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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再到后来,琴儿又偷偷带昭元去喂那些蛇虫。昭元一心想讨杜先生欢喜,留在这里,自是极为用心体会,学得分外认真迅速。再加上他又是男孩,天生胆子便比琴儿要大一些,是以不几日间,连喂蛇主要也是由昭元担当了。琴儿已主要只是洒扫布置。二人配合默契,人力足了起来也顺了起来,院落内外顿时比原来要整洁多了。至于杜先生那里,每次他来探望时,屈元便装病痛还远没好,琴儿自也极力配合。那杜先生见昭元向琴儿学这学那,自然知他是想留在这里,但见生活确实大有提升之象,居然也并不阻止。
    这几日里,昭元已经把杜先生的地方大概熟悉了一遍,知道他院北说远不远处有几条深深的山洞,就是其养蛇之所。那些山洞有大有小,但大都是内部很深很宽,即使在夏天也甚为阴凉,十分适合蛇类生长。有几个大洞是杜先生养“肉蛇”之处,旁边有几个小洞则是他养“怪蛇”和其他毒虫之所在。有的时候,洞口还有人把守,轻易不让人进去。
    杜先生所养肉蛇多是大蟒大蚺之属,食肠宽大,吃物甚多。好在山中鼠类奇多奇蠢,养蛇便多靠野鼠之类。昭元本来有点武功的底子,略一点拨,便学会了设置诱饵陷阱等办法。不上十几日间,他便已能一力承担捕鼠之责。他初学捕鼠,觉捕鼠虽然不难,但却甚烦,便想想些什么办法来方便此事。杜先生家中别的没有,可各种中原难得一见的奇物怪品,还真是应有尽有。因此,昭元每日主要之事做完,便经常将这些东西混来混去,一个个用抓来的活鼠试,经常能够有一些很新奇的发现。他潜心而想之下,那几天连做梦都会浮想联翩。
    本来他伤重恢复时,那些天经常做极可怕的恶梦,几乎每夜都是痛楚而醒;那些被欺骗、被追杀的经历和恐惧简直就象是魔鬼一样,死死追随着他不放,逼他回忆,让他无处可逃。可是如今专注于捕鼠之后,他梦中居然渐渐不象原来那样,再也不会老是忍不住回忆原来的惨状了。抓老鼠、喂蛇的事,终于渐渐成了主导,倒也极有助于昭元忘却心头伤痛之效。昭元发现了此等神效,更是对这研习如痴如醉,以至于那几天里琴儿都已笑了他几次,说他自己当真变成了一只想捉老鼠想疯了的老猫。
    昭元没有条条框框和思维定式限制,什么都敢试,折腾了多日后,居然还真被他用蛇肉和干蝎粉等混合,试出了几种好些的诱饵组合。有的时候,只要找到好地段,一放诱饵,便大白天也能招来大批山鼠,多得都快要让人害怕,几乎都要一筐一筐地装。
    结果没过多久,原来还需常常来相助的族人已都不用怎么来了,只是每几天一听他鸣锣,就来帮他抬筐。那些族人见他甚是勤快,待人有礼,大都一见面便夸他小小年纪便如此勤快。许多人更说杜先生收留了个好孩子,不但能多养蛇,连族人的农物等也少受野鼠侵害,功德不小云云。杜先生听了,多只是微微一笑,虽不接口评论,但也并不否认。
    如此又过了数日,昭元之伤已然彻底痊愈,再也装不下去。杜先生道:“原来看你伤势,本以为需得个两三个月才能完全痊愈,不料现在一个月不到,便见你又生龙活虎了。你中间还帮了我这么多事,倒还真是难为你了。”昭元忙道:“这都是杜先生和琴儿姑娘医术高明,以及杜先生日日蛇羹调养滋补的神效。”说着连连朝一旁的琴儿使颜色。
    琴儿一乐,笑嘻嘻地道:“是啊,说起来这小子倒也勤快,又会做饭又会养蛇,杜先生何不把他留下?这样一来,杜先生就会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研究以毒克毒之理了。”
    杜先生抚着胡须呵呵笑道:“留,留!现在都成这样了,只要他愿意留下,我这老头子还能不留吗?只怕一说不留,你一生气,只怕连你也给跑了。那样的话,我岂不又要变得跟野人一样了?”琴儿满脸通红,转过头去。
    杜先生笑声一顿,忽然很严肃地道:“元儿,我开始不想留你,倒不是因为怕你不会做事,而是因为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你要知道,我一生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这么多年来,我虽然什么都已看开了,但毕竟还是不喜这类。因此,当时我只想让你早点好起来,快点让你离开。但是经过这些时日,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是个好孩子,你说的谎应该不是你的心性所致。因此,我想先前你虽没说实话,但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昭元满脸通红,心知自己毕竟还是瞒不过这位长者,忙道:“杜先生,我当时确实是说了谎话。其实我是……”
    杜先生摇摇手止住他,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必定是有不当讲的缘由,若说出来,一个不慎,对你或许还有生命危险。现在我知道你不是心性有差,这就已经够了,我也不想去细听你的事。你以后也要注意,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因为人人都有可能管不住自己嘴巴,倒也不一定有意透露时才会泄露。不过呢,你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与中原几乎没了干系,你的这件事最好还是忘了吧。否则的话,不但于事无补,还自寻苦恼。象我这老头子……”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露了嘴,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昭元心中一动:“他这么清高的人,还能有什么烦恼让他多年放之不下?他能一眼看穿我当日在说慌,定非寻常之人。而且他本非此地人士,可是养的毒物却又多又怪,有的甚至连本地这些专门与毒虫猛兽为伍的山民,都不认识也不敢接近,这却又是为何?”
