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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琛拿手机的手微微顿住,陶恂就站在门边,看着他站在一片阴影里,眉眼看不分明,像是微微皱了一下:“你回去求了老爷子?”
陶恂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不知道沈琛是什么态度,不敢贸然接话,就僵在门口不敢动,幸好手机另一边的人拯救了他。
“老板——还拋吗?”
沈琛冷冷吐出一个字来,然后不等对面说话就直接挂断,转而看向陶恂,他就固执的站在那里,哪怕整个人看起来一团糟。
还在病中的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看见他看过来大气也不敢喘,憋久了竟然咔咔咔的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其实在这之前陶恂已经准备好了一大串说辞,例如什么,败一次没事,反正咋们有本钱卷土重来,琛哥,这钱不是爷爷看我的面子上给的,是我的入股钱,你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过来觉得自己简直没长脑子,这些话这时候是能开口的?
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只逼出来一句:“琛哥,我真不是施舍你......”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根本就不会说话,还特么不如就说这钱是自己大风刮来的,沈琛什么性格他清楚,他的性格傲且强,最容不下的大概就是施舍两个字。
他差不多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儿了,抬起头来正准备解释,面前就已经多了一杯水:“喝了润润嗓子。”
沈琛声音里没什么异样,端杯子的手也是稳当的,但莫名就给了陶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他几乎是想冲过去解释,可能是烧糊涂了,一开口就不知道怎么说话:“琛、琛哥......”
他平时玩开玩笑嘴皮子也利索的很,但只要一对上沈琛,脑子就先当机了。
“老爷子肯给你开这个门,但陶氏偌大一个企业,内部纷争不断,到底不是一言堂,你这样会叫伯父难做。”
——陶恂纨绔的名声在外,开后门难免被人诟病,更何况他这一次需要是不是什么小数目,陶氏身家庞大,但大多是在外的固产,一时之间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其实也不是轻松的。
这样的事他上辈子不是没做过,陶恂蠢,他心黑,这样利用陶恂不是一回两回,后来陶恂恶名昭彰他不是没有功劳。
若说上辈子,是他亲眼看着甚至推着陶恂走进了那条不能回头的路,而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最后——
所以,他不是来再次重蹈覆辙的。
——但他确实缺这一笔钱。
“你在这儿呆着,我去伯父公司一趟。”他缺这笔钱,但并不打算就这么把钱弄到手。
陶恂喝了一小口,把水杯攥的有点紧,手心里是温度是滚烫的:“我是想尽量帮上你一点是一点......”
——再者,事儿一开始就是他惹的。
沈琛往外的步子微微一顿,没说话,换好衣裳出来时陶恂也已经把前天那件皱皱巴巴的西装穿上了。
“我跟你一块去。”他的衣裳花哨,哪怕是正装都能穿出花样来,看着倒是挺贴身就是领带那里翻不过来 ,折在了一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沈琛见不得他那蠢样,走过去给他把领带往外松了松:“你跟着出去干什么?”
沈琛离他近,陶恂就不敢说话了,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些冷意,大概夜里点了烟,又在窗口站了多时。
沈琛的手探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僵硬,半响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硬生生憋出一句 :“我爸让我去看看他。”
沈琛看了他一眼,没揭穿。
深秋的天冷的厉害 ,陶恂感冒没好全,下电梯的时候都还在咳嗽。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沈琛洁癖严重,还知道走远一点,不招人嫌,而且方才他自作主张,已经答应了爷爷,谁知道这事儿等会儿他爸万一说漏嘴,琛哥不肯接怎么办?
沈琛听的微微皱眉,这时候已经开冬,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空气干冷寒气入骨,他有一瞬间想把陶恂轰回去呆着,别跟着出来。
车上空调开的颇高,陶恂座在副驾驶上,抱了卷纸努力缩小自己咳嗽出声的存在感。
车开了一半堵车,看着一时半会是走不了路了,沈琛握着方向盘,终于开了口。
“陶恂——”
他声音一出来陶恂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脊背——完了,他又尽做蠢事,乱说话就算了,还没经琛哥同意就答应了爷爷的注资。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一句。
“我知道。”
这一句没头没尾,陶恂手一松,没反应过来:“琛哥,你说什么?”
