步踏到门外之后,一个没忍住,犯贱地转身,看见里面的两人正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一起上了楼……
    宁清又一路回到医院,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天边金黄的夕阳。
    贺楠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宁清顶着风坐在那里,身影在暮色里瘦弱不堪。
    他的脸上划过浓浓的疼惜,抬脚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宁清身上。
    宁清无意识地抬头看他,眼睛一时间还找不到焦点,半晌才道:“是你啊。”
    贺楠在她旁边坐下:“我来给我妈取药,经过你爸的病房才知道他今天醒了,恭喜。”
    宁清转过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爸的事?”取药根本不会经过特殊护理楼层的。
    “上次你跟小静在医院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贺楠如实回答。
    宁清不再说话,贺楠也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同她一起沐浴着缓缓降临的暮色。
    良久,宁清突然问道:“你跟小静怎么样了?”
    贺楠摇摇头,没有回答。
    “小静是个好女孩。”宁清又道。
    “那你呢?”贺楠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我?”宁清自嘲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只是祸害。
    她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楠同黄雅静在一起的片段已经不能再刺激到她,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不再能轻易引发她内心的波动。她以前一直以为什么感情都是一辈子的,恨也是,爱也是,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三年前父亲的病倒让她的世界彻底坍塌,如今父亲的苏醒又一次让她的人生颠覆了。
    宁清脸上的表情苍凉且悲哀,贺楠看着觉得没来由的恐慌,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清清,你怎么了?”
    “我没事。”宁清缓缓挣开他的手,“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阿姨还等着你的药呢。”
    贺楠很不放心地盯着她,没有动作。
    宁清又扯出一个笑容:“我也该回去陪我爸了。”她站起身,将身上的外套取下来还给他。然后转身准备走出他的视线,没走几步就停住了,因为不远处正站着一脸讽刺的钟磊,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像是来看望病人的。
    看着他嘲弄的表情,宁清一阵难受,下意识的开口:“我跟他只是碰巧遇上……”
    钟磊毫不在意,率先转身走进医院的大门。
    后面的贺楠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清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她真的走出他的世界了。
    宁清迟缓地走进父亲的病房,里面宁锦程跟钟磊相谈正欢,但是因为他刚醒来身体尚还虚弱,所以多数是钟磊在说。
    见她进来,宁锦程招了招手:“清清,去哪儿了?过来坐。”
    因为钟磊在床前坐着,宁清没有凑过去,只冲宁锦程笑了笑:“爸,你们说会儿话吧,我先陪着秀姨。”
    钟磊并没有留很久,就告辞离开了,钟其秀跟宁锦程很有默契地交待宁清出去送送他。
    钟磊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到电梯口的时候,才道:“你是准备留步呢,还是跟我一起下去,到医院门口继续陪人闲坐?”
    宁清被他话语里浓浓的讥讽噎住,倔强地仰头同他瞪视着。
    她每次委屈生气的时候都这样,不吵不闹不说话,只拿两只眼睛盯着你,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到让钟磊只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钟磊别过脸,不发一言的离开,就像她以前每每留给他一个背影那样。
    宁清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突然想起一个词语来。
    自作孽。
    第三十六章
    宁锦程苏醒一周后,坚持要回家调养。钟其秀跟宁清拗不过他,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请了极富经验的家庭医生。
    宁锦程一病就是三年,现在整个人都比以前衰败很多。宁清很难过,心知父亲再也回不到那意气风发的曾经了。
    宁锦程自己倒是看得很开,还反过来百般安慰女儿。
    钟其秀心态也很平常,丈夫能醒过来,她已经非常感恩了。
    宁父的苏醒对于林家人来说实在是措手不及,他们之前也悄悄从医生那里打探过消息,这种病情的植物人苏醒的几率很小,再加上钟磊近来对宁清的态度若即若离,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地蚕食宁氏的酒店。但是没想到,宁锦程居然醒了。林家众人中只有林萧潇来看望过一次,宁清外公象征性地打过一次电话,态度客气疏离得仿佛对方不是他的女婿。
    宁清自从知道父亲病倒是拜林家所赐之后,对林家人又重新憎恨起来,对表姐林萧潇也不再有好脸色。
    酒店的事情宁父很少过问,更不打算接手了。钟其秀跟宁清一直怕他再投身到工作中,又耽误了身体,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宁锦程不打理是一回事,将酒店拱手让给仇人又是一回事。钟其秀提议还是让石头来接管,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宁锦程对未来女婿的为人很放心,爽快地答应了。
    这次宁清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因为是长辈的意思,钟磊并没有推拒,于是安宁酒店重新由钟磊掌管。
    随着宁父病因的真相大白,宁林两家也已经差不多快撕破脸了,钟磊不再像以前一样还给林家留脸面,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二舅清理了出去。
    自宁锦程醒后,林二舅就已经在宁清外公的授意下,加紧蚕食计划,可惜还是快不过钟磊,反被他人赃俱获的拿下,而且在宁清的坚持和宁父的默许下,告了他一个妄图侵吞巨额公款的罪名。
    林家第二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就这么落马了。林霆军贼心不死,还妄想让林萧潇继续辅助完成他的野心,可惜林萧潇主动辞了酒店的一切业务,也没再回林氏,反而自己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过的风生水起。
    外人都道林霆军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没自个儿孙女看得开,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了一辈子,到头来反而还赔了儿子。
    宁清不顾崔清芬老师的不悦,执意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专心在家陪护父亲。她的固执让宁锦程很无奈也很欣慰,感慨道:“我记得你以前就算病得意识不清楚,也还是要吵着去练舞,因为怕被其他学生超过,怎么现在不怕了?”
