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小脸一热,伸手一推他,凶道:“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你要是偷偷摸摸说了,瞧我怎么整你!”昭元一笑,正要说话哄她,却被天昭小手一推,连忙又闭上眼睛装睡。他心境现在已微松,过了一会,居然还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昭元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已被解开,心下狂喜:“这小丫头居然还真是言而有信。”连忙大伸懒腰,活动手脚,只觉人生很久以来都没这么畅快了。他正自高兴,忽听旁边一个声音冷冷道:“小子,别高兴得太早。先过来画押。”却正是他最怕的那位嬷嬷的声音。
昭元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起来,跳下床去,伸了伸头,道:“押在哪里?”话音未落,便见天昭从门外拿着一幅帛书进来,朝他扬了扬,得意地道:“在这里。你在上面画押才准走。哼,有了它,就算你向杜爷爷告密,我也不怕。”
昭元伸头一看,却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昭元每天晚上应该被天昭公主抱着睡”,文义和字迹都甚是幼稚,显是公主殿下亲笔所写。昭元顿时脸上一红,道:“这……哪有这样的约啊?反正我保证就是了。”天昭怒道:“不行!你一定要画!”
昭元还待再说,那几名悍悍妇却已横眉怒目起来。昭元无奈之下,只好接过那幅书,挥舞了几笔,交了回去。一名嬷嬷看了看,怒道:“公主,他没画押,只画了个小人。这不行的。”昭元硬起头皮对天昭道:“我画的是大押,把我整个人都画在上面了的。十字人人都可画,又哪里显得出是我?你看,这个小人长得多象我呀,那是怎么也赖不掉的。你也画一个你好不好?这样任谁一看,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知道是你跟我之间的约。”
天昭从来没有立过约,见那小人果然甚是象昭元,不觉也觉有趣,有些迟疑。那嬷嬷道:“公主,别相信他。”昭元忙道:“那就把这小人涂掉,我来画几个叉做押,要多大有多大,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说着边作势要拿回来画叉。
天昭急忙一下藏开,嗔道:“不行!”说着也提起笔,在上面画了几笔自己的形象,得意地笑道:“哼,有了这份文书,黑白分明,清清楚楚。就是杜爷爷回来,也一定帮我。”昭元心下也哼道:“哼,那可不一定。”面上却愁眉苦脸道:“那是当然。”天昭眨了眨眼睛,忽然又道:“对了,我们还应该拉勾。你们都看着啊,不许赖皮。”
当下二人拉了拉勾,讲明要是赖帐就天天当小狗,每天被大人打屁股。天昭还嫌不放心,又在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处画了自己伸手拉勾的样子,要昭元也依样子画上;然后逼着他和自己一起,朝两个拉勾的小人吹了口气,齐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要!”
昭元见她看着那契约,便如小儿得饼一样,极是得意,似乎完全忘记了要放自己走之事,只好小心翼翼地轻轻道:“那些小蛇们都快等不及了。我得走了,早去早回,晚去晚回。”见天昭似乎又有不放心之色,忙道:“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天昭正要答话,一名嬷嬷已道:“公主,大祭师明言,那小洞中危险莫测,若非他亲口允许并预作准备,千万不可擅入。公主千金贵体,万万不可冒此险。”
天昭公主微露失望之色,道:“那好。你们陪他去,把他看好了,一但喂完,就把他带回来,不许他跑了。”昭元见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心头气极,但想起自己也确实是心怀鬼胎,自也无话可说,只好道:“我们走罢。你不去看看琴儿?”天昭忽然脸上一红,道:“我不去。”
昭元甚是奇怪,但怕横生枝节,便也不问。等一行人出了天昭公主居所,接触到久违的太阳,昭元简直都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全身上下当真是没一个毛孔不觉得畅快。他心头那股本来还犹豫是不是该真遵守那份“契约”的念头,也立刻便无影无踪:自由无价,那算什么?
昭元晃晃悠悠回到了洪荒居,一路进去找到琴儿,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忽然想起身后那群悍妇,连忙住口。回头见她们都站在门口不走,倒也没有进来,这才放下心来,几下将错愕不在他之下的琴儿拉到内室,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多天也不来救我?”
