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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王品源见他不肯深信,想了想,道:“或许是属下有些看走眼了。但无论如何,公子你是绝不比那伪太子差的。何况那伪太子是否卑鄙狠毒之人,现在难以知晓。而公子自小亲历民中疾苦,亲身劳作,文武双全,却是已定的事。若是治理百姓,自然公子才更让人放心。”昭元苦笑道:“什么不比他差?但凡同时见过我二人者,除了你是我属下之外,哪一个不说我与他天差地别?”
    王品源泉面色不变,续道:“那些人是何人?不过就是那樊云山一方的人。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她女儿、他家的仆人,个个都能从那伪太子身上得好处。因此,他们所说的话,就算不是谗媚,至少也和属下扯了个直。可为什么公子只要信他们,却不信属下?再说那伪太子自幼即居深宫,熟谙礼仪,行事间只要不出什么差漏,旁人自然便会觉得他处事有决断。而公子从小并未受此濡染,身在异地他乡,却能凭一己之力居于大祭师之位,那是何等的艰难困苦、来之不易?”
    昭元苦笑道:“说到这大祭师之位,也并非全由我一人之力而得的。望帝之德,亦是主因。”王品源道:“公子不可妄自菲薄。望帝虽然德行高隆,但对于那族中人来说终是外人,其身死后,便无根基势力留下。他族中有多少人巴不得当这尊位?纵然不能跟他争,可是他身逝之后,难道还要客气?你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人,更何况乃是个小孩,若不是你先前即能建立起威望,便有再硬的人支持你,你也是难以真正占住这位置。这中间的艰难困苦,又岂是居于王父余荫之下,群臣本来便畏服的那个伪太子,所经受过的?”
    昭元心头剧烈翻滚,简直就觉得这王品源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是只有这几句话最好听。要知昭元自从见了那太子之后,便一直觉得自己每样都不如他,心中久有自卑之意。现在忽然听王品源如此说,虽然知道他是自己属下,说话肯定会有所偏向,但也还是觉得受用。因此,昭元也就没有一味摇头,极力否认。王品源见昭元已有被说服之象,忽然低声缓缓道:“公子……是否还对樊老儿的女儿樊舜华颇有好感?”
    昭元顿时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这思慕樊舜华的神情实在是早已被他看穿,只得道:“本来确实如此。但她本来便与那太子有了婚约,她自己也喜欢那太子,我早已不再对她有何幻想了。”王品源笑道:“公子差矣。当初先王只是说她将是孙辈楚王的王后,可并未说她便是这伪太子之妻。这王位本来是主公的,太子正位自然也就是公子的。说起来,这位樊小姐,其实反而正该是公子的妻室才对。”
    这言一出,昭元直听得心中狂涌,头目一片发黑,几乎都有了一种晕眩之感。他虽对樊舜华一直爱意拳拳,但是毕竟一直潜意识里就觉自己与她相差悬殊,是以一直只是悄悄思慕。象那些娶她为妻之类的“亵渎”想法,最多也就是朦朦胧胧,深藏在心间而已。平日里只要一经想起,立刻便会强行转念去想别的,似乎觉得只要这样一想,便是亵渎了她,将她拉得低了。可是这一次,自己的属下竟然当面将这个自己一直在梦想,但却又一直不敢想、不敢说的念头直说了出来,而且还居然甚是顺理成章,这心头怎能不大大震撼?
    王品源看了看昭元情形,知自己所说正中其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续道:“公子说,那位樊姑娘自己喜欢那伪太子,这也有失片面。那位樊姑娘与那伪太子也不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她见那伪太子,也只是昨天今天的数面而已。她眼见那伪太子衣衫华贵,面目端正,随行众多,威风凛凛,想到他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一个十几岁的怀春少女,自然会心中喜欢。而公子则大大不同。公子衣冠异于常人,而且与她相遇在远乡,是以在她脑中一开始就是别部大祭师形象。她觉得你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加上路途无伴,才对你有所关注,但从来也没有去往情爱上面想过,也因此才与公子你如此毫不避忌。再到后来,她见了那伪太子风采,自然就更只是把心思放到了他身上,对公子有所疏忽。公子因此而推,觉得她心中定也以为公子不如那伪太子,也就在所难免。”
    昭元心头惭愧,低头不应。王品源道:“其实那伪太子的这些。都只是外在之势,而真正难的,从来都是内在之气。公子若是有了这些衣冠随从和权势,与那伪太子易地而处,那么那位樊姑娘喜欢的,自然也就是公子了。这倒不是说那樊姑娘势利什么,而是因为世人初一见面,本来就都喜外表,乃是人人皆然。便公子和属下,亦是如此。公子可还记得樊姑娘还曾说过,公子与那伪太子有些相象罢?”
