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在我身旁待了一日,午后他看早朝的奏折,看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道:“不用气劲也能弹琵琶?”
我应声,以前不就只练手不施展天一诀乐音。
他沉吟道:“我看你昨晚那样,使用三成气劲应该不会伤身。不过我觉着能不用最好不用。”
我想了片刻后问:“你的意思是不用气劲也可以?”他在演武场击倒木桩的时候,我就几乎察觉不到气劲。
他笑了笑:“你明白了?”
我凝重的答:“是的。难怪演武场上我几乎感知不到你的气劲。”
西日昌微笑道:“就你昨晚的表现,我觉得是时候了。”
我正郁闷除了心法的修行,几乎无法修炼武功,虽然性子寡淡,每日只是听看也能过活,但身为武者,离了武功,滋味如同一夕之间由富贵潦倒贫瘠。
“匿气之术我已授于你,以你现在的状态正合。”他说的法子很简单,就是以匿气状态修行。我以前也尝试过,一旦爆发气劲,匿气状态即消。若一直以匿气状态行武,几乎放不出气劲。
“有点难,但坚持不懈,就能察觉到一丝的改变,有了这一丝后,就是长时间的如此,让一丝变为一道,然后越来越强。”西日昌挥了挥衣袖,先是一阵微风,之后一股气劲擦过我脸面,将我身侧的床帷切断一片。
“我目前也只能做到放出三成。你细细琢磨吧,不懂就问。我再看会别的。”他从奏折下抽出本书,安静的坐于一旁翻看起来。
我躺在床上,伸出只手,先匿气后结个最简单的手印,但手印一结,匿气便消散。我停了片刻,再试再败。
我慢吞吞的一次又一次感受体内气劲的些微变化。匿气本身需要一点气劲,将这一点气劲再薄摊到体内经脉,如春雨润物,化无痕。而手印一结,落入泥土沾染草木的露珠顷刻间弹升于空,且结手印的气劲越强,弹升的高度越高。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停下手来,回想先前西日昌的展示,他只以衣袖挥出气劲,单就挥袖的动作,根本无须气劲。这样想来,我逐渐想通,他最初的修炼法门是最简单的。他以挥袖或扬手的动作,加入一道低微的气劲,由易入繁的加深修行。而我随便一个手印,施展的气劲都远大于挥袖。
这让我联想起叶少游的乐音,细腻轻柔,引人入境。他们的武行有相似之处,不过一个用于杀戮,一个用于止杀。我心下暗叹,不知那音痴有没有逃回南越?
“在想什么?”沉思的时候,西日昌坐到了床头,我这才看清他手中书的书名,贞武皇后传。
“这书好看吗?”我问。
西日昌将书掷到案上,笑答:“市井之辈杜撰的,哪有什么好看,我只翻翻,有没有写坏的。”
“有吗?”
“没有,全是歌功颂德,忠君贞烈。”西日昌话锋一转,低柔道,“你我之间的事情,岂是常人能明白的?”
我认同,道:“单就一个你罄竹难书,只是当世人不敢评论罢了。”宋徽云至死不知她所仰慕的陛下是个什么人,钱蕙兮明知他什么人还是义无返顾的一头载下。很多人知他厉害却不知厉害在哪,还有更多只是盲目尊崇。
他们的陛下给了我一张面具,但他不用戴面具,也有戴不完的面具。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而谎言也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经久不衰,基于的就是力量够不够强大,手段够不够巧妙。”他的手穿过我的长发,沉吟道,“人都是自私的,如何对自己好就如何过活,好人、善人、圣人都是一样,他们觉着做个好人不错就做好人,善人很好就从善了,圣人一样如是。那样的生活他们喜欢他们就过了,其实同自私的人有何两样?他们对别人好,无非觉着那样很舒坦,从赐予别人的恩惠或警醒中感受自己好得不得了。虚怀若谷真虚怀若谷,这词就流传不下来了。”
我沉思了很久。坏人又道:“其实我是个好人。”
我不禁嘴角抽搐。
他笑道:“从小就是。现在还是。”
这是我听过的最无耻谎言。颠倒是非,倒行逆施。他是个只做对他自己好的“好”人。