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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又见汴京
    “义城元靖贤相国,喜慕英雄士,赐金缯。闻斯事,频叹赏,封章归印。请赎冯燕罪,日边紫泥封诏,阖境赦深刑。万古三河风义在,青简上、众知名。河东注,任流水滔滔,水涸名难泯。至今乐府歌咏。流入管弦声。”
    这首水调歌头其实是曾布日后才作出的词,只不过杨翼在从汾河上经过的时候盗用了。杨翼在吟咏的时候毫无愧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快意的感觉,想来这也算是报复一下曾布,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了,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曾布的词实在是水平一般,也就是应景时能够用用。
    事实上,杨翼在童贯传旨之后,只在留山原又待了一日,就携带几名指挥使,以及十几名亲卫匆匆前往汴京。当然,他还带上了乌伦珠日格。关于带上这位蒙古美女的原因,杨翼倒是没有想太多,他只是觉得有乌伦珠日格这个爱笑的女子在自己的身边,似乎心情会愉悦上很多。
    至于赐胡军的大部队,因为按照朝廷的意思是要去太原府接受整编,而种思谋本来就归属曾布治下,恰好杨翼在军中也没什么托付之人,只好矮个子里挑高个子点兵点将点了好歹共过患难,看起来颇为老师的种思谋,由种思谋带队前往太原。饶是如此,走的时候,杨翼看着这自己的心血即将离开掌握,顺带着对时局的忧虑,对种思谋是再三的叮嘱,宛如孔雀东南飞,三步一回头,好几次惹得一边的陆定北想抓狂拔刀……
    这趟路程,由于有乌伦美女的陪伴,加上道路状况良好,实际上杨翼走得相当轻松。沿着汾河南下,然后过隆德府、卫州,从郭桥镇渡过黄河,十天的功夫,杨翼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汴京,见到了这个永生难忘的大都市。
    初秋的汴京,亦如以往般繁华。几个指挥使和侍卫们匆匆赶去殿前司报道,而杨翼却不着急去枢密院交差,他先带着乌伦珠日格欣赏汴京的景色。虽然乌伦去过辽国南京,但那里又怎比得上汴京这样的天下第一大都市?所以进城之后,乌伦相当的兴奋,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杨翼大半年没回来了,更是贪婪的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受着这里散发的独特的气息。
    世上的事情往往很巧,经过新宋门的时候,正在逛街的杨翼居然迎面遇上了林东。
    “子脱兄!咱们真是有缘!”林东对于遇上杨翼显得非常意外,但他对这种不期而遇倒是反应极快,抢先一步抱拳道:“听说子脱兄在西夏杀进杀出,把西夏捅了个对穿,可真是威风得很啊!”
    “哪里!观玉兄不也在白沿河边屡立功勋吗?”杨翼不敢怠慢还礼,见林东如此客气心情愉悦之下,倒觉得林东倒是长进了不少,起码来说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书卷气,变得有点男儿气概起来,他抱拳遥举皇宫方向微笑道:“贤弟过誉了,愚兄哪有什么功劳,些许微功都是上有太后圣明远见,中有朝中诸公运筹帷幄,下有将士戮力。”语气一顿:“倒是愚兄一路下来听闻谓州司马蔡德双大人对你可是赞甚为推崇,就是西军诸君对贤弟也是赞不绝口啊!怎么,观贤弟行色也是今日进京,可是朝廷有差遣?”
    “差遣倒是有,不过又哪里比得上子脱兄的差遣更大呢?小弟不过调入兵部罢了。”林东忽然目光凌厉的射向杨翼,语气转冷道:“从前与子脱兄在校场之上演武,子脱兄的拳法真是令小弟敬佩,不过小弟也侥幸正中子脱兄的胸口,嘿嘿!可惜啊!那一脚却没有尽展我平生所学,竟让子脱印象不深。此次返京与兄同殿报效君王,料想我与子脱兄可要多亲近亲近,日后若有机会,我倒还想请教一下子脱兄的绝艺呢!”