    昭元点了点头,道:“唉,正是这相象为我们父子惹来了无穷烦恼。我……虽然极想以真面目去面对樊姑娘,一到楚地,也还是只得在面上加些油彩。”
    王品源道:“这便是了。公子与那伪太子本来就是嫡亲堂兄弟,父母皆为亲兄弟和姐妹,相貌酷似自是不足为奇。重彩之下,樊姑娘仍能觉出相似之处,便是明证。这样的话,公子便更有胜算了。公子正了太子之位,有了这么些随从权势,又兼相貌本来无甚不同,磨难经历和处世气质只怕还有过之,那位樊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公子?”
    昭元听得心潮澎湃,虽然知道这些未免过誉,但仍是觉得每条都甚是有理,一时间简直都快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是樊舜华丈夫的感觉。只听王品源续道:“而且还有一件真正的大事,却是樊云山所没考虑到的。他觉得即使那伪太子是恶人,只要樊姑娘嫁给恶人,自然能够教导得到,却没想过,樊姑娘也有可能被那恶人糟蹋,甚至被其残害。那伪太子之父商臣,不是也曾象是被云夫人教好了的么?可他是如何对待他的结发妻子云夫人的?公子莫要忘了,很多时候,好人要改变坏人,那可比坏人改变好人要难得多。”
    昭元心头大惊,但觉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樊舜华受委屈受伤害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但他想了想,见王品源目光闪烁,心下忽然清醒了些,道:“话虽如此,可是……”
    王品源笑道:“属下知道公子宅心仁厚,单单儿女之情不足以弃天下之苍生。但属下们自有万全之策可以进出宫中,虽然繁琐,但却可保安全。公子可入内观察一段时日,若是那商臣确实改过自新,那伪太子也确实是一个有道明君,那么公子自然可以放弃复位,成其之美,也算便宜了那小子父子。但若是那俩父子乃是人面兽心,那么公子便不可以一己之安危,而弃楚国百姓之于不顾,当然要提三尺剑,慨然为国除去昏君,为民除害。”
    他虽见昭元已被自己说动,但还是知道昭元年少情迷,更多地乃是被自己那番樊舜华的话说动。而且,其行事之际,毕竟也还是对民生有所顾及。因此,他也并不点破,反而微退一步,好让昭元容易答允,自己心中却想:“只要公子答允了下来,进到宫中,那时候受那伪太子筹备大婚的气氛感染,心中必然怨恨,大事自然可成。就算他还能勉强忍住,不为这而动手,那两父子也能忍得住,不去为恶,我们宫中兄弟少不得也要弄出点恶心事来,说是他们所命。总之,我们怎么也得让这次成事。要不然主公不在,公子又不肯复位,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昭元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他一日之内,心情数变,自然还是年少识浅,易于为人所动,别人朝这边拉拉,他便朝这边靠靠;那边拉拉,就朝那边靠靠。他自己倒也不是不知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因为想讨樊舜华喜欢才倾向于这样做,可毕竟后面王品源的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使得他总是能默想:“我自以天下苍生为重便是。这樊舜华亦是苍生之一,我当然应该挂念,却不是心怀歹念。”
    昭元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道:“既然王叔叔这样说,看来我确实是该以天下苍生为重,勉为一行。”心头却是不住默问自己:“我难道便真是为了苍生么?如果苍生中偏偏就是不包括樊舜华,我会不会还这样?”