    宁清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爸,现在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宁父大为感动,打趣道:“那石头呢?”
    宁清眼神一暗,避而不答:“爸,你渴不渴,我去帮你泡杯你最爱喝的大红袍。”
    宁锦程看着慌张逃离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虽说他清醒的时间还不长,可是已经足以看出女儿和女婿之间的相处出了问题。他之前为了酒店的事情有求于钟磊,不得已强迫女儿跟她那个小男友分了手,后来看出钟磊诚恳的为人之后,心里稍稍消弭了愧疚,可惜,直到他病倒的时候,两人的感情还没有任何进展,这次醒来,他能看出女儿对石头不是没感觉,但可惜中间还是有什么环节不对。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了钟磊。
    钟磊自己的公司目前正处于一年之中的旺季,现在又加上了岳父家酒店的工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来宁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备好了,宁锦程、钟其秀还有宁清都已经在餐厅里就坐。
    “爸,对不住,公司事太多了,耽搁了一会儿。”钟磊一进门就像岳父告罪。
    他的这个称呼让宁清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
    好几天没见面,他放佛瘦了许多,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更加深刻,乍一看恍惚有些陌生。
    其实,宁清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他,他在她心里的从最初到最后的剪影都是黑色的一团,而且还被打上了恶魔的标签。也怪不得他现在终于失去了耐心,任谁被无视了那么久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宁清心里一阵酸,连忙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钟磊的这声“爸”叫得宁锦程很是欣慰,乐呵呵的让他赶快入座。
    细心的钟其秀看出了钟磊的疲惫,关切的道:“怎么瘦这么多?”
    钟磊笑笑:“胃口不好。”
    钟其秀夹了几样菜放到钟磊面前的碟子里:“都是照你口味做的,多吃点。”
    钟磊尝了一样什锦虾球,点头赞道:“嗯,火候不错。”
    钟其秀笑了笑:“刘妈最近的手艺越来越好,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还有这道酱煮莲藕,虽说素了点,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宁清的筷子正好伸向这道菜,鬼使神差的,她竟将夹起的莲藕放在了钟磊的碟子里。
    于是,餐桌上四个人都愣住了。
    宁清反应过来,脸颊“噌”的红了。
    钟磊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确信。
    餐桌上突然安静的气氛让宁清窘迫得不敢抬头。钟磊盯着她夹过来的菜,脸色复杂得很,他刚下狠心试试看推开她,结果她就跑来一次次的动摇他的底线。这菜他吃了对不起自己下的决心,不吃肯定要伤她不轻,他还从没想过在这段被她排斥的感情里,他还有能掌握主动权的一天。
    他持续的沉默已经让宁清的脸色越来越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钟磊最终还是暗骂自己一声,夹起那边莲藕塞进了嘴里。
    宁锦程与钟其秀相视而笑,钟其秀还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石头?味道不错吧?”
