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茹继续回忆。
后来,她遇到了侯大郎。
大约是害怕侯大郎轻视自己,秀茹在对他叙述自己的身世时,将自己本是史妙姐的侍女……给改成了自己就是史妙姐。又想尽了法子一面与他极尽缠绵,一面冷若冰霜地拒绝他。
侯大郎十分心疼这位跌入尘埃的官家小姐,后来果然想了法子替她赎了身。
秀茹终于脱了乐籍,成了良家子。
为了紧紧地抓住侯大郎,她大着胆子反其道而行之,声称自己绝不为妾,也不想拖累侯大郎,于是坚持要出家……已经在她身上下了大功夫的侯大郎如何舍得!最后,秀茹如愿成了侯大郎的第三任继室。
再后来,成为侯府大少夫人的她又打听到已年近四十的母亲仍在花舫上卖笑,便又偷偷攒了一笔银子买通了以前教导过她的教坊司嬷嬷,先是花钱替她娘赎了身,然后悄悄地送进教坊司去做了几个月的工,将史夫人的名号扣在了她娘的头上。
最后,她又央了侯大郎,将已经改头换面、顶着史夫人名号的她的亲娘从教坊司里接了出来,另外购买了一个小院子安置。可惜后来,她娘的行踪被以前花舫上的一个泼皮知道了,那人极尽威胁恐吓来勒索银两……不得已,秀茹只得让他以史家小郎君的名义,和她娘一块儿住在了小院子里。
秀茹原本以为,她的生活会一直这么顺遂的过下去。毕竟她的前半生已经够凄惨,吃了太多的苦了……
直到,她居然在家中看到了……史妙姐?
当时她就被吓昏了过去!
后来悠悠醒转,她才知道,那位面容声音都酷似史妙姐的小娘子,居然是瀼州刺史田重进家次媳夏五娘的远房表妹,名叫瑜娘?
这个瑜娘,真会是史妙姐吗?
若不是,那倒也罢了……可若她是呢?这要如何收场?秀茹顶着史家小姐的身份嫁与侯大郎已经三四年了,却一直无所出。她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地位不稳;而这几年来,侯大郎似乎厌弃了她,美婢艳妾已经连收了好几个……
而她和她娘已经习惯了现在优渥安稳又富足的生活、除了那个冒充史家小郎君的泼皮时不时地要找她们敲诈些银两出去嫖妓赌钱之外,一切都是极好的。
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冒充史家千金的事情败露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秀茹摇了摇头。
若东窗事发,此时侯大郎又已经厌弃了她,势必会休妻……被休弃之后,她怎么可能再找到一个像现在这么好的人家?
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的秀茹只得回了一趟娘家,将自己的困境说与母亲听。
没想到,她娘却盘腿坐在炕床上看着她,只是嘿嘿的笑,半晌才冒出了一句话,“说起来,你的身份可要比那个史妙姐高贵得多!”
这一句话,令秀茹惊得半天都回不了魂。
冷静下来以后,她连忙向母亲打听清楚……
原来……原来是这样!
秀茹顿时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众人都好脾气地陪着史少夫人发着呆。
史氏捧着已经渐冷的茶盏,终于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碧琴一番,这才放下了茶盏,上前朝碧琴行礼道,“……前儿表姑娘去了我们家里,也是我该死,竟得罪了表姑娘,也不知表姑娘还能不能原谅我。”
碧琴稳稳地扶住了史氏,还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史少夫人这话说的,您是贵人,怎会无故得罪了我?说起来,瑜娘也惶恐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冲撞了史少夫人……若有,还请史少夫人明示。”
嫤娘笑道,“好啦,你们说完了呢就请坐下罢。”
史氏与碧琴相视一笑,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嫤娘做为东道主,先是随意说了下瀼州这边的天气、风土与人情。刘芸娘张凤姐为了活跃气氛,也热络地聊了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众人就聊到了山西。
几十年前,汉唐王朝分裂以后,刘崇结辽为援,于晋阳太原府称帝曰后汉,后被宋人称之为北汉国,国土便以原山西郡为中心,域十二州。
碧琴自然知道,秀茹的要把话题转移到山西的原故。
但巧合的是,如今她正扮演着嫤娘的表妹瑜娘,而这位瑜娘却是真正嫁到了山西;田骁向外母夏大夫人要到了瑜娘这个身份过后,是吩咐手下带着碧琴沿着当年瑜娘出嫁、生活和失踪的地方走了一趟才来的瀼州,再加上碧琴本就对老家太原府比较了解,因此无论秀茹怎么问,碧琴都回答得十分稳妥。
明里暗里试探了一番,这位瑜娘的回答都是滴水不露的,所以秀茹始终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位瑜娘,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史妙姐。
嫤娘则看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一直站在屋里,努力将自己当成背景板的粗使丫头秀榕,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这时,春秀领着抱了铎郎的婆子过来。
秀茹一见到白胖可爱又活泼好动的铎郎,顿时挪不开眼了。
“哟,小郎君多大了?可满了一岁?”秀茹的注意力完全被铎郎给吸引住了,连忙问道。
嫤娘笑道,“这才八个多月大呢……”
铎郎一看到母亲,心情很好,不但咧着嘴笑,还拼命地在乳母怀里蹬着小肥腿,看样子是想下地走路了。
嫤娘笑着从乳母怀中接过了儿子,将他放在炕床上。
铎郎顿时高兴了!
只见小家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冲了几步,又一屁股坐在了炕床上,然后扭过头,冲着嫤娘啊啊的叫……
秀茹喜道,“小郎君才八个月?八个月的儿郎居然想走路了?”
还不待嫤娘回答,众人就看到铎郎冲着嫤娘含糊不清地喊道,“唔,嗯,嗯……啊,姆妈……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