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告诉她,杀她的阿满,死的只是一头畜生。若他没有以此向他们警示,死的可能就是她、乃至金原在内的一整支商队了。
那夜的烽火里有迷香的气味,悄无声息包围山头的人手法纯熟,训练有素,看着不像是图财那么简单。
他久困于荒野,自有与黑夜共生的本事,早早发现这一点,杀了她的骆驼引发骚动,既还了她的恩情,又令自己重获自由。
只那个蠢货,以为金原当真找不到他吗?他只是洞悉了危机,想要尽早离开危险的戈壁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还非要跻身这波诡云谲的阴谋当中,他不来找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他捂着发热的邀请函,不屑地想:不会善罢甘休?也好,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舒意知道姜利在跟着她,心里不高兴,但也知道当下的形势有多危险,不想做任性的事,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快到家的时候,后面那道影子消失了。
她的脑海里忽然钻出一个场景:
下着雨的夜,一身黑衣的刺客提着剑走在京都的街道上,街道上人影寥落,只两旁铺面的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随着风在夜色里摇曳。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瘦削的面庞,如刀锋般刺目的眼神,在这一刻失去了焦点,迷茫地望着天。洋洋洒洒的雨落到身上,带来渐渐浸透衣裳的寒冷,皮肤开始失去知觉,意识也在黑暗前徘徊。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不知何时一道身影迫近身前。
朦胧的轮廓,飘逸的黑发,撑着一面绘着白雪红梅的直骨伞,好像是名女子。他嗓子干哑,如粗石滚动,艰难地发出一道声音:“你是?”
那人俯下身子,将伞罩住他。就在他晕过去的最后刹那,他似乎听到她说了话:“姜利,你忘了我吗?我是谢意啊。”
……
舒意骤然回神,被头顶的太阳晒得晕眩了一下。
她走到树荫下,回头看向姜利消失的方向。上辈子他忘记她了吗?所以这一世他如此厌恶她,且一直没有回忆起前世来?
可姜利怎么会忘记谢意?
虽然当下对于上一世的记忆仍是残缺的,但足以看出姜利待谢意的忠诚。他那样的性子,恐怕杀了他都比让他忘记她要容易吧?
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
舒意想着,步子越走越快。回到家里,梁嘉善和祝秋宴正在花园除草,两个大男人忙得满头大汗。祝秋宴将新买的花种一一播下,仔细地教梁嘉善养花之道。
夏季阳光过强,露天花园不适宜幼苗生长,梁嘉善思考了一会儿,想出一个设计方案,可以安装自动天窗,在阳光过烈的情况下保护这些花草。
但殷照年重金买回的那棵丹桂是个麻烦,这就需要他的专业建筑设计了。
两个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有了具体的思路一举拍案定板之后,才看到不远处的她。祝秋宴随即扬起笑脸:“小姐回来了?”
舒意点点头,抹了把头上的汗走进去。梁嘉善倒了凉开水递给她,见她脸上有些被晒红了,讶异道:“你没有打车吗?”
舒意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才说道:“早高峰打车的人太多了,我就走了一段路。”
她摸摸脸颊,确实有点热,问梁嘉善,“很红吗?”
祝秋宴从旁边挤过来,抢白道:“不红,很可爱。”
舒意斜他一眼,没有搭理。
梁嘉善又给她倒了杯水,说:“早知道就送你回去了。”
舒意想起早上出门时他有点反常的表现,也不知是听到她要去梁家紧张还是其他的,热茶泼到身上,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还是祝秋宴先反应过来,拉着他去了水池那里冲凉。
看他换了长裤,伤口应该处理过了吧?她说道:“只是去给他们邀请函而已,你也一起的话,我怕梁爷爷会多想。”
即便如此,梁清斋还是提到了让她好好珍惜他的话,若是一起恐怕就真的要选日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事跑不掉,肯定得找个时间跟长辈们好好谈一谈。
几人吃过午饭,下午把花架子搭了起来。
夕阳落山的时候祝秋宴坐在枝头上,修剪零乱的花枝,梁嘉善伏在猫屋上画着施工图纸,第二天几个人去建材市场找师傅,又帮舒杨布置会场,忙到天黑才回家。
转眼就到了画展这天。
茂业广场位处中心地带,每天人流量巨大,画展在商务写字楼二十八层,旁边多是艺术展厅和手工制作工坊。
加之舒杨的画展对外开放,之前已于茂业广场一楼展示广告牌半个月,可以接纳少量人数的参观者。舒杨的工作人员在入口签到处,核实嘉宾名单及登记自然参观者的身份,殷照年还请了两个保安,在门口维持秩序。
舒意到的时间晚了一点,一进场就被舒杨抓去梳妆。
这是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面除了舒杨母女,还有慈善拍卖环节的主持人。祝秋宴是男人不便进入,只好在外面等待。
梁嘉善则去楼下等梁清斋和舒礼然。
画展开放从下午四点开始,六点结束自由参观,开始进入全景展厅进行主讲介绍,六点半进入拍卖环节,舒杨的压轴作品会在最后展出。
姜利和周奕到达现场的时候,正是人流最集中时。
工作人员拿着邀请函看了半天,似乎不太相信他们也是接受邀请的人,周奕甚至只穿了一双夹拖。
要知道穿夹拖参加画展是非常不礼貌的,说是不给画家面子还算轻的,严重点就是拉低画展的档次。
鉴赏艺术作品,同时鉴赏买家的水准,是行业内墨守成规的现象。
工作人员不放心,始终不给他们放行。
舒意接到电话后一时脱不开身,让祝秋宴去接他们。祝秋宴到了之后,让工作人员拿出备用的皮鞋给周奕换上,又一把摘掉姜利的帽子。
姜利眼睛闭了一闭,正要开骂,被祝秋宴用眼神提醒了周遭的眼光,想到今天是她妈妈的画展,强行忍住了不满。
工作人员看清他的脸后,坦然放行,小声咬耳朵说:“长得这么帅,一点也不打扮,真是糟蹋那张脸。”
另外一个回说:“你没发现吗?老板的女儿身边全是帅哥。”
“用你说?我难道瞎的吗?上次陪她一起来画廊的那个我就已经觉得帅惨了,今天身边又多了一个。两个不够,这不,还有戴帽子这个,你觉得像是老板会邀请的人吗?”