    钟磊闷着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宁清的心忽然就软成一团,嘴角别别扭扭地扯出一个弧度。
    钟磊离开的时候,宁清又被打发出来送他。
    从别墅门口到大门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小道,风里还送来宁清那些花儿的气息和虫子的鸣叫,头顶的月亮清清亮亮的,将两个并肩的影子拉出老长。
    这是宁清第一次以这么平和的心态同他走在一块,也是第一次希望旁边的他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惜钟磊一路沉默,步子迈得飞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停下来,冲她不咸不淡地点了点下巴:“回吧。”
    他开车门的时候,她站在背后,很想问一句“你明天还来不来?”可惜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静静的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他消失在远处暗淡的光影里。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钟其秀交给宁清一个保温饭盒:“清清,你也看到了,石头最近又忙公司又忙酒店,瘦得厉害,咱们女人家帮不上什么忙我要照顾你爸又走不开,就麻烦你跑趟腿,把这饭菜给他送去,都是他爱吃的,你记得盯着他吃完,不然他准又糊弄过去。”
    宁清点点头,将保温盒接了过去。
    钟磊今天在他自己的公司忙活,那幢隶属于钟氏的大楼她还是第一次来。甫一进大厅,她就被众人关注了,这公司的人没见过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boss的未婚妻,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围观美人,尤其是一个拎着保温饭盒,明显是给公司某位同事送爱心餐的美人。
    宁清在询问了一位看起来很老实的职员之后,淡定地在众多目光中穿梭而过,一路上了顶楼。
    钟磊的秘书相当的性感,一身白色的职业装,xiōng前微微露出很有料的事业线。宁清虽然知道钟磊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多彩的世界,但是此刻亲眼见到之后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没有预约,秘书无权让她进去。宁清冲她歉意地笑笑,在她阻拦之前,快步走到那间办公室前,身后敲了几下。
    然后里面就传出钟磊的声音:“进来。”
    钟磊的办公室大得出奇,装修却并不繁琐,布局也简单,一踏入里面,仿佛心就空旷沉淀了下来。
    钟磊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之中,还以为是秘书或者助理进来了,头也未抬:“文件先放到桌上,有来客的话告诉他推迟到下午会面。”
    宁清想了想,将手中的饭盒放在他的桌上。
    饭盒与桌面接触不同于文件的清响,钟磊听出异样,诧异地抬起头。
    宁清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道:“秀姨让我送来的。”
    钟磊刚刚闪了一下的眼神又淡了下来:“我没胃口。”
    “你吃完我才能回家。”宁清有些急,而且越急表达越有问题。
    钟磊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那你等着吧。”然后继续低头批阅文件。
    他就真的把她晾在了那儿!宁清有些无措,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说道:“有你爱吃的排骨和虾仁……”
    钟磊又瞟她一眼,然后继续看文件。
    宁清没辙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磊工作起来极认真,眼睛快速扫视文件,偶尔凝眉思索一阵,手中的笔流畅地做着批注。
    这是宁清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一面,她曾经见过父亲工作时的样子,也像他现在这样专注,就像是除了手中的文件,再也没有什么能夺取他们的注意力。
    钟磊早已感觉到她长时间出神的凝视,他皱着眉抬头迎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脸带询问。
    宁清被他逮到,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呐呐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饭菜快凉了……”
    钟磊看了看旁边的饭盒,又看了看目光闪躲的她,终是放下了文件。
    宁清连续给钟磊送了半个月的饭,甚至还被钟氏那些不知内情的员工评为是“钟少众多追求者中最用心的一位。”
    宁清并没有听到这样的议论,倒是钟磊听闻后,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弯了嘴角。
    在宁锦程可以脱离别人的搀扶自己下床走路的时候,宁清也结束了一个月的假期,返回了学校。
    崔清芬对她数次请假缺课极不满意,给了她两天时间缓冲之后,加大了她的训练力度。
    于是在练习室就常常可以看到,其他学生席地休息,而宁清还在继续练习的场景。
    简婕为此常抱怨崔老师太不近人情,宁清却觉得这样的训练强度正好减轻她这段时间对芭蕾的愧疚感。
    距离50周年校庆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宁清的班级正式开始了节目排演。又是一个强制参加的项目,宁清想偷懒回家陪父亲都不行。
    全班三十人,分三个节目排演,宁清又被分到了经典剧目《天鹅湖》这一组,并且被崔清芬不容拒绝地指定为白天鹅的扮演者。
    宁清这次倒是乖乖的,没有再推掉。
    白天鹅是古典芭蕾舞中难度最高的角色之一,宁清久不排练,动作感情难免生疏,但是崔清芬完全没有要换人演的迹象,只是更加严厉的督促她,甚至放了学还单独留她下来开小灶。