    昭元正寻思间,杜先生道:“今天又是我要去喂那些怪蛇的日子,你们想不想同去观摩一番啊?”昭元大喜,连声叫好。琴儿看了二人,脸上却露出害怕的神色,道:“我害怕,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那杜先生也不勉强,只是带昭元去换上一套衣衫。
    到得一处内室,却见那室内挂着大大小小几件虎豹之皮缝成的衣衫。这些兽皮衣从头到脚都是严严实实,只露眼睛,而且眼睛处还有细细的铁丝网在前面相连。这些皮衣看起来做工居然也甚为精致,有的帽子上居然还挂着野鸡尾翎,当真是五彩缤纷。昭元学着杜先生,拿了一套较小的,穿好之后,只觉得全身一阵酷热;再看杜先生,却见他也已穿好,更象是人立的老虎。
    杜先生笑道:“好啦,好啦,看来你确实是一教便会,普通人往往教好几便还不会穿呢。现在先脱下来,不然还没到得洞口便已汗透重衣了。进洞之后,受其阴冷之气,那时候再穿不迟。”昭元道:“这些应该不只是防寒的吧。先生是不是也想用它来防止那些毒蛇咬中?”
    杜先生点头道:“正是。我研究这些毒蛇这么多年,但说起来还是不能说对那些毒蛇了如指掌,不得不小心一下。嘿嘿,其实就算了如指掌,又怎么样?人与人之间,那是明白之极了,还不是一样要提防彼此?”屈元听他说到这些,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杜先生慢慢又道:“洪荒居中虽然也养了些蛇,但真正大批的还是在外面。中间大洞乃是肉蛇和普通蛇之处,其习性多属温和。虽然那里也有些毒蛇,但多年来我也已对它们习性和毒性甚是了解,便一不小心被咬,只要早早回来医治,便可无妨。可右边那小洞里的蛇虫却不是普通之物,迄今为止,便我也是绝不敢说都能医治得好,是以不得不小心。你是初次来观摩,自然要加倍的小心。这兽皮之衣已然极是坚韧,谅它们咬之不透。我们的眼前鼻前也有丝线织成网格,只要不是被一大群蛇包围几天几夜,应该是没甚么问题了。”说着又从旁边找过一只火把,笑道:“我本已多年不用这个了,但你目力不够,还是得用上一用。”
    二人走走停停,来到平日那右边的小洞之口,穿好皮衣点起火把,进到洞内。昭元顿觉一阵阴寒之气袭来,人虽然在一层厚厚皮衣之内,竟然还是禁不住想瑟瑟发抖。再看那火把,火势也似乎小了许多,蓝蓝的火苗随着洞内微微飘过来的微弱之气摇曳,便象是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昭元忍住不打了个哆唆,道:“杜先生,这洞……这洞可还真是奇怪!”
