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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孔任和景子职施展身形急追而出,同时还都是厉喝连声:“有贼来袭!家人何在?”追二人追不数步,忽听到外面竟然传来婴儿哭声。二人脸上齐齐变色,不及续追斗越椒,立刻便往那婴儿哭声处扑去。几个起落之下,已见云夫人兰夫人房前人影攒动,声音震天。原来景子职府中巡夜武师听到了打斗之声,急忙赶来保护两位夫人,等他们正赶到门外时,遇上了这群黑衣服人,随即与之大战。那二位夫人乃武将世家之女,也甚有经验,立刻将窗户紧闭,灯火吹灭,还迅速掩住了婴儿啼声。
    二人急忙赶至,但正在这时,后院竟然起了火,而且火势极烈,似是有人浇油助燃。二人一使眼色,便想分出一人前去奔去救火。孔任正要前去,忽见几支暗器向莲伽叶的房间飞了过去,同时几个黑衣人也铺了过去。他心头大急,急扑过去,但却已是不及。忽见房门大开,莲伽叶怀抱婴儿从房中飘出,旋身之际便已击倒了数人。
    孔任见她已有防备,心下稍安。这时周围都已起火,景子职府中人众已渐渐被逼退到了二位夫人房前。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房前顿时便成了杀戮场。先前那逃开的斗越椒,也不知从何时再次冒了出来,一见孔任便加入战团,堪堪让孔任无法分身。
    过不多时,忽然远处射来数支火箭,众人激斗之际根本无暇顾及。那几间静室立时着火,云夫人和兰夫人连忙各抱婴儿,跃了出来。又斗片刻,景子职一方后援不继,人众已是越来越少。到得最后,还在死死护着三位夫人的,已只剩下景子职、孔任、以及几名悍勇武师。而那些黑衣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前来,似乎人手无穷。忽然啪啦一声,那着火之室突地倒塌下来。众人惊骇中慌忙闪避,情形更是危急。
    云夫人看了一会,忽然厉声道:“斗越椒,是你么?你竟敢来袭击主母?”斗越椒不答,只是咬牙狠斗。景子职忽道:“不求伤敌,但要坚持到天亮!”孔任点了点头,收缩手脚跟斗越椒长耗。忽然一声忽哨,那些黑衣人齐朝两边撤退,中间空出一列,前进后退之际,便如一人一般,显然见平时训练极严极熟。锦旗招展之下,一位身着重铠之将军骑马在一队军兵的拥簇之下缓缓而入,正是与景子职不睦的羽林军统领成自西。只见他一手举着一副帛书,高声叫道:“大王有旨,王子职等接旨!”
    孔任惊疑不定,回头看了景子职一眼,见他也甚是惊疑。后面的云夫人、兰夫人等已缓缓跪下,当下也只好和景子职勉强半跪,但却都是暗暗戒备。那将军展开帛书,高声念道:“查王子职私蓄死士,欲于国不利,有弑王之意,谋国之心。今着殿前将军成自西捉拿归案,一众余党,亦应束手就擒。如若抗命,格杀勿论!”众人虽然心有预感,可是一听之下,仍是脸上齐齐变色。景子职一听之下,便如晴天霹雳,厉声喝道:“不可能,不可能,父王怎么会下旨来杀我?父王怎么会下旨来杀我?这一定是假的!”
    那成自西怒道:“大胆!你难道还以为大王之令是假的么?”说罢一扬手,那帛书飘飘荡荡向景子职飞来。景子职一把接过展开,孔任侧目一看,却见那帛书确实是宫中传旨专用之帛,而且后面也确实是用传国之玺盖的大印。而最难以假冒的,乃是这笔迹。通常的诏书,自是大臣代为拟旨,楚王盖上引玺,那还有假冒可能。可这明显是楚王颁布重大诏书时的亲笔书写,大臣以上人人都曾见过,那是绝计假不了。
    孔任正惊疑间,景子职忽然一把将帛书撕得粉碎。成自西怒道:“王子职,你要抗旨么?”景子职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父王会下旨来杀我,父王一定受了蛊惑!我要面见父王!我要面见父王!”这时却听成自西后面一声长笑,正是是商臣的声音:“就算父王不甚愿下旨杀你,我这个新的大王,也照样可以下旨杀你!”众人顾盼之间,却见成自西后面又转出一位全副甲胄的骑马甲士,正是大王子商臣。
    景子职面色忽然变得极是苍白,道:“你……”商臣嘿嘿冷笑,忽然厉声道:“不错!父王归天了,我就是新王,你待怎的?”成自西躬身道:“恭喜大王大事已定。大王亲自驾临,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大王见谅。”
    商臣点了点头,纵马跃前笑道:“怎么样,二弟,没想到我终于先了一步吧?当你以为你最安全的时候,那便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只可惜你已经没有下次机会了。哈哈,哈哈!”景子职怒极,吼道:“你怎么做了楚王?你把父王怎么样了?父王现在在哪里?”