    因为训练的难度和强度,宁清前段时间在家里养出的几两肉又很快的消瘦了下去,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纤细。
    期间钟磊来宁家探望的时候,见她越发骨感,皱了皱眉,第二天就亲自开车去学校,载了她去了膳食斋。
    许久没来,这家药膳店装修比以前更加精致了,老板娘依旧热情周到,并且显然还记得她,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停的往她和钟磊身上打量。
    虽说是钟磊带她来吃饭,但是他全程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点菜的时候都绷着脸,一点没征询她的意见。
    宁清凝眉看着大半桌的菜,小声的道:“我训练要保持体重,不能吃太多。”
    钟磊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几碟菜:“什么时候吃完,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去。”
    他的表情无波无澜,但宁清知道他是说真的。
    进餐的时候,两人都无比安静,整个包间里就只听竹筷与盘子相撞的声音。
    钟磊率先停了筷,向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视线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
    他的打量让宁清越来越不自在,差点还被一口汤噎住。
    好在钟磊没有打算继续折磨她,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明天要出国一趟,去纽约办些事情。”
    宁清抬头看向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盼着我走的。”钟磊语带嘲讽。
    “……”宁清有些挫败,因为她想忘记的以前总被他翻出来说道,怪不得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钟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成就感,因为话稍说得重一点,她就立刻缩回了原样。折磨她纯粹是给自己找虐。
    送宁清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到宁家门口的时候,宁清在座位上停了一会儿,才开门下车。
    钟磊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关车门的瞬间才开口说了一句:“我最快要半个月后回来,家里有事跟姑姑说,学校的事找二姐。”
    宁清关门的动作滞了一下,心里一丝欢喜慢慢的溢出来,低低的却又柔顺的“嗯”了一声。
    宁清到家的时候,钟其秀正跟宁锦程在客厅说话,见她神情轻松,表情愉悦,了然的问道:“石头送你回来的?”
    “嗯。”宁清应了一声。
    “石头也太生分了,都送到家门口了,怎么都不进来坐一会儿。”宁锦程佯装不悦。
    “爸,他很忙的。”宁清下意识的解释道,然后就看见宁锦程面带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脸颊“蹭”的红了。“爸,秀姨,我先上楼了……”宁清捂着发烫的脸颊急匆匆的跑开。
    远远的还能听到身后秀姨嗔怪父亲的声音:“你啊,明知道她脸皮薄,还逗她……”
    然后就是父亲愉悦的笑声。
    这下宁清连耳根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周六
    第三十七章
    钟磊不在的日子,宁清觉得稍稍有些漫长。或许是她的小儿女心态表现得太明显,简婕在训练休息之余,见她经常盯着手机发呆,也开始频频拿她取乐:“唉,不知道咱们钟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这边可是有人快要变成盼夫石了……”
    宁清红着脸推搡她:“你说什么呢?”
    简婕大笑着跑开:“有人心虚了。”
    宁清在后面愤愤跺脚,但嘴角却止不住的上翘。
    宁清没想到她外公居然还敢登门,而且面上笑呵呵的,一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宁清心里向来憋不住事,有什么都在面上搁着了,她对着虚伪的外公,就连客套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宁锦程跟钟其秀脸上倒是一片平和,让了座,看了茶,从善如流地坐在一旁。
    “锦程啊,我老头子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所以你醒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岳父。”宁锦程平静地笑了笑:“我生病这段时间,已经承蒙您对清清还有宁氏的照顾了。”
    林霆军好似没有听出他话语里淡淡的讽意,依旧笑眯眯的:“你这话就见外了,清清可是我的外孙女儿,还有宁氏,那怎么说也是你的心血,我能管自然是要管的。”
    宁锦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林霆军见状,脸上换了愧疚的神色:“锦程啊,我让之洋去宁氏,本来是想让他帮你打理生意的,没想到他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一点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背着我做出了那么对不起宁家的事,老头子我实在愧疚……”
    宁锦程摆了摆手:“算了,旧事不提了。”
    “不,我必须替这个不孝子向你道歉。”林霆军态度很坚决,“你也知道,清清她妈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了,我现在已经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孙平安满堂。你大舅哥之海年纪大了,萧潇是个女孩子撑不了那么大的家业,展鹏又是个不成器的,整个林家现在就得靠之洋了,他现在又……唉……如果不是林家现在捉襟见肘的情况,我也不会舍下这张老脸来向你求情……”