    杨翼盯着林东看了一会,笑道:“我乃是斯文人,又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这种武技切磋,嘿!算了吧?我最多只会拿着棍子在人后面打上一下。若观玉若是真的有兴趣,嗯!看那边,你往南走再转向东,有个朱三爷开了武馆,最适合大侠你去表演了!或可博这汴梁诸君一笑,观贤弟公务在身就不打扰,恕愚兄失陪了!”杨翼说罢,一把拉起还在一旁的小摊边问这问那的乌伦珠日格,便要离去。
    林东突然贴近杨翼的面前,表情诡异的说道:“子脱兄,要来的终究会来,我定会有机会领教冠军将军的风采。不过,上次子脱兄给我的那一棍,真是令小弟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呢!”说罢扬长而去。
    这下倒令杨翼纳闷了,心说你究竟明白了什么?神秘兮兮的,这林观玉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打个仗后就开始玩神秘了呢?真要明白就别来跟老子玩,正想找发泄呢!回头再打你一棍来个狗窦大开,别以为进了兵部我会手下留情。
    接着杨翼回到了飘香楼,杨传香对于杨翼的到来很意外,当然高兴也是避免不了的,自然是问寒问暖一番,特别是对杨翼带回来的乌伦珠日格感兴趣,在杨传香看来,虽然乌伦是个蒙古人,却没有想象中的蛮族那般令人厌恶,起码会写汉字的漂亮姑娘,即便是在宋国里也不是很多的。
    “贤侄!上次跟你说找媳妇的事你还跟我磨蹭,现在怎么样?自己忍不住了吧?”杨传香得意的笑道:“其实这位蒙古姑娘还不错啊!你说你去打仗,原来打仗还能连带找媳妇,这仗打得忒舒服了吧?”
    再接下来的几日,杨翼非常的忙碌,一是把把飘香别苑略微的调整一下,因为朝廷把一些仪仗器物作为一种赏赐给了杨翼,那么当然需要对门房厅堂等处进行一些改造,以适合自己朝廷官员的身份,二是按部就班的把报道交接等事情一一办妥,并且找到了张择端。
    张择端早已经不住在飘香别苑里,毕竟他现下是翰林学士,虽然与杨翼交好,但寄人篱下终究不是办法。况且大宋朝官员的薪俸也不算少,请上几个仆人,舒舒服服的过个小日子,也还是够用的。
    飘香楼的一间厢房内。
    “子脱。许久不见,可好?”张择静静地端望着杨翼,心中不由赞叹经过军旅的锻炼,在他面前的杨翼的气质有了明显的变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杀伐予夺的气息,配合上杨翼本就高大粗旷的面容和身形,更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心中不免感叹,我大宋又添一将器啊!
    “正道兄!许久不见,你看起来真是风姿俊朗啊!”杨翼坐于云凳上细品起张择端亲泡的茶,对于能见到这个自己内心崇敬的老朋友当然开心,先赞了声好茶,熟知杨翼的张择端当然了解杨翼这人虽然学识渊博,却最爱附庸风雅,不禁莞尔。
    杨翼喝了几口茶才开口问道:“正道你的画搞成啥模样了?有进展吗?”
    “还不是每天闲来到繁塔上写写画画?”张择端笑道:“真是羡慕子脱你啊!能够纵横疆场,那是何等的写意和快活啊!”
    “嘿!你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兄弟我就不来劲。”杨翼叹口气:“我在前线为朝廷出生入死,不敢说立下多大功劳,起码苦劳总是有的吧!谁知朝局形势如此严峻,此次回京,前路茫茫啊!”
    张择端默然半晌,压低声音说道:“这次车盖亭一案,牵连极广啊!蔡确大人已经被太后贬往岭南了,以新州安置、英州别驾官之,此外章淳大人、安寿大人、李清臣、张商英等新党骨干,全部都被逐出了朝堂,目下离开了汴京,外放为官。如此朝廷已为旧党之天下。”
    “那也未必。”杨翼品了口茶咀嚼了片茶叶道:“蔡汴蔡大人等,虽然也挨了处分,不是依然留在朝中吗?”
