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涉川的手指上有血。
将纸张接过去时也染红了一角,他眉头皱也不皱,也没再多看绮岁。
一只手接过,在绮岁的签字上淡淡划过一眼,那两个字一笔一画,写的认真。
梁涉川情绪恢复的很好,表情不变,却似乎蒙着一层极淡的笑,他在绮岁眼下抬起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将几页纸撕碎,合并在手中。
他举起来,“你想拿着我的钱跟谁在一起?”
绮岁已经有了反应,很强烈的怨和怒。
“说啊!”梁涉川呵斥出声的同时,将那叠碎纸扔在绮岁脸上。
她合上眼皮,极为疲倦的同时,梁涉川仍然没停止羞辱:“是祁礼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盼这一天盼了好多年了吧?嘴上说是怨我和秦绻睡了,绮岁,你问问你自己,你就干净吗?”
四周又静又吵。
静的是夜,吵的是风。
绮岁在中间浮浮沉沉,站不太稳,她吵不过梁涉川,他字字句句太厉害了,这样的人,她自问一辈子也斗不过。
睁开眼,她的脸色煞白,梁涉川双目猩红,眼里的水光将落未落,“你怨我恨我,当初怀孕的事我知道吗?你告诉我了吗?我没有要你一个人承担,是你绮岁,你自负,你高尚,我小人,我卑鄙,是吗?”
他说完开始自己笑自己,嘴边扬起,眼里轻蔑。
绮岁看破了那层情绪,她心里明白,她跟梁涉川不过是一种人,爱自己要多过爱过对方,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是那又如何,她累了,抽不出半点力气跟他斗,酝酿好了如常的声音,她说:“说到底,我们没有那个缘分,这样够了吗?”
“缘分?”梁涉川笑她:“你绮岁不是最擅长强求人吗?”
“那些年,我强求的还不够多吗?”
绮岁眼里一层浮光掠影,全部都是她跟在梁涉川身后,舔着脸求爱的样子,卑微又低下,“以后我再也不会强求你什么,梁先生可以放心了。”
最后的判决将他打入寒川,浑身凉了个透彻。
“你不是想要钱吗?”激将不成,他就用最现实的问题逼迫绮岁,“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绮岁呵笑,面容决绝:“我能过的好还是坏,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的事?梁先生,您是什么人物?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能在您眼前蹦跶几天还不是全看您的心情吗?”
她话尾一阵轻飘飘的语调,让人摸不着北。
刚说完,梁涉川身上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他没有去接,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四起。
热风将绮岁脸上的眼泪糊住,咸涩的钻进嘴角,她微微张嘴,喘了口气,“都是站在一块黑炭上的乌鸦,有必要指责谁比谁黑一点吗?”
手机铃声还在响。
比绮岁的声音还烦,梁涉川从口袋里拿出来,戳下接听键,他们站得相隔不远,手机里的声音绮岁听得到。
是顾也说:“川哥,陈翊来了,要见你。”
公馆外停着陈翊的车,打着灯,照亮茫茫夜路。
他站在车边一直抽烟,不要命的抽,又快又狠,一包烟在梁涉川到的时候刚好抽完。
他的车在一旁停下,拉开车门的时间陈翊掐了烟,绕过去,就在车门外等他。
几乎是下车的第一时间,如铁一般狠戾的拳头砸的梁涉川眼冒金星,继而他听到陈翊骂了一句脏话。
他整个人被陈翊压在车上,口腔里反噬上来一口浓浓的血浆。
不知哪里在痉挛的疼痛着。
一句话说不出,陈翊就将梁涉川往地上摔去,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畅快呼吸了几口。
在陈翊第二拳砸下来时,梁涉川稳稳接住他的手,向后一拉,他撞到车身,骨头碎裂似的痛蔓延全身。
梁涉川有还手的机会他却没有打下去,忍住了发泄不完的悔恨怒意,拽着陈翊的衣服,他的手掌颤抖,筋脉突跳,“我不想跟你动手,今晚动起手来,我怕我打死你。”
“今天你不把我打死,我也要把你打死。”陈翊的怒火不比梁涉川少。
他是知道了秦绻的事才会变成这样,梁涉川清楚。
将陈翊扣死在车身上,两人互拽着衣领,梁涉川牙快要被咬碎了才挤出一句,“你现在别给我充当什么情圣,我没功夫陪你玩,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一定弄死秦绻。”
他不是在开玩笑。
陈翊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话。
秦绻的事一出,他的愤怒暂且要排一排,排到绮岁后面去。
换了谁,秦绻都不能安然无恙到今天。
这件事渐渐传出了一些风声,有那群爱嚼舌根的人,不出几天,绮岁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她在京都一天,就多一天的难堪。
陈翊松开梁涉川的领子,顺手将他推开,他浑身颓丧混着浓烟味道,驱散不尽。
“你也别把自己说的太高尚,说白了,都是你自找的。”
梁涉川稍皱眉头,脸上都是无尽的痛,冷白的皮肤上许多血指印,他随便抹了抹,“现在我和绮岁再没可能了,这是我的报应。”
陈翊似笑非笑,轻描淡写道:“既然这样,你把秦绻娶了吧。”
打完了一拳,他起初的愤怒也已经发泄,剩下的只有谈判,为秦绻谈一个好结局。
想到了话说出去梁涉川会是什么脸色,跟他想的差不多。
在梁涉川爆发之前,他要将话讲明白,“因为你跟秦绻的事,她刚订的婚事也黄了,既然绮岁不会再原谅你,你就当心疼心疼她。”
梁涉川咧嘴笑他,“你是不是疯了?”
“如果你有本事劝绮岁原谅你,我也就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了。”陈翊将自己歪掉的领带挪正,手指是颤着的。
“你站在什么立场跟我提要求?”
“难道你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晾着她们吗?”
“那是我的事情。”
在陈翊眼里对秦绻有爱,就带着特有的滤镜,可梁涉川安排好的一切都被她给毁了,恨还来不及。
这些年见识了那么多假仁假义,都没有今天听到的这些可笑。
梁涉川笑意了了,不咸不淡的掐断陈翊的希望,“我告诉你,我心疼的人,就只有绮岁,别人怎么样都跟我沾不上半点干系。”
被拒绝后有一阵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
陈翊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机铃声却炸的头皮发麻,他停下脚步,接起电话,目光短暂放在梁涉川脸上。
听完电话,愤怒顷刻转化为僵冷的死寂。
梁涉川心绞着的痛,他看回去,不安扩大,“怎么了?”
陈翊垂下手,手机滑落,掉到地上。
光合闪动几下,屏幕熄灭,他冷静很久,缓缓道:“奶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