    宁清这下才算明白外公的来意。想必是律师对二舅经济犯罪的搜证已经接近尾声,上诉已经被提上日程,林家想不出别的办法脱罪,所以才打算用亲情让他们取消诉讼。
    宁清有些恼怒,因为林家的人直到现在还打算用所谓的亲情掩盖一切罪行。她赶在父亲有所表示之前出声道:“外公,二舅做的事在你看来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但是却让我爸差点……”宁清一说到这心惊胆战的三年,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宁锦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看向林霆军:“岳父,我当初无父无母,事业刚刚起步,你肯把阿芝嫁给我我一直很感激,所以一直也拿林家人当亲人对待,之洋做的那些事,我也应该付一定的责任,是我管理有疏漏,对他的了解又不够。其实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放下了,但是我必须为我无辜受了三年罪的妻子和女儿讨个公道,尤其是清清,因为酒店的事,她差点葬送掉一生的幸福!我还记得你早年曾经教导过我,男人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是最少要有担当。之洋他犯了错,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岳父你不用担心林家,箫潇是个能干的,展鹏也会越来越有出息,如果还有其他难处,能帮上忙的我也一定义不容辞,反正我现在闲下来了,酒店的事情也是石头一直在打理。”
    林霆军深知宁锦程说一不二的性格,见他不肯松口,面上也渐渐冷淡了下来,客客套套地又对他的身体表示了一番关怀之后,起身告辞离开。
    宁清代替父亲送他到门口,林霆军忽然停住脚步,朝她道:“清清啊,我知道你现在对外公还有些意见,不过外公作为过来人,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想要的就赶快放手,不然耽误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宁清不解:“外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霆军摆摆手,迈步往门外走:“等你表姐从纽约回来,你们再一起谈谈吧。”
    ……表姐也去了纽约?宁清的脸色突然一白,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宁清伏在床上,手里紧攥着手机,下了好久的决心,才猛地坐起身,拨了号出去。
    电话响起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的一声“喂”传来的时候,宁清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了。
    她很少主动联系钟磊,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作为开场白。
    倒是那边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家里有事?”
    宁清连忙摇头:“没有。”
    钟磊那边环境有些嘈杂,宁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很忙么?”
    “还行,事情不算很多。”
    宁清咬咬唇:“那除了工作,你还有其他事要忙么?”
    钟磊敏感的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试探,皱眉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随便问问。”宁清否认,很快转移了话题:“你那边很热闹,在做什么啊?”
    “合作方举办的酒会。”钟磊言简意赅,顿了顿又道:“你表姐也在。”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声音也有些冷:“这才是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吧。”
    宁清听出他潜藏的怒意,声音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今天我外公来了……”
    “他跟你说的?”钟磊打断她。
    宁清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他跟我说如果不喜欢就要赶快放手,可是我不想放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带了怯怯的羞意。
    钟磊那边不再有杂音传来,大概是转移到了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同样低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懂啊?”宁清低声喃喃,脸颊有些烧。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懂。”
    “那等你回来再说。”宁清鸵鸟心态的想要逃避。
    那边钟磊恶狠狠的威胁她:“宁清,你敢挂电话就试试!”
    宁清刚要放下电话的手不得不又举了起来,贴着耳边听着那边传来的规律的呼吸声。
    “我后天回去。”钟磊突然开口,顿了顿又解释道:“你表姐是作为她们公司的代表来的,我们只是凑巧碰上。”
    “嗯。”宁清弯着嘴角应了一声,心底溢满欢喜。
    “知道后天什么日子吗?”钟磊又问。
    “你回来的日子。”宁清老实的回答。
    钟磊被噎了一下,闷闷的叮嘱她:“不知道就去问姑姑。”
    “嗯。”宁清虽然纳闷,也还是乖顺地应了一声。
    钟磊还要再交代些什么,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就看见一脸笑容的林萧潇站在半步远的地方,提醒他:“钟少,该你发言了。”
    钟磊瞄了一眼会场,那里主办方负责人的发言已经接近尾声,的确该他露面了。他朝林萧潇颔首:“谢谢。”
    宁清在这边也听到了表姐的声音,她僵了一下,对钟磊道:“能把电话给我表姐么?”