    “蔡大人?”张择端愕然,一收手中把玩的扇子沉眉:“我看他不是新党主干啊!日前朝堂早已经转了口风,似乎这位蔡大人正向中间靠拢,不然以太后对新党憎恶,此次又怎会留下他们一批人?”
    杨翼吹着茶水心说我当然知道蔡汴只是见风转舵而已,他兄弟蔡京这次也被贬去了瀛州当知州,这两兄弟只是目前看似服了软,将来掌权之后清算旧党最凶的却是他们了,但这番话自是无法和张择端说的,于是杨翼斟酌道:“苏子曾有诗云: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究竟朝廷是怎么想的?那岭南之地如何去得?以蔡确的年纪和身体,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张择端用纸扇敲着手心长叹道:“子脱所言甚是啊!吕大防和刘挚曾以蔡确母亲年老,岭南路远,上书太后改迁他处,高太后却批:山可移,此州不可移。据我所知,范纯仁还向陛下提议,让陛下向太后求情,但陛下在太后积威之下,又哪里敢开口呢?”
    杨翼对这件事情的结局倒是心知肚明,苦笑道:“岭南之路长满荆棘七八十年矣,今日重开,只怕日后旧党难免亦会有此等下场啊!”
    “日后的事情倒是难说得很。”张择端看着杨翼:“且说目下,子脱回来后有什么打算呢?户部侍郎和参知枢密,究竟哪一个为主?差遣定了没有?”
    “弟猜想,恐怕二者都是虚位,目下赵瞻以户部侍郎同签枢密院事,我为户部侍郎兼参知枢密事,怎么看,都是赵瞻在主管一切事务,愚弟不过是挂个名头,从旁辅助建议罢了。”杨翼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看重这些,我只想重振我大宋兵事,欲效先人立六艺之志,建一个国防大学。以目前这个身份,建个武学倒甚是方便。”
    “你的万言书我听说了,当真是前所未有啊!”张择端听完杨翼这番话倒是很有兴趣,见茶水已尽,挥手为杨翼加上。事实上杨翼的万言书已经在朝野引起了轰动和争议,对万言书张择端也仔细的研究过,当下皱眉道:“我以为可行。此事不与我大宋[将从中御]之政策相冲突,甚至更加深了中央集权深得祖宗成法,我以为太后必然支持。只是强干弱枝,本就是我大宋之弊病,子脱此举,于国家有何益处?”
    杨翼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很难让人理解,如果说不服张择端,就更说服不了其他人了,当下放下手中茶具:“益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此举并非强干弱枝之策,进行训练的都是各路将领,将来也都要回到地方统军,提高他们的学识和水平,统一和变革作战思维及方式,怎能没有助益呢?再者,通过参谋省给前方将领出谋划策,总好过让不懂军事的朝堂大臣和帝室来指手划脚好得多了。”
    张择端思索片刻,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关键是如今朝局动荡,变法派刚刚失势,你提出这样一个计划,恐怕授人以柄,诬你为新党,一并把你打倒了吧!”
    杨翼对这个问题也是非常头疼,想来若是等到小皇帝执政,那真是还有几个年头,自己可没这个耐心等,可是现在就冒个头出来革新军队,遭人非议在所难免啊!
    “这事情我是一定要做的,也知道风险,唯尽人事,听天命便好了!”杨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子脱!”张择端真诚的看着杨翼,这个人是自己真正的知己啊!“子脱不妨先和京中各路大员沟通,再在朝堂上提出才好。此外,我虽不才,但书画之道甚为太皇太后赏识,经常让我出入宫中,为陛下侍读书画,或也可以向陛下进言,有所助益罢了!”