琴儿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道:“救你?为什么呀?你不是过得极好么?”昭元奇道:“我这几天过的简直就是非人生活,你居然还说我过得极好?”琴儿道:“对呀,而且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当初我见你两天都没回来,心头疑惑,正想去天昭妹妹那里看看你是不是在她那里,结果就有一位嬷嬷来告诉我,说你喜欢上了天昭,想和她一起睡,不回来睡了……”
昭元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什么?”
琴儿见他一幅震惊的模样,也大感蹊跷,续道:“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说想去看看,那嬷嬷当真就带我去看了。结果我一看,发现你正搂着天昭妹妹睡大觉呢,睡得真叫一个香甜,连叫都叫不醒。”
昭元气得大嚷道:“我身上没绳子吗?我怎么可能抱住她?”琴儿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绳子?没有啊,起码我没看见。”昭元呆了一会,忽的颓然坐倒,暗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她把我弄晕,是故意要演戏给琴儿看。我的天哪,要不是早早投降,只怕她发起狠来,还到杜先生那里去告我好色呢。那我还不得百口莫辩?”
琴儿见他模样,更是奇怪,道:“我本来是不很相信的,可是见到你们那幅样子,实在是不得不相信。当时那嬷嬷说你自己会去继续照看蛇洞的,只是会很少回去洪荒居,还叫我以后不要多来,要我在杜先生面前替你保密。”
昭元呆呆望着她,终于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狠。”说着便将自己的真实经历讲了一遍。琴儿一见外面那群嬷嬷戒备的样子,顿时就确信他讲的才是事实,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还经历了这么一段。你想啊,我都亲眼见到你那幅样子了,又想起天昭妹妹那么漂亮,多少人想那样都没机会,哪里还能不信你喜欢她的说法?”昭元窘道:“你不也一样漂亮嘛?可我不也还没敢这样对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乱信呢?”
琴儿小脸顿时通红,道:“你胡说!”昭元一怔,也是满脸发红,道:“对不起,是我瞎说。”二人一时间都极是尴尬。过了半晌,昭元才勉强道:“我要去喂蛇了。”琴儿道:“嗯。”
又过了一气,昭元忽然道:“你说,要是我想个办法做一样很凉快的东西,让她抱着睡,她是不是就不需要抓我呢?”琴儿慢慢道:“也许吧。她还要你去陪睡吗?还会绑你吗?”昭元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家里那张巨蟒皮还在不在?”
琴儿道:“还在。你要做什么?”昭元皱眉道:“还不是要对付她?这巨蟒皮跟我身体粗细相差不太大。我想用这巨蟒皮,做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水囊,两边各接一根细长软管,比如说特别细长的蛇皮管,接缝、缝合等处都用骨胶粘合,就是一个水囊了。这样一来,如果里面注满井水,她就可以抱着中间的那部分睡,那可当真是要多凉快有多凉快,而且还想怎么揉就怎么揉。那两根软管,一边可以接新鲜的井水,一边接出变热了的井水,两边不断慢慢换水,则其温就可以稳下来。这样也就不用那些仆妇老半夜换来换的,吵她睡不着觉了。”
琴儿听了一会,道:“好象是那么回事啊。不过你想过没有,女孩子多半怕蛇的。以我将心比心来看,她要是抱着这巨蟒水囊,我看只怕会做恶梦。”昭元一想也是,甚是丧气:“难道抱住我就可以做美梦了?”想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热,自是完全不敢去问琴儿,只连忙道:“我们涂上别的东西的颜色,外面再套上轻纱,不告诉她是蛇皮,就说是……是特别大的小兔皮做的。”心头却想:“听说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只怕跟我一样,也没被爸爸妈妈抱过几天。说不定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喜欢腻人吧?”
琴儿道:“她又不是傻瓜,你这只怕瞒不过她。再说了,对人家来说,只怕什么皮都比不上你的皮。……嘻嘻,你的皮嘛,冷热适中,还会自动调节,总是能最舒服,不象井水那么凉那么笨。”昭元脸上一红,道:“别笑我了。其实这蛇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开始也怕的,可是现在却一点也不怕。我看根本大计还是得想办法,把她胆子弄大一点。”
琴儿微笑不语,只是不住地摇头。昭元却是毫不死心,自己动手,又是选皮又是熬胶的,不到一会,居然还真给他弄出了一个人把高的水囊出来。不料等他兴冲冲跑出去,要跟那几个嬷嬷说起这水囊的功效用法,那些嬤嬷却根本连听都不肯听,全都异口同声地道:“快点喂蛇快点回去,少打歪主意!”