    钟磊想了想,把手机递给林萧潇:“宁清的。”
    林萧潇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接了过来,转身背对钟磊:“喂,清清……”
    “表姐,原来你也在纽约啊,记得回来帮我带礼物。”宁清笑着道,尽量让气氛轻松自然。
    林萧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笑了:“听说你最近忙着练舞,我走的时候也就没好意思打扰你,放心,礼物一定会带的。”
    “那先谢谢表姐了。”宁清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酒会上帮我看着他,让他少喝点酒。”宁清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不自然,但是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林萧潇嘴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气息不稳地回应:“一定。”
    挂了电话,林萧潇的表情还有些恍惚。钟磊接过手机,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让我帮忙看着你,免得你多喝酒。”
    听到这个回答,钟磊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语气却是做出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女人真麻烦……”
    林萧潇看着他晶亮的眼睛,心底一片萧索。
    宁清收了电话,躺在床上,脸色复杂地盯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她不知道刚才对表姐说的话算不算耍心机,表姐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出她对钟磊态度的改变,还有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她只希望在不破坏姐妹感情的情况下,委婉的提醒表姐,希望表姐能认清形势,不要在错误的感情寄托里越陷越深。
    还有钟磊……宁清用微凉的手背贴上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她其实到现在也说不清她对钟磊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实上,这段时间尽管她纠结无比,都还是不敢正视自己跟钟磊的关系。他疏远她了,这在以前是她无比期盼的结果,但是现在却只让她感到焦虑,只想回到以前,想回到他眼里只有她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只是潜藏的独占欲在作祟,还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他左右,她只知道外公劝她放手的那一刻,她的心脏突然跳动很快,那是一种恐慌和畏惧,也是在那一刻,她才下定决心不再龟缩到壳里,不再只等着别人来敲打自己。等她拨出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做对了。因为如果有一天你只是因为听到电话彼端传来的一句简简单单的“喂”,就突然使浮躁的内心安定喜悦起来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她庆幸自己终于认清了,找到了。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想起钟磊那个关于“后天是什么日子”的问题。于是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翻看日历,但是一无所获。
    穿着睡衣的钟其秀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就见同样睡衣装扮的宁清站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秀姨,您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钟其秀愣了愣,看到她带着些愉悦的表情后,就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回道:“是石头的生日。”
    宁清有些惊讶,但随即而来的就是愧疚感,匆匆的跟钟其秀道了“晚安”就奔回了自己房间。
    她倒是忘记他的生日就在最近了。说起来,在他身边几年,她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参加过他的生日宴,这方面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她生日的时候,钟磊倒是次次送来珠宝首饰什么的,可是她一次都没佩戴过。
    她想不出该送什么礼物给他,因为几乎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打电话给简婕,她的建议是买衣服。
    宁清想了想钟磊平日里的穿着,好像多以休闲风为主,在公司倒全都是正式的西装。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有味道。
    约好了明天跟简婕一起去商场,宁清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躺下睡觉。
    连逛了三家品牌男装店之后,简婕有点hold不住了,她拉住一脸茫然的宁清:“哎,清清,你真不知道你家男人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喜欢什么颜色,穿多大尺寸的衣服?”
    宁清老实地摇摇头,又因为她那句“你家男人”红了脸庞。
    “……我服了。”简婕一脸便秘的表情,朝她竖起大拇指。
    宁清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他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三和一米八五之间,他平时多穿黑色的衣服……”
    “那咱就买适合一米八四身高的黑色衣服。”简婕拍板决定。
    宁清摇摇头:“我想买白色衬衣给他。”虽然他多穿黑色衣服,但她觉得他穿白色会更显阳光。
    简婕坏笑道:“只要是你买的,就算是大红色,某些人也照穿不误。”
    “说什么呢。”宁清嗔她一句,却脑补着某人穿着大红色衬衫的摸样,嘴角充满期待地弯了起来。
    “啧啧,”简婕受不了地看着她脸上甜腻的笑容。
    宁清拎着衣服回家的时候,钟其秀正坐在客厅是侍弄花瓶里新剪下来的月季,看见她手拎的纸袋,了然地道:“买给石头的?”
    宁清点点头,带着些羞涩。
    钟其秀笑了笑:“这就对了。”想了想又道:“石头每年生日,我都会做一碗长寿面给他,图个吉利。这面做法也简单,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教你。”
    “好啊。”宁清眼睛亮了亮,接触到钟其秀促狭的笑容,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钟磊是上午九点到达的航班,宁清正被困在学校训练,等见着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钟磊臭着一张脸:“怎么没去机场接我?”
