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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昭元微微一笑,道:“别的或者不行,这个却是无妨。我曾蒙授于望帝,于那玄冰洞中练就清凉之身,这等区区凡冰,当无困难。”说着微一运功,身上清凉之意大盛,远远望去便如裹了一层微雾一般。王品源大喜道:“怪不得一靠近公子,便觉清凉。如今公子一运功,更是满室皆凉。看来,还真是天助我们!”众人赞叹之余,都是信心大增,急催成行。
    那赵季是一队采买之长,宫中地位虽抵,但手握选择之权,一出宫城到得采买之地,那自是说一不二。那些卖货的东家们人人明白他是现管,自然都是抢着巴结。昭元先扮作卖冰之人的跟班,上上下下走了一通,什么都没见到,倒见赵季已然悄悄收了不少钱财。
    见昭元暗暗皱眉,王品源笑道:“这两年主公家业不续,也幸亏赵季等几位兄弟掌这些钱粮买卖,大伙才不致穷困。多年以来,宫中俱是如此,若是赵兄弟不肯同流,反而难以立足。况且这本是商臣父子所刮之不义之财,我们取少许花用,也不为过。公子若是觉得不妥,便当早日夺回正位,以王上之尊,令行禁止。那个时候,自然可免这些弊端。”昭元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到得晚间,赵季偷偷出来,说自己今天四处探视,已将一众仆役纷纷拉入赌局。昭元随着赵季来到储冰之窖中,但见满窖皆冰,一块块厚竟盈三四尺。他想起卧眉山天昭所藏之冰往往厚不过一尺,知这些甚是难得,随口道:“郢都地界,冬天也能天寒如此么?”
    赵季道:“也不是年年如此。但只要有寒冷之冬,本地人家便会多储藏一些冰块,是以这些冰也并非全然是去年之冰。我等明日出发,公子不妨先去试一下,看看能否适应这些冰块,然后好做决断。”
    昭元上前摸了摸,觉并无多少寒冷意,当下便缩身躺如冰上,又拨了些冰块在自己身上,直至完全埋入冰中,却也殊无寒意。他一身白衣,在半碎的许多冰块掩映之下,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他见赵季啧啧称叹,知已藏的很好,拍了拍手站起来,心想:“看来那年余之苦却也没有白吃,事事都有用处。”
    赵季见昭元果然若无其事地出入冰堆之中,原先的一点怀疑已是一扫而空,躬身道:“既然如此,那太好了。来日运冰,属下亲自来装冰。那时都是大车之上裹以棉被,足可容公子藏于冰堆之下。公子且先回去休息,待到天快亮时再来。”昭元笑道:“何需天亮再来?我今日便在此卧冰一宿,也好重温卧眉情景。”赵季见他神色自如,撮了撮舌,转身退出。
    来日黎明,赵季果然先来装了一大车冰。他让昭元缩身入内,覆上冰块,外面便已是完全看不见。赵季却不装满,更不盖上棉被,反是先又回去喊醒了众人,叫他们来帮忙补装冰块,同时大骂他们懒惰,说自己可不会帮他们。
    那些人昨夜赌得天昏地暗,现下正好梦难圆,硬被抓起来加冰,自然是浑浑噩噩,懒得细看。待加得满了,覆上棉被捆扎完好,然后又去装另外一车。昭元初时不解,想了一想才知他用心:如此一来,便每车都是下人们亲自装的,所谓亲眼所见,亲手所装。将来万一有什么蔬露,自己自然可以一走了之,而赵季也可免受太大牵连,日后或许还可再图。
    待得天亮,整整数十大车物用都已装束完毕,扬鞭直向郢都进发。这一路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天黑之时已进城到了宫门。昭元心中砰砰乱跳,但那些宫廷卫士盘查许久,偏偏就是不来细查这些冰车,只是每车拉开被角朝里面张望了几下,便即放入。待得入了宫门,昭元才放下心来:“其实也就该这样。冰车之中如何藏得了人?自己这乃是奇遇所至,普通人自然难以想到。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便是自己来做卫士,只怕也是遵循这般轻重。”
    正寻思间,车身已经大大平稳起来,显已入了内廷。又过不多时,便听赵季道:“阿三阿四,你们几个去搬运柴禾到厨。陈六,你带几个人去把前面两车分好门类,以备妃子们挑选。大王一到暑热便性情暴躁,这些冰是他命根子,只好我亲自来押放了。记住,赌钱之局可要等我回来才能开局,不然我这趟的油水不分给你们!”众人哄然相应,各自去了。昭元觉这一车与那其他几辆冰车似被推入了一条石子路上,而且渐渐车头下倾,象是在朝地窖中走去。过了很久,车行忽然平缓,似已到了地窖空室之内。
    赵季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卸吧,我先回去。”昭元心头一惊:“难道……”立刻全神戒备。只听那帮忙推车之人笑道:“赵三哥不够意思,自己就要先跑。今儿个回来,人人累得臭死,幸喜捞了几个小钱,弟兄们兴致又高,若不大多杀几局,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几车冰就明天再来卸罢,反正又不坏。”
    赵季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家伙心中就只想着赌钱,反正出了事,上面还不是来找我?好了好了,今天算我倒霉,我来卸。你们先回去赌钱,但以后可得给我卖力点!”那推车之人欢天喜地,连声道:“我们就知道三哥体恤我们,我们自然也不敢忘了三哥。哪次分钱三哥不是拿大头?不过似乎从来三哥输钱也是大头,哈哈!”只听砰的一声,这大笑之人似被什么打了一下,显然是赵季捶了他一拳。一阵笑闹中,那几人已去得远了。
    昭元正欲出声,忽然车子又被推动了起来。这地窖甚是悠长,车七拐八拐行了百余步,方才停下。只听赵季低声问道:“公子?公子?”其声颇有哆唆之意,显是里面甚冷。昭元也低声道:“何事?”