“羡慕,好想拥有这种艳福。”
“我怕你消受不起,折寿!”
远处的舒意连打三个喷嚏:谁在背后咒我呢?
……
祝秋宴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小女生之间的讨论,一边走一边打量姜利的脸,姜利被看得浑身冒火,压低烟嗓威胁道:“再看信不信我抠你眼珠子?”
祝秋宴忙摆摆手:“不看了。”
说完忍不住又瞄了眼姜利,姜利几乎做好被揍成猪头的准备举起了拳头,却听他道:“我和梁嘉善,谁长得更帅?”
姜利强行收住手,嘴角微动:“神经病。”
祝秋宴没得到回答,又冲周奕投去真诚的求知目光。
周奕漫不经心地撩了下没几根头发的寸头,轻咳一声,很是中肯地评价道:“我年轻二十岁的话,你们都要靠边站。”
祝秋宴:是在下输了。
姜利: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一边的舒意在化妆间就可以感受到画廊的热闹,时不时就有工作人员进来和舒杨汇报情况,走廊上脚步声就没有停过。
舒杨刚一化好妆,换完衣服就出去了,拜托化妆师好好给舒意挑选衣服。
舒意冲她软软撒了个娇,旁边主持人还打趣她们母女感情好,直说很羡慕她,有个这么出名的妈妈当牵线人,以后她一定会前途无量。
虽说都是表面上客气恭维的话,但舒意仍切切实实感受到一股压力。
到了这一会儿忽然生出一丝怯懦,在化妆师帮她打理好头发后,她同对方打了个手势,躲到换衣间去给祝秋宴打电话。
展厅内已经有不少记者到场,殷照年和舒杨正在招呼宾客。
祝秋宴接了电话,和姜利、周奕对了个眼神,三人分散到人群当中去。
远远听到化妆间传来一声尖叫,电话也突然断线,祝秋宴心下一沉,顾不得还在摄像头的监控下,直接用轻功掠到走廊深处。
一撞开门,只见化妆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刚换好衣服出来的主持人花容失色地跌坐在一旁。
他接连掀开换衣间的帘子,撞翻了衣架,巴掌大点的化妆间来来回回找了几遍。
始终没有舒意的踪影。
就在这须臾之间,一股杀气凌空而出。先还春风和煦的男人顿时变了张脸,长眸微侧,衣袂猎猎。
俨然阎王降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非常非常高光!!!我先预警一下!
第47章
就在这须臾之间, 一股杀气凌空而出。先还春风和煦的男人顿时变了张脸,长眸微侧,衣袂猎猎。
俨然阎王降世。
主持人眼看这个莫名闯进来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差, 以为化妆师的厄运要在她身上重演, 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 舒意从门外跑了进来。
祝秋宴满身杀伐顿时烟消云散, 快步上前抱住她。
“你去了哪里?”他声音带着颤抖。
舒意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快得停不下来,体温也好高好高。招晴说过, 只有非常用力才会变得温暖, 那他现在这么滚烫, 是因为担心她紧张她吗?
她脸颊微热了下,小声说:“我没事。”察觉到主持人呆滞的目光, 她忙推开他,“你先放开我。”
祝秋宴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舒意看清房间内的情形, 立刻把门关上, 让祝秋宴先去察看化妆师的伤势。好在化妆师只是被椅子攻击了下, 一时疼得痉挛了。
她则上前安抚主持人, 让她先不要报警, 说说刚才的情况。
主持人抽噎着,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就是一句痛骂:“什么人啊?吓死我了。”
那时她正在换衣间穿衣服,只听到化妆师叫了一声, 她刚转头,换衣间的帘子就被掀了开来,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与她打了照面,然后视线一回转,立刻跑了出去。
看样子好像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但是如果只找人的话,为什么要伤害化妆师?”
舒意与祝秋宴的眼神对上,彼此心领神会。
记者有天生捕捉豪门八卦的敏锐,那天从梁家离开时,她见对方的视线落在邀请函上,就知道这一趟没有白跑。有他们在场,不怕内鬼不知道画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