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丙戌,夏人来告哀,遣使吊祭。庚寅,太白昼见,有星如瓜出文昌。御集英殿策进士。庚辰,策制举。诏翰林院举殿中侍读二人,翰林学士至谏议大夫同举监察御史二人。庚子,吕大防特授右正议大夫,赐礼部奏名进士、诸科及第出身六百五十七人——《宋史.本纪十七》。
元佑元年的冬天就要来了,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帝国首都汴京城中,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过冬的物资,从大运河上运送来的各种粮食、棉布等物品堆积如山,家在外地的人赶着回家,从外地回来的人开始四出访友,汴京城在这万物肃杀的天气中依然保持着无比的繁荣和活力。
飘香别苑里今天来了很多人,因为这里住着五个参加了今年省试,并且在随后也成功参加了殿试的人,还因为今天是礼部公布进士名单以及名次的好日子。
事实上,省试与殿试分为两榜,并有省元与状元之别,而张择端等都已经通过了省试,今天的殿试榜,将决定他们的最终结果。
杨传香乐呵呵的和街坊邻居们寒暄着,没错!今年科举最大的赢家将是他杨传香,再过一段时间,名单张榜公布后,他的伟大事业飘香楼及酒业商会必然会又一次的名震全国,谁让他资助的几个人包括他的生意伙伴兼侄子在这次科举中表现优异呢?一路过关斩将的完成了殿试,想来今天怎么的也能有几个进士的名额进帐吧。虽然他显然不记得自己当日是怎么把张择端等人赶出门的。
杨翼其实还泡在大木桶中不愿意出来,院子里嘈杂的人声影响不了自己早上泡热水的兴致。“秋香!再加点热水!”杨翼惬意的叫丫鬟,这名字是他取的,虽然俗气可是响亮得很,挺漂亮灵巧的一个小姑娘,江鞪一直都眼红红的想弄过去侍侯自己,“想得倒美!送给你这条饿狼那我不成了东郭先生吗?”杨翼看着丫鬟往桶里倒水,热气从桶中弥漫出来,模糊了视线:“今天是好日子啊!我的新生活是不是在今天就到来了呢?”
飘香别苑的前厅里摆了十好几桌,都是杨传香弄出来的,虽然现在还是早上,“无所谓,就当请朋友和街坊一起早饭庆祝好了,真要金榜题名晚上我在飘香楼还要大摆筵席。”杨传香这样解释自己的做法,他老杨家世代经商,虽然商人的地位在宋朝不能说很低,可是如果出了当官的读书人,那也绝对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杨翼可是认了祖宗的哟!
张择端和江木等人坐在厅中的一角,事实上他有点担心,大热倒灶这种事在历史上可是发生了无数次,杨传香这样搞法,万一到时候落了第,脸放哪?
黄炳言最喜欢分析,看着张择端不安的神色,说道:“正道!不必担心,杨老狐狸势利得很,他这样折腾,焉能想不到这层?其实就算我等之中有人落第,可咱们寒窗苦读多年,难不成五个人里都中不了一人?所以,这庆祝一事,是不会落空的。”
“就是!”江鞪心不在焉的附和,心想杨子脱洗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和秋香有什么吧?“哎哟!”江鞪被黄炳言敲了下脑袋“斯文点,云凯兄!”
黄炳言嘲笑道:“你还真是才子风流啊!别鹤兄,昨天还在大街上勾三搭四,小心做了官没几天,就让御史台弹劾你放浪形骸之罪!”
浑身舒爽的杨翼走了进来,和各位街坊见了礼,就跑到这边来坐下,笑道:“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诸位兄台,等下名单出来,中的固然开心,没中的却也要宽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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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的朝堂之上。
“臣以为,那杨翼文章立意深远、见识广博,殿上应对自如得体,当列制科三等!”吕大防说得斩钉截铁,他对杨翼在文章中鼓吹的效法祖宗的观点非常赞赏,这实际上就是旧党的政治诉求。
“正是,此人深知辽夏虚实,对形式把握准确,太后诏博学鸿才威武科,三等非此文武双全之人不可。”蔡汴一直把杨翼当作自己人,自然是要力挺的,虽然被吕大防先说了出来,自己好象好久没有和旧党中人一个调调说话了。
“哦”高太后很奇怪,新旧两党一起赞同一件事可真是稀罕,她忽然目视坐在对面的赵洵道:“官家以为如何?那日官家不是临幸校场,看了制科武试吗?对杨翼有何观感?”
赵洵吓了一跳!朝堂上什么时候有自己这个皇帝说话的份,莫不是太皇太后看出了什么吧?连忙装傻转移话题道:“那日甚是有趣,打来斗去的。杨翼武功很厉害,不过却也被一个叫林东的踢中的一脚,杨翼不错,林东也很好啊!”