    赵季快手快脚拆开棉被,将昭元放了出来,低声道:“公子,现在已是宫中的藏冰窖里了。宫中有好几个地窖,但以这个最为幽深,虽然潮湿了些,但还算是通风,实在要委屈公子了。这里面不但储冰,也储备一些杂物食粮。属下也会常常来给公子送些食物。但毕竟此处不宜多来,以免让人生疑。我先已准备了一些食物在此,若是长期不能来,就请公子先以这里的储物为食。这种种不便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昭元刚被放出来时觉里面一团漆黑,但幸好曾在玄冰洞夜练清凉奇功,不多时目力便已适应,道:“无妨。我本来也是苦惯了的人,这些小事何足挂齿?倒是你们在外面活动,可要小心。”赵季道:“是。近日宫中气氛诡异,防范紧了起来;但因人手不够,值警容易疲劳,反而更容易钻空子。属下等会趁这些日子,好好打听宫中情形的。洞外有兵丁守卫,虽然不甚严秘,但为防意外,公子还是不要轻易外出。我们已准备了几样宫中不同职司的衣衫,小的再进来时,便会为公子细细讲解这些职位的行为职责,以及通行暗语。公子日后熟习之后,或可籍它们出入宫禁,审视情形。”
    昭元点了点头。赵季躬身道:“公子若是没什么其他吩咐,便先请安歇。小的先行告退,赶去见见那些下人,以免停留太久。过几日有了机会,小的再来。”说着便退了出去。
    赵季走后,昭元在里面转了转。这懂内空间极大,而且两壁之间开得有一间间的大小凹室,里面或放食粮干肉,或放衣服料用,甚是整齐有序。同时,除了最深处储冰的那一大房间之外,却也并不太潮湿。
    昭元心下暗笑:“我也奇怪,若说是潮湿,又怎么能储得了衣服食粮?看来他是怕我嫌弃条件艰苦,是以先行说得差差的。其实他既与王品源同路,自然该知我之习性。我岂是纨绔子弟?”转了几转,觉得甚是无聊,便取些食物吃了。这洞中虽然简陋,但却并不污秽,昭元翻过那些衣服,在一个里面些的石室铺了一铺,便当为床,行了一会功,已是睡倒。
    睡梦之际,昭元隐约似觉自己藏身之出忽被发现,大队人马冲了进来。自己虽奋力要冲出去,但身中数箭,终于被擒。那楚王擒了自己,又擒了爹爹,冲着自己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白痴!还以为寡人真有什么事要卧病吗?这就是为了引你们来的!你们逃了十几年,终于还是逃不脱我的手掌心!”旁边那赵季也在哈哈大笑。
    昭元惊怒之际,双脚连踢,忽然醒了,方知乃是一梦,摸摸自己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他喘了一会气,忽然想道:“我梦中必然大叫大嚷,该不会被外面把守之人听到罢?若是这样,这番心血可就又白费了!”当下他凝神戒备,身子贴近外室墙壁,预备万一有人冲进来,自己便立刻冲将出去。但等了半响,洞中仍是一片寂静,外面也极是平静,便以他耳目之聪,也什么声响都听不到。
    昭元想了想,假装起老鼠的吱吱声,但运起内力,发将出去。这声音虽普通,但却也不甚小。但只听洞内回声连连,外面依然毫无动静。他拍了拍石头壁,只觉得极是厚实,远方空间也甚是迂回曲折,方才放下心来:“看来这里隔音极好。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那般拘束小心?”他想到这里,立刻一阵轻松,但转念一想,却又觉那个梦境总是挥之不去。虽然他一直在努力驱除,可众甲士层层冲进洞的情形,却始终在他脑海深处盘旋不去。
    如此又过了一日,昭元已然对这洞中极是熟悉,但脑中的这个阴影却是越来越缠人。他见赵季老也不来,心下越来越烦,心头不免又升起了樊舜华的倩影,顿时一阵酸楚:“我现在在此受苦,她却只怕正在跟那太子唧唧我我,快活的很呢。”又想:“不好!若是那赵季几个月还进不来,那樊舜华岂不已成了太子的妻子?那时我再出去,又有何用?”