    商臣大笑道:“父王不死,我又怎能当大王?今天我进宫拜见父王,父王身体不佳,招我于榻前面命,命我继任楚王之位。父王又吩咐说,你心怀叵测,有害国之心,要我将你擒获。话才说罢,父王便撒手西去,我便只好担此大任了。”说罢脸有得色。成自西忽然大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后面军兵也大声连呼:“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良久方歇。
    景子职呆若木鸡,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前天还朝见了父王,他年纪虽大,身子却一向强健,绝不可能突然死去的……”忽然抬头叫道:“一定是你杀死了父王!一定是你杀死了父王!父王英明神武,绝对不会在两日之内便病入膏肓!”商臣冷笑道:“看来父王果然是没说错,你连父王的旨意都敢不遵从,果然有反叛之意谋国之心。不过念你我兄弟一场,若是你束手就擒,我或许可以把你废为庶人,留你一条生路。”
    忽听云夫人道:“相公……”商臣冷眼一抬,死死瞪着她,忽然厉声道:“大胆!我现在是大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叫我?”云夫人身体一颤,求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一场,而且你们前日还相约要共同为国谋利、公平竞逐,人人传为美谈的。你难道……就这么快就忘了?”商臣仰天笑道:“真是妇人之见。大丈夫行为处世,通权则变。要成大事这,焉有为一句话而作茧自缚的?你还不过来,难道是要我把你也当成余党吗?”
    云夫人凄然道:“原来你让我来这里住,只不过是想麻痹二弟,好让他没了防备,是不是?当初我姐妹嫁你二人的时候,我想来多看看妹妹,你便不高兴。可是后来你却又忽然极力赞成,原来……原来竟是如此……”说罢已是眩然欲泣,单薄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倒。
    孔任忽然大声道:“其实你若是真心展现你的才华,以你的才情,未必便输于你二弟。更何况你已被立为太子多年,本来就有先入之势,胜算岂非更大?到那个时候,你既有声名,又有天下归心,那是何等的名正言顺?你是聪明人,何必如此迫不及待出此下着,定要做如此骨肉相残之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商臣嘿嘿冷笑道:“聪明人?名声?我呸!名声值多少钱一斤?自古以来,好名者皆败亡!远有诸侯让国,以致身无栖所;近有宋襄公‘仁义’之战,几至亡身。名声能代替封地么?名声能代替性命么?名声能代替权力么?当年商汤被囚,文王被囚之时,谁不是信义已经遍于天下?可还不是身陷牢狱,任人宰割?后来商灭夏、周伐纣,又谁不是以杀伐得国?难不成便凭几句仁义名声,夏桀商纣便会将王位相让么?我但要天下之力归我,天下之心纵然全归于你等,你等又其奈我何?我一样是王,你们一样是寇!哈哈!哈哈!”
    他狂笑数声,忽又对景子职冷笑道:“你不过是会讨好父王、想名实俱占的小人,以为我不知道?你早有内线,明明估计到近来父王便被受你蛊惑,废长立幼,到时候你自然是名实俱有,是也不是?你当然不急,一切就可等着父王来为你动手,父王活得越长,对你反而越有利。嘿嘿,可惜啊可惜,你既要实,还要名,实在太过贪心。你看看我,我只要实,不要名,便赶早先定了大位!哈哈,二弟,你知道么?终于还是差了我一着!”
    景子职怒道:“你……你自己阴谋无限,便以为人人都向你一样不能容人,人人都不能北面相事?你此次篡位行逆……”商臣大喝道:“什么篡位行逆?当年父王还不是以弟弑兄,方才夺得的大位?此事乃是秉承他之做法,他能弑兄,我为何不能早早助他归位?你想为他辩解,还不是你也想万一情形不对,便效他之故事?你当我是傻瓜么?”