沈琛转头看他,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年头发服帖在耳际,一脸青涩稚嫩的小少爷了,一头嚣张的黄毛,精致的眉眼里镌刻进了浮华的味道,身上带着些纸醉金迷的风流贵气,纨绔嚣张没脑子,但即便这样多年过去了,陶恂对他,却是从没有任何坏心。
他能对所有人颐指气使,唯独肯对他低下头。
沈琛突然极浅的勾了一下嘴角,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方向盘,语气却是松缓的,极轻:“我知道那不是施舍,是我自己,那时候没想过来。”
——年少的沈琛是什么样的,他自己知道,无数的所谓心结,其实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那时候不能释怀的自尊心。
任何人的靠近都只能碰壁,他排斥所有人都靠近,哪怕是对陶恂,也是利用多于交情,所以到最后他众叛亲离。
——有时候一道弯没想过来,就迈不过去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甚至于重活一回,他才能将当年那些事放下。
林朝是聪明人,他那一句陶恂记的太牢了,这时候不说清楚,以后陶恂怕心底都有一个疙瘩。
他之前同陶恂说过一次,但那时陶恂发烧说胡话,大概也是没听清的。
下车的时候沈琛没让陶恂下来:“困就再睡会儿,别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恂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沈琛缺那笔钱,做人得能屈能伸,这时候不是固守着那点自尊心较劲的时候,但他同样不想就这样开了后门。
陶家的总部就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去的时候陶之行正和一群老头子开会。
哪怕当了十几年董事长,一时要投那么大一笔资金进去也还是难免招致非议,让一群老头子可算得了机会逮着他骂他以权谋私。
——焦头烂额之际,陶老爷子出来了。
作为陶氏的创始人,拐杖往玻璃门上一敲,不怒自威,吵吵嚷嚷的周围登时就安静了。
现在老爷子下楼去喝他今年刚收的毛尖,一群老头子终于能静下来听他说话。
——终于体会到一把拼爹快感的陶董事长有点心酸。
——还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也就老爷子还当个宝 ,除了惹事和那张脸还有哪点是能看的?
这种对自家儿子的怨念在看见沈琛的时候达到了鼎盛,那才是对年轻人的期待,可惜了,他家大儿子中规中矩这些年结婚生子确实不错,但对于商业一途并不十分精通,儿媳妇开律师事务所,至于他那个小儿子——
算了,心累,不提也罢——
第18章
陶之行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沈琛当真是他心目中年轻一辈中最满意的那一个,年轻有为,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哪怕性格看起来冷些,但出众的能力足以掩盖这微不足道的瑕疵。
他对沈琛无疑是满意的,但沈琛和陶恂站在一处,他就只想长吁短叹。
——·若是他家陶恂能有沈琛三分之一,他就不会愁成这样了。
“伯父好。”沈琛微一低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把陶之行游移的神思拉了回来。
陶之行看着对面的青年,眼里的赞赏之色不加掩饰,哪怕是被一群刁钻的老头子诘问也是从容不迫的,但身上丝毫没有寻常年轻人的自傲,压了那群不懂事的二世祖不止一头。
沈琛说话条理清晰,眼光极毒,他重生一回对未来的预判是极精准的,老头子们对这个年轻人的思路颇感兴趣,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告诉这个年轻人,其实老爷子出面他们已经答应了的打算。
——好的思路 ,不听白不听。
正渐入佳境时沈琛看了一眼手表,突然站起来,道了一声抱歉,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刚刚被吊起兴趣的老头子们——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但道歉时姿态谦逊,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沈琛的事他们都是略有耳闻的,若不是他出事,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
——或许当真是有重要的事。
老头子们端起茶,纷纷用眼神示意董事长可以去查一查。
陶董事长对此事不置可否,脸上笑的胸有成竹,手里却快速敲了人去外面打探消息。
——能出什么重要的事儿?让沈琛非得这时候出去?
——陶恂在车里呆了一会儿就被人带了上去,去的时候眼眶还有点红,陶老爷子原本在喝茶,看见的一瞬间就心疼了。
陶恂是他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宠孙子,从小就没让他吃过一点苦,陶恂这时候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衣裳皱皱巴巴的,人看着也憔悴,精致的一张脸苍白如纸,就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点血色。
陶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精神一直不错,但身体不大好,所以身边一直跟着私人医生,这时候直接拎过来给陶恂看了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电话响了,陶恂原本靠着沙发都快睡着了,看见手机上的名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拿,动作有点着急,牵动了手上的吊瓶。
陶老爷子拿拐杖敲了敲桌子腿,十分不满:“谁的电话?先打针。”
“琛哥的......”陶恂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捂着手背上的针头接了起来。
“喂?琛哥,怎么了?是不是我爸为难你了?”
按爷爷的说法,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和老爹说话?
“没。”沈琛靠着栏杆,看着陶氏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里有微光闪过,他上辈子想通过陶恂搭上陶家,陶家虽然看在陶恂的面子上帮衬过他两回,但不管是老爷子还是陶之行都对他不甚感冒。
而今生——
有时候他确实得承认,抱的心态不一样,结局是不甚相同的,他上辈子对陶恂没两分真心,陶家自然对他没什么好感,而这辈子他对陶恂不同,陶家对他态度也是两样。
”琛哥?”那边长久听不见声音,陶恂开始有些慌了。
——没出什么事吧?明明爷爷保证了不会出事的。
“没,”沈琛看了手上的手表一眼,“十二点了。”
陶恂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手机一眼,确实十二点了,他飞快领悟。
“饿了?”
陶氏周边有家粤菜餐厅不错,还有家法国餐厅味道也还好,不行还可以去旁边的北街——现在过去定菜时间应该够。
陶恂心里已经快速把周边的餐厅盘算了一遍,然后听见沈琛在另一边开口道:“退烧药放在车后座上。”
陶恂:“......”
简而言之,别忘了吃药。
陶恂答应了一声,然后等沈琛先挂了电话才有的依依不舍的把电话挂了,转过头盯着他家私人医生,目光炯炯。
“赵医生,这针和退烧药不冲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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