    “最近的训练不能请假。”宁清有些抱歉的解释。
    钟磊挑了挑眉,显然还很不悦。
    宁清看了看车子前行的的方向,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找地儿吃饭。”
    “先去我家吧,我有样东西急着拿。”宁清软声道。
    “什么东西这么急,就不能吃完饭去拿?”钟磊嘴上这么说,可看她一脸请求,还是转着方向盘拐了弯。
    今天正好是宁锦程一周一检查的日子,钟其秀也陪着他去了医院,就只剩下刘妈和芸子在家。
    进门之后,宁清让钟磊先在客厅坐着,自己急匆匆的去了厨房。
    材料都是准备好的,刘妈早在一旁等着:“小姐,水也烧开了。”
    宁清点点头,拿过围裙系在腰间。下面条,打鸡蛋,切了葱花,又拌上食盐和香油,最后又洗了一棵绿油油的小青菜,宁清虽不甚熟练却也是有模有样的做完这一切,然后亲手捧着送到了钟磊面前。
    钟磊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白瓷碗里冒着热气的面条,白润的面条间隙里还能看见底下卧着的金黄的荷包蛋。
    “你做的?”钟磊惊疑地看着她身上小碎花的围裙。
    宁清点点头。
    刘妈也跟了出来,笑道:“小姐昨天花了好几个小时学的,手还烫着了呢。”
    钟磊的眼神往宁清手上扫视一圈,没说话,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面。
    “当心烫!”宁清提醒道。
    钟磊吹了吹热腾腾的面条,然后送到嘴里。
    宁清眼睛晶亮地盯着她,脸上写满期待。
    钟磊口味有些重,相对来说宁清就少放了盐,不过钟磊还是紧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抽空道:“味道还行。”
    宁清闻言弯了弯嘴角,颊边两个梨涡盛满喜悦。
    钟磊被她明艳的笑容晃花了眼,一时怔住了,筷子上刚夹起的一条青菜“啪嗒”掉回了碗里,溅起几滴面汤到他的嘴角。
    “哎呀。”宁清赶忙拿了纸巾,帮他擦拭嘴角。
    钟磊怔怔地看着她凑近,鼻端还闻到了她发间的幽香,她瓷白的面颊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她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上,引得脖颈下面的xiōng口一阵激荡,“嘭嘭嘭”跳动得不正常。
    宁清突然被钟磊捉住手指,他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食指上昨天被烫红的那一小片,嗓音低沉喑哑地问:“疼吗?”
    宁清摇摇头:“昨天有点疼,今天好多了。”
    钟磊捉住她纤细的手指,凑到自己嘴边,在那红肿的地方轻轻地吻了一下。
    指头与嘴唇相触的时候,两个人的心头同时一震。宁清的心跳快得厉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了上去,沿着那硬朗的线条一路从眉梢抚到下颌。
    钟磊贪恋她指尖的温度,闭上眼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他脸上有微微的胡茬,扎得她手掌痒痒的。但是宁清却一点也不想收回手,任由他这么握着,蹭着。
    刘妈早已退了出去,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缠绵地静默了好久之后,宁清瞥见桌上的长寿面,赶紧抽回手,提醒他:“赶快吃吧,秀姨说长寿面一定要吃完才吉利的。”
    钟磊点点头,重新拿起了筷子。
    “是不是凉了?要不我去厨房热一下?”宁清轻声问道。
    “不用。”钟磊利索地挥动筷子,最后将一整碗面吃个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宁清心下欢喜,帮他倒了杯清水,又道:“你先坐一会儿,我上楼拿个东西。”
    宁清从衣柜里拿出纸袋,又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自个儿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装回去,转身准备下楼。
    哪知道一转身就看见钟磊抱肩站在门口,朝她怀中的纸袋扬扬下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给我准备的礼物?”