一众大臣对林东完全没有什么好印象,立即大摇其头、纷纷发言反对。却见掌管军事的枢密院使章淳忽然皱眉道:“那林东,乃是边疆重镇、延安府禁军马步都统领林武德之子,本有世袭爵位,宁弃之,亦要自考功名,欲承父志,镇守边关啊!此为国家社稷之心拳拳可表。”
蔡汴身为礼部官员,当然查阅过林东的资料,他本来极讨厌林东爱出风头不顾形势的性格,所以刚才没说,现在既然章淳提出来,他当然就选择沉默,总不能为了讨厌林东去得罪一个边关大将吧,更何况章淳是新党一系的首领人物,谁知道林武德和他有什么瓜葛,自己没理由唱反调。
新党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所以都不再反对。
旧党那边就是另外一种想法,首先是新党的提法要反对,但对于林武德这种没有很明确新旧立场的边关武将也没必要过不去,所以朱光庭和王岩叟在刘挚的带领下,先是驳斥了章淳一番,认为林东的资质平庸,难堪大任,然后又赞扬了他的志向和家族功劳,最后终于达成妥协,让林东列在制科的五等。
“那常科甲乙如何?”高太后定了那博学鸿才威武科,便又问起了进士科。
本来因为苏轼等人在知贡院的出局,所录的士子支持新派的占了七成,那么现在定名次,旧党当然要为录取的那三层守旧士子尽力争取,而新党则要力图全胜,争起来也不落人后。
这下新旧双方来了劲头,一时间双方全力发挥,唇枪舌剑互相攻击。
高太后看着这帮大臣面红耳赤的吵作一团,心中冷笑,不管如何,自己将来是一定会把变法派全部清除出朝堂的。“我赵家的江山,可不能毁在你等无视祖宗法度的变法派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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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晌午,在这秋冬交替的时节,即使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在太阳的照射下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热。可是现在省试的最后名单还是没有出来,让飘香别苑的人们非常的心焦。
杨传香和街坊们吃完早饭后已经走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营生要做,毕竟考试的不是自己,不可能在这瞎等下去.
杨翼和石贽下着围棋,杨翼在后世的时候也算是个围棋爱好者,经常在清风等专业网站上下棋,最高的记录是曾经到过网上的一段,只是这宋朝的围棋实在和后世的不大一样,不但规则有所不同,就是棋盘也不够十九路。所以杨翼局面上非常难看,在几处孤子苦苦做活的情况下偏偏又遇上了打劫活,真是痛苦异常。
“怎么样?认输吧!”石贽觉得索然无味,偏偏杨翼死缠烂打就是不愿认输。
其他几个人则心不在焉的闲聊,江鞪时不时的还在屋中踱步,更加让人心里烦躁。
“有消息了!”杨承福,也就是扬传香的儿子旋风般冲了进来,高亢的叫声使得附近的街坊都被惊动起来。
“哗!”的一声,没人在这个时候还能坐地住,张择端大叫:“情况怎样?别光喘气快说。”
杨承福一早就被派去看榜,现在终于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不过他也是读书人,非常理解张择端的焦急,所以倒也不在意他的粗鲁语言,定了定神,脸上终还是按奈不住笑意,道:“全中了,全都考上了!”
所谓学而优则仕,中国的读书人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不就为搏个金榜题名吗?杨承福一句都中了,顿时使几个学子陷入了极度幸福的状态,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再接着就有人下跪感谢上苍,有人激动得痛哭流涕,有人傻傻的发笑。杨翼当年可是经过高考折磨的人,虽然他也激动,但是倒颇能控制情绪,显出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态,让杨承福佩服不已。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各人才慢慢从疯狂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虽然兴奋的感觉还在身体各处游走,但已经可以控制住情绪了。张择端抓住杨承福的肩膀问道:“究竟名次如何?你可记清楚了?”
杨承福显然没心思折磨他,立即回答道:“此次上榜的常科和制科考生,一共有六百五十七人。张择端进士及第,第三名,其他人皆进士出身,堂弟为博学鸿才威武科三等。等下太监就要来传旨,确定“金殿传胪”的时间了。”这“金殿传胪”指的是皇帝逐一召见,当殿授予出身和官职,并赐袍、笏、靴等,在“金殿传胪”后于琼林苑赐宴,称“琼林宴”,并赐新科状元游街夸耀,令金吾卫为之清道开路,其荣宠胜过将帅凯旋归来。
一帮人自然乐开了花,最高兴的是张择端了,进士及第意味着考取了前三名,那么第三名就是探花了,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而其他三人进士出身,也是相当不错,远比那些“同出身”“特奏名”强上许多。
黄炳言心细如发,一眼看到杨翼虽然也很高兴,但眉目间却还有一点遗憾的色彩,于是奇怪道:“子脱兄?有心事乎?为何不甚喜悦?”
“没有呀?”杨翼是真的没什么不高兴,他考上了也就无太多所谓,只是略有遗憾:“我只考了制科三等,却费了许多功夫,我原来以为能得到更好的成绩。”
一帮人听到他这话,立即通通一楞,接着集体狂笑起来。搞得杨翼莫名其妙,我这发着牢骚呢,怎么你们还要取笑我不成?
张择端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杨翼道:“哈!子脱,你不是开玩笑吧?还有比制科三等更高的名次吗?”
“什么意思?制科不是分成五等,最高是一等吗?”杨翼心说莫不是我历史没学好?
“当然!”江鞪开始卖弄:“自从我大宋立鼎以来,制科的第一和第二等就从未授人,引为惯例,制科三等就是实际上的第一名,而且地位等同于常科的状元郎啊!”
原来如此,考古学毕竟不是历史学,对宋朝的制举不授一二等这样一件事情,杨翼并不知晓,现在方才明白过来。
下午的时候,传旨的太监终于来了,这回,听到消息的杨传香也早丢下了手中的生意,跑到飘香别苑一块听旨。旨意的内容没出大家的预料,无非是确定了后天为“金殿传胪”、“琼林宴”的时间,同时还说明了博学鸿才威武科三等享受新科状元的待遇,可以一同举行“游街夸耀”。
这一次科举,小小的飘香别苑里的五个人全部上了榜,其中还有一人为博学鸿才威武科第一名、一人及第,这使得他们真正的轰动和闻名于全国,不知谁起的“飘香五才子”的称号也开始流传起来,而杨传香的飘香楼则面临着进一步的扩张,连带那口“枯井涌泉”也彻底确立了文昌星显灵的地位,今后凡是进京的学子,无一不要来品评膜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