    杜先生道:“若非奇异,又怎能这么些奇蛇异虫聚在一起?”昭元不懂此话何意,问道:“这里面的蛇虫是本来就有的吗?”杜先生道:“那倒不是。这里面的基本上都是我后来移来的。”二人续往前走,只觉阴冷之气越来越是强烈,但却仍甚为干燥,并无湿气。昭元这些时日多多接触蛇虫之类,知道这里面必定多是陆蛇之类,不喜水气。这山洞洞口虽小,但甚是幽深,二人已行了数十丈,居然仍毫无尽头之象。
    又行了十数丈,却忽然眼前陡然开阔,原来竟然是到了一个极大洞室之中。凭着微弱的火光,只见四面的石壁上,还有洞顶,都从生着一簇簇的石钟乳;许多都是晶莹踢透,便如透明一般,甚是美丽。昭元大是惊叹,伸手便想近前去摸一摸。杜先生忽然一把抓住昭元之手臂,昭元只觉此手极是有力,绝不似是他一派瘦削文士的模样,心中一惊:“看来这杜先生也是武林中人。”
    却见杜先生满眼皆是紧张之色:“这里是各种奇异之蛇虫所在,万事要小心。虽然我已经将他们约束于小块地方,我等也有皮衣防身,但也绝不可大意。我当年将他们关好的时候,虽然也有皮衣防身,仍是遭了奇险,险些丧命。这些都是非常之蛇,要做非常之备,不要伸手到处乱摸,以免忽然被什么棱角割破皮衣。”
    昭元歉然道:“是。”他顺着杜先生的指引,运足目力望过去,只见在那些靠近洞壁的地方,果然有一条条很细的铁丝编成的网,将一块块洞壁隔开成一个个小室。再细看里面,只见隐隐约约似有一些不大的东西在缓缓而动,其体色与自己平日里在家中和大洞所见极是不同,有的无色斑斓,有的更闪烁着说不出的邪异光泽。昭元知是非常之物,心中大是警惕。
    杜先生将火把交到他手中,自己上前小心地推开一块石钟乳,后面霍然现出一个小小石室,里面竟然还储存有一些食物干粮。屈元不禁赞道:“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可以住人。这门也极是巧妙,竟然在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杜先生笑道:“这几个洞本是远古之时,地下河水侵蚀而成,因此空间广大,暗腔极多。其许多暗腔如能稍加修饰,便如同石室。不过这些却不是平时用来住人的。这里太过阴冷,体质稍弱的连活命都有困难,哪里还能长久住人?我开凿这许多,一是取其阴凉,用来储存族中多余食粮,以备荒年,二来也是为了日后万一族人有难,可以暂避一时。想来这里面有毒蛇猛兽,又通风,实在无奈之时,也可支持些时间。至于有人会被冻死冻伤,那也顾不得了,起码比全死好。这样的石室还有很多,其门掩藏得更是巧妙,你以后常来便可一一知晓。这一间是最外面的一间,只不过是我平时用来放蛇粮,以及喂蛇临时休息之所。”
    二人说话间,杜先生已取了些“蛇粮”来,昭元定睛一看,却见那蛇粮却大多是一些山中药材。再细看时,只见那“蛇粮”中还有一些活的小小肉蛇,看来是从大洞中移过来的,只是它们似不甚适应这洞里的寒气,已极是萎靡不振。
    昭元奇道:“蛇……不是肉食的么?怎么会吃这些草木之属?”杜先生呵呵笑道:“这便是这些蛇虫的奇异之处。我观察了这么多年,发现这些蛇虫简直是什么都吃。肉食少不了,这些草木也一样少不了。”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不光是这些奇蛇,便普通的肉食草食之属,也很多都是相对的。比如野猫和老虎,若是感到自己吃了有毒之物,便会去故意去吃些青草,好让自己呕吐出来。”屈元对他甚是佩服,连连点头,大觉自己长了见识。
    杜先生笑道:“平日里那些族人多是把食物运到这里,便死也不敢上前了。今天你就陪我上前一起去喂蛇吧。”
    昭元接过食笼,壮起胆子,跟着杜先生朝那极细密的铁丝网走了过去。只见杜先生熟练地打开铁丝网格上的一个小小之门,用被厚厚皮革护住的手紧紧抵住门口,直到昭元把那些活蛇药物等递过来的时候,才让开一缝;待那些东西塞进去后,又立刻把门关上,似乎是生怕里面的毒物冲出来似的。杜先生见昭元充满好奇,莞尔笑道:“你不妨就在这里先看上一看,看看它们是怎么进食的。我先去喂别的。”说着便接过食笼到旁边去了。
    昭元甚是奇怪,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那些放进去的活蛇本来长期受阴冷之气,早已是萎靡不振,在昭元手中时简直就象是死了一般。但才一被放进去,那些蛇居然立刻便拼命游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抢缩在小室的一角,盘着身子,头齐齐朝向一边,蛇信伸缩,似乎是知道里面有极厉害的敌人。
    这些蛇里有本来原产自辽东幽燕之地的腹蛇,本身已然甚毒,当地人有的称之为“五步蛇”,那是说被此蛇咬了之后行得五步便会死。此话虽然夸大,但也说明其毒确实不可小窥。要知一般来说,越毒的蛇,其胆子也就越大,性情也越凶猛,如传说中金环蛇甚至会主动攻击人。可是这些剧毒之蛇一被放入,却立刻便如此畏惧胆小,那可确实是一奇事。
    过了一会,与那些蛇相对的另一角落里,爬出了两条五彩斑斓的小蛇。这两条小蛇看起来都体型甚小,甚至还不及那些吓得半死的腹蛇的一半。它们身上色彩鲜艳夺目,行动时昂首前行,甚是威猛,便如全不将那些腹蛇放在眼里一般。昭元知道,大凡奇毒之蛇,多半色彩斑斓,而且往往越是艳丽,便越是厉害。这两条蛇如此特异,那自是非同小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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