    王品源喜出望外,忙深深躬身道:“公子只称属下名字便可,如此称呼,属下实在担当不起。公子肯为天下苍生为念,属下深为百姓感谢公子。现在天已快亮,同伴们还在焦急等待,属下先带公子想法开锁,日后再图其他之事。那位樊云山若是真以国为重,断不至于乱引刀兵,公子不必担心自己通使之事。”他怕昭元心头犹豫,是以一口一个天下苍生,又赶快提起开锁揭链和通使之事,转移他注意力。
    昭元点了点头。王品源又道:“这些从人穴道不久自解。我们自然会做些事情,让那位樊大人觉得我们已经放弃。若是我们失败或者放弃,自然无损。若是我们成功,那时木已成舟,他也不会说什么。”昭元道:“这……”王品源道:“公子,做大事不可只顾细谨。只要日后公子即位,能好好对得起天下百姓,这些绝不会有人计较。可若是公子因此一小节,而让暴君专位,那么普天之下的百姓,乃至于望帝他老人家,都绝不原谅公子。”
    昭元叹了口气,道:“好罢。”心下却想:“若是樊舜华受了委屈或是伤害,我可也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王品源看着他的神色,道:“属下们光在这一带,便招有十四人。其中有一个兄弟善会制造兵刃,平日里以打铁制锁为名,就隐居于此城中。我们且先去找他。”当下二人急行至那人铺前,连夜敲开那人之门。
    昭元一看,这人却是自己和樊舜华曾经来问过的。当日他说此镣铐自己无法可解,这次见这被拒绝欺骗的人竟然便是自己少主,吓得立刻拜伏谢罪。昭元连忙扶起,那人三下五除二便弄开了锁铐。众人说起樊云山的人,个个都痛骂樊云山心机深沉。原来樊云山先行派人来告诫同行中人,说这些日子不得为人开锁解链,却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原因。因此,若非王品源警觉,众人还当真险些错过少主。
    待得休息半日,换了装束,天色已亮。王品源已去联络了本城的其他旧部,这时也三三两俩都来与昭元见过了面。王思源自己胞弟王重山在湘陵潜伏,风德原和黄思贤也大半时间都在外地经营势力,是以这次没有聚齐。
    这来来聚的人中,其中一人姓赵名季,曾是兰夫人娘家的一个近仆,后来做了太监。其职位虽低,但却是时时可以出入宫廷之人,日常负责采运冰炭杂物,以供宫中所需。依他所说,多年来运进宫之物盘查虽严,但还是可以想办法,只是人般大小的东西都要检验。昭元想了想,道:“这个,我可以用缩骨功缩身炭中。而且我身上常有油彩,便全身涂黑如墨,我也全无不适。”赵季看了看他缩骨后的样子,想了几想,便打算以此领昭元入宫。昭元倒还冷静,只是先派人去看看郢都戒备情况,反正离郢都也只一两日路程,不争这两日。
    过了两日,探得消息回来,却是宫中出入严格了许多:凡是出入之物,都要分成小包,而且有卫士仔细查看。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一面庆幸当日没有贸然行事,一面却又深自忧心,不知该如何进去。
    王品源道:“这盘查显然是针对公子的。看来那樊老儿心够狠,在不知道公子是否放弃的情形下,便已告了秘。既然如此,公子就更加不能跟他讲什么君子义气了,尽可放开手脚,大做一场。”那探消息之人却道:“那倒也未必。我宫中兄弟们都说,他们只是听说太子将要大婚,凡事要小心一些而已,并没听说什么公子争位之事。”
    昭元点了点头,道:“嗯,看来是那樊云山拿不准我们是否放弃,于是便托这借口让宫中戒备,既保护了安全,又没违背他的话。况且我们既然没有放弃,那么他即使真是直接告秘,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如此一来,这宫廷中实在是进不去,那便如何是好?”众人都是愁眉不展,想来想去,乃是怎么也都需要有能勉强容人的空间所在。
    忽然那采买之人道:“属下这次出宫采买,除了柴火米粮之外,还管些平时不大用之物。近来天气炎热,宫中藏冰不够使用,我还要从这几座城里,置办些冬天窖藏的大冰块。这巨大冰块之物都是冬时就深藏的巨冰,不能分成小包,不然未待到宫便已成水。若论容身之处,只有此一可能。嗯,这个他们最多掀开冰车看看,不会细察细翻。”但他话未说完,众人便大摇其头,道:“不妥不妥。若是如此这般,只怕还没潜入宫中,公子已然僵毙了。那又何必盘查那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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