昭元大是丧气,只好将那水囊扔回家中,在琴儿“其实你去陪她睡也没什么不好”的取笑声中悻悻而去。他喂蛇时,见众奇蛇虽然有些躁动,但幸好还没躁到太大的地步,心下暗暗庆幸,不由得又恼起天昭的和蛮横无理来。等到快要喂完的时候,他却喂得越来越慢了,似乎总也不想喂完。那几名嬷嬷在洞外等得不耐烦,不住地催他快点。那洞虽然甚是幽深,但其内甚静,他却偏偏还是听得到。他想起不久以后就又要去对那个死丫头恭恭敬敬,被她予取予夺,忍受她的颐指气使,不免更是失落。
那些嬷嬷越来越怒,终于一名嬷嬷厉声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赖在里面不出来了?”昭元心头一动,暗想:“是啊,我就在这里面不出来,她能把我怎么样?等杜先生和银牟太叔一会来,狠狠训她一顿,谅她就不敢了。嘿嘿,这里面不是本来就有储备的干粮么?我不是还专门练过御寒的本事么?这本就是避难之地,现在我老人家正是有难,怎能不用?”他想到这里,不免更是对杜先生感激涕零,暗叹终于还是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运气总算还没坏到家。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跑到洞口附近的黑暗之处,壮了壮胆子,嘻嘻笑道:“我这些小蛇好多天都没吃着新鲜东西,这次都要跟我翻脸了。我要不是好好补偿,在这里好好看顾它们,那怎么行?再说了,它们现在不开心,也不表演故事给我看了,我回去也没用的,对不对?请你们带信给天昭,说是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过些天才能回去她那里。她要是一时觉得太热难受,那洪荒居有水囊可以代替我。你们只要小心注好井水,她抱着睡,那可就是绝对听话的清凉囊,比我顺心多了。”
那些嬷嬷听他居然真的就赖在里面不出来了,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感事态严重。一名嬷嬷怒道:“你亲自答应的事,现在就要反悔?大祭师最恨言而无信的小人了,等他回来,看他不把你扔到蛇坑中!”昭元微微一惊,但却想:“别的还罢了,扔到蛇坑中我还真是不怎么怕。”便道:“不对不对,我是最言而有信的了。虽然那契约上没有画押,其实无效,但我也没说不遵守啊。反正她也没事,只要她来这里,我一样乖乖遵从契约,由她抱着睡。我可没有违反契约啊,就是杜先生也不能罚我什么。”
那些嬷嬷本来虽疑他有赖账之心,但却还真没想到他一个芝麻大的小孩子,居然能赖账赖得如此干净彻底、厚颜无耻,都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气,一名嬷嬷道:“我去禀报小公主,你们在此守侯。要是他想偷跑,立刻擒缚来见。”众嬷嬷齐声道:“是。”
昭元本来还甚得意,但一听天昭还是要来,想起自己确实是有故意误导她的企图和行为,毕竟还是心头有些惭愧。但转念一想,却又不住给自己壮胆:“我是没有办法要脱身才这样的。这使上一点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哼,就算陪睡不伤我一根毫毛,可哪有被捆着来陪的?这也太过分了。”忽然又想:“我不肯哄她睡觉,难道就只是因为被捆吗?”
他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惭愧。若是天昭不依不饶,就在这里耗上几天,自己岂不还真得在里面耗上几天?自己以前虽也在里面常常一呆几个时辰,但这连续几天住倒还真是没试过,不免也是有些心头惴惴;微觉后悔之下,也觉自己做的似乎过于没有退路。但又想,既然已经到这地步了,即使自己再投降,她也绝对不会再相信自己。若是她假装服输,到时再冷不防命一群悍妇抓住自己,那个时候,可就说什么也不会给自己解开捆缚了。
昭元想来想去,都觉还是冒险硬撑到底为好,也就干脆豁出去了。过了一会,果听外面一群人朝这边跑来的声音。听起来,其人数倒也不是很多,应该只是天昭的近身嬷嬷仆妇们。昭元略感放心:“原来她也怕这事传出去被人家笑。既然人少,那就好办一些了。”但一想,却又苦笑:其实光在洞口的那几个悍妇自己便已打不过,在这基础上,去看新来的人数多少,又有何意义?莫非自己也怕此事传得太开,怕自己也被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