    昭元想到这里,几乎万念皆灰:自己这一番痛苦,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得不到,那还不如此事根本不被点破,这些日子便还可陪在她身边。但旋即又想:“那天我以为她是在骗我,她心中委屈,便本来对我有一丝好感,这下也全都没了。纵然回到她身边,她又怎么肯理我?”
    昭元想到此处,又痛又恼,忽然愤懑起来:“大丈夫乃是为事业而生,我本是为天下人才来此。樊舜华不过一小小女子,她嫁不嫁人,嫁给何人,又与此有和关系?于我又有何干?”他心头虽是在努力这样想,可每次只要一想到“樊舜华”这三个字,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丝丝柔情。显然,要想就此就能割裂,明显是痴心妄想。
    昭元在那地窖中转来转去,脑中念头也如车轮般飞来飞去,身心都转了无数圈,却始终也无法平静下来。许久之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忽然猛地朝墙壁踢了一脚。脚上一阵剧痛钻心,但也正因如此,他心头也空明了起来。正在感叹之际,他忽觉那回声象是有些奇异,倒跟自己在小蛇洞里拍击有些地方的石钟乳时,所得到的回振有些相似。
    昭元微觉惊奇:“原来这地窖之中,不光是凹槽,也还辟有中空之室。不知里面藏的是些什么东西?”他本来在卧眉山的小蛇洞时,就已经习惯于对比中空之山与实心之山,时时以此为乐,甚至还曾想将里面已被发现的洞室统统编成一谱。这几日他蒙那开锁之匠讲了许多机括之理,更是明白了许多花招。因此,洞内若是另有空间,通常很难瞒得过1。
    昭元略一沉吟,围着那几片石壁敲了又听,听了又敲,又摸索了许久,忽然重重一脚朝一处踢去。只听吱吱轧轧几声机括之响,一处石壁忽然朝里侧了进去,和其内一侧洞壁紧贴。一个窄窄小小、几乎只容一人通过的深道,平空现了出来。
    昭元看了看那机括,觉得虽然甚精巧,收发之际能与墙壁完全融为一体,但却并不复杂。他看了许久,确认并无危险,便微微低头,一步一小心走了进去。他每行一步,都要轻轻敲击两侧和上下,观察地面是否有常常行走的痕迹。
    这样一直拐行了许多步,忽然又发现了两个很小很小的石室,却是比外面还要精巧得多。只是从里面的情形来看,这两个小石室似已很多年没被用过了。昭元一一留心注意,慢慢前行,走了几步,又到了一处暗门之处。他仔细看了看,寻着那门的底部轻轻一翻,那门疏然而开,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道:“你又来干什么?”
    昭元大惊,急忙跃身贴住一侧洞壁,双手运力,准备还击。他本来以为这里是藏得有物,不料竟然是藏的有人,但等了一等,却又不见人来偷袭。那个声音又道:“你今天怎么连火把都不打了?莫非过了这么些时日,胆子却反而小了?”
    昭元定了定神,悄悄朝前探头,运足目力细细看去。只见这暗道之尽头居然豁然开朗,乃是一个石室,其中一个老人衣衫褴偻,半浸在一池水中,还似被铁链锁住了双肩锁骨。那老人前面不远处一个铁架伸了出来,上面胡乱放了些食物,伸出头去才可以勉强够着。老人神态虽极是委顿,但却仍是冷冷看着自己,只是极显有气无力。
    昭元知方才那话便是这老人所发,但见他身体被锁,知道自己一时并无危险,便犹豫要不要答话,那老人又缓缓道:“你以为你不打火把,我便不知道是你么?这些日子以来,你或三五日,或十余日便来一趟,威逼利诱早已都用过了,难道还有什么招数没使来么?你趁早死心吧!”昭元心中一动,忽然低声道:“老伯,你是何人,为何被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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