    杨翼笑笑,张择端的态度令人感动。至于与京中官员沟通的事情,自己倒是早想到了,说到这个,虽然自己是个考古出身,但自己可不是古董,该去说的话和要送的礼,当然准备充分。
    接下来的几天,杨翼游走在各路要员的家中,大肆宣传自己的新理论,当然,杨翼又一次开始玩弄两面派的手法。对于旧党大臣,杨翼竭力把这事情跟新党撇清关系,一力主张这个事情是对大宋朝以往政策的延续和加强,另外也只是对军队的训练方式有所促进,跟比如什么青苗法保甲法毫不沾边,影响不到朝中大臣的实际利益。而对于还留在朝中的如蔡汴等人的新党,杨翼则彻底的把建设国防大学的事情包装成变法的举措。
    这其中,杨翼的钱花得也不少,每天出去手里的交钞如雪花般飞出,搞得杨传香又一次为杨翼当官只出不进的做法大叫肉疼。
    不过出乎杨翼预料的是,他的做法似乎没有显示出实际的效果,京中官员近来被车盖亭的事情完全搞怕了,杨翼不说新旧还好,杨翼一提起这事情可能跟新旧有关,人人色变,三两天下来,杨翼几乎成了汴京城最不受欢迎的人物。
    但是对于两派中的中坚人物,杨翼的新政策还是使他们来了兴趣……
    尚书左仆射吕大防这样问:“你这么搞究竟有什么意义?”杨翼已经是第二次来找他了,这使他非常惊讶这个年青人的执着。
    杨翼小心翼翼的看着吕大防的脸色:“咱们大宋就是被那帮子变法派给搞坏了,民怨沸腾啊!设立国防大学,乃是发扬祖宗[将从中御]之精髓,也好给变法派看看,究竟是他们搞的那个[保甲法]还有[保马法]对咱们大宋朝的军力有用,还是咱们老祖宗的精髓灵光。”
    尚书右仆射范纯仁这样问:“你这样做要花多少钱?将领来回奔波的费用、购置新的营地、装备的费用,你究竟想过没有?”
    杨翼自信满满的道:“下官仔细思量过,下官是户部侍郎,终究对咱大宋朝有多少钱心里有数,赵瞻大人也计算过,花不了几个钱,将领前来训练,一般一训大半年,不用来回奔波,至于升迁者也要来训,本来太监们下去传旨花费也不少,直接通过驿传把他们叫到京中来还省了太监出宫的费用。至于建营地,我们又不是建城,能花多少钱?实在不行,下官就多开设几个附属的学监,招收那些没有功名却又想考取武举之人来学习,要他们交费,学制数年,这样还可以补贴一部分建学费用不是?装备也好搞,军器监那边我不用麻烦,只要朝廷同意在大学里设一个军器监的分部,允许自产并由朝廷购回给各地军队,中间总有些差额可以留给学校吧?”
    对于尚书左右仆射的游说,杨翼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但是几天后张择端的话,让杨翼看到了希望。
    “子脱真是妙算啊!”张择端赞叹道:“你让我向陛下说这事情乃是变法派先想出来的,果然陛下立即首肯,子脱,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的呢?”
    “你没听说崇政殿换桌子的事吗?”杨翼用半仙的口气教育张择端:“这说明陛下很有可能会和太皇太后对着干,太皇太后那可是旧党的总后台啊!”
    杨翼忽然神秘的朝张择端笑笑:“过两天我就要正式开始上朝了,我会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你在这之前还有机会见到陛下吗?”
    “明天下午,我会进宫侍读!”张择端很肯定的说。
    “好!你就这样跟陛下说,不如向娘娘提出来,说老韩家的韩缜、韩绛都带过兵,另外章淳也在枢密院干过,各地军中嫡系不在少数啊!此次车盖亭一案,新党在各地的党羽颇有怨言,然军中历来不谈政治,有多少人支持变法没人清楚,不若把主干将领都抽出来思想上清洗一番,必可无忧啊!”
    “照你的说法,陛下是支持新党的。”张择端有点犹豫:“你这样一说,陛下还会支持此事?”
    “我说你糊涂啊!咱们这是思想教育,又不是要清洗人,现在能这样宣扬反对变法,将来就不能再反过来宣扬吗?我看陛下一定比你要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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