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于渊似乎很忙,昨晚回来的也很晚,说过晚安就睡了,今早也很早出门,像是在准备什么。
少年鼻尖有点泛红,他苦恼地揉了揉头发,站起来洗漱穿衣服。
他要出门。
他围上围巾,工装裤,脚上踩着一双低帮靴就出门了。他人高腿长的,穿什么都好看,稍微打理一下就俊秀又帅气。他自己不会搭配,衣服和鞋子都是叶于渊帮他搭配好的。
临出门前,方怀脚步顿了顿,后退半步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发梢微翘的头发,这才戴上口罩、压低帽子出门了。
今天白天是自由活动时间,没有跟拍。
方怀没去人烟熙攘的市中心,而是往稍微偏僻的老城区拐,来往多是买菜散步的叔叔阿姨,显得悠闲又平静,有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感。
他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家店铺。
戴着老花镜的奶奶在看报纸,颤悠悠地扶起眼镜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回忆与茫然的神情。
她看了他许久,抖着手从柜子里摸出了一个东西,问他:
“你是……方家娃儿?”
两个小时候。
冬至将近,天黑的很早,五点多已经是入暮时分。
方怀把一个小盒子珍而重之地揣进兜里,拉高口罩,走进人群中。现在正是下班晚高峰,路上人很多,说什么的都有,年轻人最喜欢讨论现在比较火的话题。
“所以,你们听了《深渊月光》吗?”
“我听了,是真的不好听,难怪入围不了银桦奖……”
“还好我没买数字专辑,听的是盗版哈哈哈,听了一分钟实在撑不住了,好难听。”
“不是,听盗版不对吧?”
“……这种专辑还去买,不是浪费钱吗。”
方怀沉默着走在人群里,各种各样喧嚷嘈杂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犹豫了一下,扣上了前段时间买的蓝牙耳机,放了一首纯音乐,这才把那些声音都隔绝在外。
暮色渐沉,万家灯火一点点亮起,路边的店铺打烊了,窗格里传来饭菜香。
方怀顺着人行道慢慢地走,走到最后,停了下来。
想见叶于渊。
……很想。
他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位置。夕阳与灯火交织着在他的眸子里沉淀,氤氲成了另一种情绪,一点点浸入心脏里。
和以往的甘甜与雀跃不同,这一次,心脏是酸涩发胀的。
他想现在就见到叶于渊,即使是普通的一两句寒暄,也很好。
方怀握紧了口袋里的小盒子,片刻后松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蓝牙耳机里的纯音乐一停。他再次听见了外界传来的声音。
路边杂货店里的电子八音盒转了转,忽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演奏什么曲调。
“咦。”店主有点惊异地看着它,“我没动啊?”
片刻后,另一家谱子的小喇叭应和着八音盒的旋律、然后是街边的音箱,越来越多的电子设备加入了这场神奇的演奏。
音符从碎片连成线,一点点交织汇聚成洪流,在入暮时分,在万千灯火明灭间响起,轰鸣震颤,一瞬间席卷了整个暮色里的街道。
这个曲调好听却陌生,只有方怀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是《深渊月光》的主旋律。
他的呼吸忽然紧了紧,与此同时,蓝牙耳机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嗓音微哑:
“方怀,我……”
“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75章 喵喵喵
破旧的八音盒和音箱忽然奏起不知名的旋律, 被风卷着响彻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一群白鸽忽地展翅飞向天际, 城市中央的钟声响了第七下。
方怀站在那一些的中央。
一曲终了,尾音渐淡。店主皱着眉看自己的八音盒是不是故障了,停下脚步的路人裹紧大衣、继续赶路。
方怀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按着耳机,垂下了眼睑。过了许久,才轻声问:
“说什么?”
些微的电流与风声中, 两个人的呼吸隔着很长的距离交织。
叶于渊一言不发,方怀想了想,又问:
“叶于渊, 你在哪里?我想……想见你。”
叶于渊沉默片刻,低声说:
“转身。”
方怀呼吸滞了滞,却在下一秒疑惑起来。
——他以为他会看见叶于渊, 但是并没有。他身后没有人,是一条巷子,小巷子后面是通向另一个街道,养着许多绿植。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变了,变成一道ai的机械音:
“ptah地图持续为您导航,前方直行一百米处右转, 进入城南路。”
方怀:“……”
他微扬了扬眉,有点想笑了。叶于渊想做什么?
他跟着ai的指示一步步往前走,天色一点点暗了, 与市中心熙攘灯光隔绝开的老城区, 显出一种烟火平凡气息里的美好。而当方怀走过某处, 路灯或者街灯应声亮起,无声又温柔地陪伴。
这条路很短,不过五分钟。
方怀站在一个十分老旧的月台边上,这是南市最古来的一批月台和第一条铁轨,紧挨着老城区。那个年代火车才刚刚引入华国。
暮色在天边一一收敛,与此同时,风声中长长的汽笛鸣声响起:
“呜——”
一辆绿皮火车在方怀面前停下,车门打开。火车表面的漆皮斑驳着,晃晃悠悠,仿佛一步横跨了数年岁月,停在他的身前。
晚风与暮色交织,掠起少年的额发,露出其下浅色澄澈的眼睛。
方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脚步顿了顿,没带任何行李,孑然一身地迈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内空无一人,没有开灯,暮色从大片透明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两排座椅相对着安静地伫立,与多年前的景象别无二致。
这列火车的设计与一般火车不同,它后来改装过作观景用,窗户连成一片向两侧无限延长,能看到窗外万家灯火的城市喧嚣,无数盏灯亮起来。
一个人坐在座椅上,掌心握着一本旧书,半垂着眸子,坐在那片明暗交织的阴影里。
他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西服,黑曜石质地的袖扣折射出一点光,显得英俊内敛又沉默,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不说话时有一种冷淡乃至不近人情的感觉。
直到他看向他。
“我小时候坐过这列火车。”方怀站在门边,看着他,笑了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没有停运。
这是方建国第一次带他来到南市时坐的车,窗外是大片湛蓝的天幕,白鸽在风声掠向天际,那是他生命中对于‘自由’的第一个认知。
这列绿皮火车,意味着快乐、自由与远方。
叶于渊沉默着坐在那里,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在暮色里显得很温柔,他握着书的指节有一点点蜷紧。他低声说:
“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怀觉得,叶于渊似乎有一点紧张。
……紧张?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叶于渊却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垂着眼眸帮方怀整理围巾,说:
“要启程了。”
方怀微仰着头,隔着很近的距离打量他。
心脏里的酸胀一点点褪去,被温柔的晚风吹拂着,他看着叶于渊,只觉得这个人没有哪里能让人不喜欢。
他轻声问:
“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于渊手上的动作一滞,定定地注视着他。
所有声响安静了。
风声与暮色远去。
“方怀……”叶于渊抿了抿唇,说:
“……”
“呜——”
长长的鸣笛声和车轮辗轧铁轨的哐当声一瞬间盖过了他的声音,方怀只能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说了四个字。
方怀不得不问:“什么?”
叶于渊:“……”
“生日快乐。”他闭了闭眼睛,最后无奈道。
方怀怔住了。
对了,十二月三号,是他的生日。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