    “你……你怎么上来了?”宁清还没准备好。
    钟磊走进房间,在她的床上坐下,双手枕到脑后,惬意地仰靠在她的枕头上:“我现在不乐意一个人待着了。”他朝宁清伸出手:“礼物拿来我看看。”
    宁清忐忑地将纸袋子递了过去。
    “白色的?”钟磊拆开了衬衣的包装,展开衣服前前后后地看着。
    “你不喜欢啊?”宁清有点儿难受。
    钟磊放下衬衣,没说话,然后从床上站起身,开始解自己xiōng前的扣子。
    “你……干嘛?”宁清眼见他xiōng前的皮肤越露越多,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问道。
    钟磊看她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换上试试看啊。”
    说话间,钟磊已经将身上穿的黑色衬衫整件脱了下来,硬朗的上半身袒露在宁清面前。宁清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是有腹肌的,六块腹肌整齐地排列着,将他腹部的线条勾勒的结实而又紧致。
    宁清“噌”的红了脸颊,背过身不敢再看,身后隐约听见钟磊的一声轻笑。
    “行了,转过来吧。”片刻后传来钟磊的声音。
    宁清转过身,尴尬的发现衬衣似乎不太合身,比起他原本那件黑衬衫,似乎紧了很多。
    “怎么办?”宁清又无措又自责。
    钟磊浑不在意:“没事,当紧身衣穿了。”
    他这话又不正经又可爱,逗得宁清撑不住笑了,上前拿起他那件黑衬衫:“换下来吧,我下午再去商场换大一号的回来。”
    钟磊摆摆手:“不用。少吃几顿穿上就宽松了,没必要再跑一趟。”
    宁清心里甜蜜,拿了自己的包包对他道:“不是要找地儿吃饭么?走吧。”
    钟磊又趟回床上,手里拎了宁清的毛绒熊,揪着那毛茸茸的皮毛,惬意地道:“那寿面我都吃饱了,这会儿得消消食,在你这儿躺会儿。”
    “那我下去让刘妈熬点儿消食汤上来。”宁清转身准备往门外走,手却突然被他拉住。钟磊一使劲,宁清一个不稳就朝他身上跌了过去,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没了语言,宁清的手撑在他xiōng口,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她能感受到从
    他身体上传出的灼人的热度,还有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的脑子纷乱如麻。
    宁清垂下眼,不敢再跟他对视。
    钟磊看着她慌张的表情和害羞的眼神,轻笑一声,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往下压,然后微微迎上去,含住她温热的唇,温柔却不失霸道地吸允。
    宁清有些呆愣,直直地看着他。
    钟磊稍稍放开她,气息不稳地道:“闭上眼睛。”
    宁清下意识地按他的指示去做。
    不再是记忆里的霸道索取,这让宁清的慌乱感稍稍减轻了一点儿,不过还是相当无措地僵着身子,任由他困在怀里。
    钟磊用舌头顶开她的唇瓣,探进去追逐她滑嫩的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宁清甚至都觉得两人连呼吸都快要融在一起了,周身升腾起一股热浪,不知是来自谁的。
    眼前一阵发黑的时候,钟磊终于放开她,气息不稳地道:“怎么不知道呼吸啊?”
    宁清晕乎乎地看着他,红艳艳的嘴巴还微微张着,一副不设防的模样。
    钟磊忍不住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记,叹息道:“小笨蛋……”
    宁清被动地靠在他xiōng口,耳边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午后的时光安详而静谧,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房间里,金灿灿的一片。
    钟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宁清偷偷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居然有那么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
    不知道安静地躺了多久,宁清动了动身子,钟磊立马睁开眼睛,似乎很不高兴她打破了这么温馨的氛围:“干什么?”
    “腿麻了。”宁清小声道。
    钟磊又闭上眼睛,嘟囔一声:“麻烦。”可还是腾出一只手摸索到她腿上,准备替她揉一揉。
    宁清穿的是件连衣裙,因为前边的纠缠,裙摆已经翻了上去,钟磊的手正好落在她光裸的大腿上,两人同时一震,宁清已经满脸通红地撑着他的xiōng口爬起来,语无伦次:“不用你……我自己……”
    她一离开他的怀抱,钟磊立刻便觉得空落落的,伸手准备再把她拉回去。
    宁清看出他的意图,害怕再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于是理了理头发道:“我下午还有训练呢,得回学校了。”
    钟磊又不高兴了:“又惦着你那训练,今儿可是我生日。”
    “我知道。”宁清轻声解释:“你才下飞机,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秀姨说晚上在家里聚聚,给你庆生。……我下午的训练不能请假,真得回学校了。”
    钟磊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她真的脸带急色,也就放开了手,不过到底心里是不舒服的,臭着一张脸,翻个身背对她。
    宁清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微微笑了笑,拉起一旁的薄被给他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加长的一章,因为要去基友家玩,提前把明天的章节也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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