    云夫人流泪道:“夫……大……你如此绝情,莫非是当真要将此弑位之事,一代代传将下去么?楚自南迁,为人贬为蛮夷,正该内部和睦,一致对外,可今天你却以万乘之尊,行弑父杀弟之事。你……怎么对得起楚人先祖先贤?你又有何面目去教导国人,有何面目去教导我们的德儿孝顺?你将心比心,要是德儿日后也这样对你,你却又如何作想?”
    商臣面色一变,喝道:“贱人!竟然以此来咒夫君!”他见景子职、孔任以及几位夫人都站在一起,皆有视死如归之色,忽然怒向旁边的黑衣人斥道:“饭桶!这点事都办不到!”那黑衣人低头道:“属下该死。属下等实未曾想到,二夫人之室周围竟然藏了如此多之护卫……”商臣怒道:“还敢顶嘴!莫非是恃功而傲,以为我不会杀你么?”那黑衣人浑身一哆唆,扑地一声跪了下来。
    商臣转身对景子职等冷笑道:“你们束手就擒,我废你们为庶人,废你们武功,但却会饶你们性命,终生软禁,算是兄弟一场。不然的话……”他一挥手,两边甲士齐刷刷地举起弩箭,对准了众人。
    那些甲士举箭之际,动作极是严整,毫无拖泥带水之势,明显都是楚王亲卫中精锐之士。他们自身武功已经不太低,现在又加上阵势助威,其利何及?况且他们这次,居然都舍弃自己惯用短兵器,全数用速射弩箭,显然是要只待商臣一声令下,便要以万箭之威将景子职等人尽数杀死,未必会太念商臣之子的性命。
    孔任眼见他们全数面无表情,心知他们若果是发箭,不但景子职等在劫难逃,便莲伽叶本来轻功卓绝,也肯定得因为孩子拖累而无幸。自己便算是侥幸逃脱第一轮箭雨,只怕也必身受重伤,到头来还是会为那斗越椒所制,说带底还是死局。他转头看向莲伽叶,却见莲伽叶也正在看自己,还不时看看怀中婴儿,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商臣目光闪动,嘿嘿冷笑道:“大家皆是习武之人,今日之势想来你们也明白,你们是绝对逃不过我的手心的。你们束手就擒,虽然一生陷于牢笼,但是你们的儿女`却可保全。虽然他们日后不得封职,但血脉终是得续。孔任,你本不是楚人,来楚本也有调停我二人相争之意,何必被他拖下水?今日若是你识相些,归降于我,不但你的妻儿无险,我还可以更加重用你。”孔任冷笑道:“你觉得我是弃危于不顾之人么?”
    商臣面色一变,似要发作,却又忽道:“你自己不怕死,那很好。但你若是拒不降顺,令我失去耐性,那么你自己妻子却是要死。同时,你势必还会鼓舞景子职冒险顽抗的心理,导致连他之妻之子,也被利箭穿心而死。你既是要名,那你又如何忍心?你若是还有些仁心,起码应先让这几位夫人和婴儿离开。他们与我王位无涉,我自然不会难为他们。”
    商臣知男子性硬,遇事会先推测成败之可能,许多许诺男子往往不会轻信,但女性却是情感之身,母子之情更是天成。只要有一丝能让儿女活命之机会,母亲便是绝不放过,至于这机会是否够大、算不算值得,那是绝不会细想的。因此,他说话虽是对着孔任说,但却故意重重提及“孩子”。
    果然,他说话之际,那边云夫人、兰夫人和莲伽叶已泪光闪动,身形颤抖,显然是心中极是犹豫激动。孔任拉了拉莲伽叶,莲伽叶眼中泪光盈然,但却终于还是跟着他过去,二人反而更加靠近云夫人和兰夫人身旁。
    景子职也转身缓缓走到云夫人和兰夫人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两位婴儿,眼中也是红丝隐隐。兰夫人垂泪道:“夫君,我们死了也就算了,难道我们的建儿……也要死在这里吗?”景子职不答,只是呆呆地望着襁褓中的孩子。那婴儿竟然已经不哭,只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转动,似是对周围的形势很是好奇。再看云夫人手中的孩子,却见他也是正吮吸着手指,一派天真之样。
    孔任见莲伽叶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怀中的孩子,心下更痛,自思:“难道我们今日,真要连累这几个小小婴儿,让他们也命丧于此?可是……我们若是真的交出这三个婴儿,以他心性手段,只怕除了他自己的儿子之外,别人更是毫无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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